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錫黼《頤情閣五種曲》考述

唐海宏

（隴南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 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 甘肅 成縣 742500）

研究明清戲曲的學(xué)者，一定知道《頤情閣五種曲》（又名《無町詞余》），該戲曲集的作者曹錫黼出身于清乾嘉時期松江府（今上海）的名門望族——曹氏家族。曹錫黼學(xué)問賅博，但卻年未三十而早逝，因此被學(xué)者周妙中譽之為“戲曲界的李長吉”[1]273?？上Ш笕藢ζ鋭∽鳌额U情閣五種曲》卻少有論述，本文試圖對其劇作作一簡單考述。

一、曹錫黼《頤情閣五種曲》的版本、本事以及鄭振鐸題跋敘要

《頤情閣五種曲》又名《無町詞余》，乃是曹錫黼歿后，其弟曹錫辰、曹錫棠，子洪梁、洪頤、洪潤為他校訂，后在友人施潤等幫助下付梓的?！额U情閣五種曲》包含雜劇《桃花吟》一種、《四色石》四種，現(xiàn)存有清乾隆丙子二十一年（1756)的頤情閣原刊本?！端纳贩謩e為《張雀網(wǎng)廷平感世》（又名《雀羅庭》）、《序蘭亭內(nèi)史臨波》（又名《曲水宴》）、《宴滕王子安檢韻》（又名《滕王閣》）、《寓同谷老杜興歌》（又名《同谷歌》）。原刊本半頁九行，行十八字，四周單邊，白口，單魚文；劇作行間有小字夾批，卷尾有題詩，現(xiàn)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皆有藏。鄭振鐸《清人雜劇初集》本為鄭氏1931年影印清乾隆丙子二十一年（1756)的頤情閣原刊本而成。

(一) 《頤情閣五種曲》版本、本事

1、《桃花吟》

版本：《桃花吟》為《頤情閣五種曲》第一種。題署：“海上曹錫黼菽圃填詞，弟錫辰、錫棠，男洪梁、洪頤、洪潤同?！?，起首依次為乾隆丙子年(1756)葉承、清靜道人葉鳳毛以及乾隆戊寅年(1758)施潤的序。有眉評、夾批。另有鄭振鐸編撰《清人雜劇初集》本，為鄭氏1931年據(jù)乾隆刻本影印。

本事：《桃花吟》本于唐代孟棨《本事詩·情感第一·崔護(hù)》[2]13，共4折，分別為《遘艷》、《再訪》、《哭證》、《重圓》。譜崔護(hù)游春至城南莊，到一戶人家討水喝，謝氏女婷婷給了他水。次年清明，崔護(hù)重來尋訪，未見婷婷，只有桃花依舊，他就寫了那首著名的《題都城南莊》詩于左扉。婷婷見詩不能忘情，競至于氣絕身亡。崔護(hù)再次來南莊，知女已死，非常悲痛。陰間閻羅憐惜婷婷的一片癡情，派鬼使送她回生，于是崔護(hù)和婷婷結(jié)為夫妻。明末孟稱舜曾作《桃花人面》雜劇，前代同此故事者甚多。

2、《雀羅庭》

版本：《雀羅庭》全名《張雀網(wǎng)廷平感世》，《頤情閣五種曲》之一，為《四色石》第一種?，F(xiàn)存清乾隆丙子年(1756)原刻本，亦有鄭氏影印本。

本事：《雀羅庭》本于《史記·汲鄭列傳》：“始翟公為廷尉，賓客闐門；及廢，門外可設(shè)雀羅”[3]164，譜翟公在漢武帝時擔(dān)任廷尉，是時賓客盈門；被貶后，立刻變得門庭冷落，致使門前可張網(wǎng)捕雀；后來復(fù)職，賓客又紛紛前往。前人未見入劇者。

