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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土”如何“跨國”

    2017-05-07 19:02:10歐陽月姣
    華文文學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本土帝國跨國

    歐陽月姣

    摘要:本文從華語語系概念的生成和傳播入手,連結(jié)近三十年來臺灣文學研究在本土深耕的成果與局限,重點考察“華語語系”作為一種新的理論話語引入臺灣后,與“臺灣文學”學科之間產(chǎn)生的互動,辨析其論述理路內(nèi)在的一致性,即在“準國族”話語失效之后,尋求一種后殖民式的多元認同的可能。然而這種橫向連結(jié)的跨國圖景是否足以超克“帝國邏輯”,筆者認為是存疑的,華語語系理論也尚不足以顯現(xiàn)出其“通俗世界主義”的未來愿景。

    關(guān)鍵詞:華語語系;臺灣文學;本土;跨國;帝國

    中圖分類號:I0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7)2-0038-06

    華語語系(Sinophone)一詞雖非史書美首創(chuàng),但作為一個新的海外漢學術(shù)語得以傳播擴散至全球無疑始于史書美的專著《視覺與認同:跨太平洋華語語系表述·呈現(xiàn)》(Visuality and Identity: Sinophone Articulations Across the Pacific, 2007),以及由她主編的論文集《華語語系研究:批評讀本》(Sinophone Studies: A Critical Reader, 2013)。在史書美建構(gòu)的理論體系里,華語語系不再只是一個仿照英語語系(Anglophone)或法語語系(Francophone)構(gòu)詞的、用于表述那些在海外使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文學,也同時用于指涉那些在不同歷史時期移民和擴散到中國境外的華人群體創(chuàng)造的文化,還包括中國境內(nèi)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因此,華語語系這個術(shù)語的內(nèi)涵擴大為一種“文化生產(chǎn)的場域”,進而被闡發(fā)為一種去民族國家化的、反“漢族中心主義”、“中國中心主義”以及各種“在地中心主義”的認識論,①顯然,這一術(shù)語的邊界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文學批評甚至文化研究的領(lǐng)域,引發(fā)了種種爭論。

    對于“華語語系”,中國大陸學者大多針對其論述邏輯或意識形態(tài)立場而抱著質(zhì)疑的態(tài)度,也因其使用后殖民主義理論框架解釋中國與海外華語社群的關(guān)系,始終無法認同其對“中國霸權(quán)”的單一固化想象。與之相較,王德威提出華語語系論述應(yīng)當將中國文學“包括在外”的觀點就顯得較易接受,他曾多次表示不贊成史書美將中國大陸看作鐵板一塊,認為“應(yīng)先詢問所謂‘中國,是主權(quán)實體、是知識體系、是文明傳承還是民族想象?或甚至是欲望愛憎的對象?”②而不必逢“中”必反。實際上,正是借由王德威在中國大陸學界已經(jīng)積累起的聲望,華語語系一詞得以擴大它的影響面,也不乏促使大陸學者反思自身“大中華”心態(tài)之效。然而,在我們質(zhì)疑或試圖修正華語語系理論的適用性的同時,必須注意的是,當史書美提出“華語語系”構(gòu)想之時,她預設(shè)的讀者并不是中國大陸的學者,而是北美學界以及那些屬于她所劃定的華語語系區(qū)域的群體,因此也不難理解為何華語語系在臺灣、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的華語社群里引發(fā)了相當熱烈的回響,當?shù)貙W者也大多批判性地接納和開始使用這個術(shù)語。近幾年的臺灣文學界,不僅多次召開以華語語系為名的國際學術(shù)會議,以華語語系為研究對象或理論支持的碩博士論文也開始出現(xiàn),③更不用說期刊散見的各種討論華語語系理論或者將其應(yīng)用到自己研究領(lǐng)域的論文。筆者認為,華語語系在臺灣學界的“熱”,本身就是一個值得思考的現(xiàn)象。

