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的青春化為“老根”里的平靜

陳婷

摘 要：本文選取穆旦表達愛情的詩歌，從而找出穆旦愛情的經(jīng)歷、愛情理念等信息，得出穆旦對愛從開始充滿青春般激烈，到后面的理智而清醒的愛情觀念。

關(guān)鍵詞：玫瑰；點燃；青春；平靜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4-0-03

一直以來，穆旦的愛情和他的詩歌一樣都給人以多義性，神秘性，注重心靈與肉體的搏斗，內(nèi)層思想感情的開掘，并努力在抽象概念與具體形象的結(jié)合中，傳達他內(nèi)心智性的省思。無論是富有象征、玄學(xué)，還是精心獨創(chuàng)的暗喻、詞匯、新穎的意象，都只是他要抵達詩歌彼岸的方法和技巧。他的詩歌總給以人一種“無題”的感覺，但是在這些“無題”中又能找尋些許的線索，和他，及他的思考或多或少有關(guān)，帶給人哲思，給人以領(lǐng)悟，不管是愛情，還是人生，從中都能獲取個體的感悟和震撼。孫玉石說“穆旦詩內(nèi)在世界的矛盾和張力，并非全然是哲學(xué)玄思的抽象意義上自我精神的折磨與痛苦，而是基于現(xiàn)實斗爭苦難生活土壤上來自一個知識分子的冷靜的智性與超人的覺醒”[1]。而這種智性的抒情是經(jīng)過了重重人生的考驗和苦難的經(jīng)歷以及那些“被點燃”的青春，才化為“老根”里的平靜。

一、“玫瑰的故事”

玫瑰象征愛情，1936年底之后的一段時間，穆旦對于“玫瑰的故事”非常著迷，于是他寫了這樣的一首詩：

庭院里盛開著老婦人的玫瑰/有如焰焰的火獅子雄踞在人前/當(dāng)老婦人講起來玫瑰的故事/回憶和喜悅就輕輕飄過她的臉。[2]

這篇《玫瑰的故事》是故事里套著故事，“老婦人”憶起當(dāng)初新婚之后的旅行，途中遇到一個老人講述他那令人煩惱而又幸福的“玫瑰的故事”——如今，大家都步入老年，而時“間卻成為了詩歌的主角。

現(xiàn)在，那老人該早已去世了/年青的太太也斑白了頭發(fā)！/她不但忘卻了老人的名字/并且也遺失了那小鎮(zhèn)的地址/只有庭院的玫瑰在繁茂地滋長/年年的六月里它鮮艷的苞蕾怒放/好像那新芽里仍燃燒著老人的熱情/濃密的葉子里也勃動著老人的青春[2]

那個講故事的人估計已經(jīng)不在了，當(dāng)年聽故事的年輕太太也老了，不僅“斑白了頭發(fā)”，甚至忘掉了人名和地址，但愛情象征的玫瑰依然盛開，由此愛情充滿了永恒意味——通過敘述的方式，加上平靜的語調(diào)而寫出的愛情故事，而詩人又是在忙于考試之際寫的，改了又改了。可見，詩人對這首詩的重視以及對這種理性沉淀的風(fēng)格的偏愛。

當(dāng)老婦人講起來玫瑰的故事/回憶和喜悅就輕輕飄過她的臉/……許多年前，還是我新婚以后/我同我的丈夫在意大利周游/那時還沒有鐵路，先生，一輛馬車/帶我們穿過城堡又在草原上馳走。[2]

這是一首娓娓道來的詩，或許也是詩人想要傳達我們他曾有過的愛情經(jīng)歷。當(dāng)然，從傳記批評的角度，當(dāng)時詩人正和一位“資產(chǎn)階級的小姐在戀愛中”，此女子，已經(jīng)和其他男的有婚約，迫于家里的壓力，和那位男子結(jié)婚，結(jié)婚的條件就是出國，詩人的初戀就這樣夭折了，穆旦曾經(jīng)對此憤怒無比，根據(jù)楊苡的說法，女子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其丈夫得精神分裂癥而死，女子本身也得精神分裂還殺了她的兩位子女。穆旦后來在美國，這位女子要求和他見面，穆旦拒絕了。穆旦后來和朋友們談及，對此耿耿于懷，認為此女子性格，心智有問題。不想與她見面，徒增煩惱。初戀的故事也就這樣告一段落，朋友們憶起此事對穆旦后來的創(chuàng)作和性格影響至深，一份剛剛被點燃的青春，似乎還未來得及繼續(xù)，這一束火焰就早早被掐滅了。

