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存《原本廣韻》非《永樂大典》引陸法言《廣韻》辨

摘 要 《四庫全書·原本廣韻》提要稱說《永樂大典》引此本皆曰陸法言《廣韻》，言下之意，《四庫全書》所存《原本廣韻》即為《永樂大典》所引陸法言《廣韻》。經(jīng)將兩本《廣韻》細(xì)致比較，發(fā)現(xiàn)提要所言失實(shí)，兩書非為同一本書。

關(guān)鍵詞 《原本廣韻》 《四庫全書》 陸法言《廣韻》 《永樂大典》

分類號 G256.22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17.06.20

Abstract The abstract of Yuanbenguangyun kept in Sikuquanshu said that Yuanbenguangyun is Guangyun of Lufayan which cited by Yongledadian. It means that Yuanbenguangyun kept in Sikuquanshu is Guangyun of Lufayan cited by Yongledadian. Through a comparison of the two books，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the abstract of Yuanbenguangyun kept in Sikuquanshu gave a false statement， the two books are not the same.

Keywords Yuanbenguangyun. Sikuquanshu. Guangyun of Lufayan. Yongledadian.

《四庫全書·原本廣韻》提要：“……《廣韻》五卷不著撰人名氏?？际佬小稄V韻》凡二本，一為宋陳彭年、邱雍等所重修，一為此本，前有孫愐《唐韻序》，注文比重修本頗簡。朱彝尊作重修本序謂‘明代內(nèi)府刋板，中涓欲均其字?jǐn)?shù)，取而刪之。然《永樂大典》引此本皆曰陸法言《廣韻》，引重修本皆曰《宋重修廣韻》……”[1]提要言下之意，此四庫本《原本廣韻》與《永樂大典》所引陸法言《廣韻》名異實(shí)同，為一本書。提要此說殊為可疑，世行二本，《原本廣韻》榮列其中，可見《原本廣韻》流傳聲名影響之大。兩書既然同為一書，何以《永樂大典》稱引不直書《原本廣韻》，卻煩以陸法言《廣韻》明之呢？不論考慮聲名還是權(quán)衡稱說簡明，《原本廣韻》似乎皆更勝一籌。

查閱《永樂大典》[2]所有稱引陸法言《廣韻》的地方，計(jì)345次，出現(xiàn)在345個(gè)韻字下。首先我們需要交待清楚的是陸法言《廣韻》一書除了在《永樂大典》中被編纂者稱引外，《四庫全書·原本廣韻》提要說到此書，提要另提到《唐志》《宋志》載陸法言《廣韻》五卷①。不過，既然提要指明《永樂大典》引此本《廣韻》對應(yīng)陸法言《廣韻》，那么本文就從《永樂大典》著手。其次，《永樂大典》稱引陸法言《廣韻》殘缺不全，這可從《永樂大典》的編排體例及引用陸法言《廣韻》的情況看出來?！队罉反蟮洹分杏行╉嵶窒路Q引陸法言《廣韻》，有的韻字下未見稱引。當(dāng)然，這些韻字并不是陸法言《廣韻》沒有，而是《永樂大典》稱引的陸法言《廣韻》本身殘缺使然。故此，我們從《永樂大典》中輯佚出的有關(guān)陸法言《廣韻》的條目也將會有殘缺。但是即便條目有所殘缺，也并不影響我們將兩部韻書進(jìn)行比較，不影響對兩部韻書是否為同一本書研究結(jié)論的界定。我們可以就輯佚到的陸法言《廣韻》345①個(gè)韻字及其內(nèi)容與《原本廣韻》相同對應(yīng)的韻字一一進(jìn)行比較，考察同異，分辨是否為同一本書。

1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比較

《永樂大典》稱引陸法言《廣韻》345例中，有的僅稱引陸法言《廣韻》字音、有的僅稱引陸法言《廣韻》字義、有的稱引陸法言《廣韻》字音和字義。根據(jù)統(tǒng)計(jì)稱引陸法言《廣韻》字義的計(jì)有241例，稱引陸法言《廣韻》字音的有41例，稱引陸法言《廣韻》音義的63例。為了比較的便利，我們將從字音、字義兩方面進(jìn)行比較。

1.1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比較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比較計(jì)104例，其中直接稱引字音41例，音義并稱63例。