    一、“臺灣文學”:邊緣與主體

    “臺灣文學”的所指似乎是不言自明的:即在臺灣這個空間內(nèi)生成的文學。然而,當它作為一個研究對象或一個學科建制的時候,其研究者及其論述背后則呈現(xiàn)出全然不同的視野與史觀。兩岸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不同時段出版的各三部具有代表性的臺灣文學史恰可互為參照,④它們各自對歷史資源的“記憶”與“遺忘”塑造出各自不同的歷史面貌,相應(yīng)產(chǎn)生了互為抵消的話語論述。在大陸,是相對穩(wěn)定的作為“中國文學一支流”的臺灣文學想象,這無疑源于國家統(tǒng)一的理念,既融合了漫長歷史中綿延不絕的某種“帝國式”想象,也與當今大陸中國人對一個統(tǒng)一的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期待合流。在臺灣,對國民黨政權(quán)虛假的大中國意識形態(tài)的反動,以及對日本殖民歷史中的現(xiàn)代性的追認,構(gòu)成了主流的臺灣文學“本土化”的想象,自80年代末葉石濤書寫《臺灣文學史綱》以來,以“臺灣意識”對抗“中國意識”成為本土論述合法化自身的基石,而“中國”的復雜性則被忽略,并且總是引起某種不愉快的聯(lián)想,在過去是國民黨的威權(quán)統(tǒng)治(被本土派看作是“外來政權(quán)”的殖民統(tǒng)治),在當下是大陸中國的“統(tǒng)一”政策(“中華帝國”的“新殖民主義”兼并意圖)。

    當“臺灣文學”在大陸的學術(shù)研究中被歸為“臺港澳文學”,并只能在各類主流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著作中占據(jù)尷尬的一章篇幅時,在臺灣學界則已然經(jīng)過二十幾年的苦心耕耘而成為顯學與主流,這其中也包括了政黨輪替之后政權(quán)力量的有意扶植,2000年以后,臺灣各大高校廣設(shè)臺灣文學系所,以及2003年位于臺南州廳舊址的國家臺灣文學館的設(shè)立與公眾開放都是這一階段本土化運動的成果。因此,相對于在大陸學界的邊緣與冷遇,“臺灣文學”在臺灣正是“臺灣主體”與“臺灣性”的集中彰顯,而這種主體性的話語建構(gòu),極大地依賴了西方后結(jié)構(gòu)主義理論尤其是后殖民理論的介入。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中外文學》、《海峽評論》等學術(shù)刊物為場域的那場關(guān)于“本土化”與“主體性”的論戰(zhàn),明顯顯現(xiàn)出臺灣當時“后學”的興盛,不同專業(yè)背景的學者參與其中,論爭內(nèi)容更廣泛觸及到身份認同、統(tǒng)獨之爭、族群融合等問題,釋放出巨大的文化能量,對后續(xù)臺灣文化走向產(chǎn)生了結(jié)構(gòu)性的影響。在這次論戰(zhàn)中,本土化陣營一方的陳芳明與邱貴芬都提出了“是后殖民,不是后現(xiàn)代”的觀點來重塑臺灣主體的身份認同,⑤“后殖民史觀”更是陳芳明后來寫作《臺灣新文學史》的核心依據(jù),試圖建構(gòu)出一種多元混雜的“后殖民主體”。而他們拒絕“后現(xiàn)代”,表面看來是理論之爭,實際上暗含的卻是拒絕國民黨政權(quán)帶來的“現(xiàn)代性”、將其等同于“外來殖民者”,那么解嚴以后的臺灣社會自然就不是“后現(xiàn)代”而是“后殖民”的了??梢钥吹?,后殖民理論在當時作為一種思想資源,在臺灣歷史的轉(zhuǎn)型期,是如何被引用和延伸,并以此形塑出一套契合本土化意愿的有效的歷史敘事和主體召喚結(jié)構(gòu)。

