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ff De Young是個美國大兵,在阿富汗服役時,身邊有一只代號為Cena N641的拉布拉多掃雷犬。在戰(zhàn)火紛飛的硝煙歲月,他和Cena產(chǎn)生了生死與共的密切情誼。這只掃雷犬不僅幫助Jeff在戰(zhàn)爭中生存下來,而且還在戰(zhàn)后與他一家生活在一起。以下是Jeff的自述,掃雷犬Cena在戰(zhàn)爭中、戰(zhàn)爭后拯救Jeff本人的故事。
阿富汗戰(zhàn)場生死相依
剛滿18歲,我就到了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新兵訓練營,開始從軍生涯。15個月后,我去了阿富汗。這是2009年,我非常害怕。
在阿富汗,我被分配去訓練掃雷犬。他們根據(jù)我們的個性,讓我們跟同類性格的狗搭檔。CENA是一只略顯笨拙的、安靜的狗狗,我則是一個略顯笨拙的、安靜的孩子,所以我們能互相理解。
我和CENA被稱為“孩子”和“雞”?!半u”是個綽號,我不記得這個綽號因何而來。雖然我當時已經(jīng)19歲,但是看起來像是12歲,我甚至沒有任何頭發(fā)。還有個笑話——海軍陸戰(zhàn)隊曾經(jīng)郵寄一份許可證,讓我媽媽簽署,因為我看起來那么年幼,他們不相信我已是適齡青年,可以到阿富汗服役。
我通過手勢和口哨訓練CENA。每一次巡邏時,我走在巡邏隊的前面,而CENA則走在我前面。之所以這樣做,為的是預防萬一:如果我們倆踩到了炸彈裝置,那么即使我們被炸,巡邏隊的其他戰(zhàn)友們還是安全的。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狀況,這就像一個速成班,促使我成長,變得有責任心,鍛煉我的生存能力。
CENA曾經(jīng)是獵鳥犬冠軍。當水鳥從天空飛下時,不同于兔子或鹿,這些水鳥是沒有多少氣味可供追蹤的。獵鳥犬必須調(diào)查整個區(qū)域,在風中找到有關氣味,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狗的鼻子比我們的更敏銳。比如說,一塊餅干,我們能聞出的僅僅是餅干的味道,但它們卻能聞出面粉、肉豆蔻、黃油、雞蛋和牛奶——它們能分解這些成分,能檢測到我們察覺不到的氣味。
CENA曾經(jīng)接受過300種不同炸彈的氣味訓練。如果在巡邏中聞出不尋常的氣味,它會立即躺倒提醒我,我會立刻通知排雷技術人員。
我和CENA彼此信賴——因為處處可能有炸彈,或許有10多枚、20多枚炸彈就在我們周圍,任何一絲差錯都足以致命。
阿富汗的MARJAH戰(zhàn)事是我人生的轉折點。那一天,我們在太陽升起之前到了MARJAH鎮(zhèn)。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開玩笑,氣氛非常緊張。你能聽到子彈在頭頂穿梭,或者擦耳而過。那尖銳的呼嘯,就像刺耳的哨聲。
我很擔心CENA的安全,甚至曾經(jīng)躺在它身上,以免它遭遇炮火襲擊。有一次,我?guī)е忂^冰冷的河流,激流淹沒了我的肩膀。當時天很冷,盡管有CENA的體溫陪護也無濟于事。所以有一天,我把全部積蓄給了一名阿富汗士兵,換來一條橄欖色羊毛毯。我錢包里有100美元(合80英鎊),把這些錢花完,才買到一條毯子,可見當時有多冷。我至今還留著那條毯子。
進駐MARJAH鎮(zhèn)的第一周,我失去了7個好朋友,其中有一位是我在海軍陸戰(zhàn)隊訓練時的室友,ALEJANDRO YAZZIE,時年23歲,是納瓦霍人(注:納瓦霍是美國最大的印第安部落),一個大好人。他的祖父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當我發(fā)現(xiàn)YAZZIE遇難時,我崩潰了。這是我在阿富汗失去的第一位戰(zhàn)友。我把他的名字記在一面旗上,把旗疊在我的頭盔里。
其后,我終于控制不住悲傷,抓起槍沖到廁所,希望能平復自己的情緒。CENA在一旁看著我,它的耳朵豎了起來,像卡通片里的狗狗一樣,張著嘴,尾巴甩個不停,全身搖晃。
我開始大笑,接著大哭。我意識到自己不能離開CENA,因為我不知道下一位訓練員是否會像我那樣愛它。它真的是我生命中唯一有著深厚關系的人。我離開廁所,帶上槍,繼續(xù)專注工作。
戰(zhàn)后4年苦厄喜相逢
從阿富汗戰(zhàn)場回來后,有一種情緒很難用心理學來解釋:即使是開車回家,感覺也是怪怪的。新的音樂、新的汽車、新的商店,感覺就像是看電影時離場去買爆米花,錯過了電影的最佳部分。
從阿富汗回到美國的第三天,我就結婚了。我忙碌地辦喜事,希望喜事像創(chuàng)可貼,能平復阿富汗戰(zhàn)爭給我?guī)淼膭?chuàng)傷。但我并沒能真正照顧自己,也無法處理正在做的事情。