二、“你們被點燃，卻無處歸依”

1941年底寫的《春底降臨》，時年僅24歲的穆旦寫到“但初生的愛情更濃于理想，再一次相會他們怎能不奇異” “幸福存在著再也不是罪惡”。從中，是否可以窺見穆旦對愛情的態(tài)度，甚至進一步猜測，愛情又一次“降臨”到穆旦的生活之中。稍后，詩人又寫了一首短詩《春》僅是12行，這里的“春”是“春天”的“春”，也是“青春”的“春”，抑或是愛情初來的那種如“春”般的感覺，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生機勃勃，而這到底是愛的希望，還是愛的絕望？在這里摘自天津版《大公報.星期文藝》第22期，1947年3月12日，修改后的《春》：

綠色的火焰在草上搖曳/他渴求著擁抱你，花朵/反抗著土地，花朵伸出來，/當(dāng)暖風(fēng)吹來煩惱，或者歡樂/如果你是醒了，推開窗子/看著滿園的欲望多么美麗/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迷惑著的/是我們二十歲的緊閉的肉體/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鳥的歌/你們被點燃，卻無處歸依/呵，光，影，聲，色都已經(jīng)赤裸/痛苦著，等待伸入新的組合。[2]

詩歌的第一節(jié)即是書寫欲望。第二節(jié)中，詩歌情緒明顯得到了加強，“永遠的謎”、“緊閉”、“人們”看起來則仍然是那種普泛式寫法的延續(xù)；“我們”呢，這個第一人稱的稱謂試圖拉近作者和讀者的距離，并給出了一種青春的承諾：這里所描繪的，不是某一個具體的人，不是他人，而是“我們”自己，是每一個青春年少的人，是“青春”本身，是詩人的愛情的本身，如“青春”般的絢爛，但到最后，還是免不了青春凋落的宿命?？释麗郏怏w的欲望在沖破禁忌，心里的希望在萌生，“藍天下，為永遠的謎迷惑著的”，而作為20出頭的詩人，“被點燃”的愛欲，到最后“卻無處可依”，也正因為無處寄托的愛情，讓詩人更體驗到愛的絕望，“痛苦著”，等待下一個愛的來臨。這里引用鄭敏的評介：“青春對詩人的誘惑是異常強烈的。綠茵因此也能吐出火焰，在春天里滿園是美麗的欲望，20歲的肉體要突破禁區(qū)，只有反抗土地的花朵才能開在地上。矛盾是生命的表現(xiàn)，因此青春是痛苦和幸福的矛盾的結(jié)合。在這個階段強烈的肉體敏感是幸福也是痛苦，哭和笑在片刻里轉(zhuǎn)化。穆旦的愛情詩最直接地傳達了這種感受：愛的痛苦，愛的幸福。”

另外，《春》這首詩歌，詩人可謂前后經(jīng)過多次修改，關(guān)注度一直也很高，從修改的角度看，一些核心詞匯的變更可以看出作者對于詩歌與現(xiàn)實關(guān)系的調(diào)整，而修改本身也可能對于現(xiàn)實的某種隱匿。前面所錄是《穆旦詩文集》這一通行版本，它和1947年穆旦自印的《穆旦詩集》中的版本基本無異，此前各種版本，除了個別字句外，改動主要集中在如下兩處：

