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美學視域下的電影《我不是潘金蓮》

拾曉峰+李逸飛

【摘 要】《我不是潘金蓮》以頗具東方韻味的圓形畫幅的影像構(gòu)圖構(gòu)造出了一種獨特的審美體驗，而片中巧妙嵌置的戲曲元素也為影片增色不少：圓形畫幅有意戲仿戲曲中的單一的聚焦視角，鏡頭場景的切換也按照折子戲縝密編排。此外，片中配樂的鼓點、馮小剛親自解說的旁白，甚至直接引用的京劇《三岔口》的片段，都為《我不是潘金蓮》平添了更為濃郁醇厚的戲劇風味與傳統(tǒng)意韻。

【關(guān)鍵詞】戲曲元素；折子戲；封閉構(gòu)圖；圓形畫幅；鼓點

中圖分類號：J90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6-0136-02

2016年11月18日，電影《我不是潘金蓮》上映，創(chuàng)造性的圓形畫幅與馮小剛自我風格的突破，使影片斬獲了“金貝殼”等眾多國內(nèi)外獎項。針對這些獨特的審美元素，國內(nèi)也掀起了一股讀解《我不是潘金蓮》的熱潮。但討論多集中于圓形畫幅及與劉震云原著的比較等方面，而未對其中更多的審美元素作深入挖掘。除了頗有中國工筆畫韻味的構(gòu)圖外，片中很多的戲曲元素也為影像風格增添了東方傳統(tǒng)韻味。本文以此為切入點，試對《我不是潘金蓮》中的戲曲審美元素作分析。

一、圓形構(gòu)圖：戲劇聚焦視角的仿造

在《我不是潘金蓮》中，圓形畫幅的使用是影像封閉構(gòu)圖的一種形式延續(xù)，在這種“形式”的背后，也帶來了很多“有意味”①的東西，而由這種形式所帶來的“聚焦視角”也是其中一種。

一般的電影屏幕都是長方形的，轉(zhuǎn)換為圓形之后由于視線的阻礙和可接受視感體驗范圍的縮小，觀眾自然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僅有的圓形畫幅所限定的范圍內(nèi)。在中國戲曲的舞臺布景中，通常是三面圍坐，舞臺上空空如也。甚至在漢以前的戲劇，都是依據(jù)地形，觀眾直接圍觀，②這就導致觀眾只能將目光投射在固定限定的舞臺范圍內(nèi)。雖然很多戲劇都有這種舞臺，但相較于西方傳統(tǒng)的大舞臺，中國傳統(tǒng)的小布景舞臺確實很能讓觀眾集中注意力?！段也皇桥私鹕彙芬捕嗖捎霉潭C位、橫移鏡頭的拍攝方法，將人物限定在鏡頭的中間位置，通過變換背景及音樂體現(xiàn)出劇情和人物心理的走向，這和傳統(tǒng)戲曲中通常以一張方桌一把椅子為布景有著相似之處。人們常說“有了桌椅就能開戲”，即將桌椅放置在舞臺的中央，行動范圍不越過桌椅的有效視線，也起到了聚焦的作用。

因而《我不是潘金蓮》中的圓畫幅及一些將人物固定在鏡頭中央的做法，正是中國傳統(tǒng)戲曲中舞臺聚焦視角的一次影像化戲仿，一次現(xiàn)代技術(shù)的傳統(tǒng)復歸。

二、折子：場面調(diào)度的節(jié)拍器

在《我不是潘金蓮》中，時時出現(xiàn)了大場景的切換。而在這些場景切換之前，都有“題字”介紹，這和戲曲中“折子”所起的作用是異曲同工的——它們的巧妙嵌置使得敘述節(jié)奏顯得疏密相間，起到了節(jié)拍器的韻律調(diào)節(jié)作用。

《我不是潘金蓮》中的場景切換有明顯的“折子戲”投影。片中出現(xiàn)的“題字”有黑色字如“光明縣”、“永安市”、“喝茶”、“京（紅旗）”四處，白色字有一處為“小白菜，潘金蓮，竇娥”。除此之外，影片并非全程圓畫幅，在牛頭鎮(zhèn)的院子中、李雪蓮在京城開的小店的時間進程中圓畫幅也變成了方形。以上種種“題字”及“變形”并非隨意為之，而是伴隨著這些題字及畫幅的改變，場景也自然變化，敘事內(nèi)容和短片段立意也發(fā)生了變化。中國戲曲的“折子”和這種變化互為映射。