    作為“想象臺灣的方法”,后殖民理論提供了一種本土派的準國族論述的可能,然而,進入21世紀以后,本土化也被“后殖民主體”終結(jié)在了一片祥和的多元文化主義的政治正確中,除了堅持“愛臺灣”、對抗“中國意識”之外,已經(jīng)難以找到具有生產(chǎn)性的論述力量?;蛟S更重要的是,政治實踐上的無力使得激進的本土化意識形態(tài)難以落實,反而顯現(xiàn)出國族主義的建國神話的不可能性。與其說是來自大陸中國的“統(tǒng)一”壓力,不如說更內(nèi)在的原因是臺灣社會本身所攜帶的重層歷史記憶在后殖民理論的身份政治催化下暴露出來的種種內(nèi)在裂痕。因此,多元主體、多重身份、跨文化和跨語言的多元文化主義,還包括在民族國家框架之外想象臺灣等等議題,在本土派的臺灣文學研究中越來越常出現(xiàn),但其結(jié)論往往除了反身自證“臺灣主體性”的存在及其豐富性之外,并不具備足以超越上世紀90年代所開啟的、以后殖民理論為支持的本土論述的政治與文化動能。換句話說,陷入了循環(huán)論證“主體意識”的無物之陣。

    二、作為華語語系一環(huán)的臺灣文學和

    作為臺灣文學一部分的華語語系

    當我們梳理了兩岸“臺灣文學”研究的基本立場與意識形態(tài)基礎(chǔ),就不難看出,兩岸相互抵消的史觀,在華語語系問題上再次浮出地表。大陸學者將“臺灣文學”收編進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體系之下作為支流的做法,豈不坐實了史書美意欲批判的“中國中心主義”乃至“帝國性”?而對臺灣學者而言,“華語語系”給長期囿于本土的主體性提供了一種國際化的言說途徑,如其所言,“讓臺灣本土論述的深耕成果得以放在跨國脈絡(luò)”。⑥對于本土如何跨國,筆者將在下一節(jié)詳細討論,在此先就華語語系與臺灣文學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進行梳理。

    當華語語系作為一種“理論”空降臺灣的時候,即便抱著借此平臺通往世界、面向國際的樂觀態(tài)度,臺灣學者也必然要站在自身立場,審視華語語系的在地適用性,看到臺美之間由來已久的學術(shù)地緣政治的互動關(guān)系。史書美針對“為何要在臺灣談華語語系研究”的疑問,提出“華語語系臺灣文學”這一概念所包含的可能意義,一是臺灣文學是多語的文學;二是臺灣文學經(jīng)驗中的“連續(xù)”與“重疊”的殖民性;三是華語語系強調(diào)的“在地性”正是以往臺灣文學研究中生成的“臺灣性”,并且都追求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開放的未來。⑦實際上,從上一節(jié)的分析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華語語系與臺灣文學(這里是指臺灣本土的臺灣文學研究,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要另作他論)本就不是異質(zhì)的或互斥的,毋寧說其學術(shù)理路具有內(nèi)在的一致性。在根本上,它們分享了北美后殖民研究的理論資源;在操作層面上,都關(guān)注語言、族群、身份政治和殖民問題;在訴求上,則是反離散的、去中國中心的本地化意愿。具體來看,“華語語系臺灣文學”就包括兩層含義:一是華語語系文學是臺灣文學的一部分,如此一來,日據(jù)時期的日語書寫或可看作“日語語系文學”也算作臺灣文學的一部分,并且可以警醒臺灣本土論述中隨時可能還魂的漢族中心主義意識形態(tài);二是臺灣文學是華語語系世界的重要一支,正如史書美在建構(gòu)其華語語系地形圖時把臺灣看作漢人定居殖民地歸為華語語系文化的一個區(qū)域,臺灣自然就是華語語系文學的主要生產(chǎn)場域,也就是中國文學之外的華語文學場域。⑧如果僅從前一種含義來看,華語語系對臺灣文學研究的“提升”作用并不大,因為臺灣文學的異質(zhì)性和多樣性、重層殖民性和語言轉(zhuǎn)換等等特質(zhì),早在華語語系提出之前就已成為學界共識,不妨反而論之,正是長久以來臺灣文學研究所得出的這些特質(zhì)有助于史書美建構(gòu)其宏大的華語語系理論框架,不論是“反離散”、本地化、還是對“中國霸權(quán)”的批判、或是對自身另立中心的警惕,都是上世紀90年代以來臺灣文學本土論述的核心理念。而當“華語語系”一出,這些本土化經(jīng)驗就足以找到一個濃縮和提煉自身觀點的術(shù)語,并且在華語語系的脈絡(luò)下與世界其他區(qū)域的華語語系文化進行“橫向連結(jié)”,從而使臺灣文學研究具備“世界格局”。⑨

