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斯卡納和一個猛獸纏斗了兩天

楊建軍

拖著疲憊的身軀，我終于回到了Nipozzano莊園酒店的房間。這是一個有著近1000年歷史的莊園，當時這里的城堡據(jù)說是防御外敵的要塞。如今城堡改做了酒店，內部有著設計得非常精致的房間，古樸的桌椅、干凈的床單，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看看表，已是傍晚6點，可托斯卡納熾熱的驕陽依舊烘烤著大地，幾只飛鳥劃過空中，它們鳴叫幾聲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這么安靜。眺望遠方，綠色的山丘一排接一排，仿佛一幅極美的油畫。杜卡迪一定是跟我開了一個玩笑，否則我怎么可能無暇顧及這么美麗的景色。本以為這次杜卡迪首次在意大利本土的DRE培訓會是一次常規(guī)得讓人會感覺乏味的旅程，但經(jīng)過一天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事實正好完全相反，甚至我感覺對于許久沒有高強度鍛煉的我來說，這更像是一次模擬軍訓：幾點起床，幾點換上訓練服，幾點開始訓練等等。還有，托斯卡納旱季的太陽實在是強烈，在穿上拉力服之后，只要站在太陽下三兩分鐘，汗液就會悄悄地滲出皮膚，再加上Enduro發(fā)動機散發(fā)出的熱量，對任何rider來說都會是一種考驗。

在博洛尼亞的SAV酒店遇到第一撥參加培訓的朋友時，他們說這個培訓有點難度，還透露有一位參加培訓的車友一天之中摔了19次車。沒想到第一天下來之后，培訓項目的難度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給我的心理沖擊就好比去了一次游樂場，而且體驗的項目都是超級過山車那種，每次項目開始都要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斷地告訴自己，別慫，挺住，你可以的，相信自己，然后松開離合，給油出發(fā)，對于這點絕對沒有夸張。

對于任何一名騎士來說，一臺摩托車的座高是首先需要考慮的，所以當我跨上Enduro的一瞬間，我的內心其實是非常拒絕的，因為這款車870mm的座高實在是有點讓我吃不消，可以明顯感受到它的氣勢要在我之上，上來就給我來了個下馬威。不過這只能算是大餐前的開胃菜之一，第二道開胃菜就是要感受它的車重，干重241kg，算上汽油、機油等油液，整備質量已經(jīng)超過了500斤，腿短的我用了所有的大腿肌肉群撐了兩三次才成功，終于，我算是讓它立正了。

這次DRE培訓主教官之一的Beppe老爺子看我有點壓力，走過來跟我豎了豎大拇指，意思是問我還好嗎？我也回應了一個大拇指，I am ok，其實我不太OK。剛才在培訓課上的那些內容我貌似已經(jīng)忘了50%，一會兒估計這個數(shù)值就會上升到60%。在講臺上用各種騎行要領、動作介紹課程的Beppe先生非常認真，作為獨立車手，他曾經(jīng)參加過10次達喀爾拉力賽，還曾經(jīng)參加過65次的非洲拉力賽，對于摩托車拉力的經(jīng)驗可以說是非常豐富。不過對于他講解的那些要領，我相信大多數(shù)參加培訓的隊員并不能完全領悟，我們迫切需要的就是騎上車去場地中感受教官剛才所講的一切。

別急，從Nipozzano莊園酒店到拉力場地還有一段距離，正好用這段路程來熟悉一下這款杜卡迪MTS Enduro。它與BMW R1200GS ADV同處一個級別，都是在正常的拉力車基礎上，通過一系列硬件軟件的調整，來滿足拉力的各種需求，比如30L的超大油箱，倍耐力的蝎子拉力輪胎，Enduro騎行模式，更大尺寸的前輪圈等，MTS Enduro仍然沿用了普通版MTS上的1198.4cc的發(fā)動機，它的壓縮比達到了12.5：1，在旅行模式以及運動模式下最大輸出功率可達160hp（國內版本應該是157hp），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算一下它的推重比，看看它和法拉利超跑488相比那個更高一些。在市區(qū)和拉力模式下，功率被降低到了100hp，因為這種路面情況下，并不需要那么夸張的動力，油門的控制也像是越野車的油門行程和靈敏度一樣，需要微弱的遲鈍感來形成一種非常平順的感覺，這也是在越野路面騎行時所需要的。在站立騎行的姿態(tài)下，如果雙腳貼緊機體，可以很好地固定住下半身，與此同時，雙膝也可以微微頂住油箱兩側來固定，這樣雙手就可以輕松地握住車把了。

