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會文意，耐心待花開

陳俊江

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的《清塘荷韻》是大家公認的好文章，清新俊逸見真淳，曉暢平易韻味長。但如果拿來組織閱讀教學，就有一定難度。原因有二：一是本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用語渾然而難以句摘，偏好錦繡辭章的青年學子讀之點贊，卻不知從何處落筆；二是本文寄慨良深，作者歷經風雨滄桑的人生感悟涵蘊于看似簡單的敘事狀物中，學生難以一下子領會到位。特級教師王萬忠執(zhí)教的《清塘荷韻》閱讀課，緊扣“讀”來做文章，鐘情于讀，忠實于讀，在讀當中引領學生探尋閱讀路徑，在讀當中幫助學生喚醒閱讀感悟，積累閱讀方法，提升閱讀能力。下面主要從“讀”的角度來談談聽課的認識和思考。

一、回本真，喚醒閱讀感悟

這節(jié)課回歸“閱讀”本真，突顯一個“讀”，有朗讀，有默讀；有精研，有瀏覽；學生在讀，老師也在讀。在閱讀中賞荷之風韻、贊荷之神韻，在閱讀中研究文章寫法、體會作者感情。可以說，閱讀的感悟在閱讀中喚醒，閱讀的本領在閱讀中鍛煉，閱讀的素養(yǎng)在閱讀中提升。

如一學生讀第7段開頭的長句，領悟到作者贊美荷花頑強的生命力，也是作者在種荷、盼荷過程中悟出的生活哲理。老師適時評價說“太好了，你是用心在讀，提倡這樣有思考的讀書！作者正是通過寫荷花孕育之艱辛、生命力之頑強，來贊美生命，謳歌生命的偉大力量?！庇秩缫簧x第9、10段，領略到荷花的寧靜安閑之美，并領悟以動寫靜的章法。這些自然得力于讀書。而當學生對第9段的朗讀在語氣把握上難以傳達文章的優(yōu)美意境時，老師與學生交流了閱讀體驗，并聲情并茂地作了示范，給學生放了一個“讀”的樣子。學生在老師的范讀中受到感染，受到熏陶。老師再啟迪學生進一步思考，“荷花一瓣一瓣地凋零，甚至連殘荷也都無影無蹤了，對美好事物的逝去，我們常常是惋惜，但在作者眼里，荷花依然是那么美，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師生經過討論交流，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作者不為外物所動，看淡得失，說穿了是一種豁達、超然的心境，帶有一點點的禪意。

白居易說，“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聲”。通過吟誦涵泳，引導學生在朗讀中漸入文本意境，把閱讀從表層引向縱深，學生對文本自然會有比較深入的理解和感悟。

當然，“讀”并不單指放聲朗讀，事實上，默讀瀏覽也是讀，課件補充資料也是讀，甚至開課導入引用詠荷名句渲染閱讀氛圍，也是讀。這里重點為朗讀點贊，是針對現(xiàn)在的教學生態(tài)有感而發(fā)。當下的高中語文課堂，“啞巴語文”“課件語文”“習題語文”可謂常態(tài)，朗聲讀書幾乎成了奢侈品。試想，充滿音韻美的漢語學習如果丟棄了瑯瑯書聲，卻奢談閱讀效益的有效提高，豈不難哉。基于此，有識之士呼吁要“還我瑯瑯書聲”，確是中的之論。

閱讀課以瑯瑯書聲來引導學生加強學習，加深領悟，是傳統(tǒng)的語文教育方法，是常識，也是精華。學生是閱讀的主角，自然要讓學生讀書?！昂脮粎挵倩刈x，熟讀深思子自知。”充分的閱讀，是對學生學習感悟的有效喚醒；只有充分閱讀，提升學生的閱讀品質才不致流于空談。所以，朗讀看似平凡，實際深得閱讀教學的本真。

二、探文心，引領披文入情

本文閱讀的最大難處就在于文本所反映的生活與學生這個閱讀主體之間存在較大的時空距離和心理距離。季先生學富五車、德高望重，寫作此文時年已八十有六，文中的寫景、狀物、敘事相對容易理解，但審美對象“荷”所承載的感情，字里行間所寄寓的感悟，十幾歲的中學生讀起來難免會覺得有些“隔”。要縮短這種距離，引領學生披文入情，最好的路徑就是“閱讀”，靠閱讀來幫助學生慢慢走近作者，走進文本。如果說這篇文章寫得氣定神閑，那么這節(jié)課教得也大體切合文章風格，教得大氣，教得從容，從容等待，等待學生仔細理會，等待學生漸漸成長。

比如，開課之初教者設計了一個問題：“本文的題目是‘清塘荷韻，重點應在‘荷韻，這個‘韻表現(xiàn)在哪里？”這個問題緊扣文眼，抓住了“綱”，也很能激起學生的學習興趣，但教者并沒有急于讓學生去尋找答案。在學生了解文本主要內容的基礎上，老師問道“作者種荷花的過程是怎樣的？”在學生梳理清楚之后，又追問“種荷的過程中，伴隨著作者怎樣的心情變化？”接著啟發(fā)學生從不同的角度思考“作者筆下的荷花美在哪里”，然后提醒學生回望文題，思考“清塘荷韻”究竟“韻”在何處?？此评@了一大圈，實際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推進。最后在學生思考、討論并交流閱讀心得的基礎上，水到渠成地進行小結。