    由此看來,不論是臺灣學者對華語語系“讓臺灣本土論述的深耕成果得以放在跨國脈絡(luò)”的贊許,還是史書美對臺灣文學能夠擔當“另類華語語系文化生存、發(fā)展與橫向連結(jié)的避風港”之期待,都充分顯現(xiàn)了華語語系研究與臺灣文學研究的內(nèi)在一致性,即繞開“中國”這個巨大的陰影,拒絕“港澳臺文學”或“海外華文文學”的收編,更重要的是,超克本土論述漸已失效的建國神話,發(fā)展出一種“在地卻跨國”的去民族國家的大敘事,這就是華語語系刺激臺灣文學所釋放出的研究活力和政治動能。

    三、“在地”如何“跨國”:超克帝國邏輯

    如上所述,華語語系為臺灣文學研究打開了一種跨國敘述的可能。在過去的臺灣文學論述中,即便本土學者拒絕作為“中國文學”的一支被收編進中國的國家文學體系內(nèi),但其自身的史觀,仍不脫國族敘事的框架,無非是臺灣人在整個20世紀如何歷經(jīng)了日本殖民統(tǒng)治與國民黨威權(quán)統(tǒng)治而逐步塑造出自主性的臺灣意識,以致20世紀末生成一種“準國族”意識形態(tài)。必須補充說明的是,這種“臺灣意識”就其性質(zhì)而言并非是激進左翼的,雖然總是標榜著反抗殖民統(tǒng)治或外來政權(quán),但在其意識形態(tài)構(gòu)造中,實際上一方面排除了日據(jù)以來的反日斗爭,轉(zhuǎn)而認可日本殖民帶來的混雜現(xiàn)代性;另一方面繼承了冷戰(zhàn)時期國民黨政權(quán)的反共親美性質(zhì)。前者可以在臺灣學界對皇民文學的重新接納與再解讀之中看出端倪,而后者在70年代末的鄉(xiāng)土文學論戰(zhàn)拋下階級議題走向本土議題的過程中浮出水面。在這一思想脈絡(luò)下發(fā)展出的“臺灣文學”和“臺灣意識”或者“臺灣性”里,國族話語一向壓倒階級話語,這當然有現(xiàn)實政治的急迫性在其中,同時也是后殖民理論導向的產(chǎn)物,強調(diào)這一點是為了便于接下來討論“本土”借助華語語系理論而生的“跨國”邏輯,在筆者看來,仍然有著明顯的理論局限性,最核心的問題就是拋開20世紀社會主義革命歷史和反帝反殖民斗爭的歷史,很容易再度陷入晚期資本主義全球化時代的帝國邏輯陷阱。

    “華語語系臺灣文學”較之以往,強調(diào)的是橫向連結(jié),即與各種在不同歷史時期形成的不同類型的華語社群對話,這種“跨國”方式有可能解救臺灣文學的國族焦慮癥,使其思考點不再受困于殖民歷史的中日夾縫或是現(xiàn)實政治的中美夾縫,90年代以來一直糾結(jié)的“身份認同”也可同時消解于一種流動的、含混的、關(guān)系的政治,從而具有“開放的未來”。這種設(shè)想近似于史書美在《視覺與認同》里規(guī)劃的“通俗世界主義”(vernacular cosmopolitanism),她認為這種邊緣群眾的文化互動主義可以挑戰(zhàn)帝國秩序下知識分子式的大都會世界主義(metropolitan cosmopolitanism):

    1. 借著相似性和混雜性的威脅動搖它的統(tǒng)治權(quán);

    2. 借著擴大其用語,以包括非標準和邊緣的語言和文化;

    3. 借著憤怒的抗議和熱烈的憎恨表達,令通俗世界主義在認可的黑格爾式的辯證互動之下,得到“認可”;