從表象看，不同版本有幾年的時間間距，可見青春的情緒（“火焰”、“欲望”、“肉體”、“痛苦”）一直在穆旦的內(nèi)心涌動，一直在尋找合適的語言來表達。最先出現(xiàn)的《貴州日報》版的核心詞匯是：“女郎”-“鮮紅”-“一株”-“燃燒”，這近于一種實寫，是針對某一個具體的對象（“女郎”）?！洞蠊珗蟆钒媾c《穆旦詩集》版到底孰先孰后并不確定。大概認為《大公報》版是稍早的版本，在這里，“女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普泛意義上的“你”，“鮮紅”也隨即移換為“滿園”。這一修改意味著視線的移換：從“女郎”的視線看，是一種對于青春的肯定，也可以說是一種對于自我的發(fā)現(xiàn)或認定，或者對抽象意義的探究。 “看你鮮紅的欲望多么美麗”，這就是一種在肯定自己的語氣，“欲望”不僅存在，而且有著“鮮紅”的顏色，是“美麗”的，是“一顆種子”，已經(jīng)從土地里“伸出來”了，這些都是值得鼓勵的現(xiàn)象?！皾M園的欲望”呢？雖然也“美麗”，卻是削弱了青春的熱力，不嫌比附，滿園的欲望就如同《牡丹亭》里的經(jīng)典詞句聽唱的：“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桓”[3]。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關(guān)賤！”青春“欲望”似乎并不是內(nèi)在感知，而是被“姹紫嫣紅”的滿園美景所激發(fā)出來的，美好韶光，不能辜負啊。這種主觀的發(fā)現(xiàn)與外在的激發(fā)之間終究還是有所差別的。另外，“把臉仰起”和“推開窗子”也意味著處于不同的位置、不同的空間層次、不同的生命關(guān)系之中：“推開窗子”意味著人物處于室內(nèi)，是一種由內(nèi)向外式的觀望或遠眺；“把臉仰起”是一種近距離的、沒有什么阻隔的、直接的仰望，它與“藍天下”的、從土地里“伸出來”的“花朵”處于同一水平層次，直接外化了青春、生命與欲望之間的同構(gòu)關(guān)系：“花朵”并非“青春”的陪襯，它本身就是“青春”！

三、“瑪格麗特就住在岸邊的高樓”

初戀的故事是隱秘的，如同“被點燃”的青春熱情又是如此之“痛苦”，要探究穆旦的愛情故事實在是件難事。從詩歌和相關(guān)回憶中所能發(fā)現(xiàn)的一些零星的線索來看，穆旦生命中其他的戀愛故事也同樣顯得隱秘，比如，對于“瑪格麗”的愛戀。“瑪格麗”是穆旦詩歌中出現(xiàn)的唯一的女人名字—寫于1945年的《重慶居》（后定題為《流吧，長江的水》）和《風(fēng)沙行》等詩中都出現(xiàn)過這個名字：

“流吧，長江的水，緩緩的流/瑪格麗特就住在岸邊的高樓/她看著你，當(dāng)春天尚未消逝/流吧，長江的水，我的歌喉/瑪格麗特還要從樓窗外望/那時她的心里已很不同/那時我們的日子全已忘記/流吧，長江的水，緩緩的流?！盵2]

愛情，時間，遺忘—“那時我們的日子全已忘記”-詩歌其實可說是延續(xù)了《玫瑰的故事》的風(fēng)格。有認為“瑪格麗特”這一稱謂是直接從英國詩人霍普金斯的詩歌《春與秋》中的Margaret挪移過來的。但是，根據(jù)穆旦的朋友們認為這個充滿洋味的“瑪格麗”是穆旦現(xiàn)實生活的戀愛對象的代稱。杜運燮認為“瑪格麗”可能是穆旦當(dāng)時的一個民航同事，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子。江瑞熙將她具體化了：“瑪格麗”名叫曾淑召，當(dāng)時是金陵女子大學(xué)的學(xué)生，后來與一位名人的兒子結(jié)婚——將兩位同學(xué)的觀點放在一起倒是確有其人，在中國航空公司工作期間，穆旦確有一位叫曾淑昭的女同事，穆旦在材料中稱其為“女友”（周與良、梁再冰也被稱為“女友”），而且還有書信往來——詩歌原題“重慶居”，其實，恰如其分地表明了詩歌源自當(dāng)時的重慶生活。

此外，據(jù)說穆旦和俞維德、朱鳳儔等人的關(guān)系也很好。這等苦澀的愛情經(jīng)歷，在穆旦當(dāng)時的詩歌中少有顯露。從個人的性格來看，這可見出穆旦性格中的那種內(nèi)心的因子。穆旦很少向朋友談及他的戀愛史，所以，朋友們對其也不甚了解。在我看來，“瑪格麗特”可能并不一定代表一個女人，而且這些并不重要，因為有的很短暫，穆旦早年有過多次戀愛經(jīng)歷。

