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使命

魯曉沐

攀登珠穆朗瑪峰的計劃

1955年，蘇聯(lián)邀請中國運動員參加蘇聯(lián)舉辦的登山運動時，就向中國方面提出了聯(lián)合攀登珠峰的設想。當時，全國總工會并沒有回復蘇聯(lián)。

1956年中蘇兩國運動員聯(lián)合登上慕士塔格峰之后，面對地球上還未曾有人從北坡登上珠穆朗瑪峰的現況，蘇聯(lián)再次向中國方面提出這個設想，中國方面也沒有回復。

1958年年初蘇聯(lián)登山運動協(xié)會主席團弗·阿巴拉科夫等12人聯(lián)名致函中共中央和蘇共中央，請求組成中蘇聯(lián)合探險隊，計劃在1959年3月至6月從北坡攀登珠穆朗瑪峰。運動員以蘇聯(lián)運動員為主，中國運動員跟隨蘇聯(lián)運動員攀登。賀龍元帥非常支持這一倡議，在原則上贊成中蘇兩國組成聯(lián)合登山探險隊。但是賀龍元帥認為，攀登中國境內的珠穆朗瑪峰，中國運動員要起到主要作用，不能跟在蘇聯(lián)運動員后面。

賀龍元帥是打過仗的人，有著卓越的軍事天賦，他不僅眼光高遠，而且考慮問題全面。不能把攀登珠穆朗瑪峰僅僅看作一項體育運動，也不能僅僅把它與國家榮譽聯(lián)系起來，還要把它與國家地質、氣象等科學考察聯(lián)系起來。他認為，以中國人為主攀登珠穆朗瑪峰，與國家今后的發(fā)展和建設有重要關系。中國人在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同時，還要肩負對中國西藏地區(qū)地質、氣象等進行全面考察的職責。

1958年7月，蘇方代表吉諾夫來到北京，專門來與中方商談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事宜，賀龍元帥決定，由時任國家體委副主任黃中代表中方與蘇方會談。7月21日至26日，中蘇雙方代表就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進行會談。會談中雙方自然會有分歧，好在那時中蘇關系還算友好，雙方都做了一些讓步。會談決定：以中國登山運動員為主攀登珠穆朗瑪峰，但蘇聯(lián)運動員也在其中起重要作用;在后勤保障方面，蘇聯(lián)同意由他們提供主要物資。會談之后，黃中到北戴河向賀龍元帥做了匯報。賀龍元帥聽后，覺得這樣也好，只要以中國運動員為主攀登珠穆朗瑪峰就行，其他方面都可以商量，適當讓一些。

賀龍元帥把黃中留在北戴河，另約時間拉著他專門向周恩來、鄧小平、陳毅等中央領導人進行匯報。8月9日和10日，賀龍元帥先后向鄧小平和周恩來談了初步設想。根據鄧小平的建議，周恩來、鄧小平、賀龍、陳毅一起聽了黃中的匯報后就此事做了商議。他們議定：一定要以中國人為主攀登珠穆朗瑪峰，但既然是聯(lián)合攀登，也要發(fā)揮蘇聯(lián)方面的作用，為他們攀登創(chuàng)造條件。中方運動員在攀登中要向蘇聯(lián)老運動員學習，在技術方面認真聽取他們的意見;保障工作由西藏軍區(qū)負責;珠穆朗瑪峰地區(qū)航測任務由中方擔任。

隨即國家成立了登山指揮部。當時主管中國體育的副總理賀龍元帥親任總指揮，黃中和中共西藏工作委員會第一書記張經武、第二書記譚冠三任副總指揮。與此同時，中國組織的登山集訓隊首次在北京香山開始了正式訓練。

從1958年夏天開始，為了全面了解珠穆朗瑪峰全年的氣象變化和地形情況，中國的氣象、地質、地理、地貌等專家早已抵達珠穆朗瑪峰下進行各種科學考察和測試。所以后來中科院的科學家回憶說：“中國的高山探險事業(yè)促進了高山科學考察，而中國的高山科學考察也提高了中國高山探險水平。”

