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民
看完電影,腦海里不斷縈回著那些葡萄架下的陽光。有人說,這部電影其實寫的是南方,北方不可能有那么纖細的情感表達。這種觀影誤會,可能跟導演有意無意淡化地域色彩有關。
事實上,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內(nèi)蒙古;這家工廠是電影制片廠,專事生產(chǎn)影像,更確切地說,是生產(chǎn)主題影像,因為,它是一家國營電影制片廠。
在國營電影制片廠時代,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電影里一般缺少明確的地域指涉。乍看起來其實很好理解,它意在告訴觀眾:我們的故事具有普遍性意義(通常是“教育意義”)。但不僅如此。在相當長時間里,中國電影并不承擔揭示生活真實的功能(哪怕在地名上)。另一方面,對于地域性的強調(diào),甚至和票房狀況有著神秘的聯(lián)系。凡是淡化地域指涉的,往往票房極佳,例如張藝謀的《紅高粱》;而具有明確地域指涉的,往往是票房毒藥,例如當年著名的“零拷貝”影片《盜馬賊》,以及《孩子王》、《青春祭》等。這一點可能也說明中國觀眾大概不喜歡過于真實的故事。他們喜歡做夢,而明確的地點可能會不必要地喚醒觀眾的真實生活經(jīng)驗,從而干擾他們進入電影的夢境。
但《八月》對地域指涉以及電影廠背景的淡化,或許是一個不必要甚至很可惜的處理,加之黑白的調(diào)子,使它很容易被歸為懷舊電影類型,而失去了那種獨屬于北方的不安時刻(相對于南方的改革開放),也失去了國營電影廠特有的時代修辭(相對于美國大片來襲),甚至喪失了可能隱含的批判意義。
影片所回憶的國營電影制片廠轉型時代,大概在1990年代中期前后。當其時,“第五代”已經(jīng)落幕,娛樂片的探索也已失敗,電影院史無前例地開始蕭條。于是打破統(tǒng)購統(tǒng)銷,引進美國大片,但觀眾的下降趨勢似乎已經(jīng)無法挽回。首當其沖的,就是類似內(nèi)蒙古電影制片廠這樣缺乏市場應變能力的國營老廠了。這種衰敗基本上源于對觀眾的錯誤假定。此前,觀眾被假定是需要被教育、啟蒙和引導的;而當時的娛樂片大潮中,觀眾被假定是一群嗷嗷待哺的感官饕餮分子,“他們相信,最初級的感官刺激才能帶來最豐厚的利潤。”
2001年,《南方周末》舉辦了一個叫作“我為什么不進電影院?”的征文活動,應征者眾,其中一篇文章這樣寫道,“坐在電影院里的時候,我感到我正被當成一個動物,一個只會對色彩和聲音作出機械反應的動物,而不是一個有思想、有情感的人?!?/p>
這些年來,“懷舊”成為中國青年導演經(jīng)久不衰的主題。在他們的記憶中,最美好的時代屬于市場經(jīng)濟之前,在那時,人們基本上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生活、工作、勞動、學習,有很多閑暇和愛好,沒有殘酷的競爭,盡管物質(zhì)生活不是很富裕,但鄰里關系很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大家的經(jīng)驗和審美一致而平等。
但關于國營電影制片廠的懷舊可能會有一種錯位的風險,即你懷念的可能是那個日夜生產(chǎn)主題影像的繁忙時代,而真正的好時光恰恰在那個斷裂很久之后。這部片子表現(xiàn)的正是那個斷裂的“暑假”,1994年。一個巨變前夜的舒緩和麻醉時期,或者說,瘋狂尚未全面爆發(fā)的寧靜或不安時刻。
《冬冬的假期》(1984)
導演:侯孝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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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夏天,由于冬冬的母親生病,冬冬只好和妹妹隨著小舅舅搭火車到苗栗的外公家過暑假。在這個有遠山、溪流、稻田、樹木、鳴蟬的鄉(xiāng)村小鎮(zhèn)里,小兄妹倆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暑假很快過去了,冬冬揮著手大聲說再見,向小鎮(zhèn)的伙伴、稻田、溪流及自己的童年告別,邁向成長的新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