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未病”本義探源

史士昊

【中圖分類號】R22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6851（2017）03--01

引言

“治未病”，是中醫(yī)理論的獨特概念，且被視為最高境界，掌握“治未病”技術者，稱為“圣人和上工”?！爸挝床　钡默F(xiàn)代內涵，包括未病先防、已病防變、愈后防復，然而，這些措施的抓手是什么，卻語焉不詳、莫衷一是，沒有實實在在的抓手，何談曰“治”？按現(xiàn)代字義理解，未病如果是沒有病，沒有病為什么要用治？既然沒有病，那還治什么？《黃帝內經(jīng)》又為什么只用“治未病”和“治已病”來囊括治病的所有內容？為厘清上述問題根源，筆者試從《內經(jīng)》著述時代的文字本義來探討“治未病”的本源含義，進而闡釋其臨床意義，以就正于同道。

1.治未病字義

“治未病”，是成書于2500年前的《黃帝內經(jīng)》中提出的理論概念，見于《黃帝內經(jīng)·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1]”《黃帝內經(jīng)·靈樞·逆順》：“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謂也。[1]”由于《黃帝內經(jīng)》所使用的文字，為秦代統(tǒng)一文字之前的甲骨文、金文、籀文、篆文體系，而非現(xiàn)代漢字，因此，若想厘清“治未病”本義，則必須要回到《內經(jīng)》著述時代的文字字義本身來探討。

1.1 “病”字字義

“病”，篆文，由疒和丙構成，《說文解字》：“病，疾加也”，《玉篇》：“病，疾甚也”，疾，甲骨文，篆文，本義外受箭傷，加重而生內患，需要臥床休息，即是“病”的本義?；?，金文，籀文，篆文，本義居家休養(yǎng)、痛苦憂心，病是內患，所以現(xiàn)在稱“生病”為“患病”，稱“病人”為“患者、病患”。疒（音nè），甲骨文，篆文，本義臥床休息，《說文解字》：“疒，倚也。人有疾病，像倚箸之形”，倚，半立半靠，依靠。丙，甲骨文，金文，篆文，本義石器孔洞中裝的魚尾狀手柄，《說文解字》：“丙，位南方，萬物成，炳然?！薄妒窌ぢ蓵罚骸氨撸躁柕乐?，故曰丙。”丙為物成、丙為因陽盛而顯著，“丙”與“疒”結合構成的“病”字，是說外受箭傷，入內化熱而加重，需要臥床休息，現(xiàn)代“感染發(fā)炎”說得更為直接。丙在天干五行之中屬火，無論體內自生的火，還是外感而生的火，均為“病”的主要原因。丙，由“內”和“一橫”構成，一橫為指事，指“邪”與“正”在體內相爭、陽盛顯著為丙，陽盛則陰衰，陽盛顯著即為陰陽失衡顯著，因此，病，即是人體“陰陽平衡”發(fā)生顯著改變，呈現(xiàn)“陰陽失衡”顯著狀態(tài)。

1.2 “未”字字義

“未”，甲骨文，金文、篆文，為樹木的枝杈上部再加一重枝椏，本義樹木枝葉漸茂，尚未開花結果，意思是正處在枝葉漸茂、“尚未”結成果實的過程之中，這才是“未”的本義，不是現(xiàn)代理解的“無、沒有”，而是“有”，只是“尚未”最終成形結果。

1.3 “未病”本義

把“未”的過程本義和“病”的顯著本義結合起來，就可以得出一個確切的“未病”本義，即：未病，即是人體“陰陽平衡”處于“非顯著改變”路徑，尚未呈現(xiàn)“陰陽失衡”顯著狀態(tài)。病是未病發(fā)展的結果，未病是病前之病、未至之病?！饵S帝內經(jīng)·素問·四氣調神論》：“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1]”《黃帝內經(jīng)·素問·刺熱篇》：“病雖未發(fā)，見赤色者刺之，名曰刺未病。[1]”《黃帝內經(jīng)·靈樞·逆順》：“上工刺其未生者也；其次，刺其未盛者也。[1]”“發(fā)”為投擲而出，“生”為草木破土萌發(fā)，“盛”為滿溢顯著，“已”為胎兒出生，均屬于“病”的顯著狀態(tài)；“未病、未發(fā)、未生、未盛”，則均屬于“未病”的非顯著狀態(tài)。清代·陸懋修[2]指出：“今人之所謂病，于古但稱為疾，必其疾之加甚，始謂之病，……未至于病，即宜藥之，此則《內經(jīng)》未病之旨?！敝琳?，到也，“未至之病”即“未到之病”，唐代名醫(yī)孫思邈[3]則稱其為“未病之病、欲病之病”。也就是說，人體所有的“病”前狀態(tài)，都屬于“未病”狀態(tài)，“未病”是“病”之前的陰陽平衡非顯著改變，屬于“病前之病”，因此才需要“治”?！耙巡　眲t是“未病”發(fā)展到了顯著改變階段，“病”與“未病”沒有截然分界點，兩者都需要“治”，并且“治”的思路是相延續(xù)的。換句話說，“治未病”和“治已病”，已經(jīng)包含了“治病”的所有內容，而這正是《黃帝內經(jīng)》只用“治未病”和“治已病”來囊括所有治病內容的答案。

