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任命女婿為白宮高官的是是非非

文_袁南生（北京海淀）

特朗普任命女婿為白宮高官的是是非非

文_袁南生（北京海淀）

美國新任總統(tǒng)特朗普就職時間不長，但對他的爭議不斷，他不少言談舉止被人視為不靠譜，其中比較典型的一例是任命自己的女婿賈里德·庫什納為白宮高級顧問。這令庫什納成了白宮中最具權勢的人物之一，也凸顯了特朗普家族在白宮中的核心地位。

一項出人意料的任命

2017年1月9日，美國當選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決定任命其女婿庫什納為白宮高級顧問。35歲的庫什納是特朗普次女伊萬卡·特朗普的丈夫，其家族企業(yè)庫什納公司是紐約周邊地區(qū)的主要房地產開發(fā)商。

庫什納將與白宮幕僚長賴因斯·普里巴斯及首席策略師兼高級顧問斯蒂芬·班農一起，在內政和外交事務上為特朗普出謀獻策。也有官員透露，庫什納將首先處理貿易協(xié)議以及中東政策。除了特朗普女婿的身份，庫什納還繼承了規(guī)模龐大的家族地產生意。而美國有法律規(guī)定：政府雇員不得從任何生意中獲利?！皫焓布{先生的白宮職位可能允許他做出有利于其商業(yè)利益的政策?！币晃幻裰鼽h議員表示。一支代表庫什納的律師團隊稱，庫什納已承諾將退出家族房地產生意，辭去在《紐約觀察者》的發(fā)行人一職，并甩賣一些資產，同時也向政府道德辦公室尋求指引。

中國有句老話叫“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意思是，和親人一起為事業(yè)打拼往往效果更好。然而，在民主政治的世界里，任人唯親通常被視為大忌，經常與當權者的濫用職權乃至昏庸腐敗扯上關系。即便如此，在權力面前，能夠抵御誘惑者仍然為數(shù)寥寥。

特朗普就面臨這方面的考驗。2016年11月，特朗普在自家豪宅中會見了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盡管雙方均沒有透露會談的具體內容，人們還是從事后公布的照片中發(fā)現(xiàn)了異樣——特朗普的女兒伊萬卡和女婿庫什納占據(jù)了突出位置?？紤]到伊萬卡已明確表示要在父親上任后接手特朗普家族的生意，美國媒體紛紛猜測，在特朗普競選期間屢有出色表現(xiàn)的庫什納會隨岳父進軍華盛頓，謀求公職。但媒體可能沒有料到，庫什納對特朗普的影響會如此之大。例如，在任命高盛二號人物科恩擔任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一事上，庫什納扮演了重要角色，庫什納也是特朗普在外交上轉向俄羅斯的重要推動者。

2017年1月9日，特朗普公開宣稱很自豪能向女婿授予新政府的“關鍵領導崗位”。在聲明中，特朗普說：“在整個選戰(zhàn)與政權交接過程中，庫什納一直是重要的資產和親信顧問，他在我的政府中擔任領導角色，我為此感到驕傲?！蓖饨缳|疑，對庫什納的任命或觸犯《反裙帶關系法》。但特朗普信心滿滿地表示，其內閣提名人選將全部獲得通過。

因特朗普當選而沾光的可能不止庫什納一人。前不久，特朗普的前妻、出生在捷克的伊凡娜·特朗普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宣稱，自己會向前夫毛遂自薦，希望出任駐捷克大使。但人們都知道，伊凡娜在認識特朗普之前的唯一頭銜是時裝模特。

唐納德·特朗普任命其女婿庫什納為白宮高級顧問

一個匪夷所思的裁定

特朗普發(fā)表聲明后，民主黨方面隨即批評，庫什納的任命可能違反聯(lián)邦《反裙帶關系法》，造成潛在利益沖突。該法律由美國前總統(tǒng)林登·約翰遜于1967年簽署，旨在防止公職人員“在其服務或其可行使管轄權或控制的機關”擢升親屬出任民官職務。美國眾議院司法委員會的一些民主黨人已經敦促司法部和政府道德辦公室介入對庫什納的任命。

對此，特朗普的過渡團隊爭辯說，《反裙帶關系法》僅適用于政府機關的職位。9日，特朗普在曼哈頓出席一場私人活動時也表示：“我相信他們（內閣提名人選）將全部獲得通過，他們是最好的?！?/p>