而從詩歌寫作本身來看，穆旦在題材方面的取舍意圖還是比較明顯的，其題材，雖多半并不出“生活所給的范圍”，但在此范圍之內(nèi)，其實也還是頗有節(jié)制的，愛情詩的寫作尤其典型。前面敘及了那首糾結(jié)于“青春”與“肉體”的《春》，這里再簡單地說一說那首被晚年穆旦自認為是“充滿愛情的絕望之感”的《詩八首》：

“相同和相同溶為怠倦/在差別間又凝固著陌生/是一條多么危險的窄路里/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盵2]

一如“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這類有意將自我“分裂”開來的詩句所示，對于愛情的體驗似乎也成為穆旦的一種對于自我的重新認識。但《詩八首》確是一首完成了的情詩，詩歌從愛情之火寫起（“你底眼睛看見這一場火災(zāi)”），寫到了“瘋狂”——

“你底年齡里的小小野獸/它的春草一樣的呼吸/它帶來你底顏色，芳香，豐滿/它要你瘋狂在溫暖的黑暗里/我越過你大理石的理智殿堂/而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你我底手底接觸是一片草場/那里有它底固執(zhí)，我底驚喜”[2]

最后，深深的受挫感，這種理性的思考與肉體的感覺，看起來，似乎非親身經(jīng)歷者是無法寫出來的，穆旦晚年也說：“那是寫在我二十三四歲的時期，那里也充滿愛情的絕望之感。什么事情都有它的時期，過了那個時期，迫切感就消失了?！盵4]好事者自然希望從這種充滿“迫切感”的詩句之中掘出“背后的隱情”，比如，“和蕭珊的一段特殊感情有關(guān)”。再往后，在《記憶底都城》這首約作于1942年11月、卻長期湮沒無聞的詩中，穆旦又寫到了“愛情的咒語”：

“記憶底都城，無跡可尋的南方/我們是你的居民卻在你門旁/那古老的歡樂仍不斷地啃噬/渴求完整的心，它自己的遺產(chǎn)/那愛情的咒語仍舊疲乏著我們/走著你底大街和小巷底圖案/每一盞燈下記著失去的吻/痛苦底路標在一片未劈的荒原?！盵2]

通讀整首詩，給人感覺的是刺骨的絕望感，又是一首愛情失敗的哀歌，“無跡可尋的南方”、“卻在你門旁”透露出愛不可得的感受，“渴求完整的心”、“古老的歡樂扔不斷的啃噬”、“愛情的咒語”表達出詩人愛情受挫的心境?！巴纯嗟穆窐艘黄磁幕脑?，可想而知，愛情留給詩人的痛苦有多痛，痛的有過孤寂。而這種孤寂和痛，對當(dāng)時的詩人來說，是一種苦難，苦難帶來的是詩人對詩歌、人生、性格的影響。讓其表面變得更加的冷靜，內(nèi)斂，并且強力壓制內(nèi)心的傷痛。這樣的人生何其悲，何其的寂寥。只能說，命運帶給人的無情的剝削。

而換一種角度來說，《詩八首》、《記憶底都城》一類詩歌都應(yīng)該有一個未出場的女主角，但這個女主角到底是誰呢？這些自然都有待探究。寫《詩八首》時，穆旦在昆明；《記憶底都城》完成之時，穆旦應(yīng)是在印度，看起來，在不同的地域，愛情的挫折感都糾纏著穆旦，借此，大致可見穆旦情感生活的狀況，但問題是，無論是詩歌中的暗示，還是現(xiàn)實中的傳記材料，確實都過于單薄，根本無法建構(gòu)出一條基本的線索，張新穎教授在《穆旦與蕭珊》中推測《詩八首》時期的未出場的女主角是蕭珊女士，但這種揣測，有些失實，在我看來，他們的交往可能是當(dāng)時價值立場使然，即基于今日過于膚淺且功利的愛情，簡單、庸俗化了當(dāng)年男女朋友之間的那種純潔的友情。

