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美國為何把首都放在窮鄉(xiāng)僻壤

柳展雄

華盛頓在總統(tǒng)任期內無為而治，政務下放給屬下各部，唯獨建都一事親力親為，畢竟哥倫比亞特區(qū)就在他家附近，思鄉(xiāng)之情超過了任何政派理念。

近日，雄安新區(qū)的規(guī)劃項目橫空出世，中國關于遷都的討論日益激烈，其實美國人當初選擇首都，也經歷了一番波折。

1842年英國小說家查爾斯·狄更斯到華盛頓參觀，回到歐洲后，告訴朋友旅行體驗很糟糕。馬路上塵土飛揚，雨天則成為泥漿，成群的蚊子散布瘧疾。幾叢優(yōu)美的百合樹，就是這個都市僅有的景色了。當時的華盛頓城市基礎設施臟爛差，白宮里能聞到下水道的臭氣，垃圾順著管道通往城外的波托馬克河，河兩岸的沼澤連綿不絕。倫敦《每日電訊報》有位尖刻的記者寫道，華盛頓是“一個患腦積水的村莊”，是一個“巨大的、爬行的、半生不熟的城市胚胎?！?/p>

早在19世紀初，美國已經有紐約、費城這樣的大城市，把首都選在這塊窮鄉(xiāng)僻壤，顯得尤為奇怪。

紐約讓都換財權

紐約自建城之日起，就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當時美國人對紐約的感受，有點類似近代中國人對上海的感受，金錢滾燙而又政治冷漠。

就像蔣介石不會把首都定在上海，而是更有政治意味的南京，美國的開國元勛也認為紐約不適宜定都。

建國先賢在1787年制憲時，沒談到具體定都哪里，僅僅在憲法第一條第八款規(guī)定了指導原則：都城不能是現(xiàn)有的城市，應當從各州劃分一塊土地，組成新的行政區(qū)，假設聯(lián)邦首都和州首府同處一城，會帶來司法上的管轄權糾紛。

有16個候選地址陸續(xù)被提出，然后又陸續(xù)被否決，各州互不相讓，都想成為權力的中心。有位議員幽默地建議道，也許應該把總統(tǒng)府、國會大廈建在輪子上，推著它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

經過七年的獨立戰(zhàn)爭，政府欠下大筆債務，這原本是一場危機，漢密爾頓卻看到了機遇。各州財務體系原本是獨立的，如果聯(lián)邦能替地方政府還債，正好可以趁此收編各地財權。

《聯(lián)邦接管州債務法案》提出后反響不一，那些欠債少的州表示反對，而欠債多的愿意接受。1790年4月12日，州債法案以兩票之差未能通過。頭腦靈活的漢密爾頓想到定都問題，策劃出一筆政治交易。

紐約是聯(lián)邦黨人的大本營，漢密爾頓愿意把主場拱手讓人，他找到賓夕法尼亞州的參議員羅伯特·莫里斯，告訴對方若能在參議院投一票，在眾議院投5票，支持《聯(lián)邦接管州債務法案》，那么他同意遷都，讓費城成為美國的政治心臟。

臨時首都費城

今天的費城產業(yè)衰落，但在18世紀，他的繁榮程度和紐約不相上下，城里的栗樹街是央行（即合眾國第一、第二銀行，1836年被撤銷）總部駐地，和華爾街并列為金融中心。

此外，這個城市政治熱情活躍，召開大陸會議、起義獨立、訂立國憲，都是在費城進行的。城郊外不遠處的福吉谷是革命圣地，華盛頓在此屯兵練武，渡過了最艱難的軍旅歲月。外國人也認為費城有王者氣象。

羅伯特·莫里斯打的如意算盤是，先達成權宜之計，費城作為臨時首都，永久首都放在弗吉尼亞，等聯(lián)邦政府從紐約遷到費城，再想方設法賴著不走，把交易作廢。

1790年6月24日，《聯(lián)邦接管州債務法案》在上院表決，賓州議員全體同意，弗州的麥迪遜投了反對票，但他支使四個追隨者投了贊成票。7月9日，漢密爾頓的《建都法案》以32對29票的微弱優(yōu)勢通過，國會暫時遷到費城，然后永久性定在弗州的波托馬克河沿岸，為了紀念新大陸的發(fā)現(xiàn)者，特區(qū)命名為哥倫比亞。

然而大部分費城市民不以為意，堅信首都會留下來，法案變成一張廢紙，因為波托馬克河那地方太破爛了。

華盛頓DC：弗吉尼亞王朝的興起

1790年春天，波托馬克方案位列16個候選地址的最后一名，卻未經國會辯論，突然冒了出來，并且迅速敲定。這番凌厲快速的舉措令大眾疑惑不已，兩個星期后，《聯(lián)邦接管州債務法案》在眾議院通過。

一個紐約編輯揭開了謎團：“賓夕法尼亞州和波托馬克河利益集團被2150萬美元收買了?！边@個數(shù)字正是法案涉及的債務金額。憤怒的紐約人走在街頭，碰到賓夕法尼亞的代表團便會破口大罵，國會原本呆得好好的，市政府計劃給總統(tǒng)修建了一座新官邸，都已經破土動工了，現(xiàn)在居然要搬到費城。

州參議員、漢密爾頓的岳父菲利普·司凱樂很憤怒，稱這是紐約市的羞辱。而費城的老百姓也不太滿意，因為只是臨時首都，賓州議員托馬斯·費次西蒙斯因為在《建都法案》投了贊成票，害怕走在費城的街上被人砸石頭。杰斐遜為了避免再出差池，決心繞過國會，將新都的建筑、設計管理等事務劃入行政部門，由總統(tǒng)親自監(jiān)督工程進度。

眾所周知，華盛頓不是貪圖權力的人，兩度辭職，歸隱田園。在總統(tǒng)任期內也是無為而治，政務下放給屬下各部，唯獨建都一事親力親為，畢竟哥倫比亞特區(qū)（簡稱DC ）就在他家附近，思鄉(xiāng)之情超過了任何政派理念。

華盛頓與當?shù)馗咐仙逃?，以公正的價格購買土地，并未挾持公權力強買強賣，原居民也很配合新都建設。攝于國父的巨大威望，賓州、紐約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發(fā)泄。為了做些彌補，首都的中央主干街道以“賓夕法尼亞”命名。

華盛頓本人建議首都的名字是“聯(lián)邦城”，新都尚未建成，國父便于1799年去世。聯(lián)邦政府及國會為了紀念他，翌年把這座城市命名為華盛頓。

西方有諺語，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華盛頓也不是，美國成立之初，因國家奮力圖存，資金有限，所以建都進展十分緩慢。

像加拿大、澳大利亞這些聯(lián)邦制國家，政治中心不發(fā)達是常見現(xiàn)象，渥太華不如多倫多、堪培拉不如悉尼，現(xiàn)在華盛頓DC的GDP不到紐約的一半。這未嘗不是開國元勛的意愿，杰斐遜的民主理念得以傳承，官員成為人民的公仆，白宮還不如其他國家的鄉(xiāng)政府來得氣派。漢密爾頓的強國夢也實現(xiàn)了，工業(yè)化在北美漸進展開，紐約并未因遷都而喪失經濟地位，發(fā)展為美國第一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