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系列論

文韜 彭在欽

摘 要：《三國演義》女性形象基本類型可以歸納為工具型、才女型、烈女型、武女型、狡詐型、紅顏型這六種主要類型。封建時代背景下的男權(quán)思想對《三國演義》中的女性形象有著深刻影響，《三國演義》揭示了女性形象在男權(quán)斗爭中的悲劇命運。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雖然存在著一些不足，但仍然有積極的一面。

關(guān)鍵詞：《三國演義》 女性形象 男權(quán)主義 缺陷 積極意義

《三國演義》取材于東漢末年與魏、蜀、吳三國的歷史，從東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黃巾起義開始，一直敘寫到晉武帝太康二年（公元280年）吳亡為止。一個世紀(jì)的政治風(fēng)云、戰(zhàn)爭硝煙為這部由史入文、虛實結(jié)合的歷史演義奠定了“陽剛”的風(fēng)格基調(diào)，使男性天然居于小說的中心，成為作品的主角，而用于女性人物形象上的筆墨卻并不算太多，女性形象刻畫的深度也遠(yuǎn)不及男性形象飽滿?？梢哉f，女性形象扁平，呈現(xiàn)幾種類型化的傾向是《三國演義》女性形象的主要特點。

小說創(chuàng)作于元末明初之際，封建時代的特點決定了《三國演義》是一部男權(quán)文本小說，女性是男性的配角。由此看來，女性形象并不是這部小說表現(xiàn)的重點，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常常處于被忽略的地位。當(dāng)然，這并非說明女性的存在沒有意義，她們對于男性形象的表達有著十分突出的意義。受封建男權(quán)主義思想的影響，《三國演義》中的女性人物的登場歸根結(jié)底是出于男性在封建社會中的政治需要。所以，封建女性觀念也是小說中女性形象缺陷的主要原因。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仍然有其積極的一面。

一、《三國演義》女性形象類型

《三國演義》共寫了121位女性，其中有姓有名的是55位。在男性主題下，這些女性也多數(shù)有男性化的傾向，以權(quán)、忠、義為核心。本文將《三國演義》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歸類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是工具型女性形象。應(yīng)該說，這一類型的女性形象在《三國演義》中是比較廣泛的。在一些男性眼中，女性不過是以工具的身份出現(xiàn)的，沒有人格尊嚴(yán)。男人們很輕易地就舍棄自己的妻子，貢獻出自己的女兒、姐妹，或為成就大業(yè)，或為自保。而政治工具型這一類女性的典型代表要屬貂蟬。她被司徒王允獻給董卓，用來離間董卓和呂布，可謂有功于國家和社會。然而，不論她是怎樣名垂千古，始終不過是王允用來維護王朝的一個工具。她的命運是悲劇的，令人嘆息的。

二是才女型女性形象。此種類型人數(shù)較少，代表人物是諸葛亮的妻子黃氏。黃氏據(jù)說面容丑陋，但人很聰明、賢惠，諸葛亮受她的啟發(fā)頗多，木牛流馬就是她的發(fā)明。小說只是在塑造其子諸葛瞻人物形象時提到她：“母貌甚陋，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凡韜略道甲諸書，無所不曉?！敝T葛亮在南陽隱居躬耕時，“聞其賢，求以為室”。諸葛亮死后不久她就逝世，臨終時作遺囑，教導(dǎo)兒子要為國盡忠，為家盡孝?？梢娝粌H是才女，而且是賢妻良母的典范。

三是烈女型女性形象。劉備的糜夫人、蜀漢北地王劉諶之妻崔夫人等是這類女性的代表。糜夫人在長坂坡亂軍之中，竭力保護阿斗。趙云來救時，她不愿當(dāng)累贅，把阿斗托付給趙云，投井自盡。崔夫人也是一位典型的烈女形象，蜀漢即將亡國之時，后主劉禪投降，劉諶不想投降，崔夫人得知丈夫“欲先死以見先帝于地下，不屈膝于他人”的決心后，立即主動表態(tài)，“妾請先死”“王死父，妾死夫，其義同也。夫亡妻死，何必問焉”，言罷觸柱而死。崔夫人的死更突出其丈夫的忠烈和仁義，起到陪襯、烘托的作用。

四是武女型女性形象。在那個男權(quán)當(dāng)?shù)赖哪甏讼胗兴鳛槭呛茈y的。《三國演義》中有膽識有志向的女子如孫夫人和祝融夫人。孫夫人性格剛勇，自幼好觀武事，愛舞刀弄劍，侍婢出入皆帶兵器。而祝融夫人更為剽悍。作為南蠻王孟獲的夫人，她武藝超群，善使飛刀，是《三國演義》中寫到的唯一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女性。祝融夫人幫助丈夫孟獲對抗蜀軍，在戰(zhàn)場上擒獲了張疑、馬忠，武藝與氣勢皆不輸男兒，可謂小說里的武女典范。

