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豫涵
行走,是我的興趣。
四五年前的我,古詩對于我,就像是一本無字天書,常常是視其字而不知其意。那年暑假,我的手上拿著一份迷迷茫茫的成績單。父親說要帶我去新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心不在萬卷書上,那我們就去走萬里路——
驅(qū)車走過茫茫大漠,哈密魔鬼城里面,有一座絲綢之路時期的古驛站。說是“古驛站”,其實破敗得只剩下一個大致能看出輪廓的墻體。腳抵在驛站墻上,我驟然憶起一幅畫面。是什么時候呢?清澈的駝鈴蕩漾在大漠風聲里,那個茫茫的沙漠圍繞著一片綠洲。自張騫始,后至大唐盛世。趕駱駝去塞外的商人,頂著粗礪的黃沙,倚在滾燙的驛站墻上,用廉價的酒濕潤干裂的嘴唇,大聲地朝在驛站里來來去去的店小二吆喝,給駱駝多加些草料!
在數(shù)千年前的那個午后,是不是有人就著燃燒的陽光,跟我站在同一個地方,大口喝著邊疆的烈酒?別了洛陽的重重樓閣,江南的青瓦黛墻,從這里出去,前面還有多少關(guān)?岑參那些如酒般醇厚的塞外詩忽而涌進我的思緒。他站在天山下的軍營里,守在中軍帳外,想著那片中原故土。在茫茫的雪夜和羌笛聲里送走要回京的故人,他喝下的酒一定是苦的吧?戈壁灘上死去的胡楊老樹的枝干千年猶存,我想它們大抵是不忍,才將軀體留給醉臥沙場的將士做無字碑吧?它們曾經(jīng)青春的歲月如同那個世紀的絲綢之路一樣,消散在無人問津的沙漠之中,隨倒下的兵戈和駝鈴聲聲入土。
上百個世紀的硝煙的刺鼻味驟然撕裂了我的鼻子。站在嘉峪關(guān)破碎的長城下,這又是誰葬送的青春歲月,灞橋折柳,一別紅顏幾時歸?白骨累累誰曾過問。那句背過的詩,是不是“濁酒一杯家萬里”?那個寫下它的詩人,會不會隔著千載的歲月,同我站在一片土地上這樣吟詠出這首詩來?還是在染過鮮血的旌旗下,鮮血沸騰,皮革味的軍營中,在四面邊聲連角起里的豪言壯語里,“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看啊,這就是“行走”,這才是“行走”。抬起頭來看見江邊浸著薄霧的垂楊柳,驟然憶起兒時小小的教室里傳出的“天街小雨潤如酥”。
至此,我愛上了“行走”,愛上了同詩人心意相通的過程。那些生澀的詩和遠方,早已隨著“行走”,潤濕我心中的荒野了。
(指導老師:丁樂慢)
★老師點評
行走大漠,才真正感知大漠中的詩意和蒼涼。邊塞詩中的那份壯闊意境,在真正的行走中才被那么真實、細致地觸摸到。至此,作者真正走進了詩句的核心,走進了詩人的心里。這段經(jīng)歷是獨特的,也是值得感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