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守斌+向紅
【摘 要】侗戲角色不為人們所關(guān)注,其戲劇意義值得研究,尤其是侗戲中的配角“寧賴過”?!皩庂囘^”是侗戲中極為有意義的一個小角色,他對于戲劇情節(jié)的發(fā)展雖然不重要,但是在戲劇演出中他活躍劇場氣氛的作用尤為突出。對于以長戲為主的傳統(tǒng)侗戲,經(jīng)常是只見其舞而難聽其音,“寧賴過”的喜劇性表演成為吸引觀眾的焦點。
【關(guān)鍵詞】侗戲角色;寧賴過;喜劇表演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6-0022-02
“寧賴過”是侗戲丑角中的一個小配角,登臺時間不長,在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中不如其他的角色,所以不為人們所關(guān)注。但是侗戲中的這樣一個小角色,為侗戲增添了喜劇效果,是侗戲生命力蓬勃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支點。
一、“寧賴過”的民間含義
丑角“寧賴過”又稱為“WeexLuslal”(為路臘),意為通過滑稽與幽默的方式逗人樂。主要表現(xiàn)在行動上的可笑,是喜劇中逗人發(fā)笑或是悲劇中調(diào)節(jié)氣氛的角色。此類丑角可以歸之為笑丑或者是動作丑,與侗戲中的的惡丑不一樣,“惡丑是侗戲里從人物的道德層面上所作出的一個角色類別,其界定的標準是演員所演劇中人物的所作所為不符合倫理道德的規(guī)范,給代表人類正義、美好人性的正角帶來災難與不幸,主要在侗戲悲劇中出現(xiàn)?!盵1](P74)當然這兩種類型的丑角不是毫無相關(guān)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突出的一面有所差異?!皩庂囘^”表演特征較為鮮明,主要以丑的行動逗人發(fā)笑。
“寧賴過”在侗戲中的作用是活躍舞臺氣氛,表演以跳為主,也有風趣幽默、滑稽可笑的說,甚至有“可惡”之人的行。其“跳”要求輕、巧、快;唱腔貼近生活;嗓音美丑不拘,不受曲調(diào)限制。為達到演出效果,“寧賴過”在表演時往往會故意走調(diào)、偏調(diào)或有意加重某一關(guān)鍵字詞。表演中若有三個人物,“寧賴過”必居其中。唱“喲嗬晰”時,若有“寧賴過”在場,一定要跳到結(jié)束。
“學習外邊,效仿漢家,拿唱戲作熱鬧。”“熱鬧”貫穿侗戲始終,根源就在于幽默滑稽的“為路臘”,“為路臘”是生活之詞,其實就是開玩笑的意思。
“寧賴過”與學界的侗戲小丑,雖然不能完全劃上等號,但是在本質(zhì)和外延上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中國社會科學研究院方暨申先生在六十多年前看到“寧賴過”時,他說:“侗戲只有小丑這個角色比較獨特,走路是蹦跳式的,出臺時先扭身跳到臺前,一亮相,一扭身?!盵2](P117)李瑞崎先生一直從事侗族文化工作,他說:“侗戲唯小丑在表演行當上特色最濃?!盵3](P210)特色最濃主要表現(xiàn)在“寧賴過”的動作上,尤其是其跳躍的步伐完全有別于侗戲的其他角色,故而又有人把小丑“寧賴過”稱之為“跳丑”。實際上,“跳丑”與侗族所說的“寧賴過”在內(nèi)涵和外延上并不完全一致?!皩庂囘^”包含了跳丑,但是其還有語言行為方面的詼諧與滑稽,由于語言的幽默詼諧,因此在侗族戲臺上“寧賴過”就是一個逗人發(fā)笑的角色。
二、“寧賴過”的喜劇性表演
“寧賴過”在本意上是笑丑,是一個喜劇性的角色,營造輕松愉快的劇場氛圍,觀眾從中收獲喜悅。從動作上看,丑角“寧賴過”跳出了“細脖子陽間人”的特性。侗族人認為自己是瘦弱的,故而自稱“細脖子陽間人”,這“細脖子陽間人”一蹦一跳的走路方式,就是“寧賴過”的特色,再加上“一亮相”“一扭身”等對走路方式的變形,達成了反常規(guī)的丑化,生發(fā)了喜劇效果。
