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卡特福德翻譯理論的思考

白蘭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 英語系，河南 洛陽 471003）

摘 要：卡特福德翻譯理論觸及到語言的本質(zhì)，揭示了翻譯中最深層的東西，開闊了譯者的眼界和思路，值得國內(nèi)譯界參考和研究。

關(guān)鍵詞：實體；源語；譯語；假朋友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18-0221-02

一、前言

卡特福德以韓禮得的功能系統(tǒng)語法為母論，將語言劃分為四個層次（音位，字形，語法和詞匯）、三種實體（語音實體.字形實體和環(huán)境實體），指出語言是一種形式，而不是實體，并以此為基礎(chǔ)，重新詮釋了翻譯。（translation is the replacement of textual material in one language（SL） by equivalent textual material in another language （TL））。既然將語言劃分為四個層次，則翻譯也可以發(fā)生在這四個層次上，卡特福德?lián)颂岢稣Z音翻譯，字形翻譯，語法和詞匯翻譯。

因為兩種語言幾乎不可能共享語音實體和字形實體，所以翻譯在這兩個層次上，除了個別特殊情況外，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語法和詞匯在兩套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中可以共享相同的實體，因此翻譯在這兩個層面上可以進行，但有時二者很難同時兼顧，因此區(qū)分了全部翻譯和部分翻譯，完全翻譯和限制性翻譯。翻譯的位移和可譯性限度也必然存在。

二、對卡特福德翻譯定義的理解

卡特福德認為翻譯是用譯語中的話語材料來替代原語中的話語材料。源語文本有意義，譯語文本也有意義，翻譯是用譯語文本的意義來替換源語文本的意義，而不是將源語文本的意義轉(zhuǎn)移到譯語中去，并且認為任何翻譯都必須清楚地區(qū)分“替換”和“轉(zhuǎn)移”這兩個過程。這一定義與以前譯界對翻譯的定義不同。奈達認為翻譯是用最切近自然的語言來傳達原文，首先是內(nèi)容，其次是風格。而卡特福德認為翻譯是在譯語中尋找源語的對等文本，然后用其來替換源語文本。

二者的相同之處是：都認為源文本的意義是確定的，這是由于他們都承襲了索緒爾功能語言學關(guān)于語言意義確定的觀點①。

二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奈達認為意義是可以傳達的，而卡特福德認為意義是可以被替換卻不可以傳達的。因此翻譯的關(guān)鍵在于尋找對等話語材料。要尋找對等話語材料，則首先要確定翻譯單位。眾所周知，語言是一種模式化的系統(tǒng)，由處于級階上的各種范疇組成梯級結(jié)構(gòu)，每個較低層級的范疇都在更高一級的范疇中發(fā)揮某種語言功能②。

卡特福德認為翻譯的本質(zhì)就是源語與目的語之間在句子或篇章結(jié)構(gòu)上建立等值關(guān)系，如果等值關(guān)系不能在詞或詞組的級別上建立，可以推移到句子的層級上，如果在句子一級上仍無法建立，則可以推移到句群或篇章的層級上。兩種語言的系統(tǒng)不同，在語法和詞匯層次上很難尋找對等詞，所以需要將翻譯單位合理地擴大至詞，句子甚至語篇。而卡特福德未能就這一點做充分的論述。

從語言的角度而言，源語和譯語很難有完全相同的意思，即很難找到完全關(guān)聯(lián)的對等詞。但是，在同樣的環(huán)境下，他們可以產(chǎn)生同樣的功能，因此卡特福德對翻譯的定義揭示了可譯性的根本原因，即源語和譯語擁有相同的 “環(huán)境實體（situation substance）”，這種實體重合的越多，則翻譯越容易進行。