3、《曲水宴》

版本：《曲水宴》全名《序蘭亭內(nèi)史臨波》，《頤情閣五種曲》之一，為《四色石》第二種?，F(xiàn)存清乾隆丙子年(1756)原刻本，亦有鄭氏影印本。

本事：事見《晉書·列傳第五十·王羲之》[4]2209，敘晉王羲之不慕世俗繁華，性耽泉石，三月三日與同志謝安等宴集于會稽山陰之蘭亭，并自書《蘭亭序》以申其志。明許潮曾作有《蘭亭會》一劇。

4、《滕王閣》

版本：《滕王閣》全名《宴滕王子安檢韻》，《頤情閣五種曲》之一，為《四色石》第三種?，F(xiàn)存清乾隆丙子年(1756)原刻本；亦有鄭氏影印本。

本事：《滕王閣》本于《唐書·列傳第一百二十六·文藝上》[5]4396，譜王勃重陽節(jié)探父路過南昌，值閻都督在滕王閣大設(shè)賓客，王勃即席作《滕王閣序》，使得在座之人大為嘆服。此一題材入劇者甚多，元明之際無名氏曾撰雜劇《滕王閣》；明末清初鄭瑜亦撰有同名雜劇；清周皚撰有《滕王閣》傳奇。

5、《同谷歌》

版本：《同谷歌》全名《寓同谷老杜興歌》，《頤情閣五種曲》之一，為《四色石》第四種?，F(xiàn)存清乾隆丙子年(1756)原刻本；亦有鄭氏影印本。

本事：事本于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作歌》七首[6]353-356，譜杜甫因上疏營救房綰而獲罪，被迫辭官后西走秦州，后輾轉(zhuǎn)寓居同谷（今成縣），悲慨奮歌以寄予愁苦之情。

(二) 鄭振鐸《頤情閣五種曲》題跋

1、《桃花吟·跋》

鄭振鐸《桃花吟·跋》云：“右《桃花吟》雜劇一種，上海曹錫黼撰。錫黼字菽圃。與兄容圃并有才名。錫黼早歲得第，乾隆間為某部員外郎，死時年不及三十。施潤序《桃花吟》謂：‘曹員外菽圃，生僅二十九年，而著作巳富。詩、古文、及說部、雜識，卷帙盈尺，各有根柢，存乎其間。至按律呂為南北曲，固才人能事之余，而士林亦深賞之’云云。今詩、古文及說部、雜識，皆已散佚不傳。獨《桃花吟》及《四色石》諸雜劇存耳。錫黼少年科第，故所譜諸劇，胥為從容爾雅之什。即敘感憤之事，亦鮮憔煞之音?！短一ㄒ鳌匪恼?，寫崔護(hù)謁漿事，恰是少年筆下所欲寫之好題材。按崔護(hù)事，譜者殊多。傳世者有明人孟子塞《人面桃花》一劇。以錫黼此劇較之子塞所作，未免相形見絀。然其所調(diào)之鮮妍，卻亦自為可傳之作。惟第四折敘及鬼使送謝女回生一節(jié)，殊令人有蛇足之感耳。中華民國二十年正月二十五日，鄭振鐸。”①

2、《四色石·跋》

鄭振鐸《四色石·跋》云：“右《四色石》雜劇四種，曹錫黼撰。錫黼所作雜劇，有《桃花吟》及《四色石》諸種?！短一ㄒ鳌芬阎G。《四色石》則仿《四聲猿》例，譜翟公、王羲之、王勃、杜甫四事。事各一折?！稄埲妇W(wǎng)》，寫翟公去官后，賓客絕跡，庭可羅雀。及其后貴，客又大集事。此事為絕好之劇材。然譜之為劇者，卻未見。錫黼寫此，蓋為空谷足音。《序蘭亭》，寫王羲之三月三日宴集蘭亭事。此事明人許潮嘗譜之為《蘭亭會》一劇。然此事本非好劇材，寫來自未能出色當(dāng)行。許、曹二劇，蓋皆不過穩(wěn)妥而已?！堆珉酢?，寫王勃省父，路過南昌，值都督大宴賓客于滕王閣，勃以為作《滕王閣序》驚一座事。此事盛傳于世，‘時來風(fēng)送滕王閣’一語，巳成為民間習(xí)語。馮夢龍所輯之《醒世恒言》中，亦載有《馬當(dāng)神風(fēng)送滕王閣》平話一篇。但錫黼此劇，則全就史實而譜，并未涉及神怪。《寓同谷》，寫杜甫寓于同谷，感時歌吟事。此事亦未有人譜過。杜甫一生可譜之事甚多，然劇作家知道捉住者則絕少。許潮尚譜《午日吟》，然劇情甚為無謂，還不如錫黼此作之較為扼要可觀也。中華民國二十年正月三十日，鄭振鐸?！?/p>