丑角“寧賴過”以“動態(tài)”為主要表演特征,有時步履輕盈、動作靈活;有時則動作緩慢、生硬僵拙。與成熟的漢族戲劇不同,漢族戲劇里丑角表演技藝高超,需要通過長時間的訓練與積累。而侗戲里的丑角在表演上隨意而自由,是對漢族戲劇里丑角表演的模仿,要求不是很高。
劇本是一劇之本,但是對于侗戲丑角“寧賴過”來說,是沒有劇本的,因為侗戲劇本是歌本,如侗戲《李旦鳳嬌》,其劇本內(nèi)容是5460行的唱詞;《梅良玉》的劇本有五百多首唱詞,近代創(chuàng)作的侗戲《珠郎娘美》,其劇本內(nèi)容也是二百多首唱詞。對于丑角“寧賴過”怎么表演在劇本里是沒有規(guī)定的。而戲師多為年紀較大者,在動作表演上沒有太大的優(yōu)勢,故而對“寧賴過”的表演也沒有做出一些具體要求。使得“寧賴過”在表演上較為自由,顯得無拘無束。走路一蹦一跳,出臺時可先扭著跳到臺前,有時扭身做一個鬼臉,再加些插科打諢來活躍舞臺氣氛。丑角有時跟著正角走規(guī)范的“∞”字步,但是丑角“寧賴過”走的是變形的并極為夸張的“∞”字步,并根據(jù)情況加入一些跳的動作。這些動作多不是戲師的設(shè)定,也不是戲本的規(guī)范,而是演員的體驗和自由發(fā)揮。
侗戲是戲師中心制,戲師選擇丑角演員的主要依據(jù)是其在生產(chǎn)生活中練就的身體技能和說話技巧,并以此作為表演基礎(chǔ),盡量讓其自由發(fā)揮。因此,在侗戲表演中,每個丑角演員都有自己的一套跳法與表演程式。
那么侗戲動作丑角“寧賴過”跳出了什么特性?他們?yōu)槭裁匆怀觥疤蹦??侗族是一個勤勞的山地民族,對于男性來說,他們常常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上山做活路,農(nóng)閑時段下河放排打魚。由于侗族生活水平普遍較低,因此侗族人大多長得瘦小,是“細脖子陽間人”,這樣的身體條件使他們普遍擁有“跳”的特長。雖然侗族人的跳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但是具有很多戲劇意味,這不是日常生活中單純的跳躍,而是一種全身性的整體性的跳。
舞臺上,只見“寧賴過”細脖子小頭一轉(zhuǎn),緊接著迅速把蜂腰一甩,屁股一扭,小腳一翹再一拐,加上一件破衣裳還有一條缺腿褲,還有臉上“胡亂畫”的丑妝,喜劇效果立刻呈現(xiàn)出來。侗戲沒有道具上的繁復與精致,主要通過“寧賴過”的身體將一切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從而彰顯其魅力。
也就是說,丑角演員的身體就是最好的道具也是最好的丑角材料。如從江洛香鎮(zhèn)歸和村戲班劇目《不呀》中的丑角老代,由村民楊司朝飾演,其八字步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他作為一個年青的侗族演員,其動作敏捷,身體輕盈,并且他身體柔韌性較好,扭起小腰擺起屁股,配上極為艷麗的服飾,在戲臺上與正角先寧(潘遠安飾)形成強烈的對比。丑角也不是一直跳到底,動作也是有變化的。丑角老代也走正角的基本“∞”字步伐,但動作迂緩了很多,此時突出的是跨步的扭動和上肢的拍動,這也與正角的走路姿勢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像正角那樣規(guī)整與嚴肅。
丑角“寧賴過”動作是夸張的,但是他僅僅是戲中的配角,所以在場上的時間不長。觀眾只覺得這一角色好笑,但是時間久了記住的“寧賴過”不多。2014年7月26日,筆者在從江貫洞公彩銀家有這樣一段采訪。
筆者:“現(xiàn)在您二位都是貫洞的戲師。作為一個村子的人們,記住的除了戲之外,那就是戲師了。您二位還記得跟自己有交往的戲師嗎?”