1.4 “治”字字義

“治”，金文借用，由（亂，相互辯論批駁）和（司，主持公正）構成，本義拔亂反正，變亂為不亂；篆文，由（水，洪水）和（臺，土石堆筑的壩堤）構成，本義引水筑壩。拔亂反正，即如“繅（sāo）絲”，水煮雜絲亂纏之蠶繭，抽出齊整不亂之細絲；治水之法，須從水源初始之處開始，依勢筑壩而疏通。水煮者，喻法；始源、依勢者，喻理。因此，“治”的本義，有兩層含義，一是從本源入手，二是依本源之勢而進行拔亂反正。

1.5 “治未病”本義

未病，是病前之病，治，就是拔亂反正，“陰陽失衡”就是亂，初始的“陰陽平衡”就是正。綜合“治、未、病”三字字義，可以歸納為：對人體“病”之前的“陰陽平衡”非顯著改變，依據(jù)初始之勢，進行拔亂反正，使其復歸為初始“陰陽平衡”，就是“治未病”！

1.6 “治未病”抓手

依據(jù)治未病本義，不難分析出，治未病的抓手，就是人體初始的“陰陽平衡”，就是人體與生俱來、一生不變的生理特質，包括陰陽盛衰平衡、陰陽寒熱質性、形質屬性、五藏核心等先天內涵。其就像用筷子夾菜時，那根不動的筷子，是中醫(yī)“治未病”的定海神針。據(jù)此抓手，即可準確分析后天各種內、外因素作用于此之后，所產(chǎn)生的相應而可預知的變化路徑，對此路徑階段，進行針對性的拔亂反正，就是真正的“治未病”。

1.7 “治未病”方法及目的

“未病”是“病”前狀態(tài)，是“未至之病、未病之病、欲病之病”，是人體初始“陰陽平衡”的非顯著改變，而“已病”則是未病發(fā)展的結果，屬于人體初始“陰陽平衡”的顯著改變。“未病”和“已病”屬于一對相對概念，兩者沒有截然分界點，其共同點都是人體初始“陰陽平衡”發(fā)生改變，不顯著為“未病”，顯著為“已病”，“未病”加重就是“已病”，“已病”減輕就是“未病”。因此，已病防變屬于治未病，病后防瘥屬于治未病，未病先防也屬于治未病?！峨y經(jīng)·七十七難》：“所謂治未病者，見肝之病，則知肝當傳之于脾，故先實其脾氣，無令得受肝之邪，故曰治未病焉。[4]”《金匱要略·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脈癥第一》：“上工治未病……見肝之實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m中經(jīng)絡，未流傳臟腑，即醫(yī)治之。四肢才覺重滯，即導引、吐納、針灸、膏摩，勿令九竅閉塞。[5]”《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中》：“病人藏無他病，時發(fā)熱自汗出而不愈者，此衛(wèi)氣不和也，先其時發(fā)汗則愈，宜桂枝湯[6]”等，是為“已病防變”治未病，其目的，為使與已病藏府相關聯(lián)的藏府不得“病”；《素問·熱論》：“病熱少愈，食肉則復，多食則遺，此其禁也[1]”；《傷寒論·辨陰陽易差后勞復病脈證并治》：“以病新瘥，人強與谷，脾胃氣尚弱，不能消谷……損谷則愈[6]”等，是為“愈后防復”治未病，其目的，為使初愈之“病”不復發(fā)；《素問·上古天真論》：“虛邪賊風、避之有時……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恬惔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氣從以順，各從其欲[1]”；《金匱要略·臟腑經(jīng)絡先后病脈證第一》：“若人能養(yǎng)慎，不令邪風干忤經(jīng)絡……更能無犯王法，禽獸災傷，房室勿令竭乏，服食節(jié)其冷、熱、苦、酸、辛、甘，不遣形體有衰，病則無由入其腠理[5]”等避邪氣、調情志、適勞逸、節(jié)飲食、慎起居方法，是為“未病先防”治未病，其目的，為使外邪和生命活動不損傷人體正氣，從而不得“病”。通過未病先防、已病防變、愈后防復等方法，使“未病”不發(fā)展為相對意義的“已病”，即是“治未病”的最終目的所在。

2.討論

依據(jù)《黃帝內經(jīng)》著述時代所用的甲骨文、金文、籀文、篆文體系，厘清的“治未病”本義，即對人體“病”之前的“陰陽平衡”非顯著改變，依據(jù)初始之勢進行拔亂反正。確證了“未病”為“病前之病、未至之病、未病之病、欲病之病”，與“已病”一樣需要“治”；“未病”與“已病”皆為人體初始“陰陽平衡”發(fā)生改變，只有顯著與非顯著區(qū)別，沒有截然分界點，“治

已病”與“治未病”的思路是相連續(xù)的，“治已病”與“治未病”囊括了中醫(yī)治病的所有內容；人體初始“陰陽平衡”，為治未病抓手，是中醫(yī)“治未病”的定海神針。據(jù)此抓手，即可準確分析后天各種內、外因素作用于此之后，所產(chǎn)生的相應而可預知的變化路徑，對此路徑階段，進行針對性的拔亂反正，就是真正的“治未病”，從而實現(xiàn)不得“病”的最終目的。

3.感謝

本義字義參考了《象形字典》的相關內容，特此致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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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璟主編.陸懋修醫(y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1999：239.

[3]思邈著，焦振廉等校，吳少禎主編.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11：13，206.

[4]扁鵲撰，高丹楓，王琳校注.黃帝八十一難經(jīng)[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7：220.

[5]陳修園編，林慶祥校注.金匱要略淺注[M].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1988：8，11.

[6]漢張機撰，上海中醫(yī)學院，校注.傷寒論[M].上海：上?？茖W技術出版社，1983：17，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