二、《頤情閣五種曲》評析

施潤《桃花吟·序》曾云：“《桃花吟》一折，與玉茗堂《四夢》同工；而《四色石》慷慨淋漓，各盡其致，則徐文長之《四聲猿》可以頡頑。”這里施氏將《桃花吟》、《四色石》分別與湯顯祖《臨川四夢》、徐渭《四聲猿》相提并論，給予了曹錫黼高度的評價，未免有過譽之詞。但研讀完曹氏劇作文本后，平心而論《頤情閣五種曲》還是有其鮮明的特色。

首先，曹氏劇作風(fēng)格上主流是溫麗的，但也兼有沉雄的一面。曹氏劇作風(fēng)格溫麗的特點在《桃花吟》中表現(xiàn)尤為突出。如：

【引子】【虞美人】（生上）寒窗風(fēng)雨知多少，盡道清明了。無邊光景總宜人。攜取雙柑，郊外好尋春。

【曲過】【懶畫眉】暫掩蕭齋度香塵，好一派花色也。滿目紅英須動魂。呀，前面一所莊院，去借杯茶吃也好。且住，似這等所在，怎么沒個人呢？垂簾扄戶詫何因？

這里劇作者既寫出了清明時節(jié)秀美宜人的景色，又將崔護(hù)踏春的閑情逸致活盤表現(xiàn)了出來。另外如：

【曲過】【一封書】（合）良辰哪便虛論，尋芳渾可娛。斜陽外景殊，想多應(yīng)游興。馀春日，池塘蜂蝶鬧，綠柳陰陰飛燕雛。這風(fēng)光快寒儒，勒馬凝眸，幽士居。

曹錫黼在色調(diào)的選用上以鮮艷為主，曲中“良辰”“斜陽”“春日”等時間的點染，“池塘”“綠柳”等靜態(tài)景物的刻畫，“蜂蝶”“飛燕”等動態(tài)景物的描摹都顯出恬靜之美。誠如鄭振鐸所評：“錫黼少年科第，故所譜諸劇，胥為從容爾雅之什。即敘感憤之事，亦鮮憔煞之音。”

曹氏劇作風(fēng)格沉雄的特點在《同谷歌》與《張雀網(wǎng)》中表現(xiàn)最為突出。施潤認(rèn)為《四色石》是效徐渭《四聲猿》體例并敘寫古文人逸事以寄托感慨之作，而《同谷歌》則繼承了《同谷七歌》感時傷逝、沉郁頓挫的精髓。如：

【耍孩兒】荒山有客還迤逗，笑亂發(fā)垂垂?jié)M頭，終朝拾橡養(yǎng)狙猴。遇相知，則話舊綢繆。（二位看也）凍皴手腳無皮肉，山谷天寒日暮愁。一歌作兮歌僝愁。（內(nèi)作風(fēng)起，各位出介）（生泣介）聽悲風(fēng)從天來牖，問中原得再歸不？