根據兩國簽署的協(xié)議，1958年8月下旬，中國派遣46名登山運動員前往蘇聯(lián)的帕米爾高原，以全蘇第二高峰列寧峰為目標進行集訓。9月，中蘇混合登山隊開始攀登蘇聯(lián)境內帕米爾高原上海拔7134米的列寧峰。

10月初，蘇聯(lián)派出以別列斯基為首的3名蘇聯(lián)隊員與中國16名隊員一同前往西藏，對珠峰進行登山前的路線偵察。成員有：偵察組組長許競、副組長別列斯基（蘇功勛運動員），教練劉連滿、陳榮昌，成員羅志升、萬迪塹、石競、趙國光、邵子慶、王富洲、張方范（氣象預報員）、羅家樵、郭壽旺、翁慶章（隨隊醫(yī)生）、李長旺（報務員）、彭淑力（俄文翻譯）、更登（藏文翻譯）、菲里莫洛夫（蘇功勛運動員）、科維爾柯夫（蘇運動健將）。

甩掉洋拐棍

1959年年底，賀龍元帥決定，加緊準備1960年春季攀登珠穆朗瑪峰。國家體委及時主動通知蘇聯(lián)方面，中蘇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可以于1960年3月進行，邀請?zhí)K聯(lián)方面代表來華具體商討1960年共同登山事宜。蘇聯(lián)方面于1959年11月底才派了兩名代表到中國協(xié)商，并去蘭州視察了準備事宜。但在他們稱贊了中國的準備工作后，卻莫名其妙地提出要將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時間推遲到1960年以后，可是并沒有說明這么做的充分理由，只是敷衍了事地說，蘇聯(lián)方面準備攀登珠穆朗瑪峰的隊伍已經解散了，不能與中國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了。1959年12月11日，應中方邀請，蘇聯(lián)派出國家體委局長安吉賓諾克和聯(lián)合登山隊隊長庫茲明組成的兩人代表團前來北京，目的是進一步落實1960年合作登山方案。蘇聯(lián)代表團到達后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居然是先要查看10個月前蘇聯(lián)運來的裝備和高山食品是否損壞，但在他們到達的5天里，在雙方的3次協(xié)商會議中，蘇聯(lián)方面閉口不談方案的實施問題。

第五天下午，當安吉賓諾克去蘇聯(lián)大使館時，庫茲明悄悄地對中國登山隊隊員周正說：“明年我們不能來了！”“為什么？”周正很奇怪，立刻追問。

“我們上頭不同意，我們登山家都非常希望和你們一起攀登珠峰，可他們不同意就不是一般問題了……”“到底是什么問題？”“蘇聯(lián)與印度關系友好，中國與印度關系緊張，尼泊爾是印度的附屬國，蘇聯(lián)在中國和尼泊爾的邊境地區(qū)活動，不是等于蘇聯(lián)支持中國對印度不友好嗎？！”他解釋道。果然，安吉賓諾克從使館回來后，在最后一次會談中開口了：“蘇聯(lián)隊員明年無法前來中國登山，因為他們這一年內都沒有進行訓練……”就這樣，登山合作協(xié)議被蘇聯(lián)單方面無情撕毀。已經拉到蘭州的器材也全部撤回，這項聯(lián)合登山計劃一時陷于癱瘓狀態(tài)。

蘇聯(lián)人的退出與當時敏感的國際局勢不無關系。作為當時世界上的超級大國之一，蘇聯(lián)與中國、印度的關系很友好，但當時中印關系緊張，常發(fā)生邊境沖突，且當時印度支持西藏達賴集團。蘇聯(lián)與中國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無疑會有厚中國而薄印度之嫌。

