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主義視域下：影片《長城》分析

□ 于家升

東方主義視域下：影片《長城》分析

□ 于家升

影片《長城》自上映以來即飽受爭議，這部以英文對白為主，除了投資、導(dǎo)演和女主角來自中國之外，可以說好萊塢團隊支撐起了此部影片。盡管我們可以看到影片力圖掙脫東方主義窠臼，維護東方主體地位的努力，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钥吹接捌澈蠼欀臇|方主義元素。本文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借鑒薩義德的東方學(xué)理論來探究影片西方身份敘事下的中國“他者”建構(gòu)。

《長城》；東方主義；他者

愛德華·賽義德指出，“東方幾乎就是一個歐洲人的發(fā)明，它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充滿浪漫傳奇色彩和異國情調(diào)的、縈繞著人們的記憶和視野的、有著奇特經(jīng)歷的地方”。①影片講述了發(fā)生在神秘的古老中國，一批勇敢無畏的無影禁軍在長城上抵御兇猛貪婪的怪獸饕餮的入侵，歐洲雇傭軍威廉和同伴佩羅不遠萬里來中國盜取黑火藥，無意中卷入了這場戰(zhàn)爭并帶領(lǐng)中國人戰(zhàn)勝了怪獸的故事。以西方主體進入到東方客體，并以西方人為主要敘述視角，“是他者視閾下電影文本與文化的再書寫”②，展現(xiàn)了獨具他者特色的東方圖譜。

一、東方主體地位建構(gòu)的失敗

近年來隨著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經(jīng)濟體，2013年習(xí)近平主席提出“一帶一路”的倡議。作為一部由中方投資，張藝謀導(dǎo)演的影片，《長城》力圖成為一張名片，向世界展現(xiàn)東方文明古國的燦爛文化和拼搏向上的進取精神，并努力掙脫東方主義的窠臼。通過對“無私、無畏、無影、無名”的無影禁軍的塑造，展現(xiàn)了中國軍人團結(jié)一致、舍生忘死的奮發(fā)精神?！啊堕L城》中的東方圖譜，呈現(xiàn)的不再是偷情、畸戀等嚴重背離現(xiàn)代倫理的古老世界?！雹鄱宫F(xiàn)為戰(zhàn)鼓、狼煙、秦腔的粗獷凌厲。但是在努力維護東方主體地位的同時又自覺或不自覺地陷入到東方主義的窠臼中，迎合著西方觀眾的審美趣味和期待視野。

“他們無法表述自己，他們只能被別人表述”。④影片沒有以東方人為主體，相反卻以西方男性為敘事主角。通過西方視角來講述東方故事，全片大部分采用英文對白，來到中國的西方男性雖然被描述為盜取黑火藥的強盜，但是同時他們又成為拯救東方世界的英雄。影片著力展現(xiàn)古老中國的先進科技，黑火藥，水力驅(qū)動的機械，裝備精良的軍隊，長城宛然一座“陸上航母”，但是中國軍隊卻抵擋不住饕餮的進攻，關(guān)鍵時刻還要靠西方男性的拯救。影片努力傳達東方的價值觀念——信任，相信別人就是相信自己，并試圖讓威廉理解這種東方觀念。威廉被中國軍隊的無私無畏和為國家為集體而戰(zhàn)的精神感動而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之前為了金錢和食物而戰(zhàn)斗毫無意義，只是個性的貪婪?？此票粬|方的觀念教化感召，并在和林將軍的相互信任中攜手努力擊敗獸王，通過一種普世的價值觀念完成了“我們其實是一類人”的東、西方價值認同。但是信任的概念在影片中顯得蒼白無力，并且也沒有傳達出獨具中國特色的價值觀念，信任一詞在影片中顯得突兀和勉強，對使威廉的價值觀念發(fā)生轉(zhuǎn)變顯得生硬和不具說服力。在面見皇帝時，無影禁軍都行跪拜禮，唯獨威廉拱了拱手，表明威廉并不完全認同東方的價值觀念和集體主義精神。在影片的最后，威廉沒有選擇留下繼續(xù)做拯救東方的英雄，而是選擇了解救同伴并一同回到西方——他們認同的價值體系里去了。

二、東方——想象的他者

東方學(xué)認為的東方并不是東方客觀真實的反映，是西方人為確認自我而建構(gòu)起來的想象的他者。長城作為古老中國的象征符號，匯聚了西方人對中國的想象。長城之外的大漠戈壁透露著野蠻和荒蕪，彪悍嗜血的契丹人像未開化的動物一樣上演著追逐“獵物”（威廉和他的同伴們）的游戲。高聳威嚴的長城上密密麻麻地列滿了嚴陣以待的士兵，塑造著集體主義的神話；機關(guān)巧妙的機械構(gòu)造、黑火藥、熱氣球代表了古老中國的科技文明；富麗堂皇的皇城建筑傳達出專制皇權(quán)和東方的富庶。東方被描述為兩種形象并存之地：荒蕪野蠻和馬可波羅筆下遍地黃金的富庶之國。迎合了西方觀眾的期待視野，滿足了他們對古老東方的神秘幻想。東方是野蠻的、未開化的；東方是神秘的，遍地黃金的。