將杜甫的滿腔牢騷與愁苦心聲酣暢淋漓地傾泄了出來，這恍似《同谷七歌》的再現(xiàn)。再如：

【四煞】思悠悠在遠(yuǎn)方，苦罘罘有弟留。三人一樣都消瘦，駕鵝飛去鹙鸧后。塵暗漫天道路修，三歌作兮歌三奏，（阿呀）俺兄弟汝歸何處？兄骨誰收？

【二煞】四山風(fēng)片多溪頭，水急流。寒霖颯颯把枯株溜，狐貍狡獪城蒿茂。（唱狐貍蛇蝮字凈丑諢舞介）萬感中宵不自由。五歌作兮歌雜糅，（凈丑）怕老爺家鄉(xiāng)也則如此。（生）咳！倘故鄉(xiāng)歸去，勝窮谷夷猶。

唱詞酷似《同谷七歌》中的第三歌與第五歌，給人典雅沉雄之感。都深深烙上了《同谷七歌》凄美的詩意，對此曾影靖曾說：“作者描寫老杜憂時的襟懷，濟世的抱負(fù)，失路的苦悶，深得少陵野老神髓，栩栩如生。風(fēng)格沉雄，文字剛勁豪辣，《四色石》中以此最為沉痛，亦最像猿啼之哀鳴?！盵7]423

《張雀網(wǎng)》中對翟公失意時的描寫也極盡沉雄蒼涼之美，如：

【金蕉葉】噪的俺側(cè)著耳，愁心自煎，揾不住撲堆著淚漣。（淚介）把一座云司棘院，似這般都化作荒臺斷垣。

【天凈沙】雀兒，雀兒，既不是青蠅做吊客見廝憐，又不是碧紗幮白島的垂涎，報道水郭山村穩(wěn)便，甚因循靦腆，不由人亂煞周旋。

其次，曹氏劇作中辭藻瞻麗典雅，堪稱文人劇的典范之作。在辭藻運用上，我們對比雜劇《同谷歌》與《同谷七歌》后可以發(fā)現(xiàn)，兩作的重復(fù)之詞是很多的，如“亂發(fā)”“凍皴手腳”“長鏟”“木柄”“雪盛”“短衣”“駕鵝”“鹙鸧”“諸孤”“蛟龍”“旌旗”“扁舟”“林猿”“窮谷”“山湫”“巃嵸”“古木”“黃葉”“風(fēng)霜”等多達(dá)二十個。如此多的相同辭藻的運用，給人一種莊重典雅之感，與原詩保持了高度的統(tǒng)一，因此，在《同谷歌》唱詞“說甚么杯羹求舊，敢則是甲兵時候”旁，夾批便評曰：“二句括盡杜詩全部。”

清新秀美、流暢鮮妍之佳句，在曹氏劇作中亦時時可見。在《桃花吟》中，辭藻的運用就表現(xiàn)的更為純雅。如：

【引子】【哭相思】（合）邂逅相逢棲未穩(wěn)，嘆暮色催人緊。看春事行將凋零盡，分袂了悲難忍。

【引子】【鵲橋仙】（生上）花陰庭院，淡煙疏雨，寄恨東風(fēng)柳絮，銀河何處渡？黃姑怪，半卷湘簾愁佇。

【北端正好】【后場雙笛】（旦）庭院蒼涼三徑荒，滿懷愁思正茫茫。歸來不敢高聲哭，唯恐猿聞亦斷腸。教奴家好不傷感也。

【曲過】【紅繡鞋】（合）玉樓處賦蒼冥、蒼冥。金釵仍合巖扄、巖扄。擾綠云，冷菱鏡。重銀甲，撫秦箏。喜孜孜猶是淚盈盈。

這里曹錫黼運用清幽淡雅語言，勾勒出曲文的風(fēng)致高華，充分表現(xiàn)了作者點染詞藻的才華。

而在《張雀網(wǎng)》中則表現(xiàn)出雅麗之中透著淡淡的憂傷。如：

【北斗鵪鶉】一榻空懸，湘簾不卷，茗碗全藏。隱囊半偃，野草粘天，涼風(fēng)撲面，那里是掃門才叩鋏緣，則落的車笠盟寒，青松色變。

【小桃杠】最撩人心事省他年，越惱得柔腸轉(zhuǎn)。尸外車輪等閑偏，履三千，錦屏前一例裹神仙眷。暢好是鳳簫象板，鸞笙雁瑟，分明美滿不須言。

這里曹錫黼用庭院的荒涼、雀鳥的聚集將崔公落寞的情懷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前曲【北斗鵪鶉】中多用四字句，對仗整齊，原刻本旁批曾云：“一往幽秀之氣，如讀左徒《山鬼》等篇?！笨梢娖滹L(fēng)韻頗類屈原《九歌》諸章。又如：

