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曾豪
記憶中的爆米花師傅總是穿著黑衣裳的,臉上總是沾了些黑灰,牙齒就顯得蠻白。他們的擔(dān)子,一頭是木制的風(fēng)箱,另一頭是火爐和爆米花機。爆米花機鼓著個大肚子,通體黑色,唯有搖柄那兒一塊鐘狀的壓力計是白色的。
爆米花深受小孩子歡迎,擔(dān)子在巷口一歇,不等煤爐火旺,生意就源源而來了。女人們熬不過小孩子,用升籮或淘籮裝了點兒米,讓小孩子來加工“泊累”?!安蠢邸本褪潜谆?,大人小孩都這么叫,大概是英文“PLAY”(玩)的音譯。爆米花是膨化食品,食之非為果腹,就是吃著玩的。
黑師傅將米裝進爆米花機,又掏出一個小瓶子,擰開瓶蓋,顛著,計較著倒進一點兒白色的糖精。擰緊了口子,爆米花機就橫架爐子上,而爐子是和風(fēng)箱聯(lián)系著的。師傅左手搖爆米花機,右手拉風(fēng)箱,動作很是協(xié)調(diào)。搖柄吱嘎響,風(fēng)箱噼啪響。一躥一躥的火苗是無聲的,像一條被魔法控制的紅綢。師傅不時瞟一眼壓力計,油黑的臉膛忽明忽暗,泛著陶一般的釉色。在小孩子眼里,爆米花師傅蠻有本事的,因為他能把幾撮米變成一斗“泊累”,因為他操縱著一個驚心動魄的爆炸。
黑黑的爆米花機在爐火中翻滾,慢慢變成了暗紅色。大概十分鐘之后,壓力計的紅針就走到了一個刻度。師傅把爆米花機翹起來,歪到一邊,另一只手拉過麻袋把爆米花機裹住了。女孩子都逃開去,掩住了耳朵。男孩子硬撐著不逃,屏住了一口氣。師傅的表情凝重起來,一只手穩(wěn)住爆米花機,另一只手把一根撬棍布置好,用腳踩住,浪聲喊一句“響——”腳下一使勁兒,踩出“嘭”一聲沉悶的巨響,麻袋里立時躥出濃濃的白霧。小孩子趕緊圍攏來,趕緊吸氣聞,好香??!
幾撮米神奇地變成了一大堆“泊累”,人就大方起來,孩子們的口袋都被裝得鼓鼓的。剛出爐的爆米花特別脆,抓一把灌進嘴里胡亂嚼,那濃烈的香氣便從鼻孔里往外噴呢!連著吞,口水接濟不上,就跑回家泡米花湯吃。如果有麥芽糖,爆米花還可以做成爆米花團或爆米花糖。我媽做的爆米花團子特別大,兩只手才能捧起來,看我們捧著大大的爆米花團子無從下口的狼狽相,我媽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