    4. 徹底推翻大都會世界主義。⑩

    史書美的這種構(gòu)想針對的是邊緣地區(qū)的知識分子將本地文化以多元主義的形式參與到帝國構(gòu)造的過程中隱含的自我殖民化,并且期待一種拒絕以國族寓言或自我東方化來實現(xiàn)快速被中心文化接受的形式,在她看來這種群眾的世界主義能夠動搖帝國的統(tǒng)治權(quán)。遺憾的是,書中并沒有適當?shù)氖吕齺碇С诌@種設(shè)想,李安的電影《臥虎藏龍》作為臺灣文化的跨國實踐卻恰是一個反例,它表明了文化的“多元”表述無法建立在自洽之上,正如臺灣文學的“特殊性”只能在與他者的互相凝視中自我發(fā)現(xiàn),當它試圖提供非正統(tǒng)的“中國性”表述以對抗“中國中心主義”的時候,必須借助好萊塢的力量,也即是說,投靠“美國中心主義”以弱裔化的方式得到承認,這正是自我東方化,借力打力以一個“帝國”去反制另一個“帝國”,或許我們可以借用史書美描述的“重層殖民主義”,將其看作是“重層帝國主義”之下一種反中國中心主義的文化策略,但究其根本仍然是迎合了帝國邏輯的差異政治,因為帝國不是一個政治實體,而是資本主義全球化之下的政治秩序。那么,華語語系社群之間的“跨國”交往能夠形成互動的“通俗世界主義”關(guān)系網(wǎng),逃離帝國邏輯的收編嗎?

    在筆者看來,華語語系社群之間的“跨國”與“跨文化”的實現(xiàn)機制,必須依賴于以下兩個事實,一是它們都使用“華語”作為文化載體,二是它們都置身于資本主義全球化的進程之中,前者使其不可避免地糾纏在“文化中國”里,后者提醒我們注意“文化交流”背后實則是資本邏輯,尤其是當華語語系理論將當代中國視作正在進行新殖民主義擴張的資本主義帝國的時候,當代華語語系社群之間的親疏遠近,很難脫離這兩個脈絡(luò)來談。于是,作為文化正統(tǒng)的古代中國,與作為后冷戰(zhàn)時代資本主義全球化中崛起的當代中國,在此重合出一個超歷史的“帝國”幻象,成為華語語系社群集體焦慮的缺席的在場。這使得華語語系很容易導致一種偏向,就是將目前作為“新自由主義全球體制的恰當政治形態(tài)”的帝國秩序{11}給實體化為一個“中國帝國”的想象,于是批判對象很容易就被具化為“中國”而不是“帝國”,以至于就連史書美也不得不一再解釋華語語系“不只是對中國中心主義的批判”,{12}這可能反倒說明,華語語系研究聲稱反抗所謂全球性的帝國主義或各種在地中心主義、具有多維的批判性,但目前能夠做到并廣為華語語系社群所接納的效用仍然只是解構(gòu)中國中心主義的理論力度,它試圖以在地的“通俗世界主義”來反抗帝國秩序的差異統(tǒng)治的特征并不明顯。

    另外,“通俗世界主義”仍然無法避免差異政治的文化相對主義的問題。當不同的華語語系文化攜帶著各自的“口音”眾聲喧“華”的時候,自然不存在高下之分,秉持相對主義的“跨文化”最終只能是一種協(xié)商的政治,它不得不依賴于一種更高的原則,一種“和平、平衡和妥協(xié)沖突的價值觀”,{13}然而這恰是帝國秩序所追求的“普世價值”。因此,“華語語系臺灣文學”若是追求批判性的“在地卻跨國”,還需找到克服這種內(nèi)在其中的帝國邏輯的方法。再者,華語語系推崇的流動的、混雜的、相遇的認同,恐怕正是全球資本主義“去地域化”(deterritorialization)進程的產(chǎn)物,伴隨著交通和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shù)的飛速進步,生活在后冷戰(zhàn)時代的人們,時時都面臨著異文化的震驚體驗,“身份認同”正是在對他者的凝視中變得現(xiàn)實可感,人們開始需要了解與身邊的陌生人相處的倫理。如今民族國家的邊界已幾乎無力阻擋資本和人口的全球流動,“哈特和奈格里描述了從民族國家向全球帝國轉(zhuǎn)化這樣一個過程,這個帝國是一個堪與羅馬帝國相比的超國家的存在,生存在其中的是建立在離散的認同之上的雜交的群眾?!眥14}因此,臺灣文學研究從“臺灣意識”走向“混雜認同”,這種去民族國家化的趨勢毋寧說是當代帝國進程的合理結(jié)果,不必然具備批判性,也不一定就能帶來“開放的未來”,這還得取決于身居其中的人們能否清醒意識到自身的處境并從中尋找革命的潛能。

