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貫
在傳統(tǒng)的小學語文課本中,散文所占的比重很高。據相關統(tǒng)計顯示,竟達到了教材總量的40%~70%。散文只是文學體裁中的一種,如果占比太高,勢必擠壓了兒童對多種體裁的閱讀空間,嚴重影響他們的閱讀視野。再說,從兒童本位看,孩子對兒歌、童話、神話、民間故事等的閱讀,會更感興趣。
小學語文教材在文體選擇上的這種偏差,是有原因的。所謂“以記敘文為主”的這種小學生讀寫訓練意識由來已久。如1978年的《全日制十年制學校小學語文教學大綱(試行草案)》中就提出“小學以學寫記敘文為主”,根據讀寫相結合的原則,小學閱讀教材當然也容易產生“記敘文”情結,而“散文”與“記敘文”是更為接近的概念。另一方面,編教材會顧及很多要求,如體現主流價值觀的“時文”常屬于首選;從學生實際出發(fā),課文篇幅受限,原文必須刪節(jié);作為一篇獨立的課文,結構又必須完整。另外,諸如用字、用詞方面的要求,語言基礎知識和基本能力的兼顧……這樣,刪改的結果,就很容易忽視所選作品的原貌,同化為接近散文(記敘文)一類的體裁。這也就是常被人們譏為“教材體”的課文。
但話說回來,散文畢竟是文學體裁中的一個大類,選入課本相對較多,也有其合理性。所以,研究語文教材的文體教學問題,散文及其教學應當是一個重要方面。如現行人教版教材中,以三年級下冊為例,在40篇課文中,可以視為散文的課文就多達14篇。
在文學作品的體裁里,散文是與詩歌、小說、戲劇并稱的,而且常采用排除法,即除詩歌、小說、戲劇之外的文章統(tǒng)屬散文。這就使有些人覺得散文其實不只是一種“文體”,它更像是一種“文類”。因為散文包括了特寫、速記、游記、參觀訪問記、見聞錄、傳記、回憶錄、雜文、隨筆、小品,乃至文學性的書信、日記等(參見朱紹禹主編《語文教育辭典》)。這里的特寫、游記、雜文、隨筆之類,可以視為一種獨立的文體,但無疑應歸入“散文”這大類。這是因為文體的分類是相對的、發(fā)展的,而不是絕對的、凝固的。在散文中某一類相接近的體裁,都有可能因其不斷發(fā)展、成熟而成為一種可以被大眾認可的小文體。但仍然會在“散文”的范疇里。散文的特點是文學性強,取材廣泛,結構靈巧,手法多變,語言凝練,篇幅短小。朱光潛在《情與辭》中說:“不表現任何情致的文字就不算是文學作品。文字有言情、說理、敘事、狀物四大功用,在文學的文字中,無論是說理、敘事、狀物,都必須流露出一種興致,若不然,那就成為枯燥的沒有生趣的日常應用文字,如賬簿,圖表,數理化教科書之類?!鄙⑽膶懽鞯膶ο?,無非是人與事,景與物,就少不了發(fā)生在人、事、景、物之間的情與理。所以,余光中在《不老的繆斯》中將散文的功用分為六項:抒情、說理、表意、敘事、寫景及狀物,所指基本類同。顯然,這些都關乎散文的內容。據此,我們一般又可就散文的側重點分為記敘性散文、抒情性散文和議論性散文三類。
鑒于散文的這些文體特點,它的語文教育價值也就不可小覷。散文面對的是真實的現實生活,彰顯時代風尚,給人以精神滋養(yǎng)和美感享受。另一方面,又確實有助于學生學習語言,豐富語匯,發(fā)展語感,開啟思維,提升文學素養(yǎng),提高閱讀能力。就寫作教學的角度說,散文還可起到常用文體的示范效應,幫助學生去觀察生活、感悟想象、培育美感、學習寫作技巧、提高寫作能力。兒童詩人金波在《閱讀散文的趣味一定是雋永的》中將散文與詩對比,認為“詩是跳舞,散文是走步;詩是飲酒,散文是喝水;詩是唱歌,散文是說話;詩是獨白,散文是交談;詩是窗子,散文是房門”。從而進一步歸結出“散文是一切文學樣式的根”,“寫散文是進入文學殿堂必經的門”,“讀散文也是進入文學殿堂必經的門”。所有這些,都足以說明散文在語文教學中確實有其基本的、不可替代的意義。
那么,在小學語文課堂上,我們如何從散文的特點出發(fā),進行散文導學呢?
