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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家的舊事

      2017-06-12 23:49:55陳永和
      上海文學(xué)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表舅壽山石大舅

      陳永和

      牛太太記事

      牛太太,背地里大家叫她老牛,是我見過上一代中活得最滋潤的人。

      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媽媽家大院時,已經(jīng)是牛太太了。誰的太太不知道,反正是太太,她自己這么說的。天生麗質(zhì),白到透明的皮膚,兩條柳葉眉是拔光眉毛以后畫上去的,看上去三十來歲,闊綽富貴,珠光寶氣。她自己說才二十五歲。反正女人的年齡,有了錢,除了婆婆,誰也不會在乎,幾歲看上去都一樣年輕。

      桂英把她帶到媽媽家大院來打牌。每天,她手指上都戴著兩三個戒指,金的、藍(lán)寶石的、鉆石的,反正天天不重樣。在牌桌上她老輸錢,一疊光洋疊在面前,沒多久就輸光了。1948年,金元券貶值,沒有比光洋更耀人眼目了。這使嬸婆很開心。喜歡錢不是什么缺點,況且人家是自己送上來的。愿賭服輸,這是牌桌上的規(guī)矩,不收都不好意思。所以,牛太太馬上就成了媽媽家大院里最受歡迎的一位客人。

      據(jù)說,牛太太是國民黨某將軍的姨太太。某將軍在逃往臺灣前,給了牛太太一大筆財產(chǎn),金條首飾,讓牛太太告老回鄉(xiāng)。

      很快,大院里的人就發(fā)現(xiàn)牛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來她相中了嬸婆的心肝兒子——媽媽的堂哥,我叫大舅。輸錢,只是釣魚的一種方式。她是故意輸?shù)?,漂漂亮亮輸?shù)舻摹EL肋@種方式的妙處。她一輩子屢試不爽,從來沒有失敗過。

      大舅,是個玩什么入迷什么的人。他什么都玩,鴿子、印章、壽山石、字畫、二胡……都玩得出神入化。他很年輕,看上去比牛太太小好幾歲,長得像《西廂記》里的張生,俊氣嫵媚,對某一類女人來說,他極具魅力。

      牛太太就喜歡大舅這一類小生。

      嬸婆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牛太太把大舅姘上了。她給大舅錢花,給他買他喜歡的任何東西,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舅成了牛太太的囊中之物。

      嬸婆氣急敗壞,想盡辦法拆散他們,但愛情的力量是阻擋不住的。牛太太開始處心積慮想正式進入大院,恰巧這時,就解放了。真是來得天衣無縫。按照當(dāng)時的成分劃分,牛太太是被壓迫被迫害的婦女。她出生貧苦,不幸成了姨太太,更不幸被拋棄,雖然沾染些惡習(xí),那都是舊社會造成的。她屬于新制度解放保護之婦女:貧民無產(chǎn)階級。

      牛太太不識字,但她會打官司。她請人寫了張訴狀遞進法院,要求住進大院。一,她跟大舅已經(jīng)既成事實;二,大舅欠了她許多錢(其中緣由誰也無法理清)。大院有那么多間房,提供一間給她住天經(jīng)地義。她一個女人,孤苦伶仃,沒人依靠,只有依靠政府,請求政府給她作主。

      雖然大家都知道牛太太的話十句連一句也不能聽的。但黨不知道,不知道有時候就難免受蒙蔽。

      結(jié)果這場官司牛太太打贏了。她堂而皇之地搬進媽媽家大院,占據(jù)了天井邊上的偏舍,一間八九平方米的房間。當(dāng)然,判決書上除保護被迫害婦女權(quán)益這一點有點令人不能理解外,其余的都非常公平,房間歸牛太太住,一代為止,不得遺傳。

      因為是法院判決,這股惡氣嬸婆不得不吞下去。大院里充滿怎樣的敵意是可以想見的。牛太太深陷重圍,但牛太太就是牛太太,她泰然自若,挽著大舅的手進進出出,根本不把周圍的人放在眼里。

      福兮禍之所依,真理就是真理。線在最想不到的地方斷裂了。天天夾在兩個針鋒相對的女人之間,大舅的日子如坐針氈,出現(xiàn)隙縫。有隙縫就有風(fēng)進。原來就喜歡大舅的桂英,趁虛而入,活生生把大舅從牛太太身邊奪走了。