公彩銀(即彩銀的爺爺)和吳秀華:“我們村子大,加上附近村子的,戲師太多,只有個印象而已?!?/p>
筆者:“那‘寧賴過演員呢?”
公彩銀和吳秀華兩位老人開始陷入沉思,接著你一言我一語談起貫洞“寧賴過”演員石作銀。他們說,石作銀演丑角“寧賴過”,動作騰躍有力,扭轉(zhuǎn)柔和夸張,在六洞一帶很受歡迎,并成為這一帶戲班丑角演員模仿的對象。但是每位丑角演員都有其個人特征,石作銀的滑稽味是大家難以模仿到位的。如今石作銀已去世多年,但是其滑稽夸張的動作表演,還沒有被人們忘記。
三、結(jié)語
丑角“寧賴過”為侗戲注入了豐厚的喜劇因素,其中的“跳”是極為重要的,在跳中突出“滑稽”。用亞里士多德的話說,他在動作上是“某種錯誤或丑陋”,但是“不致引起痛苦或傷害”。[4](P16)而審美主體觀眾通過“錯誤”“丑陋”的鏡子,體會到優(yōu)越感,最終獲得來自戲劇的美感與精神愉悅。這種“跳”的表演,追求的是反常性,主張與正角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反常的滑稽中給舞臺帶來活潑的氣氛。
“寧賴過”雖然在戲劇的情節(jié)發(fā)展上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在活躍演出氛圍上的效果尤為突出。這對于侗戲特別重要,因為傳統(tǒng)的侗戲多以長戲為主。如吳文彩的《李旦》要演四五天;石玉秀的《門龍》需連演三天兩晚;梁少華的《珠郎娘美》得演一周,這樣的長戲在世界戲劇史上是少有的。故而它需要一個特別的丑角來調(diào)節(jié)戲場氣氛。
“寧賴過”的戲劇功能是多樣的。在接戲入寨、開臺演戲、唱對臺戲等戲俗中,這“跳丑”的作用是極為顯著的。侗族習慣上聚“族”而居,由幾個“Buh lax”(“卜臘”,意為宗族)擇一平地住在一起。每年春節(jié)期間,各個“卜臘”的侗戲班把他們排練好的劇目表演給村里人看,“卜臘”戲班就在寨子中寬敞的坪壩上搭起臨時戲臺唱對臺戲,村民們覺得哪一臺戲演得好,就往那里移動,觀眾多的戲班就是贏家。演員在臺上越演越有勁,演到精彩處,觀眾還會跳上戲臺,點燃鞭炮慶祝。這時戲臺前人頭涌動,熱鬧非凡。有時候本村的戲班還會邀請外寨戲班到村中賽戲,沒有專業(yè)裁判打分,村民就是裁判,兩臺戲同演,看哪臺戲的觀眾多,多者就是勝利方。期間多是見其舞不聽其音,跳丑角“寧賴過”就是一個取勝的核心武器。
參考文獻:
[1]黃守斌.侗戲丑角研究[D].云南大學,2015.
[2]方暨申.侗戲[A].中國戲曲編輯部.中國少數(shù)民族戲曲[C].北京:中國戲曲出版社,1984.
[3]李瑞崎.貴州侗戲[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89.
[4]亞里士多德.詩學[M].羅念生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作者簡介:
第一作者:黃守斌(1971-),侗族,湖南通道人,博士,副教授,興義民族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生態(tài)美學與民族藝術(shù);
第二作者:向 紅,興義民族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師,研究方向:民族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