一、充分感受散文之“興”,從取材廣泛中直面生活,豐富見聞
散文之“興”,指的是構成散文的素材,往往具有“散漫性”和“豐富性”。人們也許正是因為內容的興盛和鋪排,才把這類作品稱之為“散文”。當我們通常以“文散神不散”來形容散文的某一方面的特征時,“散”之所指也就是進入作品的素材之寬泛。天文地理,鳥獸蟲魚,上下五千年,縱橫億萬里,幾乎可以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如人教版六上的《索溪峪的“野”》(作者曹敬莊)先寫山如何野。確實,張家界的山從“十里畫廊”到“西海峰林”,其頭角崢嶸,橫空出世的“長相”,充滿了野氣。這為許多人所認同。然而“水”也是“野”的,就不太為人們所熟知,但在作者的筆下,也一樣野得讓人們的心“怦怦直跳”。如果因為“山水相依”,“水野”也還可以接受的話,那么接著寫的“野物”更“野”,就多少有點意想不到。特別是猴子的肆無忌憚,更讓人覺得難以接受。這還不算,連在山水間行走的“我們”,也漸漸變得“野”了起來,就把索溪峪的“野”推到了極致。于是一個“野”字的“四處開花”,才把索溪峪的自然風貌刻畫得淋漓盡致。這便是散文長于鋪陳的魅力所在。又如,六下的《真理誕生于一百個問號之后》:科學技術之發(fā)展都是善于從細小的、司空見慣的現象中看出問題,不斷追尋,最終找到真理。為了說明這一點,作者從美國謝皮羅教授發(fā)現放洗澡水時為什么水的漩渦是逆時針旋轉,找到了與地球自轉有關的道理。從英國著名化學家波義耳從紫羅蘭遇鹽酸會變紅,由此發(fā)明了化學試紙。從奧地利醫(yī)生發(fā)現兒子睡著時眼珠的轉動,深入研究了夢的生理學……從而歸結出了善于“打破砂鍋問到底”才會有所發(fā)現、有所發(fā)明、有所創(chuàng)造、有所成就的道理。作者正是穿越了歷史隧道,憑借對諸多相關例證的鋪陳,才具有了“真理誕生于一百個問號之后”的說服力。由此可見,散文的“散”不僅是這一文體的重要特征,同時又何嘗不是它的美學價值之所在。
二、深入賞析散文之“言”,從詞句表述中學語習文,發(fā)展語感
有人認為散文是人類精神生命的最直接的語言文字形式。散文形式與我們生命中的感覺、理智和情感生活所具有的動態(tài)形式處于一種同構的狀態(tài)。而促成這種同構的正是語言的無窮魅力。也正因為感受到了這種語言的力量,有人把散文稱之為“美文”。因為它的那種美的意境,正是憑借了語言的美來表現的。所以,散文遣詞造句、表情達意的功力,給這種文體的教學賦予了更高的語文價值。
《我愛故鄉(xiāng)的楊梅》(人教版三下)三個語段,760個字,就由大到小地從“故鄉(xiāng)”“江南”“楊梅樹”直到“楊梅熟了”,層次清晰地寫了個遍,最后落實到重中之重——“楊梅果”。用詞組段的精練,令人贊嘆。在寫楊梅果的三個小節(jié)中,又從楊梅果的“外形”“顏色”“肉質”“味覺”層層推進,細細道來,還穿插了一則小時候吃楊梅的故事。這樣細膩的鋪陳,也不過200字。你看楊梅的肉質:“你輕輕咬開它,就可以看見那新鮮紅嫩的果肉,嘴唇上舌頭上同時染滿了鮮紅的汁水?!本瓦@么一句話,就把楊梅不一般的肉質和汁水,寫得異常細膩。特別是貫串其中的動作、狀態(tài),“輕輕咬開”“同時染滿”,描繪了品嘗時的那份極不一般的感受。
作者在表達對楊梅的“越吃越愛吃”時,更是十分到位,而且極具特點。它的“甜津津”,讓人越吃越愛吃,但又因為常常“吃得太多”而“牙齒又酸又軟,連豆腐也咬不動了”。這又是怎么回事?原來楊梅雖然“熟透了”,但“酸味還是有的”。又“因為它太甜”,吃起來就“不覺得酸了”。作者以極其洗練的語言,把楊梅的好吃寫得別具一格而又入木三分。
這就是散文不一般的言說,它比之于小說,離詩會更近一些。所以,散文的語言更適合學生品賞、模仿,在學語習文中,培養(yǎng)起敏銳的語感。
三、細致品味散文之“趣”,從充沛情意中發(fā)現奇趣,意會理趣