五是狡詐型女性形象?！度龂萘x》中的女性，也有一些狡詐的反面形象，她們的行為往往出于私心，不顧大局，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做出一些不合道德、傷天害理的事情，有的甚至對時局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此類型的代表人物是蔡夫人。蔡夫人善妒，劉備在荊州依附劉表之時，蔡夫人怕他的到來會削弱蔡氏的權(quán)力，便心生怨恨，處處煽風(fēng)點火，離間劉表和劉備的同族之情，甚至不惜聯(lián)合其弟蔡瑁加害劉備。幸好劉備素以仁德贏得人心，有人向他報信，才逃過劫難。

六是紅顏型女性形象。張繡之叔張濟有一個貌美的妻子鄒氏。曹操征張繡進兵宛城，垂涎于鄒氏的美貌，意欲占有。鄒氏新寡，卻與曹操共宿帳中，還提議曹操移居城外，終日取樂。張繡得知，反悔投降，重開戰(zhàn)火。在此次戰(zhàn)爭中，曹操雖然逃脫，他的長子曹昂卻被亂箭射死，損失慘重。再如黃奎之妾李春香，與情夫密謀殺害丈夫，同時還害死了馬騰父子，助了曹操一臂之力。

二、《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的主要缺陷

《三國演義》中提及的女性有121位，其中出場的有姓有名的有55位。但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無論數(shù)量抑或質(zhì)量均無法與男性形象相提并論。女性在《三國演義》中成為非常特殊的一個群體，她們的存在價值被極度貶低，往往為了推動劇情而隨事登場，所以她們一出現(xiàn)，就被迫卷入殘酷的政治旋渦中。小說比較真實客觀地反映了封建社會背景下女性的悲哀與痛苦，她們在錯綜復(fù)雜的斗爭中成為男人的附屬品，淪為政治的工具和犧牲品，甚至被貼上了忠義的標(biāo)簽。這種畸形的女性觀，使《三國演義》中的女性人物的登場，歸根結(jié)底是服務(wù)于男性在封建社會中的政治需要，這也使得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不可避免存在缺陷。在筆者看來，《三國演義》的女性形象有以下幾方面明顯不足。

一是女性被當(dāng)作政治斗爭的工具?！懊廊擞嫛背３１粦?yīng)用在古代的政治軍事斗爭中，女性的美貌和肉體被視為政治斗爭中一種特殊的武器。在《三國演義》中的典型代表莫過于貂蟬了。貂蟬是東漢末年司徒王允府中的歌伎，年方二八，色藝俱佳，聰明美麗。天下紛亂中她是理想中的光輝女性形象，美若天仙、機智過人，同時也是憂國憂主、胸懷忠義的勇毅女杰。王允為除國賊，請貂蟬幫助使用“連環(huán)計”對董卓、呂布父子進行離間活動。她先對呂布秋波送情，樂意為妾，再對董卓獻歌把盞，獻身共寢。爾后周旋于他們父子之間，終于激怒呂布刺殺義父董卓。雖然貂蟬也是深明大義有膽有識之人，但在王允所精心設(shè)計的連環(huán)計里，她也只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女性充當(dāng)政治斗爭工具的另一種更為普遍的情況就是她們的婚姻?；橐鲈臼侨俗罨镜臋?quán)利，然而在封建社會里卻遭到無情的踐踏。在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里，尤其在封建亂世之時，各政治利益集團都充分利用子女們的婚姻來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軍事目的。這種婚姻注定是悲劇性的，董卓、呂布、曹操和孫權(quán)的女兒們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們的婚姻建立在各種政治交易之上，都是為實現(xiàn)各統(tǒng)治集團的政治目的，是統(tǒng)治者手上的一張牌、一種政治工具而已。

二是女性淪為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政治斗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所謂亂世出英雄，對于男人而言，三國時期的社會動蕩是他們實現(xiàn)雄心壯志的好時機，而對于女人而言，恐怕是接連不斷的災(zāi)難罷了。在漢朝末年的宮廷斗爭中，何進的妹妹何皇后為了爭權(quán)先殺死王美人，再毒死董太后，登上了皇太后的寶座?？蓹?quán)力一旦失去，便只落得血濺樓階的悲慘結(jié)局。曹丕之妻甄氏原是袁熙之妻，丈夫兵敗后被沖入袁府的曹丕看中，貴為皇后顯赫一時，仍難逃凄慘的命運。而在作者筆下，一旦女人失去了政治斗爭的用途，似乎就沒有必要再提及了。小說里的女性，大多淪為男性統(tǒng)治者的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