突擊隊長王富洲

1959年12月20日，賀龍元帥從外地返回北京，了解同蘇聯(lián)方面會商的結果。他得知上述情況后，沉默了許久，叼著那只不離嘴的大煙斗在這間熱騰騰的平房辦公室里問大家：“如果蘇聯(lián)不參加，我們自己登，行不行？有成功的把握嗎？”這是一個嚴峻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大家又是一陣沉默。當時30歲出頭血氣方剛的登山隊隊長史占春開口道：“其他方面，問題不大。最大的困難是我們現在的裝備不行，缺少登海拔8000米以上高度的裝備。按照原來的中蘇聯(lián)合登山協(xié)議，裝備是由蘇聯(lián)方面提供的。蘇聯(lián)不參加，我們也就不可能指望他們給。可是，目前我國還不能生產?！?/p>

賀龍元帥問：“我們可以到國外去買呀！這些裝備，哪一國的最好？”

“英國和瑞士?！?/p>

“你們搞一個預算。我給劉主席寫報告，請他批外匯?！闭f罷，他輕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叭魏稳艘残菹肟ㄎ覀兊牟弊印Ｖ袊嗣窬褪且獱庍@口氣。你們一定要登上去，為國爭光?！?/p>

12月下旬，為了再次爭取與蘇聯(lián)方面合作，并且最后確認蘇聯(lián)的態(tài)度，賀龍元帥會見了蘇聯(lián)體委副主任瓦魯也夫，但是，瓦魯也夫仍然沒有表示明確的態(tài)度，卻將日期推遲到1961年或更晚一些的時間。

為了爭這口氣，賀龍元帥召開會議研究，確定了這幾項事宜：一、組建登山指揮部，由賀龍元帥親自任登山總指揮，黃中、譚冠三、張經武任副總指揮。二、要求西藏軍區(qū)配合，運用組織力量，大力協(xié)調好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工作。三、修筑登山公路，既為登山做準備，也為西藏交通打基礎。四、由于此前中國方面和蘇聯(lián)方面有關于聯(lián)合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協(xié)議，還繼續(xù)邀請?zhí)K聯(lián)方面參加。他們只能是配角，要以中國方面為主，蘇聯(lián)方面來不來是他們的事。

這次登山，蘇聯(lián)登山隊果然沒有來，并且把已經運到蘭州的登山器材全部拉走了。

賀龍元帥將國家體委做出中國單獨攀登決定的經過和蘇聯(lián)方面的態(tài)度，向周恩來總理做了報告。周恩來總理基于各種因素和登山裝備尚未落實的情況，為了成功的把握更大一些，考慮緩一緩再登。于是，賀龍又去找鄧小平，二人一同去見周恩來總理。賀龍元帥在介紹了中國登山探險隊近幾年的成績和陳述了攀登珠穆朗瑪峰成功的有利條件之后，再次向周恩來總理請纓。鄧小平說，要登珠穆朗瑪峰的計劃外國已經知道了，我們現在要是不登，就會失去機會。他們最終說服了周恩來總理。在另一鄰國印度也準備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情況下，中國登山探險隊攀登珠穆朗瑪峰就成為勢在必行、行必成功的一場較量。

在賀龍元帥的鼓舞下，從國家體委的負責干部到每一名登山運動員，都堅定了這一信念決心：“非登上去不可！”

周恩來總理和賀龍元帥向中國登山探險隊提出：“他們不干了，我們自己干行不行？”中國隊員當即向中央表示：“我們能干，而且一定能干得好！”

最后的突擊

1960年5月24日，王富洲、屈銀華、貢布這三名最后的突擊隊員大概走到海拔8750米高度時，太陽的余光已全部消失，夜幕降臨。

三名隊員，繼續(xù)緩慢地在細微的冰面上前行。周圍物體都有些看不清楚，他們只能根據在下邊測定的大致路線與過去的登山經驗，在視域很短的星光和雪光下摸索前進。每吸一口氧氣，都要屏住呼吸40秒，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這樣的高大雪山冰峰上，他們如同塵埃一樣渺小，能否成功，是死是活，仿佛都不在他們的控制中。