      桂英,丈夫去世,帶兩個孩子過。閩劇戲迷。原是太太,解放后在居委會幫忙。她是在戲院認(rèn)識牛太太的。牛太太那時是往戲臺子上扔戒指的風(fēng)頭人物。兩個女人開頭是香蕉蘋果,認(rèn)出同類,由相識到相知,桂英把闊牛太太帶到媽媽家大院去了。結(jié)果后來者居上,牛太太獨領(lǐng)風(fēng)騷,搶占了大舅,看上去比較柔弱的桂英不得不退居二線。

      牛太太是尤物。桂英是女人。大舅在桂英家里找到了避風(fēng)港,再也不愿出來,連家也不回了。

      牛太太氣得七竅生煙,多次沖到桂英家大鬧,最厲害的一次,是端著尿盆,穿過長長的南后街,沖到桂英家里,把一盆子尿扣在桂英跟大舅兩個人睡的床上。

      當(dāng)然大舅就更不會回去了。牛太太到底是牛太太,事情做絕一通百通。她大氣爽快,一個快刀把大舅切斷,再也不把大舅放在心上,照樣嘻嘻哈哈地過她的日子。

      牛太太一輩子就喜歡男人,喜歡會做戲的小生。媽媽家大院距離閩劇院很近,幾個俊氣的小生在坊里穿來穿去。牛太太臺上臺下看小生,看中一個拎一個,馬到成功,都是些年輕俊氣的小后生。

      1960年困難時期,大家都在吃糠的時候,牛太太家里經(jīng)常煮紅鱘(螃蟹類,在福州是一等菜,個頭有大閘蟹一倍大),專門煮給小生吃。她的飯桌擺在天井里,誰都看得見,紅鱘最好吃的是大腿,她殷勤地把大腿殼剝好,一片肉一片肉往小生嘴里送。

      她看準(zhǔn)了,那年頭沒有一個小生不喜歡吃紅鱘。吃完紅鱘兩個人就關(guān)在偏舍里。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里面干什么。

      一直到死,她這輩子都沒有缺過小生。

      “文革”中抓賭抓得厲害,牛太太喜歡打牌,經(jīng)常叫上幾個人,關(guān)起門來在后廳里賭錢。不知誰告密,被抓過好幾次。每次被抓到居委會,她就病了。連著幾天,身上掛一條白白的繃帶,一只手吊在里面。腳也瘸了,一拐一拐地,連身體看起來都縮小了,滿臉苦相地對居委會主任訴苦說:我病了,快要死了,得了癌癥,沒幾天可活了,你看你看,我身上都只剩下骨頭……把主任的手抓起來往自己身上貼。主任是良家婦女,嚇得臉一塊青一塊紅,躲著她像躲瘟神似的。

      誰對她都沒辦法。她是無產(chǎn)階級,被迫害婦女,拯救對象,怎么犯錯誤都屬人民內(nèi)部矛盾。只能教育,不能見死不救。抓對,放也是對的。

      牛太太出生貧苦,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她最早的丈夫是個窮裁縫,一男一女就是跟他生的。后來不知怎么就攀上了國民黨將軍,成了姨太太。解放后,兒子曾經(jīng)接她同住過。牛太太去過幾天外地。但沒住幾天雙方都住不下去了。都憋不住,只得散伙。牛太太又嘻嘻哈哈回到大院。女兒有時候會回來看她。但同住的話就再也沒提過了。

      她有一個弟弟,解放后是某大學(xué)教授,跟我父親是朋友。他回福州,父親宴請他的時候,我們一起吃過飯。很斯文的一個人。跟牛太太風(fēng)馬牛不相及。據(jù)說是牛太太資助他上的大學(xué)。但他對姐姐極其冷淡。私下有人風(fēng)傳牛太太跟她弟弟曾經(jīng)有過什么。

      牛太太的臉,說變就變。比書翻頁還快。前一刻說著話還滿臉堆笑,下一刻就風(fēng)刀霜劍血口噴人了。但在我記憶中,跟媽媽回大院時,不管媽媽愿不愿意理她,她叫媽媽總是叫得很親熱,聲音沙啞有味。一張臉白是白,紅是紅,細(xì)皮潤肉的,保養(yǎng)得很好。

      一則軼事:

      早幾年,每逢夏天,傍晚時分,牛太太酷熱難當(dāng),總是脫光衣服站在天井的井臺邊上沖涼水。晚飯時間,人來人往,經(jīng)過的人只好目不斜視。住在后廳的林老先生是個君子,中“男女授受不親”毒很深,忍無可忍,用手指著牛太太的光背罵道:下次再看到你脫光,就打斷你的雙腿。

      這話還真管用。從此,牛太太一改前非,穿上褲衩背心沖涼了。

      另一則軼事:

      牛太太活過“文革”,她的仇人們差不多都死了。改革開放后,人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牛太太依然活得很好,沒有一天缺過男人和錢。有人奇怪:就算她帶著金條,1960年代那會兒天天吃紅鱘,吃了幾十年,也坐吃山空了吧。但有人會湊近耳朵悄悄地告訴他:她有門道。

      解放后,每次運動總有些有錢人家急于出手首飾(媽媽在“文革”中也曾經(jīng)找過她)。雖然改朝換代,但中國人還是相信黃金首飾的價值。所以總有些手頭有閑錢想買黃金首飾藏著以備兵荒馬亂時用的人,到她那里去買首飾。市面上幾乎沒有首飾市場。想買的人買不到,想賣的人賣不掉。牛太太像地下秘密工作者,經(jīng)營著福州的地下首飾市場。正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手里有許多真東西。所以對她出手的東西都很信任。的確,幾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信譽不斷上升,大概可以坐福州第一把交椅了。

      其實,誰也沒有看見過她的首飾箱。她到底有多少首飾誰心中都沒數(shù)。早年她戴在手上的東西,誰知道是真是假。但奇怪,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雖然大家都知道,從她嘴里吐出來的話,十句不能聽半句。

      或許連國民黨姨太太的話都是她編出來的,誰知道呢。

      牛太太活到八十多歲,死得干凈利落,是所謂的好死。似乎是腦溢血,躺下之后再也沒有醒過來。她女兒來收拾她的遺物。據(jù)說在遺物中有金條鉆石戒指項鏈跟一萬多塊錢的現(xiàn)金。

      但誰也沒有親眼看見到。

      牛太太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傳奇人物。提到她,知道的人都會意地笑,感嘆道:世道這么變,她為什么都會活得那樣好……

      其實出一個像牛太太這樣的人也不容易。幾十萬人中有沒有一個都很難說。她巧逢天時地利人和,得益于不能讀報看書。該懂的東西懂,懂?dāng)?shù)字,會計算,精明準(zhǔn)確;不該懂的東西不懂,三從四德,革命主義,在她,儼如洋蔥大蒜。她的一生不受觀念與文字的束縛,只聽從自己身體的聲音。

      那種生命力,一輩子只看一個東西的徹底與偏執(zhí),如果換成另外一種活法,也許會成為一個大人物,特蕾莎修女一類的大人物。

      淳表舅記事

      初見淳表舅,覺得他像福州紳士,待人客氣,骨子里卻處處謹(jǐn)小慎微,有一套自己的處世方術(shù),不大氣??傊?,不是那種可以稱為男子漢的男人。

      只是他的聲音很有特色,洪亮通透,說什么都丹田氣十足,像發(fā)自肺腑,給人一種真實的幻覺。這使他顯得爽快開朗,高大了許多似的。

      十多年前,舅媽有一段時間為了修族譜的事熱心奔忙,一有點消息就會到倉前山來告訴媽媽。雖然媽媽對修族譜的事一點也不熱心,但舅媽還是覺得很有必要讓媽媽分享一下她從祖先那里得到的快樂。

      淳表舅是攝影編輯,在新聞社工作。因為是大房后裔,雖然跟媽媽在同一個族譜里,但平日里是沒有來往的。

      有一次,舅媽提到淳表舅,說他說了一則軼事:很久以前,先祖曾經(jīng)請了皇帝的風(fēng)水先生來看風(fēng)水。風(fēng)水先生看中了兩塊墳地。一塊是子孫會當(dāng)官,但發(fā)不了大財;另一塊是子孫能發(fā)大財,但有血光。結(jié)果先祖選了會當(dāng)官的那塊墳地,把另一塊地讓給別人了。歷史果然照風(fēng)水先生的預(yù)言發(fā)展了。先祖連續(xù)幾代當(dāng)官,越當(dāng)越大,一直當(dāng)?shù)礁某瘬Q代,清代結(jié)束,民國開始。

      于是淳表舅就帶著點傳奇色彩進入了我的世界。

      但見到人時有點失望,沒有一絲文人氣。他上身太大,腳太小,穿著隨便,對襟藍(lán)布汗衫,腰上掛著一條松松垮垮的運動褲。怎么看,都與普通退休老頭沒有兩樣。

      后來因為對媽媽家的舊事有興趣,我去找過他幾次。他住在單位宿舍,很局促的兩間一廳,堆滿了各種東西,沉甸甸,沒有一面墻是空的。我知道上世紀(jì)的本分人有舍不得扔?xùn)|西的習(xí)慣,就把他歸到那一類人當(dāng)中去了。