受岳父特朗普之命出任白宮高級顧問，即將正式成為美國“第一女婿”的庫什納在自己生日這天搶占美國各大媒體頭條。關于這項任命到底是“任人唯親”還是“舉賢不避親”，媒體和專家眾說紛紜。 有媒體甚至調侃：“有其翁，必有其婿?！?/p>

其實，岳父特朗普是白宮的主人，女婿庫什納是白宮高級顧問，這是不是裙帶關系還不明顯嗎？兩人都是商界巨頭、億萬富翁，他們會不會利用公權為自己尋租，人們能不擔心嗎？外界擔憂，一旦庫什納參與金融監(jiān)管規(guī)則的指定，可能帶來嚴重的利益沖突。庫什納年僅35歲，此前從來沒有過從政的經歷，如果沒有一個總統(tǒng)岳父，他能一步登天升為白宮高級顧問？媒體報道說，美國駐外大使回國述職，都到白宮向庫什納請示匯報工作，如果庫什納不是總統(tǒng)女婿，堂堂駐外大使，會理他嗎？

就在特朗普宣誓就職總統(tǒng)數(shù)小時后，美國司法部1月20日發(fā)表正式法律意見書稱，特朗普任命女婿庫什納為白宮高級顧問并不違反《反裙帶關系法》。美國司法部法律顧問辦公室在刊登于司法部網站上的一封信件中解釋稱，美國總統(tǒng)因享有特殊的雇傭權，在任命白宮職位時可免受《反裙帶關系法》牽制。

路透社報道稱，針對庫什納任命引發(fā)的爭議，白宮辦公室此前曾向司法部征詢“明確意見”。司法部當時回應稱，如果特朗普正式雇用庫什納并給予他白宮工作人員的安全許可，與利益沖突相關的法律也會相應啟動，庫什納必須遵守相關法律的約束。

20世紀60年代，約翰·肯尼迪對自己兄弟的一項人事任命，直接導致美國出臺《反裙帶關系法》。半個世紀后的今天，特朗普和他的女婿又一次向這個政治禁區(qū)發(fā)起了挑戰(zhàn)。照司法部的解釋，美國總統(tǒng)因有特別雇傭權，白宮任何職位的安排就不存在裙帶關系之嫌了，這真是匪夷所思。

為了順利出任白宮高級顧問，庫什納下了5步棋：宣布他出任這一職務將不領任何薪水；將處理掉名下的主要房地產和傳媒資產；將辭去其家族房地產企業(yè)庫什納公司的CEO一職；賣掉《紐約觀察家》周報；此外，他還將賣掉手中持有的紐約第五大道666號的股。這樣看來，出任白宮高官的利益肯定大于現(xiàn)有各種利益，既然如此，有沒有裙帶關系，還用多說嗎？！

一個無法切除的毒瘤

特朗普任命女婿為白宮高級顧問，不是偶然現(xiàn)象，人們普遍認為，美國政治有一個無法切除的毒瘤，那就是裙帶資本主義。美國前駐華大使洪博培說：美國國父們所構想的有限政府正被裙帶資本主義所取代，監(jiān)管者和被監(jiān)管者的界限變得模糊，各種公共政策問題日益惡化。

在美國政治史上，特朗普并不是第一個火速提拔親屬的總統(tǒng)，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就曾將弟弟任命為司法部長，這被認為直接導致了1967年美國《反裙帶關系法》的出臺。

20世紀60年代的一天，肯尼迪兄弟在位于喬治城的家門口并肩而立。石頭堆砌的門廊莊嚴肅穆。美國第35任總統(tǒng)準備向面前的記者們宣布，他任命35歲的弟弟羅伯特為司法部長（總檢察長）。盡管在當時被許多人認為這是不負責任和不恰當?shù)?，但是，肯尼迪是總統(tǒng)，大家拿他沒辦法，肯尼迪把司法部長職位視為對弟弟的“回報”。 副總統(tǒng)約翰遜看不慣，作為民主黨的老牌政客，約翰遜私下里稱羅伯特是“流鼻涕的小屁孩”。 身為總統(tǒng)的至親，羅伯特絲毫不把副總統(tǒng)放在眼里，經?！巴洝毖埣s翰遜來開會，利用一切機會羞辱他。 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在德州達拉斯遇刺身亡，約翰遜旋即成為第36任美國總統(tǒng)。登上權力頂峰后，約翰遜簽署了《反裙帶關系法》，明文禁止總統(tǒng)任命、雇傭親屬擔任公職。