三個人沿雪坡繼續(xù)前進，越走越陡越滑，只好改道繞到東北方向的巖石坡向主峰突擊。他們翻過兩座坡度在60度以上的巖石坡后，開始攀登一座峭坡。貢布在前面開路，不到幾分鐘就累得不行了。于是屈銀華上前開路，他的腿仿佛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制，經過很長的時間才前進了兩三步，但兩腿一軟，又滑回到原來的地方。最后又換上王富洲走到前面，他知道他失去知覺的腳一定凍傷了，但他不能說，不能退，只能咬緊牙關，堅持為大家開出一條前進的路線來。

踩著厚厚的億萬年積雪，三個人繼續(xù)前進著。王富洲不時地用麻木的嘴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小心！”“保護?。　?/p>

每一聲簡單的呼喊后，就會跟隨著一陣沉重的喘息。王富洲仍然堅持喊著，這不是警告，而是在提醒戰(zhàn)友和自己，你現在并不是孤獨的一個人，而是有著同志在身邊，有著堅強的集體。

除了這喊聲，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語言交流，每邁出一腳，跨越一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好長時間。缺氧情況更嚴重了，隊員們眼花得越發(fā)厲害，氣喘更加劇烈，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被抽空。他們攀過一米高的巖石都要休息半個小時左右。饑餓、干渴也在折磨他們。但是他們不能停下，他們耳邊只剩下這樣幾句話：本輪好天氣將于次日結束，暴風雪即將來臨。而他們，必須趕在風雪來臨之前登頂下撤。

貢布還剩點兒氧氣，三個人每人都吸上幾口，他把空氧氣瓶就地放下了，王富洲喘著氣說道：“不能把氧氣瓶留在這里，氧氣瓶是法國的，留在這里不行，要把空氧氣瓶都推下去?！彼麄円黄饘⒖樟说难鯕馄客葡律饺?。

這時已是深夜12點了，但氧氣已經全部用完了。在沒有氧氣的情況下，攀登是否還有可能？沒有氧氣，人能堅持多久？每向上攀登一寸，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呼吸極度困難。在這僅僅幾米高的坡上，就花費了40多分鐘時間。

風漸漸小了，這對登上頂峰十分有利。

王富洲打破了沉默，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語氣卻十分堅定：“同志們，我們三個人現在擔負著攻克主峰的任務，氧氣沒有了，繼續(xù)前進雖然可能發(fā)生危險，但是我們不能后退！”

屈銀華和貢布異口同聲地回答：“是，繼續(xù)前進！”

隊員們的聲音都失去了原本的洪亮，但他們語氣里的堅定未曾減少。他們拋掉背上的空氧氣筒以減輕負重。他們開始了人類登山史上從未有過的艱難而危險的歷程。

三人實在沒有力氣直立行走了。為了避免發(fā)生意外，他們就都匍匐在地上，依靠地上模糊的雪光反照，辨認路途前進。

三個人在雪地里留下了長長的爬痕，忽然貢布指著前面：“看，那座山峰！”

三個人踉蹌著從雪地里爬起來，他們幾乎不知道是怎樣到達山峰的;貢布一屁股坐在那里才發(fā)現，這一刻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屈銀華躺在雪地里，有一個聲音從心底發(fā)出，傳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到了，我們到了，我們終于到了！

這滿天的繁星啊，仿佛觸手可及。王富洲打量著這滿天一閃一閃的星，巨大的喜悅使他幾乎一躍而起。然而，當他的眼睛稍稍挪動了一下之后，看到的景物讓他驚呆了。他不敢確定，只好喊隊友：“你們看那邊！”

在他們攀上的巖石堆的西面，竟然還有一個高出十幾米的一個山頭。

王富洲又使勁眨了眨眼睛，確認那山峰是實際存在的。

大家再也沒有說話，摸索著向更高的山峰爬了過去。他們知道，這時候不能想，只能前進，只能前進！

大約在海拔8800米的位置，冰面上一個小小的陡坡就讓體力透支的隊員們滑下來好幾次。屈銀華斜躺在冰坡上，用肩頂住登山包，讓隊友踏著登山包爬過了這個不能再小的冰坡。

貢布在隊伍最前面，屈銀華在中間，三人繼續(xù)緩慢地向頂峰接近。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們瞪著眼睛打量了四周許久，仰頭望頂，除了夜空和星星再沒有任何景物。

