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臘貨”賽

劉兵

小時候，每年冬至要強(qiáng)的母親都要與隔壁的二大媽比賽曬“臘貨”。我們兩家都是在臨街起的小三層，家庭狀況都差不多，相互間有得一比。

頭年，在臘貨展示大戰(zhàn)中，二大媽略勝一籌。第二年，母親未雨綢繆，早早地叫父親在三樓陽臺上焊了幾排鋁合金曬衣桿。過了幾天，二大媽及時跟進(jìn)，這就為日后的競賽埋下了伏筆。

好不容易挨到冬至，北風(fēng)刮得人紛紛縮起了脖子，母親卻精神抖擻，頭夜把各種腌制用的缸、缽、盆子都清理出來，里里外外地洗了一遍。第二天，她往集貿(mào)市場跑了好幾趟，買回顆粒鹽、花椒、八角、料酒、五花肉、大青魚、腸衣等食材。當(dāng)晚對食材進(jìn)行加工時，母親把我們姐弟仨叫過去觀摩，重點指導(dǎo)姐姐如何腌制臘肉和臘魚，如何灌香腸。母親說，這些本事以后姐姐成家了用得著。我們這才知道，腌制臘貨工序繁雜，祖?zhèn)鞯拿丶恳淮诵交鹣鄠?，也蘊(yùn)藏著母親對家人的愛意。直到凌晨兩點，腌制工程才完工，帶著疲憊和對春節(jié)的幸福憧憬，我們進(jìn)入到甜美的夢鄉(xiāng)。

按慣例，腌制品得等上七天才能起缸。清晨，母親把我們叫起來，幫忙把半成品的臘貨送上陽臺，穿好麻繩，將一刀刀腌好的肉、一條條青魚、一串串香腸掛在晾衣架上。陽光燦爛，和風(fēng)輕拂，臘貨陣蔚為壯觀，閃動著誘人的光澤。路人見了紛紛稱奇，投來羨慕的眼神。母親不停地捶著腰，眼前一片豐收的景象令她陶醉。

在這期間，二大媽也沒閑著，她選擇跟母親錯峰出行，也是一趟趟地往家里搬原料。二大媽嗓門粗，做事的排場也很大，不停地指揮著她家柱子、剛子、桂鳳干這干那。雖然她家起缸的時間比我家晚，卻后來居上，晾曬的臘貨密密匝匝，高低有序，特有的香味和二大媽哼出的歡快小調(diào)隨風(fēng)飄了過來，這讓母親的臉色垮了下來。

當(dāng)晚，母親緊急申請了一大筆春節(jié)物質(zhì)的特殊撥款。父親好言相勸，現(xiàn)有的臘貨已足夠，不要進(jìn)行這種無謂的競賽，勞民傷財；再說，臘貨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可好面子的母親哪里聽得進(jìn)，第二天，她借來一輛小推車，在集貿(mào)市場瘋狂采購，買回來一大批土雞、鴨子、鳊魚等食材，稱要在臘貨的種類上勝過二大媽。上一批食材還沒徹底腌透，母親就急不可待地掛了出去，曬衣桿不夠用，母親就叫我們臨時幫忙搭竹竿架子，整個陽臺被臘貨擠得密不透風(fēng)。雖然累點，但母親臉上蕩漾起勝利者的微笑。

那幾天，母親密切地關(guān)注隔壁的動靜，沒曾想?yún)s沒再聽到二大媽特有的大嗓門。直到桂鳳過來，低聲說：“劉嬸，我媽累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今年的比賽她告輸，以后我們兩家還是好鄰居！”

母親動了惻隱之心，柔聲對桂鳳說：“叫你媽不要在家里拖著，去醫(yī)院看看。改天我買點東西去瞧她。以后要是你家臘貨不夠吃就上我這兒拿，我們隔壁挨隔壁，不分彼此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