如今美國民主政治的裙帶風被廣泛關注，實在是因為太明顯了?？夏岬霞易逶诿绹瘮?shù)得上的有幾十號人。人們原以為家族政治在肯尼迪家族之后會收斂些，沒想到又出了布什家族。沒有兒子的克林頓家族也毫不客氣，老婆、女兒一起上，不由得讓人懷疑，西方民主政治到底怎么了？為何總是擺脫不了裙帶關系？

2014年統(tǒng)計顯示，美國17%以上的國會議員來自議員世家，其中又以參議員為多。希拉里提前成為總統(tǒng)熱門候選人，得益于人們對她的丈夫克林頓執(zhí)政八年期間經濟繁榮的懷念；選民們認為老布什“是個好人”，無疑是因為兒子小布什勝選總統(tǒng)的助推器；前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的女兒卡羅琳起先對政治沒有興趣，卻在2013年被任命為駐日本大使。

2008美國總統(tǒng)大選之時，面對強敵希拉里，奧巴馬不斷重申“改變”，“不能繼續(xù)再讓同一個家族的人執(zhí)政”。實際上，奧巴馬自己也撇不開與政治家族的干系。2008年，肯尼迪家族的“公主”卡羅琳宣布支持奧巴馬，而她在過去的數(shù)十年來從未支持過任何一個總統(tǒng)候選人，此次“相中”奧巴馬，是因為“從他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_琳支持奧巴馬獲得的回報是，雖然根本不懂外交，就當上了堂堂的美國駐日本大使。

美國政治中的裙帶資本主義，一個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有的人、有的家庭可以憑借背景、關系、人脈和資源，幾乎可以長期占據(jù)同一個高位。和小布什爭總統(tǒng)位置的原副總統(tǒng)戈爾，他在成為副總統(tǒng)之前當了16年議員，在當議員之前他除了參軍就是讀書，沒有干過其他事，因此議員就成了他的職業(yè)。往上數(shù)一代，他爸爸也是28歲開始當議員的，一共當了32年，一樣把議員當成了職業(yè)。戈爾家把議員當成了祖?zhèn)鞯穆殬I(yè)?？夏岬霞易宓膼鄣氯A·肯尼迪因桃色事件放棄了總統(tǒng)競選，卻擔任參議員近半個世紀，號稱美國最偉大的議員。

裙帶資本主義表現(xiàn)之二是夫榮妻貴。例如，自從1923年加利福尼亞州共和黨人梅·埃拉·諾蘭繼任已故丈夫約翰獲選眾議院議員之后，已有36名議員遺孀成為眾議院議員，8名成為參議院議員。據(jù)統(tǒng)計，2001年時，國會全部79名女性議員中，有3位寡婦議員，還有3位是政客的妻子。寡婦團現(xiàn)象只是家族勢力把持美國國會現(xiàn)象的一個部分。

裙帶資本主義表現(xiàn)之三是父榮子貴。比如阿拉斯加州參議員莫科斯基晉升州長后，指定其女麗莎繼承其位；伊利諾斯州的共和黨參議員，在退休前做足準備功夫，把兒子丹尼爾捧上參議院后才“榮退”。

裙帶資本主義表現(xiàn)之四是花錢可以買高官。據(jù)非營利性機構“公共廉政中心”統(tǒng)計，截至2013年10月底，在新任命的美國駐外大使中，30%為總統(tǒng)競選捐助人，而職業(yè)外交官的比例為45%。職業(yè)外交官多被派往艱苦地區(qū)，而自2007年起為奧巴馬競選至少籌得1760萬美元的25名捐助人，大多被派往條件優(yōu)越的西歐國家。一些媒體嘲諷道，現(xiàn)在美國駐外大使職位開始明碼標價，捐款55萬美元就有九成把握被派到西歐。

長期以來，美國社會從不缺少裙帶關系。無論是在政界、商界，還是文藝界和體育界，子承父業(yè)、夫妻聯(lián)手、朋友幫襯的例子比比皆是。裙帶關系，或者說家族政治，一直是美國政治的一部分。這種現(xiàn)象自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亞當斯任命其兒子充當普魯士特使后，就一直延續(xù)至今，可謂“歷史悠久”，而特朗普任命自己的女婿出任白宮高級顧問可以說是這一傳統(tǒng)的最好注腳。

（作者系外交學院黨委書記、常務副院長，中國國際法學會常務副會長，前中國駐津巴布韋大使、駐蘇里南大使、駐印度孟買總領事、駐美國舊金山大使銜總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