三是女性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在古代封建社會中，女性一直都是附屬于男性的，在這種男人處于絕對地位的社會中，女性不得不做出各種犧牲。中國古代男權(quán)專制統(tǒng)治使得女性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她們毫無自由、人格、權(quán)利和保障，成為了男人的附屬品，訴說著各自的不幸和苦難。大部分女性在《三國演義》中絲毫沒有體現(xiàn)自己的思想，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沒有被提及。她們只是依附于男人，襯托著男人，根據(jù)政治利益的需要或取或棄。歷史上有名的才女蔡琰只是在第七十一回中被簡單敘述，她的出現(xiàn)是為了凸顯楊修的才思敏捷。劉安殺妻獻肉，劉備知道真相以后也只是傷感而已。由此可見小說中女人的地位之低下。封建社會里要求女性一切以男人是從，完全喪失自我，而小說里的女性甚至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更何談有尊嚴(yán)、權(quán)利、自由、人格。

四是女性在男權(quán)主義下被貼上忠義的標(biāo)簽?！度龂萘x》非常重視忠義思想，諸葛亮、關(guān)羽等都是忠義的典型代表，書中還塑造了很多忠烈守節(jié)，敢于為忠義而獻身的女性形象。當(dāng)陽之戰(zhàn)，糜夫人陷入絕境，此時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全力保護后主阿斗，為保骨肉不惜自殺。羅貫中深受封建道德影響，在小說中難免體現(xiàn)作者在封建儒學(xué)道德觀念下對女性的要求：保全貞節(jié)，從一而終。為了守節(jié)，婦女應(yīng)該不惜一切，甚至生命。孫夫人因劉備之死而跳江殉夫就體現(xiàn)了這一思想。小說里曹爽堂弟曹文叔之妻夏侯氏也恪守著這條道德原則，甚至更加極端。夏侯氏年輕守寡又無子女，其父想要她改嫁，她割去耳朵，以表貞節(jié)。曹爽被誅滅三族之后，其父更想將她出嫁。她又割掉鼻子，以表決心。

盡管作者通過諸多女性形象表達了忠義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但是由于他忽略了女性的內(nèi)心世界和真實情感，女性的道德完全根據(jù)是否做了對男性有意義的事情，是否對政治斗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來評判。這些女性也只能作為斗爭的工具，作為忠于男人、忠于政治而貼上的忠義的標(biāo)簽而已。在《三國演義》里，女性的婚姻甚至生命都是男人的依附與陪襯，充當(dāng)著政治斗爭的犧牲品，真實而深刻地折射出封建時代女性在戰(zhàn)爭旋渦和男權(quán)文化中拼死掙扎的悲慘處境。

三、《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的積極意義

在《三國演義》中，女性雖然不經(jīng)常出面，有些甚至連面目也看不清楚，但是，在重大的政治斗爭中，卻常有女人的影子。女人不但是戰(zhàn)爭的起因，也常常是戰(zhàn)爭的目的，女人不但決定戰(zhàn)爭，甚至也常常決定和平。諸葛亮為了游說周瑜，把赤壁之戰(zhàn)說成是曹操爭奪二喬的戰(zhàn)爭，激怒周瑜，才有了孫劉聯(lián)合抗曹，以及后來的三足鼎立。而孫夫人嫁給劉備，鞏固了孫劉聯(lián)盟，避免了孫劉過早的決裂?？梢哉f，這些女性形象，豐富了小說情節(jié)，使故事更加曲折動人，對這些男性英雄人物的政治活動和軍事戰(zhàn)爭產(chǎn)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也給這些鐵血男兒增添了幾分柔情，使人物形象顯得更真實、更飽滿。

《三國演義》中對于女性的描寫雖然帶了一定的封建主義思想，小說也具有明顯的男性色彩，但從表達傾向上看，小說充分暴露出了男性世界的自私、陰險、野蠻、狡詐、骯臟，但是在描寫女性時，則采用了溫和的態(tài)度。雖然也描述了一些毒婦、悍婦，但是對于女性角色，總體上是肯定的，同時，作者還進行了詳細(xì)的對比，用對比的方法突出了女性的氣節(jié)、品格，反襯男性角色的卑劣。

《三國演義》中女性形象雖然帶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為封建社會男性作為主流的軍事斗爭小說增添了一份女性色彩，但在男權(quán)統(tǒng)治的封建時期內(nèi)，女性沒有主體地位，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應(yīng)該看到《三國演義》成書的時代背景對小說的影響。小說很多情節(jié)是經(jīng)過長時間的集體創(chuàng)作流傳而來，封建思想的貽害難以避免，還需讀者加以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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