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古典園林桂花品種資源及景觀營造調(diào)查分析

張雅瑋 閆愛賓 王玉勤

摘要 通過對上海古典園林中桂花栽培歷史的梳理和桂花種植現(xiàn)狀的調(diào)查，對上海古典園林中桂花與山、水、植物、建筑四大造園要素之間配置關(guān)系及桂花運用特點進行分析。上海古典園林中金桂和銀桂運用最多，而四季桂和丹桂運用極少。桂花通過孤植、對植、列植、叢植和群植的方式，和四大造園要素相互搭配，引導(dǎo)空間，渲染了江南園林淡雅和樸素的基調(diào)，體現(xiàn)了“富貴”“招隱”的文化含義。

關(guān)鍵詞 桂花；上海園林；景觀營造；文化含義

中圖分類號 S688；TU986 文獻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 0517-6611（2017）34-0182-03

Abstract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history of osmanthus cultivation in Shanghai classical gardens and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status of osmanthus cultivation in Shanghai classical garden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osmanthus and mountain，water，plant and architecture in Shanghai classical garden were analyzed.In Shanghai classical gardens，Osmanthus Fragrans Luteus Group and Osmanthus Fragrans Albus Group are used most frequently，and Osmanthus Fragrans Asiaticus Group and Osmanthus Fragrans Aurantiacus Group are used rarely.Through isolated planting，opposite planting，linear planting，clump planting and group planting，osmanthus together with four major garden elements create a simple and elegant atmosphere，and embodies the cultural meaning of "rich" and "hidden" into the traditional gardens.

Key words Osmanthus；Shanghai gardens；Landscape construction；Cultural meaning

桂花又名木犀，是木犀科木犀屬常綠灌木或喬木，分為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4個品種群。桂花樹齡長久，芳香四溢，是我國傳統(tǒng)的十大名花之一，也是人們喜愛的傳統(tǒng)園林花木[1]。桂花在我國的種植歷史可以追溯到1萬年以上。在對廣西桂林新石器時期早期遺址的發(fā)掘中，曾發(fā)現(xiàn)桂花花粉化石。 文獻記載的桂花最早則出現(xiàn)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山海經(jīng)》之中：“招搖之山多桂”。 楚屈原的《九歌》，秦國的《呂氏春秋》，西漢的《西京雜記》《三輔黃圖》《上林賦》中都有對桂花的記載。其中《呂氏春秋》更是贊稱“物之美者，招搖之桂”，認為桂花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司馬相如的《上林賦》中有“桂菱木蘭”之賦句，也由此可知在西漢時期桂花就被引種在帝王宮苑。陜西漢中圣水寺的一株樹齡1 840年（±350年）的漢桂，也證明了西漢時期桂花就運用在我國傳統(tǒng)園林的造景之中[2]。

1 桂花在上海古典園林中的栽培歷史

上海地區(qū)種桂的歷史源遠流長，桂花早已成為古典園林造景的重要素材。桂花運用于上海的名園中也早有記載。明代園林豫園初為潘允端的家宅，其好友董其昌在《樂壽堂為潘泰鴻壽》一詩中描寫豫園的景色為“水北樓臺照碧霄，桂為楝兮蘭為橑”[3]。后豫園幾經(jīng)易手，清朝時期成為城隍廟西園，清朝的喬鐘吳游覽后在《西園記》中寫道 “自此而東，傍大湖以南者，曰‘茶墻酒墅，曰‘清芬堂，堂四面皆植叢桂”[4]?！渡虾Ｃ麍@志》中記載的秋霞園（即今秋霞圃）中提到“清文宗咸豐十年庚申（1860年）之役，邑廟后園景物破壞殆盡，僅有湖石數(shù)堆，荒池一泓。至光緒二年（1876年）重建池上草堂，光緒十二年（1886年）重建叢桂軒，光緒二十年（1894年）又重建延綠軒”[5]。從桂軒得名來自于軒旁遍植的桂花樹。清代沈元祿在《古猗園記》記載“堂之前為廣庭，右為奇峰，左為荷池，而桂林則承其后，當(dāng)中秋玩月庭中，則桂香從兩腋襲人衣袂，恍疑身之在廣寒也”[6]。清朝一士人在同治年代寫了一篇《疁城秦園》。疁城是嘉定古名。這篇文章中寫到“水浪墻南面作一方亭……，聯(lián)曰‘金粟園中誰摘艷，紫娥宮里孰偷香。對面金銀桂十?dāng)?shù)株”[7]。這些典籍中記載的場景在現(xiàn)存的上海名園中仍大都可尋，亦由此推斷出明清時期建造的上海園林就有桂花樹的栽植和應(yīng)用。