以上這些感受其實都是我一天訓練之后慢慢領悟的，在從酒店停車場騎出的那一刻，我非常緊張，這么高、這么重的車，腳下又是一堆惱人的石子，右手好像變成了一只烏龜，動作慢得不行，恐怕后輪會在石子路面上出現(xiàn)打滑，那樣我肯定會直接倒車，因為根本撐不住它的車身。還好烏龜手讓Enduro緩緩地起步，站立出發(fā)，對于拉力經(jīng)驗幾乎為零的我來說，這段路途出現(xiàn)了幾個險情，最主要的還是在面對附著力低的路面不知道怎么轉彎，這也是Beppe一上來就讓我們做的練習。

Slalom，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項目，不過這次我是站在兩輪上去完成，主要練習的方向就是怎么樣在低附著力路面的轉彎，對，是站立在Enduro上去完成這個動作。左轉時將重心移到左腳，同時將車體向左側傾倒，身體要盡量維持在右側，保持一個反向力來平衡車體的重心偏移，這時那對蝎子拉力胎才能夠有最佳抓地力，乍一看動作似乎非?？鋸?，有點像跳東北大秧歌的舞步，但這就是站立Slalom的精髓，也是最基礎的一個turing動作。另外，轉向時的視線也很重要，始終要保持視線是在你要去的方向，而不要看前輪的不遠處，那樣會讓你失去平衡。說起來幾句話完成，但實際做起來可沒有用手指敲擊鍵盤這么簡單，在第二個樁桶右轉時，因為身體和車輛的重心沒有匹配好，車一下子向右側倒下。萬幸速度不快，我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嚇出了一身汗。意大利教練Andrea立刻飛奔了過來，先問我有沒有受傷，后幫我把車扶了起來，又跟我原地比劃了一下轉彎的動作要領。然后說：go on。What？老弟我其實想先緩緩的。幾個樁桶之后，肌肉開始有了記憶，身體外拉的力度已經(jīng)重心腳開始慢慢找到了感覺， Beppe也一直在鼓勵我們用更大幅度、更舒展的動作來完成，秧歌的舞步走起來。

在這里摔車貌似也成為了一項需要練習的項目，因為這么重的車身再加上這么高的坐姿，稍有不慎就會倒車，不管是體力透支之后的原地倒車，還是沒掌握好平衡的行進倒車，我們就好像是蹣跚學步的幼兒。倒車給自己的壓力和恐懼是巨大的，下次做動作時你會不自覺地開始出現(xiàn)恐懼感，身體僵硬、視線亂跑、甚至控制油門和離合的雙手都會顫顫巍巍。但當自己突破自己的極限還有恐懼之后，那種成就感、那種喜悅感會給自己帶來極大的信心和鼓舞。

隨著Slalom的練習結束，我們迎來了平衡木練習，開始我覺得這項練習用處不大，因為在野外遇到這種路況的機會不多，但后來在穿越森林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這項練習的重要程度其實和turing練習一樣重要。如何讓這么個鐵疙瘩快速恢復平衡？主要是靠雙腳給它的重心變化，千萬不要以為挪個身體就可以完成，我們需要的是不斷地、快速地轉換重心腳，這是最有效而且也是最正確的方式。在越野路面時，比如我們后期穿越森林，那種路況條件是完全超出想象的，碎石、坑洼土路、路轍，讓你感覺就是路一直會拽著輪胎跑來跑去，你需要不斷地調整車輛重心來保持平衡。如果你的平衡技術在滿格的狀態(tài)，騎行在這種道路上會游刃有余，恐懼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上午的兩個練習結束，回到休息室脫下騎行服，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貼身穿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汗水沁透，頭盔里面也都是汗水，感覺身體被掏空，不是被意大利的姑娘掏空，而是被一個野獸，看來自己的口味越來越重了，不過我已經(jīng)愛上了它。