“折子戲”是后來才有的名稱，是為了突出單一劇目的藝術(shù)特色及表演者個人的表演水平而將某一劇目的某個篇章獨立出來，因而稱之為“折子戲”?！罢邸笔且魳非{(diào)上自成一“套”，為同宮北曲聯(lián)套，故事情節(jié)為一個段落，是為一“折”?！罢邸钡亩x，應是一個套數(shù)，即同宮曲套，由旦或末主唱，也就是所謂的“旦本”、“末本”，加上有關(guān)的“賓白”，表現(xiàn)一個完整故事的片段段落，是為一折。所以“折子戲”是指由一場或幾場組成的、有獨立體系，或析出全本大戲的一出、幾出的別具特色的、有完整故事情節(jié)的小戲。③因而《我不是潘金蓮》的不同場景，如果分開來看也能稱其為一個獨立的小片段，而這每個片段（場景）中影片制作者想要表達的都是有所側(cè)重的。把這些片段稱為一幕或一場也無太大差別，但叫起“折子”來，似乎更恰當一點。

因而影片中的場景切換，明顯借鑒了折子戲的方式方法，每一片段在講述一個獨立的小故事的同時又體現(xiàn)了部分演員及主演的主要個性，其中的戲曲觀賞體驗也更濃厚了一點。

三、鼓點：情緒的推進與韻味的滲透

配樂始終是渲染電影氣氛、烘托人物心情的重要“配件”，在電影制作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段也皇桥私鹕彙酚幸馐褂昧藨蚯硌莸呐錁窐菲?，強烈的鼓聲韻律給電影增添了濃郁戲曲韻味。

電影中共有兩處用到了鼓聲，第一次是蔡市長找人把李雪蓮帶上面包車弄走時的鼓聲④，還有一次是李雪蓮第一次進京時的鼓聲。

第一次鼓聲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慷慨激昂、澎湃異常，不僅表現(xiàn)出了李雪蓮內(nèi)心的糾葛變化，也映襯出了演員的演技。影片配樂老師杜薇曾談到：“其中這五、六面里面有一面是太鼓，其他就是中國鼓了。中國鼓會有一些戲曲鑼鼓點的特點，而太鼓的‘勁又是中國鼓敲不出來的，畢竟鼓皮的松緊不一樣嘛?！泵鞔_點明了馮小剛其實就是想融入戲曲特點的初衷，而中國鼓的使用確實也平添了影片的戲曲韻味。⑤在這段采訪中，杜薇也說到電影開場縣法院院長陪老領(lǐng)導喝酒時用到的《牡丹亭》音樂也是馮小剛本人的要求，由此可見戲曲配樂對本片的影響頗深。

四、其他

除了以上所述，在影片中還有其他如類似戲曲賓白的美學元素。

在《我不是潘金蓮》這部電影中，馮小剛多次“友情出演”，為影片的劇情銜接作旁白聲優(yōu)，如開場的：“從前有個女子叫潘金蓮……”等都是旁白?，F(xiàn)在多認為“旁白”是電影中的專用術(shù)語，而在中國古代戲曲的道白中就早已有“賓白”的說法：“唱為主，白為賓，故曰賓白?！保ㄐ煳肌赌显~敘錄》），一說“兩人對說曰賓，一人自說曰白”（明單宇《菊坡叢話》）。賓白主要是用來交代人物或介紹劇情（敘述情節(jié)）的，其形式則主要有對白、獨白、旁白（也叫“背云”）、帶白等，其中最典型的是獨白中的定場白。⑥參考馮小剛的“旁白”所起的作用，頗有賓白的感覺。此外，影片中甚至穿插了戲曲《三岔口》的表演片段，似刻意為之。最后，戲曲都以矛盾作結(jié)展開全篇，《我不是潘金蓮》的故事情節(jié)展開也有“矛盾”存在，到最后矛盾漸漸化解，影片得以結(jié)束。

綜上，影片采用的攝影手法及圓形畫幅使觀眾的視角集中于某一處，影片中場景故事的切換類似于戲曲中“折子”的做法，更有頗具戲曲韻味的中國鼓的鼓聲及賓白和矛盾的展開結(jié)束，甚至直接穿插的戲曲表演片段，都在無形中增加了這部影片的戲曲美學體驗。因而《我不是潘金蓮》中有著很多的戲曲元素，從這方面來說也不失為一部絕佳的電影。

注釋：

①朱立元.美學大辭典（修訂本）[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417.“有意味的形式”指的是能引起人們審美情感的、以獨特方式組合起來的線條、色彩等形式關(guān)系。

②檀琪.戲曲文化[M].北京：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14.139-142.

③陳韓星.嶺南文化書系·潮劇與潮東[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1.15.

④此段鼓聲配樂為《龍骨》專輯中的《篆音》的前奏。

⑤格瓦拉杜薇專訪，參看網(wǎng)頁：http：//www.gewara.com/wala/100202558

⑥[美]時鐘雯.中國戲劇的黃金時代：元雜劇[M].蕭善因，王紅簫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129.

作者簡介：

拾曉峰（1993-），男，江蘇徐州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領(lǐng)域：美學、文學批評、中國古代文論；

李逸飛（1994-），男，江蘇連云港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領(lǐng)域：中國現(xiàn)代電影、韓國電影與電影批評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