貢布從這高坡爬向另一端，他再次環(huán)顧四周，確認是不是到達了頂峰，他眼里含著淚水，用力喊著：“前面是懸崖，沒路了，不能再走了?！?/p>

夜風中有些聽不清貢布的聲音，王富洲只聽到“沒路”兩個字，就緊張起來：“為什么？為什么？什么狀況？”

貢布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頂風大喊著：“下邊沒彎了，再走就下山啦！往南坡下去了，再走就跑到尼泊爾了！我們！我們登上山頂了！”

已經連張望的力氣都沒有的王富洲問貢布：“這次到達了嗎？”當聽到肯定答復的時候，王富洲和屈銀華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走在最后的屈銀華趕緊用冰鎬插進冰面固定保護。隊員們看清了眼前：珠穆朗瑪峰南面是一片皚皚的積雪，北面是灰色的巖石，在積雪和灰?guī)r交界的一塊橢圓形的地帶，就是為世界各國登山家所向往的珠穆朗瑪峰的頂峰一個東南一西北走向的魚脊形地帶，1米多寬，長10余米。屈銀華到珠峰的頂尖兒上以后就趕快下來了，因為他在冰雪坡走完以后翻到這邊來走巖石的時候，腳上的冰爪沒有裝穩(wěn)，所以在頂峰冰面上的他無法站立。

爬上最后這幾米高的峰頂，竟然花費了40多分鐘！

雖然極度缺氧使腦袋已經一片模糊，但王富洲還是記得摸著黑，用手電照向自己的手表：“現在是1960年5月25日北京時間4時20分，同志們，記住這個時間！”

王富洲借著微弱的星月光芒，艱難地在體育日記本上顫抖著用右手拿著自動鉛筆寫下：

王富洲等三人于1960年5月25日4點20分登上了珠穆朗瑪峰！

冒著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寫這句話竟用了3分鐘，王富洲雖戴著手套，但手早已被凍僵，凍僵的手指帶著冰霜竟然無法從筆記本上撕下這富有歷史意義的一頁。貢布滿眼淚花幫他撕了下來，放在一只白色羊毛織的手套里，那點兒淚花立刻在貢布眼里凍住，他連忙揉了揉眼睛。

根據國際慣例，不論多少人登上頂峰，都只寫帶隊隊長一人的名字。

頂峰的風很大，沒法升國旗。于是王富洲叫貢布把背包里的國旗和毛主席石膏像取出來，三人將帶來的五星紅旗在這世界最高峰上展開，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從北坡登上珠穆朗瑪峰了。

貢布問隊長王富洲：“下一步怎么辦，都放在這兒？”

王富洲說：“放在這兒不行，毛主席石膏像不能放在雪里，放在雪里就壞了，放在稍下面點兒的巖石那邊?！?/p>

三個人莊重而小心翼翼地用鮮艷的五星紅旗把圣潔雪白的毛主席石膏像包好，連同裝紙條的那只白色羊毛織手套一塊兒，放在頂峰西北角下方巖石和冰雪交界處的巖石縫里。大石頭凍得太結實，搬不動，三個人只好用小的碎石塊堆在石縫里的五星紅旗上面，作為登頂的信物予以保藏。

貢布問王富洲：“咱們要不要在頂峰鳴槍？”

這是軍人的習慣。這時鳴槍，能使正在南坡攀登的印度登山隊聽見，使他們得知中國登山隊的勝利，無疑是個好主意。

王富洲拿出“毛瑟”手槍遞給貢布?？墒牵@時候貢布已經拉不動槍栓了，屈銀華也試了，就是拉不動。槍打不響，也許是凍住了。

這時的天仍是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看見一片銀灰色，勾勒出高山那懸崖峭壁奇石怪壘的身架。

這一刻，中國人站在了世界的頂峰，王富洲、屈銀華、貢布，他們經過19個小時的連續(xù)攀登，最終站在世界最高的山峰上，創(chuàng)造了第一次人類無氧登頂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