      每次我一到,他就叫女工或親自給我倒一杯茶。雖然我從來不喝,但他總還是照樣倒,然后就坐在舊沙發(fā)上,腰挺得很直,跟我扯起舊事,零碎、隨意。比如,他小時候怎樣斗蟋蟀,福州補鍋人的吆喝聲……

      楊橋巷的二姑婆家,家里逢人過生日,就請來后街的竹店,在天井里搭竹篷,架子比瓦房還要高,擺上戲臺,人就坐在廳里聽?wèi)颉?/p>

      過去福州殺人在西門北門的“濟公巷”。解放后先是在五一廣場,后來在馬鞍山……

      說他們新聞社一共二十四人,當(dāng)年有八個右派。有的人到下面就死了……

      等等。

      淳表舅很健談。他話里的舊福州、舊生活,活潑可愛,沒有太多陰影。歷史,平平靜靜,像書翻過去一頁一頁似的。

      有時說到一半,他會站起來,走到里間去拿一封信或一本書來給我看。我從他那里知道了兩個人,一個是王世襄,一個是嚴(yán)復(fù)孫女臺灣作家嚴(yán)停云。

      當(dāng)然也說他自己。父親留學(xué)日本,開過錢莊,他自己只念到高二就出去工作,進郵政時的考試是用英語,局長是丹麥人,叫克西特……

      我發(fā)覺他對數(shù)字記憶力特別好。比如他剛進郵政時工資是三十塊光洋,什么時候考級,什么時候加薪,一年考幾次級,升幾次級。甚至別人的工資他也記得,比如大學(xué)畢業(yè)生滿花能拿到多少錢。什么時候開始有米貼,是多少。等等。就像背流水賬似的。

      民國時期,海關(guān)、郵政、鹽務(wù)是金飯碗。只要不犯錯誤,一般不開除人。所以,淳表舅的工作一直非常穩(wěn)定,解放后的歷次運動中也沒有受到什么沖擊。

      有時候,他妻子會從里間走出來,陪我們坐一會。她五官端正,面容上還留下許多年輕時候的風(fēng)韻,職業(yè)女性的感覺,普通話說得特別好,但又是典型南方人模樣。聽我們說幾句話后,很快,就又回里屋去了。她是帶著女兒再婚的,跟淳表舅沒有孩子。

      每次,離開的時候,淳表舅一定會拖著不靈便的腿,送我到門口,說一聲,下次再來坐呀。

      但他,一,從不問我的事,諸如我的工作生活等等,也沒問過媽媽的事。二,從不留我吃飯,連客套的話也沒有。

      唯一一次,他說他有許多《中國攝影》雜志,似乎從第一期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保存得相當(dāng)完整。似乎我要就可以送我的樣子。但我沒有接他的話。我不懂?dāng)z影。他也就沒有再說下去。這個話題就算結(jié)束了。

      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省立醫(yī)院。他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他的妻子躺在旁邊的床上。兩個人都住院了??吹轿襾恚芨吲d,笑起來,說話聲音還是那么洪亮,一點不像病人的樣子。

      他說他的病,醫(yī)生,藥,一副想活的樣子。

      后來他就去世了。

      我并沒有太多感覺。沒有靈魂的那一剎那。他對我,雖說沾點親,但也只是匆匆而過無數(shù)人群中之一罷了。

      要不是偶然,我可能跟淳表舅就永遠(yuǎn)錯過了。

      三個偶然。二十年沒見的朋友偶然見著了。偶然談起淳表舅。朋友偶然跟淳表舅也有緣。

      朋友跟淳表舅在同一新聞社工作,是淳表舅的上一級領(lǐng)導(dǎo)。

      朋友講了幾件淳表舅的事,件件驚心動魄,令我耳目一新。

      第一件是淳表舅給他妻子發(fā)工資。原來他妻子晚年沒跟他住在一個屋檐下。他妻子白天到淳表舅家來上班,上一天,淳表舅就給她發(fā)三十元人民幣。他妻子早上來,晚上回去,一個星期來三四天左右。沒錢了就多來,有錢了就少來。

      非常奇特的夫妻關(guān)系,單位同事評價淳表舅小心、刻薄。

      第二件,淳表舅是全國第一流的壽山石雕收藏家。

      “我?guī)鍝苋巳ニ铱磯凵绞?,他五次拿出來的東西都不一樣?!迸笥颜f,“就裝在他床底下的一個破紙箱里。2003年至2006年間,那些東西就值三千萬人民幣。這些年壽山石暴漲,他的收藏何止過億……”