    結(jié)語:“橫向連結(jié)”之外,恢復歷史縱深

    毋庸置疑,華語語系理論在臺灣受到重視,自有臺灣文學研究的內(nèi)在焦慮在其中,也提供了一種突破本土化瓶頸的出口。然而,華語語系提供的“橫向連結(jié)”的方式,能否具備“通俗世界主義”所宣稱的反抗帝國性的力量,還需看具體的實踐,而且恐怕不只是單靠“文化生產(chǎn)”就能夠?qū)崿F(xiàn)。同時,“橫向連結(jié)”的目標不能局限在歐美,應(yīng)該設(shè)法拓展到廣大的第三世界,即過去那些與臺灣同樣遭受過殖民統(tǒng)治的地區(qū),連接第三世界知識分子的思考、實踐和抗爭,才能真正獲得在地卻跨國的世界視野。另外,在地理空間上的“橫向連結(jié)”所不能缺乏的,是看待歷史的縱深感。

    針對帝國——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政治秩序,華語語系理論提供了一種表述方式,即在后殖民的框架下來理解“帝國”,無論是否自覺,得到重視的是帝國里的族裔因素。這個思路也來自于北美新清史研究中“帝國”概念的轉(zhuǎn)向。{15}新清史學者通過研究清帝國的“滿族性”,來發(fā)現(xiàn)其在繼承明統(tǒng)與內(nèi)亞擴張之間體現(xiàn)出的種族特性,也試圖修正近代以來對“帝國”和“帝國主義”的馬克思式的認知。在他們看來,“帝國”是政治、文化體制,而不是傳統(tǒng)上重視的經(jīng)濟體制,新的“帝國”概念不再強調(diào)馬克思主義式帝國主義經(jīng)濟掠奪,而重視帝國內(nèi)部的文化習俗、政治傳統(tǒng)是如何互動的。{16}有意思的是,這種思考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產(chǎn)生,既與蘇聯(lián)解體后的權(quán)力真空有關(guān),也與911事件以來逐漸尖銳化的美國對全球的控制以及恐怖主義對其的反抗有關(guān)。然而,不觸及經(jīng)濟體制或資本邏輯而只談?wù)?、文化體制的方式,真的有可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帝國”嗎?這種研究思路將冷戰(zhàn)之后的資本主義控制下的全球格局與19世紀以前的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連結(jié)看待,也許是一種歷史蒙太奇的剪輯法,也是歷史虛無主義,遮蔽的比看見的更多。當發(fā)達國家享有全世界的財富及資源,而第三世界面臨基本的生存問題的時候,“這究竟是可以還原為馬克思主義論述的階級分化,還是,它就呈現(xiàn)為區(qū)域之間的對抗、國家之間的對抗,是一種種族事實?”{17}與此相似的疑問也存在于華語語系研究,即華語語系文化的邊緣性與中國文化的中心性的互動關(guān)系,真的只是一個“文化”問題嗎?我們應(yīng)當整合對帝國秩序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全面認識,而不必局限在后殖民的身份政治視角上,同時,冷戰(zhàn)的歷史遺產(chǎn)也無法輕輕一筆帶過,畢竟,臺灣如今面臨的身份問題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冷戰(zhàn)遺產(chǎn)。最后,在華語語系理論傳入臺灣之前,臺灣本地學者陳光興的《去帝國——亞洲作為方法》一書已經(jīng)提示過“華文國際”的視野,并且將臺灣的跨國連結(jié)放在以下五個坐標系中:(1)臺灣在地;(2)兩岸關(guān)系;(3)華文國際;(4)亞洲區(qū)域;(5)全球場域。{18}在筆者看來,這種認識在地與跨國的方式,可能要比“華語語系臺灣文學”顯得更為立體,也更能提醒我們注意當代文化與歷史記憶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