我們經常讀到的散文,有的以抒情見長,叫抒情散文;有的寓意于議則稱之為說理散文。更有一些散文,在抒情或說理的同時,會常常展開一種“趣”的空間。余光中先生在《不老的繆斯》中說過:有一種散文“既不是要抒情,也不是要說理,而是要捕捉情理之間的那份情趣、理趣、意趣,而出現在筆下的,不是鞭辟入里的人情世故,便是匪夷所思的巧念妙想。表意的散文展示的正是敏銳的觀察力和活潑的想象力,也就是一個健康的心靈發(fā)乎自然的好奇心?!@種雅舍小品筆法,既無柔情、激情要抒,也沒有不吐不快的議論要發(fā),卻富于生活的諧趣,娓娓道來,從容不迫,也能動人”。顯然,他所認為的這種以“趣”為勝的散文,其實也就是“情”與“理”的延伸。偏“奇”多一些的,是“奇趣”;偏“雅”多一些的,是“雅趣”;偏“情”多一些的,屬“情趣”;偏“理”多一些的,叫“理趣”。散文之“趣”當然不是可有可無的閑筆,它在增強可讀性的同時,引人入勝地表現了作者的主旨,提升了文章的感染力,給讀者以美的享受。如《珍珠泉》(人教版三下)的“趣”,是一種“奇趣”,那“晶亮的、飽滿的、一嘟嚕一嘟嚕從潭底冒出來的水泡”,在陽光下“多像一串串彩色的珍珠”,而且又哪來“這么多冒不完的水泡”?《荷花》(人教版三下)的“趣”,稱得上是一種“雅趣”:“這么多的白荷花,一朵有一朵的姿勢”,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就是一朵荷花,穿著雪白的衣裳,站在陽光里”……《桂花雨》(人教版五上)傳達的是一種“情趣”,中秋節(jié)前后,故鄉(xiāng)桂花盛開。那迷人的香氣,桂花成熟時搖桂花的歡樂,對童年“搖桂花”落下的“桂花雨”的懷念,贈送曬干的桂花給鄉(xiāng)鄰……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故土、對童年的美好情懷。而《落花生》(人教版五上)一課,則在種花生、收花生、品花生的生活記憶里,道出了做人也要像花生一樣,雖然不好看,可是很有用的一番哲思,體現的是蘊意深長的一種
“理趣”。
四、探究散文之“神”,從形散神聚中彰顯文意,感悟主旨
人們常以“形散神不散”來概括散文的主要特征,雖只是采用了某種視角,并不一定全面,但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也就是說,散文的“散”雖然可以表現為取材寬泛,很有一種涉筆成趣的氣度,但也不是“撿到籃里都是菜”,而是作者精心選擇了這些素材,共同為其所要表現的主旨服務。這種“形散神聚”的對立統(tǒng)一,無疑正是散文最吸引人的地方。
人教版四下《生命 生命》一課,作者列舉了“一只飛蛾”“一截小瓜苗”“一聲心跳”這樣三件事,觸發(fā)了對生命的諸多感慨。顯然,這三件小事是最平常不過的,可以說誰都司空見慣,可為什么對作者杏林子來說,會觸發(fā)如此深邃的思考?這就離不開杏林子獨特的身世遭遇。只有聯(lián)系了這個根本點,我們才能體會“我”感到飛蛾求生,看到瓜苗生長,聽到心臟跳動時的那種難以言狀的震撼和由此觸發(fā)的對生命的深沉叩問。于是形與神的相依相存,覺與思的相融相通,才達到了自然而又完美的統(tǒng)一。
散文的寫作,從材料的組合看,仿佛是作者信馬由韁的涉筆成文,其實它始終面對的是大地和人世,“現實性”永遠是散文的第一要求。我們在教學散文時,不可忽視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感情是什么。如《林?!罚ㄈ私贪媪希?,是老舍先生作為訪問團成員在訪問內蒙古時寫成的。在這種背景下寫的訪問記是不可能沒有飽滿的政治激情的,所以,文章的第6、7兩小節(jié)也就有了“有多少省市用過這里的木材呀!”“千山一碧,萬古長青,恰好與廣廈、良材聯(lián)系在一起……美得并不空洞,叫人心中感到親切、舒服”“山林中已經有不少的市鎮(zhèn),給興安嶺增添了新的景色,增添了愉快的勞動歌聲”“我不曉得當初為什么管它叫做興安嶺,由今天看來,它的確含有興國安邦的意義”等,這些對社會主義祖國欣欣向榮的景象的由衷贊嘆,是與對林海美景秀色的描繪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形神兼?zhèn)?。如果我們孤立地對其中的某些政治色彩予以排斥,既有違對原作本意的尊重,也不符合散文形神兼?zhèn)涞谋举|特征。
作為散文,當然要有“散”味,寬泛中帶著某種智性的空靈,但永遠不能忽視的另一方面是,所有的“散”都不會離開了貫穿其中的閃光的思緒。這同樣是散文教學中必須堅守的底線。
正因為散文詩是當今語文教材中的“重頭戲”,而且被稱之為“教材體”,自然也就有了深入認識散文的體裁特點和如何教學之必要。這正是本文要闡述的主旨所在。
責任編輯 楊 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