回家?guī)字芎?,我查出自己患了?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癥(PTSD)。遠離CENA使我焦慮、深受打擊。我心里一直都明白,自己不可能永遠擁有它,但我不知道離開它對我影響如此之大。我覺得自己像是家里的陌生人,覺得非常不舒服,只有遇上戰(zhàn)友或其他退伍軍人,才感覺好一些。很多個夜晚,我常常做噩夢,在臥室的角落里哭泣,大聲地和那些在阿富汗陣亡的朋友說話。
4年多過去了,CENA始終在我心里,讓我難以忘懷。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對于再見CENA一事,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后來有一天,我在上大學,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里的女人說:“你是DE YOUNG先生嗎?我是GODFREY太太,你愿意收養(yǎng)你的掃雷犬嗎?”我想都不想立即說:“啊,是的!”那是2014年4月24日,CENA和我已經(jīng)分別了4年。
那是個情緒混亂的時刻。當CENA走出過道,我手足無措——我跪下來,擁抱它。它俯身向我,似乎在說:“嘿,伙計,怎么了?”然后開始舔我的臉。
除了結婚日和孩子出生日,這是我一生最開心的日子了。好像所有的圣誕節(jié)都合而為一了。
結婚4年,我迎來了CENA的回歸。不幸的是,在阿富汗引發(fā)的問題最終導致了我的離婚。盡管CENA一直在幫我療傷,支持我,但我和妻子的關系已經(jīng)完了,2015年6月5日,我結束了婚姻。
我有3個女兒,分別是6歲、5歲和2歲半。CENA照顧她們,她們也非常愛CENA——試著給它涂指甲,放一張弓在它頭上。在CENA回來前,孩子的哭泣聲總讓我恐慌。因為有阿富汗的經(jīng)歷,也因為大腦里無法消除的記憶,我無法幫助孩子們。
好在有了CENA,如果女兒哭了,我會坐在沙發(fā)上,把前額放在它身上,撓它耳朵,慢慢呼吸,于是我就沒有以前的那種恐慌了。漸漸地,不需要它在我身邊,我也可以應付。
到第三個女兒出生時,我已經(jīng)能為她換尿布、喂牛奶了,即使是她哭泣時,我也能這么做。能為女兒們做事,使我如釋重負,感覺到一種掙脫囹圄的自由。
我現(xiàn)在是美國人道協(xié)會的軍方特使。我在全美各地旅行,提醒人們注意,讓服役犬與訓練員重聚有多么重要。我還告訴大家,對于治療退伍軍人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癥,狗狗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這一工作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治療。換句話說,軍隊只教我們?nèi)绾未┥宪娧b,卻沒有教我們?nèi)绾蚊摰羲鼈儭?/p>
我無法計算自己失去了多少朋友,無法確認是誰拿走了他們的生命——僅僅是去年,就有4名好友離世。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不出四五年前在阿富汗看到了什么,但是慢慢地,通過向其他老兵敞開胸懷,我說出了發(fā)生的一切,事情變得容易多了。
我最近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過速。醫(yī)生說,這可能是由于阿富汗戰(zhàn)場的爆炸和其他事情引發(fā)的。當心率上升到每分鐘200次,很容易導致心臟病,因此我不得不在胸口植入心律轉復除顫器(ICD)。我還打算裝個電子盒,隨時檢查心臟。
掃雷犬戰(zhàn)后也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CENA目前健康狀況還好,雖然它的腳腕有麻煩,臀部也有問題。它曾經(jīng)回過阿富汗,我通過FACEBOOK追蹤了它和兩個訓練員的情況,了解它在做什么。我希望他們來密歇根看它——因為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CENA了。
CENA是因為髖關節(jié)損傷而退役的,那時它已經(jīng)服役三期了。毫無疑問,我覺得它也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我想它對那些不喜歡的東西有記憶,它也做噩夢,會哭,會在睡眠時突然跑起來,張牙舞爪咆哮。但它總在我身邊——我們一起去健身房,一起上大學——當我畢業(yè)時,我的大學甚至想給它穿戴畢業(yè)生帽子和長袍呢。
CENA現(xiàn)在9歲。狗狗的壽命往往只有11或12歲,所以我已經(jīng)心平氣和地接受一件事實——它可能會很快消失。我一直在做心理準備。 本刊整理自《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