再如，有個同學解讀第10段的內容，說荷花美如同月亮的美，是一種圣潔的美，反映了作者對生活的留心程度。對這樣的理解，教者不是生硬地打叉判錯，而是順勢說道，我覺得月亮映照在水面上，創(chuàng)造了一個好的意境，有一種意境美。這樣以參加討論、發(fā)表見解的方式來對學生的回答作了修正，這樣處理巧妙而不露痕跡，體現(xiàn)了對學生的尊重，也顯示了教學智慧。又如，學生在問題探討中提到“禪意”，教者故意宕開一筆，“老人的文章中包含著他深厚的生活閱歷，并不是我們一下子就能參悟得透的，現(xiàn)在暫時放一下，馬上再來細細品讀‘池花對影落的境界。”這些教學環(huán)節(jié)都顯示了老師的教學耐心，不急不躁，引導學生徜徉文本，從容地走幾個來回。

王老師這節(jié)課聽來有一個總體感受，就是“熨帖”，不著急，不吃力，我想主要就是因為這節(jié)課遵循閱讀規(guī)律，尊重學生的主體地位和閱讀體驗。好的課如好的文，風行水上，自然流暢，不知不覺中下課鈴聲響起。正如特級教師朱煥所言，“本節(jié)課張弛有度，尤其在‘弛上，努力地唱出音樂上的長調，節(jié)奏舒緩，婉轉悠揚”，這個評價比較中肯。

三、覓津梁，拓寬閱讀視界

王老師的這一節(jié)《清塘荷韻》是江蘇省教研室主辦的“教學新時空·名師課堂”直播課，自然流傳頗廣，評論也多。有的評價論及其中一個教學環(huán)節(jié)時有不同意見，認為借助課件鏈接的資料過多。我覺得，這也正是本課的一個特色。我有個看法，即閱讀教學要重視并善于順接文本的山形水勢，順合學生的閱讀感受，順應教學的行進實際。換言之，也就是要研究文本實際，要切合教學實際，要實事求是。

此文看上去親切平易，實則意境悠遠，意蘊悠長，十幾歲的高一孩子讀來也許難以深入。此時就需要教師引領，適當拓寬，合理補充，或啟思維，或授方法，以引導學生深入文本，探得文心。本課教學中補充了大量相關資料，就是幫助學生借助傳統(tǒng)的讀書方法“知人論世”，來“得作者之用心”，來真正讀懂、讀透作者的人生感悟。

在探討分析文中“這樣的意境究竟有幾個人能參悟透呢”這一重要語句時，教者先以“你是否也愿意做這幾個人之一”來激勵思考，當發(fā)現(xiàn)發(fā)表看法的三名學生說得都不夠全面的時候，教者適時借助課件進行補充，結合季老熱愛生活堅守希望、博古通今學貫中西、豁達灑脫隨緣自適等資料鏈接，讓學生從季羨林的生活閱歷中捕捉到作者隱藏在字里行間的深邃的認識、深厚的感情和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幫助學生知人論世，加深對文本細節(jié)的理解。這些細節(jié)十分重要，關乎文章的核心價值和情感內蘊。作為教者，應當引領學生品咂咀嚼。

我認為，這個環(huán)節(jié)表明教者“胸中有丘壑”，對文本的難點和學情有精準的把握。能夠基于對文本的深度閱讀，依形就勢，遷移拓展，豐滿了文本內容，激發(fā)了學習興趣，而且可以引導學生在閱讀實踐中領悟讀書之法。

我甚至覺得，在拓展中還可以點擊到一個細節(jié)。蘇教版教材的一個顯著特色是專題教學，本課所在的這個專題名曰“心靈的遠游”，這個名字起得好。心靈遠游不一定要到達天涯海角，觸動心靈的可能只是門前的一花一草一枝一葉。萬物靜觀皆自得，季羨林這篇美文所寫就是朗潤園中清塘之荷，作者賞蓮荷風韻，悟生命真諦，說人生態(tài)度。教學中可以抓住“心靈的遠游”這個題目和另外兩篇選文來做點文章，作點點撥，可能會有助于學生深入思考一些問題，比如關于文人的精神家園，比如文章是作者心靈對世界萬物的觀照，進而對學生的閱讀視野有所拓展，對學生的閱讀思維方式有所啟迪。

教無定法，教學從來就沒有統(tǒng)一的模板。梁實秋在《論散文》中說“散文的美，美在適當”。我們覺得，散文教學的美，也理應追求“適當”。這篇文章選自“讀本”，這節(jié)課是閱讀課，那就適當突出個“讀”字。補充資料既是幫助學生把書讀“厚”，也是幫助學生把書讀“薄”，進而讀成核心素養(yǎng)。

[作者通聯(lián)：江蘇鹽城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