酢醬草——野草也會有春天

羅慶松

（一）

估計不少人看到這個題目，都會把“酢醬草”讀成“炸醬草”，其實“酢”應該是讀“cù”。

草叢里、小路邊常?？梢钥匆婖♂u草的身影。葉子分開六片，根就像個小蘿卜。葉子酸酸的，根倒是有點甜味，小時候我們常會挖它的根來吃。這對兒時的我們來說，是美好記憶——既可以除草，又可以解饞。

即使我們經(jīng)?！皵夭莩?，它卻總是又在某個角落偷偷地生長出來。這對于在地里種了些花草的我來說，倒是一件頗為煩惱的事情。

某日，樓下那對酷愛園藝的夫婦，驕傲地向我展示他們的成果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一盆盆漂亮的小花竟然就是我們小時候想要“趕盡殺絕”的野草！從那次開始，我才知道它的學名叫做“酢醬草”。

那一盆盆顏色漂亮的小花，讓我羨慕不已——這野草也能養(yǎng)得這么漂亮！更讓我驚訝的是，聽說其中一些品種價值不菲！同樣的野草，在我眼里是頗為頭痛的野草，在愛園藝的鄰居手中卻變成了小心呵護的寶貝。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猛然間在其中悟到了些什么。

（二）

小美是一位愛“美”的小女孩，她拒絕穿校服，喜歡時尚打扮，披著長發(fā)，踩著高跟鞋。為了這個，她已經(jīng)跟老師鬧了無數(shù)次了——拒不改正；家長也無可奈何。

所以，當小美要求調(diào)到我班的時候，遭到所有科任老師的反對——接納這么一個學生不是自找麻煩嗎？她的原班主任倒是樂得順手推舟，直言我的魅力大。說實話，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只是，在小美主動過來找我談話后，我改變了看法。

小美說服我的理由很簡單：第一，她已經(jīng)跟她的班主任鬧翻，再這么鬧下去她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來；第二，她喜歡英語，希望能在我這位英語老師做班主任的班好好讀書，以后能去讀外貿(mào)；第三，她覺得我上課比較有趣。坦白說，第三個理由有“戴高帽”之嫌，但是她前面的兩個理由倒是實在的，特別是她的英語成績確實不錯，不妨給她一個機會試試。

不過，我首先跟她約法三章：在學校里不要穿高跟鞋；把散披的頭發(fā)扎起來；跟原來的班主任道歉。她沒想到我的條件也這么簡單，很爽快答應了。同時，我與她 “斗智斗勇”的歷程也開始了。

其實小美喜歡打扮，只不過是喜歡那種與眾不同——她喜歡享受那種受人矚目的的感覺。不可否認，在她的周圍也總有那么一些同學對她的裝扮推崇備至，這更加堅定了她追求時尚的決心。

之前的事實告訴我，跟她硬碰硬，往往會造成兩難的局面，要改變她，還得依靠迂回策略。

策略一，積極的暗示與默默的關(guān)注——觸動心靈的發(fā)酵劑。對于小美，我沒有特別關(guān)注她，有點晾一晾她的感覺。但是，我時不時利用講課的時間，和學生們分享年齡與心態(tài)的變化過程。

“同學們，你們還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不像老師已經(jīng)步入中年。我雖然時時刻刻想要回到青春，可惜青春一去不復返。想當年我們 ‘少年不識愁滋味，而現(xiàn)在不少同學卻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每天不裝點憂傷，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滄桑；不裝扮成熟點，怕別人說自己不夠成熟。其實，什么樣的年齡，應該擁有什么樣的生活，千萬不要去超越年齡。當然，有些人雖然白發(fā)蒼蒼，但是他心態(tài)年年十八；有些人雖然年齡十八，心態(tài)卻堪比八十老人?！?/p>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總會有意無意多往小美那邊看，讓她知道，雖然我沒有像其他老師一樣經(jīng)常喋喋不休地直接教育她，但我還是時刻在關(guān)注著她，希望她能夠體會到我的一些話的用意。

策略二，真誠的關(guān)愛與適時的贊賞——融洽關(guān)系的營養(yǎng)劑。以前其他老師跟小美會起沖突的經(jīng)驗告訴我，不能直言不諱地批評她的裝扮。所以，我采取的是以進為退的方式，從關(guān)心、贊賞她的角度出發(fā)。