      淳表舅對壽山石極具眼光,收藏的都是清末民初精品,其中以林清卿作品居多。

      收藏史話:

      當(dāng)年,淳表舅大伯曾把林清卿請到家里,養(yǎng)著,專門為他雕刻壽山石。林清卿愛抽鴉片,隨他抽,給他錢。一切隨他,高興玩就玩,高興刻就刻。

      淳表舅說,清末民初人心態(tài)不一樣,不用砂紙,用草木灰磨光,認(rèn)真細(xì)致,絕不含糊,然后水一滴一滴滴下去。這樣出來的藝術(shù)品有一個效果:不具人間煙火味。

      淳表舅認(rèn)為最好的藝術(shù)品多是不能帶人間煙火味的。

      他不喜歡現(xiàn)代人,說現(xiàn)代人弄壽山石,白天隨便磨磨光,晚上去唱卡拉OK。OK、OK,OK得出藝術(shù)來嗎?

      大概在淳表舅眼里,現(xiàn)代人都是一些漫畫人物,眼睛跟嘴巴一樣大,嘴巴跟腦袋一樣大。

      第三件,淳表舅上過央視。

      央視要弄一個林清卿專題片。他收藏的作品最多,最有發(fā)言權(quán),就來請他。他開頭拒絕了,推說年紀(jì)大,對付不來?!昂髞硭趺创饝?yīng)的?你能想到嗎?”朋友問,“就憑新聞社領(lǐng)導(dǎo)一句話。領(lǐng)導(dǎo)說要積極配合支持。呃,他就去了?!?/p>

      朋友的語氣里帶有鄙視。

      有一段時間,朋友對淳表舅煩透了。每次攝影部內(nèi)部福利,分東西,他都要來問能不能分他一份。為了離休證的事,他坐在朋友辦公室的破藤椅上超過五次,每一次至少一個鐘頭。光坐著,大部分時間不說話。朋友要問急了,他就說,我是解放前參加工作的,我本人應(yīng)該享受離休待遇。你不要給我待遇,只要給我離休證就可以。

      朋友不能當(dāng)面攆他走,只好叫同事勸他,但他照來不誤。最后朋友用一招才算把他請走了。朋友說,聽說你有很多壽山石,哪一天我去看看。什么壽山石?他說,人言可畏呀。以后就再不來了。

      聽朋友這么說,我想起齊白石,想通了。

      舊時代過來的人,知道活著不容易。他女婿也玩壽山石。所以在他睡覺時連妻子也不能留在家里。

      人,很渺小。要保住一點東西不容易。

      這倒使我佩服起他來。他堅守。不隨波逐流。他有一個世界。一個擁有自己世界的人,就擁有靈魂和魅力。這樣的人浮出蕓蕓眾生,可以遠(yuǎn)視,也可以近看。

      很了不起。

      對他認(rèn)為的大師,淳表舅心服口服。他仰視大師。比如林飛。他認(rèn)為林飛是現(xiàn)代的林清卿。林飛到他家時,他一口一個先生,變得像個孩子,極希望自己的收藏能得到他的稱贊。他對朋友說,林飛老師的東西,你去買一點,他是劃時代的……

      一則逸話:

      一次,福州有個壽山石交易商,說有個田黃印章價值二十八萬。朋友帶他到淳表舅家。淳表舅看了說,“這是田黃嗎?這是田黃嗎?”連說了三五遍。他從房間拿出三個坑頭田黃來說,“這個都不是田黃?!卑褋砣撕煤媒逃?xùn)了一番。

      淳表舅忠守收藏家原則,他決不出賣壽山石。他說,要傳的東西,一定得傳。

      淳表舅在臨死前三個月,叫美國的侄女回來,帶她一起到中國銀行,把最好的田黃和印章放到保險柜。臨別,他把侄女送到大院門口,跟她告別。那時他已經(jīng)從不下樓了。

      這種結(jié)局多少讓我覺得有點遺憾,那些精美的傳世之作,難道就這樣躺在銀行保險柜里,永不見天日了嗎?

      三代人,玩壽山石,不同的玩法。

      第一代人,請雕刻家來家里一起玩。

      第二代人,放在家里破紙箱玩。

      到第三代,就玩到銀行的保險柜里去了。

      床底下的破紙箱令人懷念。

      現(xiàn)在恐怕連淳表舅那樣的壽山石收藏家也找不到了。

      不為東西的價值。喜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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