對于如何活捉饕餮，眾將士們紛紛束手無策。正在這時，西方人威廉向大家傳授他在西班牙看到的捕鯨方法，建議用帶鉤的魚叉捕捉饕餮。對東方的傳授——啟蒙，凸顯了西方的文明和優(yōu)越。林將軍說：我對外面世界了解得不是很多。凸顯了東方的閉塞保守，就像被高聳的長城包裹起來的帝國，雖然威嚴但也隔絕了與外界的交流。邵殿帥犧牲后，將士們?yōu)樗e行送別儀式，萬千的孔明燈被點亮，士兵的長戟上掛滿了祭奠的白條，將士們用滄桑粗獷的秦腔唱起“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萬里長征人未還”的詩詞，伴隨著響徹山岳的鼓聲呈現(xiàn)給了西方人威廉和佩羅一幅類似原始宗教儀式的東方民俗奇觀。這里東方成為怪異性、神秘性的舞臺，滿足了西方觀眾的后殖民想象，東方被觀看，西方則成為看客。

三、西方/男性與東方/女性的敘事模式

薩義德在《東方學(xué)》一書中指出，西方人將東方女性化，他們用孔武有力的男性形象來描述自己，用溫柔、順從的女性形象來代表東方。而東方的男性則被弱化，被閹割，以此獲得一種種族的優(yōu)越感。洗完澡后梳妝打扮的西方白人威廉和佩羅以萬眾矚目的姿態(tài)步入大堂，受到所有中國將士的鼓掌歡迎，并憑借精湛的箭法獲得了將士們的佩服和贊嘆。西方男性以一種帶著英雄光環(huán)的姿態(tài)受到東方男性的矚目和仰視，以身上散發(fā)的雄性荷爾蒙展示著男性的陽剛和英武。東方男性則被弱化，西方白人威廉和佩羅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殺死幾只饕餮，相反十幾個中國兵士合力都很難殺死一只。鹿晗扮演的小士兵彭勇在面對饕餮時嚇得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而此時的西方男性則在奮勇殺敵，并拯救了他的性命。彭勇從最初的懦弱到最終英勇犧牲的轉(zhuǎn)變來自于威廉對其的鼓勵，威廉說：你會成為一個勇敢的士兵，你會活著并留下一道非常酷的傷疤。正是來自西方男性的鼓勵和熏陶，彭勇最終實現(xiàn)了自我的蛻變。

與長城的雄偉大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掌管這個東方帝國的皇帝卻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以及那些年老體弱的大臣。對于捉到的一只饕餮，軍師建議就地研究，而樞密院的特使則要求即刻押解回京供皇帝先睹為快。皇帝和大臣被簡單的臉譜化為愚蠢和阿臾奉承的形象，象征著皇權(quán)體制的腐朽，他們并不具有成年男性的陽剛之氣。饕餮攻城，小皇帝嚇得躲在龍椅的下面，宮女們驚叫著四散奔逃，東方男性呈現(xiàn)出一種缺席的狀態(tài)，代之以一種柔弱的、女性化的形象存在。對于東方男性的代表邵殿帥，則在出場沒有幾分鐘即在抗擊饕餮時重傷身亡，至此陽剛的東方男性代表死亡。邵殿帥臨終之前將禁軍的統(tǒng)帥權(quán)交付給林將軍——一個東方女性掌管，于是東方徹底女性化，而西方白人則成為陽剛男性的唯一代表，擔(dān)負著抗擊怪獸、拯救東方女性、拯救東方世界的重任。

林將軍雖然身披鎧甲透露著英姿颯爽的軍人氣質(zhì)，但是厚重的鎧甲依然掩蓋不了曼妙的身軀和胸前的乳房——女性化的標志。威廉勇敢地飛下城墻捕獲饕餮獲得了林將軍的傾慕，林將軍以一種女性的溫柔目光，深情地凝視著威廉赤裸的、傷痕累累的、充滿陽剛氣息的上身，目光中滿含著東方女性對西方男性的崇拜。林將軍深陷饕餮的包圍之中危在旦夕，千鈞一發(fā)之際威廉從天而降救起林將軍。拯救與被救延續(xù)了東方主義的傳統(tǒng)敘事，繼續(xù)書寫著只有西方白人才能拯救世界的種族神話。西方在自我建構(gòu)的東方中，以一種自身優(yōu)越的姿態(tài)妄圖拯救陷于危難和落后中的東方。影片結(jié)尾威廉在兄弟還是黑火藥兩者選其一的抉擇中，選擇了兄弟情義，凸顯了西方男性的重情重義。林將軍站在長城上目送遠去的威廉一行，此別遙遙無期，仿佛目送遠征的丈夫，林將軍則成為翹首以盼丈夫他日歸來的閨閣女人。至此，林將軍身上的男性氣質(zhì)全部褪去，只剩下東方女性的柔美、溫順、深情。西方男性在異域與東方女性產(chǎn)生一段情愫，最終西方男性離開異域，而東方女性卻對其朝思暮想，苦苦等待，這種西方/男性和東方/女性的敘事邏輯暗合了西方對東方的想象，是其欲望的投射和權(quán)力的反映。

四、結(jié)語

《長城》作為一部面向國際市場，力圖展現(xiàn)中國國家形象的影片，在建構(gòu)東方主體地位的同時又不自覺地陷入到東方主義的傳統(tǒng)敘事中。在全球化背景下，以好萊塢為代表的西方霸權(quán)文化正在進行著潛移默化的文化擴張，作為被壓制的、非主流的弱勢文化如何對占主導(dǎo)地位的殖民文化進行改寫，凸顯中國文化的主體性，實現(xiàn)中國文化的走出去，值得我們深思。

注釋：

①④賽義德.東方主義[M].紐約:同代叢書,1979:1.

②金丹元,周旭.從文化的主體性走向文化間性——對當(dāng)下中外合拍片的一種文化反思[J].當(dāng)代電影,2015（01）.

③范志忠,張佳佳.沖突與融合：后全球化時代的跨國電影文本[J].當(dāng)代電影,2017（02）.

（作者系首都師范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