“小美，化妝品是給什么人用的？我想一般是那些對自己沒自信，或者是臉上有瑕疵的人才用的。而你不是沒自信的人，你們現(xiàn)在正處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年齡，無須化妝也顯得青春靚麗?！迸紶栍糜眉⒎?，對小美這種自信心爆棚的人是極為有用的。真誠的關(guān)愛，比直接的批評易讓人接受。

“另外，也希望你能夠做好你妹妹的榜樣。如果讀小學的妹妹也跟你一樣開始化妝，那你作為大姐，應該怎么來引導你的妹妹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利用她在家中是老大的身份，幫助其樹立責任意識，做好帶頭作用。

策略三，及時的表揚和良好的家校合作——心靈改變的催化劑。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動員工作，小美的思想慢慢有了變化。有一天，看到小美穿著T恤運動褲來上學，我不由贊美了她一番：“小美，今天特別不一樣！”

“老師，是嗎？今天早上，我媽媽和鄰居也是這么夸我的呢！”

其實，這是我跟小美媽媽早就說好的約定——只要小美有改進，就要及時給予表揚鼓勵，讓她時時感受到來自老師、家長和同學更多的贊賞。

“老師，我覺得您說得對，化妝品是不夠自信的人才用的。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重新裝扮自己，同時也給我的妹妹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所以，昨天我去剪了個短發(fā)。”說完，她就美滋滋地蹦蹦跳跳跑進了教室。

望著小美的背影，我也笑了笑——良好的家校合作是改變心靈的催化劑。

策略四，適當?shù)男蕾p和提供舞臺——積極調(diào)動的促進劑。從小美敢與學校諸多老師頂撞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潑辣和大膽的女孩。這既是缺點，也是優(yōu)點，就看用在什么地方。針對她的這一特點，我讓她參與班級事務，安排她擔任文娛委員。

她大概沒有想到，以前一直是老師“眼中釘”的她，現(xiàn)在突然變成了老師眼前的“大紅人”，于是做起事來雷厲風行，頗有“大將風范”，特別是她的組織能力堪稱一流，安排事情是井井有條，再加上之前在班上同學中攢下的“俠行壯舉”，推動工作也順順暢暢。班里的運動會啦啦隊及后勤工作，主題班會工作，家長會乃至畢業(yè)酒會等，各種活動都少不了她的策劃和執(zhí)行。她雖然沒有擔當班長，卻實實在在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在同學中頗有威望。

畢業(yè)后，小美還真考上了某大學的外語專業(yè)，現(xiàn)在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工作，實現(xiàn)了她當年為進我班時表達過的夢想。

（三）

今天，看到了酢醬草，不知道為什么，我自然而然想到了我的學生小美。

同樣是“酢醬草”，在我眼里是恨不得“斬草除根”的野草，在喜歡園藝的鄰居手中卻變成了漂亮的盆栽，開出了一朵朵燦爛的小花，還擁有了四葉草、幸運草和酢醬草等富有詩意的名字。

同樣的小美同學，在其他班中是讓人畏而遠之，恨不得處分開除的頑劣學生，在我班里卻成為一個團結(jié)同學，堪稱左臂右膀的班干部，最終，還實現(xiàn)了她個人的愿望和擁有了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個故事讓我深思。我應該感激年輕時對教育富有激情的我，對待小美就如同樓下的那對夫婦對待酢醬草一樣，單純美好。只要有一片綠和出彩的小花，她們的成長就值得期待——細心呵護之下，總有春暖花開的一天。

有時候我會想：假如，當初我不接納她轉(zhuǎn)班她會怎么樣？假如，當初我繼續(xù)采取高壓政策她會怎么樣？假如，當初我沒有用欣賞的眼光發(fā)現(xiàn)、發(fā)揮她的才能她會怎么樣？這些“假如”合在一起，可能會是另外一個小美的故事了，而且，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我想會有不少的遺憾。

在我們的教育中，總會有那么一兩個讓人頭痛不已的調(diào)皮學生，甚至有時候不能完全用“調(diào)皮”來形容他們。有時候，我們除了批評、處分、記過和開除等硬性的規(guī)定之外，是否能夠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改變我們的教育方式，從而開展更加美好的教育。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是否會捫心自問——我們是否用關(guān)愛的心來啟發(fā)他們的心靈，是否用贊賞的眼光來看待他們的優(yōu)點，是否創(chuàng)造合適的土壤來幫助他們的成長，是否用期待的心情來培育他們的未來？

看看酢醬草吧！即使是野草，也擁有長出一片翠綠、開出色彩斑斕的花朵的春天。

（作者單位：廣東省梅州市梅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