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公司解散之訴是公司在發(fā)生僵局的情況下,公司股東請求人民法院判令解散公司的一種訴訟。該訴訟是公司自愿解散和行政強制解散之外的一種特殊解散制度。近年來,公司解散訴訟在司法實踐中呈多發(fā)趨勢。但解散糾紛能否由仲裁機構立案受理、解散訴訟應按何標準收取案件受理費、公司僵局如何認定等現實法律問題也亟須在理論上予以解決。本文擬通過對解散訴訟理論方面的探討和研究,為該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提供理論支撐。
關鍵詞 公司解散訴訟仲裁 案件受理費公司僵局
一、仲裁機構能否受理和裁決公司解散糾紛
仲裁機構能否受理、裁決公司解散糾紛案件,我國相關法律及司法解釋均無明文規(guī)定。但按照《仲裁法》第2條之規(guī)定,仲裁事項只能是“平等主體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之間發(fā)生的合同糾紛和其他財產權益糾紛”。股東依法請求解散公司之糾紛,因涉及公司主體資格的消滅,具有一定的身份性和公共性,并非合同雙方任意處分之事項,明顯不屬于“合同糾紛和其他財產權益糾紛”。因此從法理上考量,公司解散糾紛不應納入仲裁范圍。
基于此,最高人民法院2011年4月22日通過〔2011〕民四他字第13號《關于撤銷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2009)CIETACBJ裁決(0355)號裁決案的請示的復函》明確指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一百八十一條的規(guī)定,仲裁機構裁決解散公司沒有法律依據,屬于無權仲裁的情形?!?/p>
至于實踐中股東之間通過有關仲裁協(xié)議或者條款,能否約定解散糾紛管轄的問題。有觀點認為,當事人之間基于意思自治達成的仲裁協(xié)議或者條款具有排他性,公司解散糾紛應屬于公司各股東之間的權益糾紛。因此管轄協(xié)議或者條款對雙方具有約束力,公司解散糾紛也可以通過仲裁解決。
筆者認為,該觀點明顯忽視了該類案件的糾紛性質。在解散糾紛中,公司股東與公司的紛爭雖然也可能影響到股東之間的實際利益,但從法律主體及其利害關系的本質來看,解散糾紛應屬股東與公司之間的糾紛,并不是股東與股東之間的糾紛。股東提出公司解散的請求與股東之間發(fā)生的股東權益糾紛并非同類法律關系,股東之間約定的仲裁協(xié)議,只是股東之間的意思表示,并不能代表公司的意志。股東之間確定有關公司解散事項,只能通過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或者公司章程的規(guī)定來進行,并以公司意志的形式體現出來。因此,股東之間簽訂的有關仲裁協(xié)議或者條款只能在股東之間具有約束力,其約束力不應延至公司。
二、公司解散訴訟應按何標準收取案件受理費
對于公司解散案件應按何標準計收案件受理費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至今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實踐中,有的法院按非財產案件標準收取,有的法院按照財產案件以注冊資本或原告出資額收取,還有的按被告公司最近月度報表上的凈資產額收取。不同地區(qū)的法院對于公司解散訴訟在收費上采取了不同的計算標準還方法,甚至同一地區(qū)的不同法院也有所不同。
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曾印發(fā)《關于審理公司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的通知(滬高法民二〔2006〕8號),明確規(guī)定:“鑒于股東請求解散公司訴訟案件,屬于財產爭議案件,在最高法院對此類案件的受理費作出明確規(guī)定之前,本市法院應按照被解散公司的注冊資本數額,計收案件受理費?!苯?、山東等地方高院也先后下發(fā)文件,明確此類案件以公司注冊資本額為基礎,按照財產案件收取案件受理費。
事實上,最高人民法院審理的重慶正浩實業(yè)(集團)有限公司與重慶國能投資有限公司、重慶正浩機電工業(yè)有限公司股東知情權及公司解散糾紛上訴案(2007)民二終字第31號,以及仕豐科技有限公司與富鈞新型復合材料(太倉)有限公司、第三人永利集團有限公司解散糾紛案(2011)民四終字第29號,上訴案件受理費分別為185010元、422865元,顯然也是按照財產案件計收了案件受理費。
江蘇省物價局于2009年5月4日《關于明確人民法院受理股東申請解散公司訴訟案件受理費收取標準有關問題的批復》明確答復:“人民法院受理股東申請解散公司訴訟案件的受理費,應按照《省物價局、省財政廳關于進一步做好法院訴訟收費管理的通知》第一條第(三)款‘其他非財產案件受理費,每件80元的規(guī)定收取?!?/p>
時至今日,各地法院在公司解散訴訟案件計收案件受理費問題上還沒有明確而統(tǒng)一的規(guī)范,仍處于各自為政的混亂狀態(tài)。
筆者認為,法院對于公司解散訴訟,以被解散公司的注冊資本額或者原告出資額等為基礎,按財產案件計收案件受理費的做法既無法理基礎,也無法律依據。首先,從訴訟性質上分析,公司解散訴訟應屬于公司股東基于行使股東權利而提起的變更之訴,不屬于財產案件。2008年5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民二庭負責人答《人民法院報》記者問中明確指出:“解散公司訴訟是變更之訴,其判決生效后僅僅是變更了原有的法律關系,而無財產給付的內容?!眹鴦赵骸对V訟費用繳納辦法》第13條第(一)項規(guī)定,“財產案件根據訴訟請求的金額或者價額,按照下列比例分段累計繳納?!倍鳛樽兏V的公司解散訴訟,顯然不存在“訴訟請求的金額或者價額”。因此,解散公司訴訟案件不具備按照財產案件計收案件受理費的前提條件。