1.1.1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反切或直音完全相同

此類有60例，占全部注音字比例為57.7%。其中包括直接稱引字音19例，音義并稱41例。有的1韻字下有兩音、三音，兩書亦完全相同，舉例見表1。

1.1.2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反切上字不同

此類12例，直接稱引字音6例，音義并稱6例。此類又分兩種情況：一是兩部韻書讀音相同，7例；二是兩部韻書讀音不同，5例。詳見表2。

上表兩部韻書讀音相同的韻字有：吞、訂、取、?、桯、老、錞。讀音不同的韻字有：鞞、讒、成、夭、裝。讀音不同的原因概括有：一是注音字訛誤，如“讒”，切上字“七”疑為“士”誤；“夭”，切上字“乞”疑為“乙”誤。二是聲類混注，如“鞞”，陸法言《廣韻》用“並”注“幫”；成，陸法言《廣韻》用“澄”注“禪”；“裝”，陸法言《廣韻》用“精”注“莊”（當(dāng)然此條亦可能為切上字訛誤可能）。

1.1.3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反切下字不同

此類計(jì)7例，其中直接稱引字音1例，音義并稱6例。兩部韻書反切下字不同也表現(xiàn)出兩種情況：讀音相同，5例；讀音不同，2例。詳見表3。

兩部韻書讀音相同的韻字有：覱、覱、、、、枳。讀音不同的韻字有：、顝。讀音不同不外兩種原因：字誤可能，如“”，《原本廣韻》切下字“郎”系“朗”字誤；韻類混注，如“顝”，陸法言《廣韻》用“微”注“灰”。

1.1.4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反切上下字皆不同

此類17例，其中字音稱引11例，音義并稱6例。兩部韻書反切上下字雖有差別，但表現(xiàn)出的讀音既見相同，4例；又見不同，13例。詳見表4。

上表兩部韻書韻字讀音相同的有：帔、肧、鞚、趫，讀音不同的有：芻、犓、丕、邳、?、、鄡、釤、?、?、終、痹、?。讀音不同的原因與聲類、韻類混注有關(guān)，與聲類混注相關(guān)的如：“”“鄡”，陸法言《廣韻》用“見”注“溪”；“釤”“?”“?” 陸法言《廣韻》用“崇”注“生”；“終”，陸法言《廣韻》用“知”注“章”。與韻類混注相關(guān)的如：“芻”“犓”，陸法言《廣韻》用“魚”注“虞”；“?”“丕”，陸法言《廣韻》用“灰”注“脂”；“?”，陸法言《廣韻》用“宵”注“蕭”。此外還有聲韻一起出現(xiàn)混注的，如：“邳”，陸法言《廣韻》用“滂灰”注“並脂”；“痹”，陸法言《廣韻》用“並之”注“幫脂”。

1.1.5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直音用字或注音方法不同

此類6例，其中字音稱引4例，音義并稱2例，例見表5。

此6例中讀音相同的4例：齬、悺、毱、角。讀音不同的2例：壅（以）、诐（字誤）。讀音不同“壅”與聲類混注有關(guān)，陸法言《廣韻》用“以”注“影”；“诐”注音字“佖”可能系“秘”字誤。

1.1.6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音不對應(yīng)

此類2例，見于音義并稱類。具體表現(xiàn)是陸法言《廣韻》又音出注在《原本廣韻》中找不到對應(yīng)。

“”，陸法言《廣韻》兩音與《原本廣韻》兩音僅一音對應(yīng)。驧，陸法言《廣韻》又音《原本廣韻》無。

總上對《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在字音方面作的比較看來，兩部韻書字音出注完全相同的占字音總注比例達(dá)57.7%。如果將注音用字不同而實(shí)際讀音相同的20例亦計(jì)入，則比例達(dá)76.9%，這一比例反映了兩部韻書同為切韻系韻書來源。兩部韻書不相同的注音24例，其中有注音用字訛誤可能、聲韻混注情況，還有完全找不到對應(yīng)的情況?？梢钥吹剑瑑刹繒⒁舨煌壤_(dá)23.1%高，如此比例的差異，絕不是同一本韻書所該出現(xiàn)的狀況，所以說陸法言《廣韻》即《原本廣韻》這一說法，首先在兩書字音比較方面表現(xiàn)出的差異就是不支持的。

1.2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義比較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字義比較計(jì)304例，其中直接稱引字音241例，音義并稱63例。

