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驢

王惠明

在燕山深處解放軍某部倉庫的一個高山哨所，流傳著軍驢的故事。

這個哨所誕生于1954年，首批哨兵是來自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多次被授予光榮稱號的連隊。哨所剛剛組建時，這里荊棘叢生，無落腳之處，是戰(zhàn)士們自己動手，從石縫里摳出了一塊平地，搭起了茅草屋，開始履行巡邏看護任務。60多年來，哨所一直保持有四五個哨兵，每一代哨兵都始終保持著軍人的本色。每天早晨6時半，戰(zhàn)士們準時起床出操，用歌聲口號聲把大山喊醒；內(nèi)務衛(wèi)生不亞于任何正規(guī)部隊，洗臉盆漱口缸毛巾鞋襪衣物各自成線，宿舍里整整齊齊，床鋪上的“豆腐塊”方方正正；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哨所的炊煙仿佛定時鐘，準時升起在山間。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哨所便成了大海上的孤島一樣，只能聽到野獸、貓頭鷹和夏日里蛐蛐的鳴叫，還有春天里霹雷的轟鳴，小伙子們有時也會對這死寂的黑夜感到恐懼。但就是在這樣漆黑，且時而令人驚悚的夜里，年輕的哨兵還要輪流到山頂?shù)膷復ふ緧彿派?。雖說山里的條件苦，但他們每年都要發(fā)現(xiàn)和處置十多起山火、偷盜等重大事故隱患。

從哨所到倉庫營區(qū)，是一條5公里長的窄窄的山路，哨兵的飲水、糧食、蔬菜和日用品，以及建設哨所所需的木材、水泥、鋼筋等材料，都要靠人工運送。遇到大雪封山的天氣，哨兵們很容易斷水斷糧。

1981年春節(jié)，倉庫領導從市場上買回一頭毛驢，專職承擔哨所物資運送任務，大大減輕了倉庫和哨所官兵負擔，省去了人力，提高了效率，官兵們樂不可支。剛開始運送物資時，哨所還派人看護在毛驢左右，沒過多久毛驢就熟悉了行動路線，開始獨立執(zhí)行運送任務。每天早晨，哨兵們把所需物資寫張字條放在背框里，毛驢會準確無誤地來到連隊食堂門口，待連隊把東西準備妥當后，就“噠噠噠”地返回哨所，從不偷奸?；?、逗留延誤，運送的貨物也從來沒有丟損過。哨兵下山看病，毛驢又變成“乘驢”，馱送病人；哨所修路蓋房，它又成了原材料搬運工。更為可愛的是，毛驢在運送貨物的路上，遇到軍人軍車，它會自覺地行走在路邊，從不妨礙軍人行動。時間長了，哨所的官兵們對這頭毛驢產(chǎn)生了感激之情，大家都將它視為無聲的戰(zhàn)友，親切地稱它“軍驢”。

1994年10月的一天，軍驢在馱運物資時摔倒在山坡上，但見它兩條前腿跪倒在地，后腿用力地支撐著，馱運的物資還穩(wěn)穩(wěn)地馱在背上。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后，立即將物資從驢背上卸下來，將軍驢牽回哨所，為其上藥、包扎，讓它休息養(yǎng)傷。沒過幾天，哨兵們發(fā)現(xiàn)軍驢不見了，且很長時間沒有回來。哨兵們預感到大事不好，便派人沿著山道去尋找，結果發(fā)現(xiàn)軍驢從連隊馱回來兩框貨物，在返回的途中，又一次摔倒在山坡上，哨兵們手忙腳亂地卸下貨物，特意制成了一副簡易擔架，把它抬回了哨所，并派專人給予精心治療和照料。但終因年老體衰，軍驢很快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軍驢辛辛苦苦工作14年，在這條山路上奔波了7萬多公里，馱送物資達千余噸，它的離去，哨兵們很是傷心。為了表達對軍驢的感激和思念，倉庫領導決定厚葬軍驢。哨兵們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哨所旁邊，為它挑選了一塊“風水寶地”作為墓地，下葬的那天還舉行了莊重的葬禮，用大理石為它雕刻了一尊塑像，砌筑了一座五邊形墳墓，每一邊都雕刻了一枚紅五星，用金色的筆墨鐫刻了碑文——“‘軍驢碑記”，記載著軍驢的生平和貢獻。

我離開哨所前，太陽西沉，紅霞滿天，火紅的晚霞把哨所照耀得像燃燒的烈焰，也映紅了這座特殊軍驢之墓。

責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插圖：段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