《勸學(xué)》中“用心一也、用心躁也”的“用心”該如何解釋

熊建安

《勸學(xué)》是《荀子》一書的首篇，又名《勸學(xué)篇》。文章圍繞“學(xué)不可以已”這個中心論點，用大量生活中常見的事物做比喻，深入淺出地系統(tǒng)論述了學(xué)習(xí)的意義、作用、態(tài)度、方法等，對指導(dǎo)學(xué)生的學(xué)習(xí)具有非常積極、非常重要的意義。這篇文章沒有因為年代的久遠而被人淡忘，反而如陳年好酒般歷久彌香。

《勸學(xué)》歷來都是教科書中的重點篇目，要求學(xué)生不但要全文背誦、默寫，而且要能夠準(zhǔn)確無誤地解釋重點字詞并翻譯。因此教科書中的相關(guān)注釋也就成了教師講解和學(xué)生記憶理解的重要參照，也可以說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但筆者在從事教學(xué)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教科書對“用心一也、用心躁也”中“用心”的解釋似乎不妥，故稍作討論，以求方家指正。

我們先來看一下教科書的解釋：

用心一也：（這是）用心專一（的緣故）。

躁：浮躁，不專心。

雖然沒有直接解釋“ 用心躁也”，但根據(jù)對“用心一也”的解釋，我們不難看出，這句話應(yīng)該翻譯成“（這是）用心浮躁（的緣故）”。也就是說，教科書認為文中“用心”的意思與現(xiàn)在的“用心”意義一樣，也就是古今同義。我們來看一下《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對“用心”的解釋：

（1）當(dāng)形容詞來講，集中注意力或多用心力。舉例如下：學(xué)習(xí)用心；用心聽講；你寫字能不能用點心。

（2）當(dāng)名詞來講，懷著某種念頭。舉例如下：用心良苦；險惡用心；別有用心。

如果采取“集中注意力或多用心力”這個義項，似乎可以解釋得通：

蚯蚓沒有銳利的爪子和牙齒以及強健的筋骨，卻能向上吃到泥土，向下可以喝到土壤里的水，這是由于它集中注意力（或多用心力）啊。螃蟹有六條腿、兩個蟹鉗，（但是）如果沒有蛇、鱔的洞穴它就無處存身，這是因為它沒有集中注意力（或多用心力）、浮躁啊。

但我們仔細推敲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解釋是有問題的。首先我們來看一下這兩個句子的句式。 毫無疑問，“蚓無爪牙之利， 筋骨之強， 上食埃土， 下飲黃泉， 用心一也”和“ 蟹六跪而二螯， 非蛇鱔之穴無可寄托者， 用心躁也”都是判斷句，而在翻譯判斷句時，往往會出現(xiàn)“是”或者“不是”，例如：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

翻譯：廉頗，是趙國的優(yōu)秀將領(lǐng)。

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睹献印ち夯萃跎稀?/p>

翻譯：老百姓死了，君主就說：這不是我的過錯，是因為年歲不好。

依照這種慣例，“蚓無爪牙之利， 筋骨之強， 上食埃土， 下飲黃泉，用心一也”就應(yīng)該翻譯成“蚯蚓沒有銳利的爪子和牙齒，強健的筋骨，卻能向上吃到泥土，向下可以喝到土壤里的水，（這是）用心專一（的緣故）”，同理，“用心躁也”只能翻譯成“（這是）用心浮躁（的緣故）”，如果不用括號里的內(nèi)容加以補充，這兩個句子就翻譯不通了。我們再來看一下《漢語大辭典》對“用心”的解釋：

（1）使用心力；專心?！墩撜Z·陽貨》：“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薄侗饼R書·方伎傳·信都芳》：“嘗語人云：‘算之妙，機巧精微，我每一沉思，不聞雷霆之聲也。其用心如此?！?/p>

（2）存心，居心?！肚f子·天道》：昔者舜問于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

仔細推敲之后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無論是“使用心力”或“存心”都不能用來解釋《勸學(xué)》中的“用心”。那么，《勸學(xué)》中的“用心”究竟該如何解釋呢？我們不妨換個角度來思考問題。

我們知道，在文言文中，絕大多數(shù)是單音節(jié)詞，也就是說，往往一個字就是一個詞，比如《寡人之于國也》中的“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秳駥W(xué)》中的“用心”是不是也是兩個詞，可以分開來講呢？我們先來看一下《漢語大字典》對“用”解釋：

“用：③使用?！秾O子·軍爭》：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④運用?！墩撜Z·學(xué)而》：禮之用，和為貴。連詞，表示原因，相當(dāng)于‘因為?！妒酚洝だ顚④娏袀鳌罚海ɡ顝V）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p>

再來看一下對“心”的解釋：

“心：⑥思慮，謀劃?！秴问洗呵铩ぶ匮浴罚杭q雖多心，弗能知也?！?/p>

《古漢語常用字字典》對“心”的解釋：

“心：心思，意念?！盾髯印ぞ馈罚簾o貪利之心?！?/p>

根據(jù)這幾本權(quán)威字典的解釋，我們發(fā)現(xiàn)，當(dāng)把“用”解釋為“使用”或“運用”，把“心”解釋為“意念”時，在翻譯“用心一也”或“用心躁也”時，必須用括號的形式補充完整，即“（是因為）使用意念專一（的緣故）”，或者“（是因為）使用意念浮躁（的緣故）”，這樣就顯得不太通順，但當(dāng)我們把“用”理解成“因為”時，就會發(fā)現(xiàn)翻譯出來的句子既通順又簡單，而且非常符合判斷句式的特點：

用心一也：是因為意念專一。

用心浮躁：是因為意念浮躁。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不能把《勸學(xué)》中“用心一也、用心躁也”的“用心”看做一個詞，將其與現(xiàn)代漢語中的“用心”等同起來，而是應(yīng)該將“用”看作一個詞，解釋為“因為”；將“心”看作一個詞，解釋為“意念或心思”。

（作者單位：湖南省瀏陽市第五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