1.2.1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相比，義項(xiàng)或義素有增減變化

此類共計(jì)96例，《原本廣韻》減少義項(xiàng)或義素的韻字1個(gè)，《原本廣韻》“增加①”義項(xiàng)或義素計(jì)95例。舉例見表7。

事實(shí)上，此類除去義項(xiàng)或義素減少1例可看作兩書區(qū)別表現(xiàn)外，其余95例義素或義項(xiàng)“增加”并不具有說明兩書釋義方面差別的客觀性。限于《永樂大典》的編排體例、陸法言《廣韻》材料特征，《原本廣韻》相對陸法言《廣韻》究竟有多少確切意義上的義項(xiàng)或義素增加，不宜妄作推論。

1.2.2 因字形訛誤致《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部分字形相異

此類計(jì)15例，這些字形訛誤多因字形相近，傳抄者失誤引起。茲舉數(shù)例。

上表前四例明顯系書寫訛誤所致。第5例“鲏”，《原本廣韻》注釋頗讓人費(fèi)解，《覆元泰定本廣韻》“鲏”釋義“魚鲏”。根據(jù)《原本廣韻》與《覆元泰定本廣韻》之間的成書來源關(guān)系[3] 84-89，《原本廣韻》錯(cuò)誤，當(dāng)據(jù)正?！胺S”， 陸法言《廣韻》“不作稻也”，語義不通，“作”字誤，當(dāng)據(jù)正。

1.2.3 《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釋義差異

此類14例，情況多樣，例見表9。

上表前2例釋義相同相近、表述方式不同；第3例釋義相同，表達(dá)用語不同；余11例為完全的釋義不同，其中有些釋義小別，如轟、燹。上表“輔”，陸法言《廣韻》釋義明顯錯(cuò)誤，當(dāng)為傳抄者抄錯(cuò)順序所致。最后2例陸法言《廣韻》可能亦有誤字。

綜上對兩部韻書字義的比較，相同計(jì)179例，占全部字義注例58.9%；不同125例，占全部字義注例41.1%。當(dāng)然不同例中義項(xiàng)或義素增減一類尚有一些不確定成分存在，所以兩部韻書字義相同、不同的比例只是相對意義上的。不過，兩部韻書在釋義方面的區(qū)別還是相當(dāng)明顯的，這是同一本韻書所不可能也不該出現(xiàn)的情形。

3 余論

通過對《原本廣韻》與陸法言《廣韻》從字音、字義兩方面進(jìn)行的比較，我們清楚地看到，雖然兩本書所收韻字注釋相同有一定比例，但仍有相當(dāng)一部分字在注音或釋義方面差別很大，且很多差別不是簡單筆誤所致。

此外，兩部韻書的成書時(shí)間也能幫助我們作出鑒別。據(jù)《永樂大典》編排體例，引書遵循時(shí)間順序，成書年代在前的辭書排列于成書年代在后的辭書前。通過對陸法言《廣韻》在《永樂大典》中的345處分布考察，其在《永樂大典》中的位次居于顧野王《玉篇》后、孫愐《唐韻》前[4]。王國維先生曾作考證，孫愐《唐韻》有兩個(gè)本子：唐開元中初撰本（732年），唐天寶年間重定本（751年）。所以陸法言所撰的《廣韻》成書時(shí)間最晚不會晚于公元751年[5]。

《原本廣韻》通過與《重修廣韻》《覆元泰定本廣韻》比較后，被證實(shí)成書晚于《重修廣韻》，來源于明內(nèi)府刊版刪削，最早所據(jù)底本溯至元元貞乙未明德堂本[3]87。

故此，陸法言《廣韻》成書遠(yuǎn)遠(yuǎn)早于四庫本《原本廣韻》。

總之，兩部韻書內(nèi)容方面未能一一對應(yīng)，且成書時(shí)間又不一致。所以，《四庫全書·原本廣韻》提要稱說《永樂大典》所引陸法言《廣韻》即此本《原本廣韻》錯(cuò)誤，《四庫全書》存《原本廣韻》與《永樂大典》引陸法言《廣韻》并不是同一部書。

參考文獻(xiàn)：

[ 1 ] 永瑢，紀(jì)昀.文淵閣四庫全書·原本廣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 2 ] 解縉.永樂大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6.

[ 3 ] 劉芹.《四庫全書》所存《原本廣韻》成書來源考[J].中國典籍與文化，2013（4）.

[ 4 ] 趙軍榮，丁治民.陸法言《廣韻》成書時(shí)間考[J].現(xiàn)代語文，2010（2）：143-144.

[ 5 ] 王國維.書吳縣蔣氏藏唐寫本唐韻后[M]//王國維.觀堂集林.北京：中華書局，1959：364-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