午飯過后，換衣間酸爽的味道讓我們充分地清醒了頭腦，瞬間感覺榴蓮的氣味也要比這個好很多。中國專業(yè)摩托車車手趙宏毅聽到了我們的“怨言”，走來說：那是因為你們沒有進過女車手的換衣間。一句玩笑話讓我們倍感輕松。穿好各種裝備，我們在日頭最高的時候出發(fā)，這時軍訓的感覺悠然而生。

油門誰都會擰，但剎車可不是誰都會的，在土路上剎不好的話會有摔車的風險，所以我們下午練習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土路的急剎車。在Enduro模式下，后輪的ABS系統(tǒng)是關閉的，前輪會保持一些，所以后剎是可以將車輪抱死的。剎車的要領就是在踩死后剎的同時，拉住離合器，防止發(fā)動機熄火，用腳和腿固定住身體，身體重心后移，雙臂和雙手保持放松的狀態(tài)，控制好行進方向，這一系列動作同時完成，有點像是一個馬步，不過是向后坐的一種馬步姿勢。如果想要繼續(xù)縮短剎車距離，需要輕微地加入前剎車，記住，一定是非常輕微的前剎，否則即使前輪有ABS，也會讓你摔車！隨著不斷的練習，一陣陣灰塵在剎車區(qū)域的末端隨風揚起，有的人因為在快要停住的瞬間沒有釋放離合器而失去了牽引力，在最后會有些踉蹌，這種時候教練就會快速沖上去幫助大家撐住車體。在比賽的時候，當車手看到其他人摔車或者需要其他幫助的時候肯定會出手相助，這就是團隊精神最好的體現(xiàn)。

上下坡可以說是最像過山車的訓練項目，好消息是終于可以不用離合器就能完成，因為我的左手已經(jīng)非常累了，感覺那個離合器越來越像一個握力器，壞消息是我真的很怕。當你站在旁邊看的時候，似乎上、下坡的角度不大，但是當騎著Enduro上坡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視覺體驗是最不靠譜的。油門不能太過輕緩，因為那樣會失去動力，又不能太大，因為馬上你將要面對一個下坡，多大的油門，什么時候收油門，哪個點需要快速完成上坡、下坡騎行動作的轉換，都是需要不斷地練習。技術可以練出來，但是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有難度，尤其是第一次練習。在上坡途中如果熄火是非?？膳碌囊患虑?，這也是我們接下來需要練習的一項，坡上緊急制動，強迫車輛在上坡途中熄火，然后停車，撐地。對于我們這些身高不足180cm的人來說，這個訓練完全不占優(yōu)勢，因為雙腿根本撐不住Enduro。胯下的這個大家伙就像是一匹高大的烈馬，很難被我們這些新手馴服。這時候我想到了紅軍過草地，我想到了英勇無畏的劉胡蘭，我想到了炸碉堡的董存瑞，亂了，亂了，腦子亂了。我應該想怎么穩(wěn)住油門，怎么松開離合，怎么踩死后剎車才對。在過電影似的腦內練習之后，我居然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坡上，我居然一次成功，我大吼一聲，釋放出了所有的壓力。這種成就感就像是考試得了滿分一樣，讓我激動不已。回到休息室之后，我才意識到汗水再次浸濕了全身，體力透支往往在最后才會顯現(xiàn)出來。一天場地練習得到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相當于騎行了一年，甚至不止一年。

托斯卡納的山地森林異常秀美，我們第二天就要騎著Enduro穿越一座高山森林，因為有了第一天的基礎練習，我們已經(jīng)基本熟悉并掌握了騎行技巧，所以感覺穿越難度還可以接受。熟練的重心轉移、剎車、上下坡動作足可以應對這條穿越之路，唯一的遺憾就是那兩個意大利姑娘沒有一起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