2 桂花種植現(xiàn)狀的調(diào)查和分析

2.1 上海古典園林中桂花應(yīng)用及組景方式

上?，F(xiàn)存的五大古典名園中均有桂花樹的栽培（表1）。 它們通過孤植、對植、列植、叢植和群植的方式，達到了蔽園墻，成蔭投影，分隔聯(lián)系，裝點山水，襯托建筑，景象點題，突出季相，散布芬芳等作用[8]。如表1所示，就桂花種植株數(shù)而言，叢植、群植和列植以單數(shù)為主。 從桂花的種植群來說，以金桂和銀桂為主，四季桂和丹桂種植數(shù)量少。 四季桂因顏色和銀桂相似，但香味濃度卻遠不及銀桂，故而在上海古典園林中基本沒有種植。丹桂香味雖淡，但因顏色與其他桂花品種群不同，為達到點景的作用，而在秋霞圃和曲水園中有少量種植。就桂花的種植年限而言，保護名木主要出現(xiàn)在2個園林中，一個是秋霞圃，一個是曲水園，其中秋霞圃中數(shù)量最豐，曲水園次之。秋霞圃中有3株80年后續(xù)保護名木、2株100年的2級保護名木。曲水園中有2株100年的二級保護名木。

2.2 從桂花與園林要素配置看桂花造景 桂花不以艷麗取勝，卻以“清可絕塵，濃可溢遠”成為秋天的象征。它的意境創(chuàng)造、配植技巧，莫不反映出中國式園林運用植物題材的獨到之處。 筆者將從桂花與園林的4個基本要素：山、水、植物和建筑[9]的搭配角度進行分析，充分發(fā)掘桂花園林配植的豐富內(nèi)涵和常見規(guī)律，以期進一步弘揚我國傳統(tǒng)文化。

2.2.1 桂花與山石的配置。

通過太湖石、黃石和人工堆山改變地形，并配合桂花種植來改變原空間及觀賞視線，體現(xiàn)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

2.2.1.1 桂花與山的搭配。

在山坡上種植桂花是古典園林中常見的種植方式。古猗園的采香廊和秋霞圃的叢桂軒旁都通過土石山抬高地勢，并在上面叢植或群植桂花。呂初泰《雅稱篇》稱：“桂香烈，宜高峰”。陳淏子的《花鏡》中稱“木樨香勝，宜崇臺廣度”?！安上憷取辈伞肮鸹ā敝?，這種植桂于高地的方式可以使香氣飄散得更遠。除此之外，植桂于高地還體現(xiàn)了招隱和留人的文化含義。西漢淮南王劉安《小山招隱士》有“桂樹從生兮山之幽”。南北朝時期，庾信《枯樹賦》亦有“小山則叢桂留人，扶風(fēng)則長松系馬”[1]。秋霞圃的叢桂軒體現(xiàn)了這樣的“招蔭”與“留人”的意境。同樣蘇州古典園林中清代逸園的“山之幽”和今日留園的“聞木樨香軒”也都采用了植桂于高地之上的做法來體現(xiàn)招隱和留人之意。

2.2.1.2

桂花與假山石的搭配。對于石峰或者疊石來說，植物可以點染青綠朱紫，增助生氣和遮擋石峰或者疊石的不足。桂花形成的綠色傘蓋還可以改光天化日為濃郁綠蔭，形成幽靜的山谷氛圍。如秋霞圃中的3組名石：米汁囊、橫琴石和三星石旁邊都配置桂花?；ㄊ豢椥纬闪撕钅獪y的景深幻覺，花期觀花聞香，非花期觀石，豐富了景觀的多樣性。

2.2.2 桂花與水的配置。

上海古典名園水岸旁多種植紫藤、黑松、垂柳、黃楊、女貞，而桂花種植于水邊的模式并不常見。秋霞圃的舟而不游軒旁孤植的一株桂花是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一例。桂花沒有近水栽植主要以其忌積水的植物特性相關(guān)。上海雨水充沛，干燥庭院、山坡及抬高的花壇是桂花樹更適宜的生長生態(tài)環(huán)境。

