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決于你對自己的要求有多高”

冷玉斌

自從做了南大教授，畢飛宇先生的小說講稿一篇接一篇，流傳甚廣。前日夜深，讀到《傾廟之戀——讀汪曾祺的〈受戒〉》，真是高手對壘，見招拆招，酣暢淋漓。一口氣讀完，只能拍案叫絕，感覺畢先生對這一名篇的解讀非常到位，果然是一位作家對另一位作家的感同身受，惺惺相惜。有人說，汪老本就是一壇女兒紅，愈久遠(yuǎn)愈醇美，說不盡，道不完，往往連解讀他的文章都帶著仙氣。此言甚是，畢先生此篇，發(fā)人所未言，仙氣盎然，比如文中他所給出的一個結(jié)論，“汪曾祺是用來愛的，不是用來學(xué)的”，突出本質(zhì)，妙不可言。

一上來，畢先生直接點出汪先生身上的“迷人”之處是“汪曾祺身上的包漿，汪氏語言所特有的包漿”，這個包漿 “就是士大夫氣，就是文人氣”，的的確確，都說汪先生是“最后一位士大夫”，這一點，在其小說、散文里都久久回響著，悠遠(yuǎn)、淡定、優(yōu)雅，深深吸引著讀者。此后，無論分析人物、情節(jié)、篇章、結(jié)構(gòu)、語言，畢先生以其過人眼力，一一拆解引我入勝。不說別的，只說對《受戒》開頭一段的分析，在令人發(fā)噱的一本正經(jīng)下，不能不嘆服，就是這么回事！

《受戒》開頭介紹明海的家鄉(xiāng)，表面看來實在平常亦家常：

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鄉(xiāng)出和尚。

畢先生是這么分析的：“再來看一看這六種職業(yè)吧，劁豬，織席子，箍桶，彈棉花，畫匠，婊子。這個次序是隨意的還是精心安排的？汪曾祺偏偏把這兩個職業(yè)攪和在一起，這兩個詞的內(nèi)部頓時就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價值落差——正是這個巨大的價值落差讓你們笑出聲來的。這就是語言的效果。什么都沒動，僅僅是詞語的次序，味道就不同了。語言的微妙就微妙在這些地方?！?/p>

能指、所指；敘事、修辭；外部、內(nèi)部；次序、味道……僅讀了這段分析，就已經(jīng)料到，畢先生這一講，太精彩，他閱讀中的感受太敏銳、太深刻。有才華，有見地，有耐心！對畢先生這一系列解讀文章，一路追讀，除了佩服與欣喜，我尤其想說的，還有作為一名語文教育工作者的學(xué)習(xí)意識，我總覺得，畢先生作為一流小說家，他的“文本解讀”功夫太值得學(xué)習(xí)，太值得揣摩。

講稿之末，他寄語現(xiàn)場學(xué)子：“詩歌到語言為止，從這個意義上說，短篇小說是對詩歌的降低，可是，從另外的一個意義上說，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短篇小說是對詩歌的提升，這取決于你的文學(xué)素養(yǎng)，這取決于你的文學(xué)才華，這取決于你對自己的要求有多高?！?/p>

你看，雖然這些話談的是對文學(xué)的感悟，但完全可以送給每一位中小學(xué)語文教師，乃至，每一位為人師者，因為，每一位教師對自己教育教學(xué)的領(lǐng)悟、實踐，不都是“取決于你對自己的要求有多高”嗎？

（作者單位：江蘇省興化市第二實驗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