那么這種“環(huán)境實體”是什么呢？安德魯.勒夫維爾和蘇珊.巴斯奈特認為影響翻譯的主要因素有三個：贊助人，意識形態(tài)，主流詩學。有些學者認為贊助人較意識形態(tài)和主流詩學而言比較獨立，在相同的或不同的歷史時間，意識形態(tài)和主流詩學構(gòu)成的文化范疇是不同的，這種文化因素越接近或類似，等效翻譯實現(xiàn)就越容易。

筆者認為這種文化因素正是卡特福德所指的“環(huán)境實體”。這種環(huán)境實體重合的越多，則越容易在譯語中找到源語的替代材料。 這就是為什么英語和法語語法系統(tǒng)更接近，英國人和德國人的生活習慣更接近，而英德互譯比英法互譯要更容易進行的原因。

卡特福德視翻譯為語言學的一個分支，采取靜態(tài)的語言對比研究，所舉證的例子過于理想化、缺乏語境，而且他研究的最大翻譯單位就是句子，從不考慮篇章。

斯內(nèi)爾·霍恩比認為，卡特福德在語篇對應中所列舉的例句不僅是孤立的，而且過于簡單化；在翻譯中要做到對應是不可能的，既然翻譯同時涉及到不同文化、不同情景等因素，因此絕不像卡特福德所宣稱的那樣僅僅是一種語言練習③。

卡特福德認為翻譯應分層面研究是從純語言學角度講的，與文化派將翻譯放到一個宏大的語境中去審視的理論觀點相比，有很大的局限性。他不考慮超出語言的因素對翻譯所造成的影響。

三、警惕翻譯中的“假朋友”

語言是一種程式化的人類行為，卡特福德認為語言是一種形式而不是實體（substance），但是實體與形式同時并存（如與口語媒體并存的是語音實體，與書面語媒體并存的是文字實體），或者說形式產(chǎn)生在切切實實的實體環(huán)境中，如語法和詞匯共享一個實體環(huán)境，共同反映現(xiàn)實世界。翻譯不可能在媒介之間進行，翻譯也不可能在媒介層面和語法、詞匯層面進行，因為它們沒有共同的實體。

兩種語言之間的互譯其實就是在尋找對等詞。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詞不是對等詞，兩個詞完全關(guān)聯(lián)又不可能，實際情況是它們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度越大，翻譯就越容易進行。

照此來說，英語和法語的關(guān)聯(lián)度則較大，而漢語則和日語更加接近。但是這種親緣關(guān)系越是接近，我們越是應該警惕“假朋友”給翻譯帶來的障礙。

例如1. 手紙（日）≠手紙（中）

前者指的是信件，和中文中“手紙”的意義完全毫無關(guān)聯(lián)。

例如2. lautre， trés chétive，avait une tête jolie et maladive sue une poitrine de phtisique rongée par cette foi dévorante qui fait les martyrs et tes illuminés.

英文翻譯：The other， very sad， had a pretty face and a disease of lungs， which added to their devoted faith， illuminated them and made them appear like martyrs

這是《羊脂球》中對同車兩位修女中的一位的描寫。法語是語法結(jié)構(gòu)嚴謹?shù)恼Z言，形容詞的性數(shù)與被它修飾的名詞要一致，修飾關(guān)系環(huán)環(huán)相扣，不易產(chǎn)生歧異。

從譯文看，譯者似乎從詞形的相似上把 Maladive， dévorante誤譯為相當于英語malady或disease及devoted，其實前者是形容詞陰性，意思相當于英語sickly（病態(tài)的），和另一個形容詞jolie一起修飾une tête；后者也是陰性，其意為英語的devouring（吞噬的），修飾cette foi（這個信仰-即法國人大多數(shù)信奉的羅馬天主教），illuminés 則被當成動詞譯成illuminated，完全上了假朋友的當。實際illuminés是由過去分詞轉(zhuǎn)化來的復數(shù)名詞，相當于英語fanatics（狂熱者）。

此外，fait是動詞faire的單數(shù)第三人稱現(xiàn)在時，表示一般情況而非指過去，卻被譯成過去時made。由于譯文只重形似，而對假朋友掉以輕心，所以譯的面目全非。