【紫花兒序】撲刺刺宿鳥喧闐，教人驚額，小立俄廷，惺然?？烧?，鴻雁迢天把尺素傳。敢道嚶嚶聲囀，風(fēng)雨喈喈，燕燕堂前。

該曲寫庭院雀噪，繪聲繪影，恍如走入世外桃源之感。此處旁批曾云：“實甫得意之筆?！北戎鯇嵏Α段鲙洝坊蛴羞^譽之處，但頗見曹氏在遣詞造境上的國人才氣。

《序蘭亭》中，曹錫黼描寫王羲之感慨的一段文字也極能表現(xiàn)文人劇的特色。如：

【梁州小序】（合)那日呵，氣清天朗，惠風(fēng)和煦，俛仰騁懷游目，茫茫宇宙，可也供視聽娭娛。（生)卻省晤言懷抱，寄托形骸。人世徒欣遇，全不想快然自足也老將逐，轉(zhuǎn)則情遷陳跡無，修短數(shù)，終非固，況死生大矣，言堪據(jù)，感慨極，痛今古。

此曲隱括晉文唐詩，頗具匠心。

此外《張雀網(wǎng)》結(jié)尾部分，凈角諷刺勢利小人的一段賓白是多達(dá)千言，它不僅用了許多成語，甚至還用到了一段駢體文。但卻運用很得當(dāng)，因此給人并無生硬堆砌之感。雜劇《同谷歌》中杜甫的說白，也很能見出曹錫黼文人劇作的口吻。如：“下官杜甫，表字子美，襄陽人也。天寶召試，叨參軍政；彭原謁主，晉秩拾遺。嗣以疏援房相株連，華州見放。俺想安賊父子跳梁，世方板蕩。與其鞅掌荊榛，毋寧息肩蓬畢。因此西入秦州，寓居同谷?！?/p>

第三，曹氏劇作不拘泥于舊體，富于創(chuàng)新性。曹錫黼劇作的創(chuàng)新表現(xiàn)在多個方面。一是對戲劇體制的創(chuàng)新，在《桃花吟》中，曹錫黼以兩首詞作為全劇的楔子。如：

【西江月】何幸時和世恭，共游化日光天?；ǔ吭孪η伊鬟B，一曲笙歌別院。搬演莫翻舊譜，謳吟獨造新篇。雪□試把奏瓊筵，聊佐太平清晏。

【東風(fēng)齊著力】崔子高才，聘婷麗質(zhì)，夙世因緣。清明散步，迤邐赴前川。遇見佳人愛慕，談心處，兩下纏綿。重來日，門前冷落，題就詩篇。

淑女最堪憐，歸家后，頓教病患難痊。變生頃刻，父母盡澘然。恰喜多情一慟，轉(zhuǎn)陽世，眷屬仍聯(lián)成。花燭泥，金報捷，萬古流傳。

在【西江月】中體現(xiàn)了曹錫黼對戲曲創(chuàng)作銳意創(chuàng)新的觀念；而【東風(fēng)齊著力】則可看作是對劇情的紹介和評論。以這樣形式開篇的戲曲在古代文學(xué)中還是比較少見的。體制的創(chuàng)新還表現(xiàn)在曹錫黼劇作篇幅的短小而精湛上。曹錫黼的《桃花吟》僅為短小的四折，而《四色石》全用四個獨立的一折戲，從而使得曹氏劇作都體現(xiàn)出情節(jié)內(nèi)容短小靈便、音樂結(jié)構(gòu)不拘一格的特質(zhì)，從而在短小的體制之中融入了深刻的題材內(nèi)容。