    ① 史書美:《反離散:華語語系作為文化生產(chǎn)的場域》,《華文文學》2011年第6期。

    ② 王德威:《“根”的政治,“勢”的詩學——華語論述與中國文學》,《揚子江評論》2014年第1期。

    ③ 例如詹閔旭:《認同與恥辱:華語語系脈絡(luò)下的當代臺灣文學生產(chǎn)》,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博士論文,2013年。論文以華語語系恥辱為關(guān)鍵詞、以在地化和弱勢跨國主義為脈絡(luò),討論施叔青、黃金樹、高行健、白先勇、陳映真的小說創(chuàng)作。

    ④ 大陸生產(chǎn)的三本文學史為:白少帆等主編:《現(xiàn)代臺灣文學史》(1987)、劉登翰等主編:《臺灣文學史》(1991-1993);古繼堂主編:《簡明臺灣文學史》(2002);臺灣生產(chǎn)的三本文學史為:葉石濤著:《臺灣文學史綱》(1987)、彭瑞金:《臺灣新文學運動40年》(1991)、陳芳明:《臺灣新文學史》(2012)。對這六本文學史寫作策略的具體分析參考計璧瑞:《兩岸臺灣文學史寫作中的想象構(gòu)成》,《被殖民者的精神印記——殖民時期臺灣新文學論》,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32頁。

    ⑤ 參考陳芳明:《殖民歷史與臺灣文學研究——讀陳昭瑛〈論臺灣的本土化運動〉》,《中外文學》1995年第5期;以及邱貴芬:《是后殖民,不是后現(xiàn)代——再談臺灣身份/認同政治》,《中外文學》1995年第4期。

    ⑥ 詹閔旭、徐國明:《當多種華語語系文學相遇:臺灣與華語語系世界的糾葛》,《中外文學》2015年第3期。文中引用了邱貴芬與李育霖對華語語系引入臺灣文學研究的看法,即將華語語系平臺視為臺灣學界通往世界的窗口,面向國際,航向跨文化。見邱貴芬:《新世紀臺灣文學系所面臨的挑戰(zhàn)》,《臺灣文學研究》2012年第2期。李育霖:《臺灣文學與華語語系文學的距離》,《臺灣人文學社通訊》2013年第4期。

    ⑦ 史書美:《華語語系研究對臺灣文學的可能意義》,《中外文學》2015年第1期。

    ⑧ Shu-mei Shih, What Is Sinophone Studies?, Sinophone Studies: A Critical Reader,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3, pp.12-13.

    ⑨ 參考史書美:《華語語系研究對臺灣文學的可能意義》一文中談“華語語系論述開拓臺灣研究走向跨國面向”的問題,有意將臺灣作為中國之外容許另類華語語系文化生存及發(fā)展的堡壘,望其成為華語語系文學與文化橫向連結(jié)的重要連接點或避風港。

    ⑩ 史書美:《視覺與認同:跨太平洋華語語系表述·呈現(xiàn)》,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2013年版,第248頁。

    {11} 參考哈特和奈格里《帝國》,《帝國與后社會主義政治》,載《帝國、都市與現(xiàn)代性》,羅崗主編,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9頁。

    {12} 許維賢、楊明慧:《華語語系研究不只是對中國中心主義的批判:史書美訪談錄》,《中外文學》2015年第1期。

    {13} 麥克爾·哈特、安東尼奧·奈格里著,楊建國、范一亭譯:《帝國:全球化的政治秩序》,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頁。

    {14} 齊澤克:《〈帝國〉:21世紀的〈共產(chǎn)黨宣言〉?》,《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4年第8期。

    {15} 史書美在華語語系理論建構(gòu)中將中國看作一個帝國,是受到北美新清史研究的啟發(fā),參考Shu-mei Shih, What Is Sinophone Studies?, Sinophone Studies: A Critical Reader.