四、卡特福德翻譯理論引發(fā)的對純理論的思考

1982年，包振南先生將卡特福德的《語言學翻譯理論》引進中國，但這一理論并沒有引起譯界的重視和研究，這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在很多人讀來都“味同嚼蠟”，一方面是由于其晦澀難懂，另一方面是因為從事漢英翻譯或英漢翻譯的工作者不容易從卡特福德理論中找到切合實際的指導方法④。

筆者認為，除了上述兩方面原因外，還有一點，即在卡特福德不遺余力的論述中，很多內(nèi)容似乎都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因而這些論述似乎就失去了實用價值。

在《語言學翻譯理論》中，卡特福德論述的核心觀點是“意義無法傳達”（Meaning is untransferable），完全的對等根本不存在。從他對語言四個層次的劃分到對三種實體的歸納、從對翻譯的重新定義到對“翻譯”（translation）和“轉(zhuǎn)換”（transference）的區(qū)別、從翻譯的位移（translation shifts）到翻譯語言的多樣性以及可譯性限度等，都是在論述這一觀點。這也是翻譯的本質(zhì)。

既然翻譯的本質(zhì)是不可譯的，而實際上也沒有人試圖將方塊兒字譯成字母時還要求保留其書寫形式，也沒有人在把一個詞從源語翻譯到譯語時，試圖把該詞所屬的系統(tǒng)也翻譯過去，即卡特福德所說的：

（1）翻譯不可能在媒介之間進行；

（2）翻譯也不可能在媒介層面和語法、詞匯層面進行，因為它們沒有共同的實體。

沒有任何兩種語言在書寫和系統(tǒng)上是完全一樣的。這些道理雖然沒人像卡特福德這樣詳細系統(tǒng)論述過，但是這些道理卻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卡特福德的翻譯理論在某種程度上給人這樣一種感覺：為人們一直盲目從事的活動起個名字，將其歸納成為一個系統(tǒng)。這就涉及到一個理論的實用性問題或純理論的價值問題，也是筆者學習理論以來一直思考的問題。那些對實踐有很強的直接或間接指導作用的理論尚且不談，在這里僅就所謂的純理論談一點自己的感受。

純翻譯理論當指只涉及翻譯理論研究，而不涉及實踐和應用的理論。如果從哲學的角度來看，理論皆來源于實踐，反過來又指導實踐，似乎不存在純理論。但是既然存在純科學，據(jù)此類推，就應該存在純理論。暫且假設(shè)純理論存在，筆者試著將其分成兩類：

（1）言顯而易見而人所未言之理論的理論；

（2）言顯而難見而人所未言之理論的理論。

前者不會對實踐有直接的指導作用，因為實踐中人們已經(jīng)是這樣做的了。它是用文字對翻譯現(xiàn)象的系統(tǒng)的總結(jié)，可以給譯者在實踐中采取的翻譯策略一種理論支持，讀來會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就像語言給事物命名的功能一樣。例如，在沒有給太陽命名前，你或許會這樣描述它：“一顆行星，發(fā)光發(fā)熱……”，說了半天仍是一頭霧水，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它叫“太陽”，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它是什么東西。正如有人所言：如果不知道一個事物的名字，那么對它的所有了解都是惘然。

筆者所言的第一種翻譯純理論也是起的這種作用，即給翻譯行為一個名字，使其變的明白。例如我們做翻譯，當原語中的一個詞無法在譯語中找到對等詞或是在一個層面上找不到對等結(jié)構(gòu)時，我們就會自覺的改變詞性或在更寬泛的層面上尋求對應，學了卡特福德的翻譯理論后，忽然明白我們一直無意識進行的工作其實都有一個說法的，即“翻譯轉(zhuǎn)換（translation shifts）”，更確切一點，前者叫“詞類轉(zhuǎn)換（class shift）”，后者叫“單位轉(zhuǎn)換（unit shift）”。于是好像懸在頭頂上的燈全亮了，手中的工作沒有停，但工作的場所卻由一間黑暗的小屋變成了明晃晃的大廳。