二是曹氏選用戲劇題材上學(xué)古但不落前人窠臼，多采用單一而不單薄的題材。曹錫黼的劇作《桃花吟》的題材，前代劇作家多有采用，像明代的孟稱舜《桃花人面》就很纏綿悱惻。但曹氏并沒有拘泥于此，他在第四折《重圓》中寫鬼使送謝婷婷回陽轉(zhuǎn)生，雖屢遭后人詬病，但此情節(jié)的加入?yún)s使劇情更為曲折，這未嘗不是好的一面?！稄埲妇W(wǎng)》題材的運用是很成功的例子，描寫世態(tài)炎涼本是一個很富有戲劇性的題材，但歷代劇作家都未選用翟公。因此，鄭振鐸在評價此劇時就說：“此事為絕好之劇材。然譜之為劇者，卻未見。錫黼寫此，蓋為空谷足音?！倍凇锻雀琛分胁苠a黼將《同谷七歌》的詩歌體式化用為戲曲唱詞，這在仿擬《同谷七歌》的歷史上還是首次。從形式上看，在雜劇《同谷歌》里，曹錫黼對《同谷七歌》作了高度的仿擬，像“荒山有客還迤逗”“苦罘罘有弟留”“鐘離有妹居”與“一歌作兮歌僝愁”“三歌作兮歌三奏”“四歌作兮歌頻就”等句型與杜甫原作是高度相似的。無怪乎在劇本的“荒山有客還迤逗”旁，佚名批注者的夾批曾評曰：“竟似杜詩起筆”；而在“三歌作兮歌三奏”旁，夾批又評曰：“讀至此，忘其為杜詩者久之?！?/p>

三、結(jié)語

曹錫黼同時期的畫家、詩人葉鳳毛在《桃花吟》序中曾說：“曹太常誕文多文才藝，生平所著詩文，俱流播人間。嘗于酒酣談笑之傾，輒為傳奇曰《桃花吟》、《四色石》，雖短篇小構(gòu)，亦足見其才氣之奔逸，辭采之淵茂，寄興之微遠(yuǎn)，殆老手專家無以過之。其詞既工，其聲既諧。有為付之管弦，傅粉墨，登氍毹，當(dāng)必能動人?！比~鳳毛對曹錫黼的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從整體來看，曹錫黼劇作極富文人劇的特征，其劇作的在曲律的選擇都很注意來歷，結(jié)構(gòu)層次分明，音律和諧；在相對短小的結(jié)構(gòu)篇幅之內(nèi)，卻善于選用好的題材并用心斟酌，使得劇作題材單一但不單??；雖有部分悲嘆與沉痛之詞，總體卻顯現(xiàn)出閑雅沖淡之美。正如曾永義所評，曹錫黼的劇作“排場分明，音律諧婉，一韻一曲皆注意來歷，用心經(jīng)營，則非他家所及?！盵8]160

注釋：

①此處兩題跋皆抄錄自鄭振鐸《清人雜劇初集》，該本為鄭氏1931年影印清乾隆丙子二十一年（1756)的頤情閣原刊本，后面不再注明出處者，皆引自該書。

[1]周妙中. 清代戲曲史[M].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

[2]（唐）孟棨. 本事詩[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3]岳麓書社. 二十五史精華[M]. 長沙：岳麓書社,2010.

[4]徐繼素. 二十四史 [M]. 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8.

[5]（宋）歐陽修,宋祁撰. 新唐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99.

[6]繆鉞,張志烈. 唐詩精華[M]. 成都：巴蜀書社,1995.

[7]曾影靖著；黃兆漢校訂. 清人雜劇論略[M]. 臺北：臺灣學(xué)生書局,1995.

[8]曾永義. 中國古典戲劇論集[M]. 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