2.2.3 桂花與其他植物的配置。

古典園林中桂花常與其他植物結(jié)合，表現(xiàn)特定的意境，突出季相變化及形成優(yōu)美構(gòu)圖。曲水園中的牡丹園植金桂1株，將桂花與牡丹相配稱為“富貴”。醉白池讀書堂門口叢植桂花5株，其東有百年古紫藤1株，其西牡丹園內(nèi)群植桂花13株，整個區(qū)域地面采用海棠鋪地。它們共同體現(xiàn)了“紫氣東來，富貴滿堂”的含義。

撇去文化內(nèi)容，僅從季相變化的角度來看，常綠的桂花與其他常綠、落葉的喬木和灌木、藤本搭配，則可做到花期相錯，四季可賞，豐富園林的景觀效果，體現(xiàn)季相變化。秋霞圃的青楓嶺上遍植青楓與松樹。松、楓之間夾植2株金桂。此處初秋金桂飄香，深秋滿山紅葉似火，共譜秋霞圃“秋色”美景。古猗園的怡翠亭旁小山散布著5株桂花，與之配植的植物有梅、山茶、杜鵑、竹、紫薇和海棠。豐富的植物搭配營造出四季如畫的美麗景色：春有山茶、海棠和杜鵑盛開，夏有紫薇絢爛，秋有桂花吐芳，冬有梅花綻放，竹子常青?！暗ぽ忾g綠葉，錦繡相重疊”， 醉白池的花神堂以2株糾纏的白皮松為前景，以列植于白粉墻旁的桂花為背景，交相映輝，相映成趣，也形成了優(yōu)美的構(gòu)圖。

2.2.4 桂花與建筑的配置。

在上海的古典園林中，桂花常與樓、閣、亭、榭、塔等園林建筑搭配，達到很好的藝術(shù)效果。桂花與建筑的常見搭配主要有繞屋栽植、庭院栽植這2種方式。

2.2.4.1 繞屋栽植。古典園林的建筑大都采用調(diào)和色。桂花的色彩與屋宇的顏色基本上是調(diào)和色，能夠形成安靜、平穩(wěn)的園林屋宇效果；開花時，古色古香的園林因為桂花濃郁的香氣而煥發(fā)勃勃生機。 一方面桂花用蒼翠襯托樓閣古雅，另一方面桂花用香氣來豐富建筑的內(nèi)涵。 桂花在房前屋后的配植，其一是單株栽植，如三穗堂前西側(cè)孤植的一株姿態(tài)優(yōu)美的桂花，秋天桂花吐蕊，清香滿溢，境界幽靜。 其二是2棵桂樹對植，也就是2株桂樹的形態(tài)、大小、花色比較一致，對稱種于堂前或者一前一后分種于建筑兩側(cè)。這種傳統(tǒng)的配植方式被稱為“雙桂當(dāng)庭”或“雙桂流芳”。楊萬里《凝露堂木犀》有“雪花四出剪鵝黃，金粟千麩糝露囊”詩句，是說堂前植桂。古猗園的梅花廳、醉白池的雪海堂、秋霞圃的凝霞閣和豫園的靜觀等處都在堂前對植2株桂花。其三是多株桂花直線型的列植。范成大《巖桂》有“越城芳徑手親栽，紅淺黃深次第開”詩句，說的就是在路徑旁植桂；上海古典園林有不少在建筑旁邊的道路旁列植桂花的例子。秋霞圃的城隍廟從入口甬道開始，直至城隍廟大殿及其周圍皆沿墻列植桂花，其共計57株。 豫園正門入口處沿東墻列植4株桂花。曲水園凝和堂門前主路兩側(cè)沿墻共列植12株金桂。秋季桂花盛開之際，走在桂花列植的道路上，口鼻生香。

2.2.4.2 庭院栽植。

用桂花來美化庭院，可營造良好的居住環(huán)境，陶冶性情。朱熹《次劉彥集木犀韻》有“仙衣才試郁金黃，便覺秋風(fēng)滿院芳”詩句，描述的就是庭院中植桂的情景。庭院或者天井是宅院中房子和房子或者房子和圍墻所圍成的露天空地[10]。合理運用庭院植桂這一傳統(tǒng)的造園手法可以活躍氣氛，增添盎然生趣。秋霞圃的枕流漱石軒前庭院種植9株桂花，其中包含2株丹桂和2株80年以上的保護古金桂，月白風(fēng)清之夜，紅黃相間，暗香浮動，極富畫意。