四、“在合一的老根里化為平靜”

這一年是1946年，28歲的穆旦終于迎來生命的重要轉(zhuǎn)機。他遇到了周與良，這是一個可以安憩的懷抱，同他們的認識通過周與良哥哥的介紹。后來，出國留學(xué)，出走與歸來，在被“管制三年”時期，也沒有拋棄他，可謂，經(jīng)歷無數(shù)的考驗，最終，成全了一道愛情的佳話，在 1948年3月，周與良從上海赴美國芝加哥大學(xué)研究生院學(xué)習(xí)的時候，穆旦從南京趕到上海為之送行，一直送到船上，還送給了她幾本書和一張照片。照片的反面寫有這樣四行詩：

風(fēng)暴，遠路，寂寞的夜晚/丟失、記憶，永續(xù)的時間/所有科學(xué)不能祛除的恐懼/讓我在你底懷里得到安憩。

這是冷靜的《詩八首》中最為熱烈的四行---自從生命力有了周與良之后，穆旦終于“安憩”了。但愛情詩的風(fēng)格似乎依然如舊，《我歌頌肉體》雖然很難說是一首愛情詩，但如順著前述“春”思路來看，其中應(yīng)該也熔鑄了愛情或肉體的體驗：

一切的事物使我困擾/一切事物使我們相信而又不能相信，就要得到/而又不能得到，開始拋棄而又拋棄不開/但肉體使我們已經(jīng)得到的，這里/這里是黑暗的憩息。

這里“困擾”、“黑暗”一類說辭，和《詩八首》是相通的。而在送別周與良一個月之后，1948年4月，穆旦寫下了一首《詩》，其中多半也關(guān)涉到愛情，和《詩八首》一樣，詩歌中的情緒依然充滿思辨的色彩，而非熱烈的抒情：

脫凈樣樣日光的安排/我們一切的追求終于來到黑暗里/世界在閃爍，急躁，在一個謊上/而我們忠實沉沒，與原始合一/當(dāng)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鳥/還在傳遞我們的情話綿綿/但你我以解體，化為群里飛揚/向著一個不可及的謎底，逐漸沉淀。

最后，這種思辨和冷靜，在《詩八首》的最后一首，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述：

再沒有更近的接近/所有的偶然在我們間定型/只有陽光透過繽紛的枝葉/分在兩片情愿的心上，相同/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飄落/而賜生我們的巨樹永青/它對我們的不仁的嘲弄/（和哭泣）在合一的老根里化為平靜。

“沒有更近的接近”，“巨樹永青”，“不仁的嘲弄”等一切的一切，正如詩人的愛情，最后，“化為平靜”。抑或是詩人對愛情理性的完結(jié)，也就上升到了哲學(xué)的層面。正如鄭敏所言：“我是通過作品來理解穆旦的?！对姲耸住肥悄碌┰姼柚兴囆g(shù)最好的。有種很強烈的東西在里面，穆旦的妻子周與良和他非常配，是那種陰陽配合，周與良的理性思維能力很強，性格穩(wěn)重，溫和，寬容。要是兩個人性格一樣，那就會不得了?！?/p>

綜上所述，穆旦的愛情或是人生是理智、清醒的。可是，這種理智和清醒，是自覺的呢？還是因為受社會，環(huán)境等各種因素，經(jīng)歷人生各種苦難后，被動選擇理智的結(jié)果。我更認同的是激情過后的平靜，是經(jīng)歷苦痛的折磨后的冷靜和省思。其實，初期的詩歌，依然能見其對事，對物，那種激烈的感情，以及濃烈的生命原動力?？墒?，漸漸的，這一切都退居幕后，升華了，抵達了哲學(xué)的彼岸世界。

參考文獻：

[1]孫玉石.《中國現(xiàn)代主義詩潮史論》.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2版.

[2]穆旦著，李方編：《穆旦詩全集》.北京：中國文學(xué)出版社，1996年.

[3]易彬.《穆旦評傳》.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

[4]張新穎.《穆旦與蕭珊》.書城，2008年03月05期.

[5]孫玉石.《解讀穆旦的<詩八首>》.詩探索，1996年11月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