第二種翻譯純理論如普通語言學，它是對人類語言的探究，是在幾乎理想的條件下對語言模式的研究，所以對實踐的直接指導作用，即使有，也很微小。但是若沒有對人類語言的基本了解，就不會有社會語言學，語義學，語用學，認知語言學等等學科的發(fā)展，不會有對人類自身的認識，更談不上對世界的認識了。它與翻譯理論或翻譯實踐的關(guān)系就如同自然科學中理科和工科的關(guān)系，理科的研究雖然不會轉(zhuǎn)化成直接的生產(chǎn)力，但前者是地基，后者是拔地而起的大廈，如果地基打不好，大廈的高度就會受到限制。

所以，所謂純理論的作用，是追問事物的本質(zhì)，找出事物的規(guī)律，使人們不斷地認識自身和自身的行為方式。這一點看起來有點像形而上的哲學?；蛟S有人仍然會問，學習研究純翻譯理論的意義究竟何在呢？

朱志渝教授就認為，中國現(xiàn)在還沒有富到可以供養(yǎng)很多人搞純理論研究而不考慮其實用價值的程度。試問，如果街道兩旁全是翻譯公司，而走進書店，除了那些講翻譯技巧的書以外，卻找不到一本論述翻譯本質(zhì)及其規(guī)律的書，你會有什么感覺呢？

筆者認為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在理論學習過程中，之所以有很多似乎很高深的純理論會“阻嚇后學”，并不是理論本身的問題，而是有些人為了裝點門面，故意堆砌術(shù)語，使并沒有多少實際內(nèi)容的理論看起來晦澀高深。其實真正的理論并不一定難懂，當然也不會那么容易每個人都能輕易讀懂，至少它不應該“阻嚇后學”。哲學可謂純而又純的一門學問，但為什么不見其消亡呢？因為它能與人類心靈產(chǎn)生共鳴，道出人們想言而未能言的事實。翻譯中的純理論，筆者認為也應該是這樣子的。當然，這需要譯界人士的共同努力。

五、結(jié)語

卡特福德翻譯理論開辟了翻譯理論研究的新途徑，對翻譯實踐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但卡特福德翻譯理論在我國沒有引起國內(nèi)譯界足夠的重視，說明我國譯界不善于接納與中國傳統(tǒng)譯論不同的理論，這種做法急需改變。“按照描寫翻譯理論，每一種理論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各種理論之間的差異僅僅在于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并沒有高低優(yōu)劣之分。新的理論的誕生并不意味著舊的理論的滅亡”⑤。

卡特福德理論對外語教學和翻譯實踐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只有學習吸收各種理論才能開拓眼界、相互促進，從而推動中國的翻譯理論研究不斷地發(fā)展。

注釋：

①林克難.重新認識卡特福德翻譯理論[J].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01）.

②Halliday，M.A.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 Edward Arnold， 1985.

③Hornby，Snell. Translation Studies，an Integrated Approach[M]. Amsterdam and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88：19-20.

④雷.卡特福德論翻譯和教學[J].中國翻譯，1990（03）.

⑤林克難.從對意義認識之嬗變看翻譯研究之發(fā)展[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6（01）：94.

參考文獻：

[1]林克難.重新認識卡特福德翻譯理論[J].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1（01）.

[2]林克難.從對意義認識之嬗變看翻譯研究之發(fā)展[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6（01）

[3]穆雷.卡特福德論翻譯和教學[J].中國翻譯，1990（03）.

[4]Halliday，M.A.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 Edward Arnold， 1985.

[5]Hornby，Snell. Translation Studies，an Integrated Approach[M]. Amsterdam and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88.

[6]J·C·Catford. 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 [M] Edinburgh：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