三、如何理解公司解散訴訟必須具備的要件
現行《公司法》第182條明確規(guī)定,提起和判決公司解散需要具備四個要件:第一,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第二,公司繼續(xù)存續(xù)會使股東的利益受到重大損失,第三,通過其他途徑無法解決,第四,提起訴訟的原告,作為股東其單獨或者合計持有公司全部股東表決權10%以上。前述要件既是解散公司案件法院受理時形式審查的依據,也是法官判決解散公司案件時實體審查的標準。
(一)如何理解“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
“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即通常所說的“公司僵局(Corporate Deadlock)”這是股東提起解散之訴最基本的前提條件。從文義上觀之,對公司僵局的認定,即公司經營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應當既包括經營上的困難,如公司虧損、資金周轉困難等;也包括管理上的困難,如公司機構(股東會、董事會、監(jiān)事會)無法正常行使職權,公司治理結構失范等?!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二)》第一條對公司僵局的認定,采用列舉式作了明確規(guī)定,明確其內涵僅限于公司治理結構上的管理困難,而不包含單純的經營上的困難。
最高人民法院2012年4月13日發(fā)布了第8號指導案例:林方清訴常熟市凱萊實業(yè)有限公司等公司解散糾紛案。該案例更明確指出:“判斷公司的經營管理是否出現嚴重困難,應當從公司的股東會、董事會或執(zhí)行董事及監(jiān)事會或監(jiān)事的運行現狀進行綜合分析?!窘洜I管理發(fā)生嚴重困難的側重點在于公司管理方面存有嚴重內部障礙,如股東會機制失靈、無法就公司的經營管理進行決策等,不應片面理解為公司資金缺乏、嚴重虧損等經營性困難?!币虼耍瑔渭兊墓窘洜I困難,如公司經營虧損、資金周轉不暢等都不是股東可以提起強制解散公司訴請的理由。相反,如果公司內部運行機制失靈,治理結構出現根本性障礙,即使公司目前仍處于盈利狀態(tài),也不影響股東提起強制解散訴訟。
(二)如何理解“公司繼續(xù)存續(xù)會使股東的利益遭受重大損失”
“公司繼續(xù)存續(xù)會使股東利益遭受重大損失”,是股東申請公司解散的必要條件。一般是指在公司經營管理已發(fā)生嚴重困難,已不能正常開展經營活動,《公司法》第4條規(guī)定的股東各種權利,即“公司股東依法享有資產收益、參與重大決策和選擇管理者等權利”得不到保障。股東非但不能通過公司經營獲得紅利,而且公司資產已不能有效發(fā)揮效用,甚至公司的資產不斷減損失,并將直接面臨投資失敗的趨勢。當然這里的股東利益應該是少數股東利益,因為多數(下轉第頁)(上接第頁)股東利益可以憑借其表決權優(yōu)勢而得到維護,而且《公司法》第182條的立法初衷就是為了保護少數股東的利益,這從表決權的規(guī)定就可以體現出來。公司法賦予少數股東的司法解散權正是對各方利益重新平衡的一項制度。
(三)如何理解“通過其他途徑不能解決”
“通過其他途徑不能解決”是指除了解散公司之外,沒有更為妥當和有效地避免股東權益繼續(xù)受到損害的途徑和方式。當然實踐中不是所有的公司僵局都不可逆轉和化解,凡有其他途徑能夠維持公司存續(xù)的,不應輕易解散公司。人民法院在處理公司僵局爭議時,首先應力促當事人通過協(xié)商等途徑解決糾紛。但必須清楚“通過其他途徑不能解決”既不是公司解散訴訟起訴的前置程序,也不是判決公司解散的必備事實要件。基于此,《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二)》第五條明確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解散公司訴訟案件,應當注重調解。當事人協(xié)商同意由公司或者股東收購股份,或者以減資等方式使公司存續(xù),且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當事人不能協(xié)商一致使公司存續(xù)的,人民法院應當及時判決?!?/p>
(四)如何理解“全部股東表決權10%以上的股東”
在公司解散訴訟中對原告持股份額設置一定的比例,是為了防止股東濫用訴權。此處的持有股東表決權10%以上,既可以指單個股東持有,也可以是多個股東累計持有。同時法院對于出資比例的審查也只能是形式審查,一般以工商部門出具的股東出資登記比例為準。至于股東是否存在出資瑕疵以及是否出資到位的問題,不屬于法官在該類案件中考慮的問題。
另外,股東持有公司表決權的10%與擁有公司股權的10%,并非兩個絕對等同的法律概念。根據我國《公司法》第42條的規(guī)定,“股東會會議由股東按照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但是,公司章程另有規(guī)定的除外。”也就是說,公司章程完全可以規(guī)定股東會上的表決按照股東人數一人一票或者其他方式。因此,判定原告是否具備提起公司解散訴訟的主體資格,應該審查其在公司表決權的比例,而非出資比例。如果公司章程沒有就表決權進行特殊約定,則可可以按照原告出資比例進行審查。
(作者單位為中共忻州市委黨校)
[作者簡介:褚玉龍(1964—),男,山西繁峙人,忻州市委黨校副教授,山西省學術帶頭人,市委聯系的優(yōu)秀專家,研究方向:應用法學,訴訟法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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