    {16} 歐立德:《“帝國”概念的轉(zhuǎn)向及其對中國歷史研究的意義》,清華大學演講,2015年12月15日。

    {17} 林品:《全球連接·數(shù)碼轉(zhuǎn)型·后人類主義——戴錦華專訪》,《澎湃新聞》2016年1月15日。

    {18} 陳光興:《去帝國——亞洲作為方法》,臺北:行人出版社2006年版,第407頁。

    參考文獻:

    Shu-mei Shih, What Is Sinophone Studies?, Sinophone Studies: A Critical Reader,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3

    史書美:《視覺與認同:跨太平洋華語語系表述·呈現(xiàn)》,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2013年版。

    計璧瑞:《被殖民者的精神印記——殖民時期臺灣新文學論》,廈門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

    羅崗主編:《帝國、都市與現(xiàn)代性》,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麥克爾·哈特、安東尼奧·奈格里著,楊建國、范一亭譯:《帝國:全球化的政治秩序》,江蘇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陳光興:《去帝國——亞洲作為方法》,行人出版社2006年版。

    詹閔旭:《認同與恥辱:華語語系脈絡(luò)下的當代臺灣文學生產(chǎn)》,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博士論文,2013年。

    史書美:《反離散:華語語系作為文化生產(chǎn)的場域》,《華文文學》2011年第6期。

    王德威:《“根”的政治,“勢”的詩學——華語論述與中國文學》,《揚子江評論》2014年01期。

    陳芳明:《殖民歷史與臺灣文學研究——讀陳昭瑛〈論臺灣的本土化運動〉》,《中外文學》1995年第5期。

    邱貴芬:《是后殖民,不是后現(xiàn)代——再談臺灣身份/認同政治》,《中外文學》1995年第4期。

    詹閔旭、徐國明:《當多種華語語系文學相遇:臺灣與華語語系世界的糾葛》,《中外文學》2015年第3期。

    邱貴芬:《新世紀臺灣文學系所面臨的挑戰(zhàn)》,《臺灣文學研究》2012年第2期。

    李育霖:《臺灣文學與華語語系文學的距離》,《臺灣人文學社通訊》2013年第4期。

    史書美:《華語語系研究對臺灣文學的可能意義》,《中外文學》2015年第1期。

    許維賢、楊明慧:《華語語系研究不只是對中國中心主義的批判:史書美訪談錄》,《中外文學》2015年第1期。

    齊澤克:《〈帝國〉:21世紀的〈共產(chǎn)黨宣言〉?》,《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4年第8期。

    歐立德:《“帝國”概念的轉(zhuǎn)向及其對中國歷史研究的意義》,2015年12月15日清華大學演講。

    林品:《全球連接·數(shù)碼轉(zhuǎn)型·后人類主義——戴錦華專訪》,載2016年1月15日《澎湃新聞》。

    (責任編輯:張衛(wèi)東)

    How Can Being Nativist Become Being Transnational When

    Taiwanese Literature Combines with Sinophone Studies?

    Ouyang Yuejiao

    Abstract: This article begins with the genesis and transmission of Sinophone by connecting it with the achievements and limitations, produced from a deep local ploughing of Taiwanese literary studies, over the last thirty years, with the emphasis on the interaction amongst the disciplines of‘Taiwanese literatureafter‘Sinophonewas introduced to Taiwan as a new theoretical discourse in an attempt to analyze the internal uniformity of the theoretical discourses, seeking a possible postcolonial pluralistic identification when‘quasi-nation-statediscourse fails. But this author is doubtful that such a landscape of transnational interconnection is sufficient to overcome the‘Empire Logicand the Sinophone theory is not enough to reveal its future vision of a‘Popular Cosmopolitanism, either.

    Keywords: Sinophone, Taiwanese Literature, nativism, transnationalism, emp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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