3 上海古典園林中桂花運用特點分析

桂花文化深受傳統(tǒng)文化、生活習(xí)俗的影響。桂花與山石、水、植物、建筑等結(jié)合，形成了情景交融的環(huán)境。理解古典園林中桂花的應(yīng)用特點，對古典園林維護及現(xiàn)代園林中如何合理、科學(xué)運用桂花，提升園林文化品位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3.1 上海古典園林中桂花的文化特色

江南園林的設(shè)計者和使用者多是具有較高文化藝術(shù)修養(yǎng)的文人官僚，它體現(xiàn)的是正統(tǒng)士流園林的基調(diào)。他們把自己的人生觀、社會理想、價值觀、審美觀都體現(xiàn)在園林的建造及植物的種植上。

陳子昂《入峭峽安居溪伐木溪源幽邃林嶺相映有奇致焉》詩云：“誓息蘭臺策，將從桂樹游?！边@里以“從桂樹游”喻指歸隱。杜甫《自瀼西荊扉且移居?xùn)|屯茅屋四首》其一云：“人事傷蓬轉(zhuǎn)，吾將守桂叢。”這里的“桂叢”喻指杜甫所居的東屯茅屋。此處以“桂叢”喻指歸隱或隱居之所。權(quán)德輿《送李城門罷官歸嵩山》的詩中亦云“歸去塵寰外，春山桂樹叢”[11]。桂樹叢就是高士的隱居之所。古猗園的逸野堂及其不遠之處的幽賞亭周圍共植桂花31株。“逸野”和“幽賞”體現(xiàn)了園主不問世事的歸隱之意。遍植的桂花則聯(lián)系當(dāng)時園主置身高士隱居之地的創(chuàng)作情景及其失意后的彷徨，闡述了對高士的企慕和隱逸生活的向往。

唐代白居易《東城桂》曰：“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唐代宋之問詩《靈隱寺》亦寫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彼纬瘲钊f里《巖桂》詩云：“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12]。以上均是對桂樹之香與月色秋景相映生輝的描摹。曲水園的“水月亭”旁孤植1株金桂，秋霞圃的秋水軒列植5株金桂，古猗園的秋水謝叢植6株金桂。此一亭、一軒和一榭皆近水而建。初秋桂香四溢之時，中秋月明之際，俯仰水中及空中皓月，如置身月宮之中。

3.2 上海園林的桂花藝術(shù)造景

桂花作為植物元素在園林造景中發(fā)揮其藝術(shù)功能。一方面桂花枝干優(yōu)美，常綠常青，花香四溢，本身具有良好的觀賞價值；另一方面，古典園林造景追求“有若自然”，在利用桂花造景時，從不同角度與不同元素搭配成景，增強園林的整體性及藝術(shù)性，如秋霞圃的環(huán)翠軒處桂花的運用，在不變動地形的情況下，軒前孤植的1株桂樹和西墻外6株叢植的桂樹隔墻相呼應(yīng)，利用植物來調(diào)節(jié)空間，引導(dǎo)人們從軒前“奧”的小空間來到軒外“曠”的大空間，采用欲揚先抑的手法，實現(xiàn)“奧”“曠”的轉(zhuǎn)化，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空間元素，同時增強園林的整體性。

3.3 桂花種類選擇與上海園林的契合 上海地處江南魚米之鄉(xiāng)，人們偏愛清秀雅致之美。江南園林的建筑主要采用黑、白、灰3種色彩，透出樸素、淡雅的基調(diào)。在上海園林中，桂花的品種選擇也以金桂和銀桂為主。在上海的園林，四季桂因香味較淡而被顏色相近的銀桂取代。 色彩濃麗的丹桂也因和園林整體基調(diào)不相契合而在園林極少使用。

4 結(jié)語

桂花自古以來作為一種高雅的觀賞植物而廣泛種植于江南園林中，人們在屋旁和庭院中種植桂花不僅可以得到優(yōu)美的居住環(huán)境，還可以寄托高雅的情趣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桂花是文人們托物寓意、借物抒情、以物比德的符號象征，也是傳統(tǒng)江南園林不可或缺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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