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民彝”思想及其當代價值*

周艷瓊

（首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089）

李大釗“民彝”思想及其當代價值*

周艷瓊

（首都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100089）

李大釗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民主政治學說相結(jié)合，提出了“民彝”思想。這是他對民國早期民主建設的初步理論研究，“民彝”政治觀和“民彝”歷史觀是其主要內(nèi)容。李大釗的“民彝”思想對以儒學為中心的綱常教義等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發(fā)起了猛烈的攻擊，在中國思想界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也為李大釗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民彝”思想中所包含的重視群眾主體地位、追求自由和個性解放以及喚醒民眾政治覺悟等內(nèi)容，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和時代價值，為后人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李大釗；民彝；政治觀；歷史觀；群眾主體；個性解放；政治覺悟

民國開始之后沒多久，李大釗對資產(chǎn)階級民主共和的期望就破滅了，他深感“今理想中之光復佳運，希望中之共和幸福，不惟毫末無聞，政俗且愈趨愈下，日即卑污，傷心之士，安有不痛憤欲絕，萬念俱灰，以求一瞑，絕聞睹于此萬惡之世也?！保?］47李大釗逐漸認識到中國久病積弱的根源是國民缺乏民主共和的意識，認為“黎庶之患，不患無護權(quán)之政制，患在無享權(quán)之能力”，封建專制下的國民受綱常教義思想的束縛，缺乏對自由、平等、民主等觀念的認識［1］40。辛亥革命失敗后，他更是深刻認識到必須從文化思想的根源上沖破傳統(tǒng)封建思想的囹圄，對以儒學為中心的綱常教義等封建倫理道德觀念發(fā)起了猛烈的抨擊，在中國思想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李大釗關(guān)于“民彝”內(nèi)涵的闡釋

李大釗在《民彝與政治》一文中，用《詩經(jīng)》中“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引出了對“民彝”一詞的解釋，并進一步說明了“言天生眾民，有形下之器，必有形上之道。道即理也，斯民之生，即本此理以為性，趨于至善而止焉?！保?］145顯然，李大釗的“民彝”出自《詩經(jīng)》中的“民之秉彝”，但又不僅僅指民之常性，“言天生眾民，有形下之器，必有形上之道”才是重點?！靶蜗轮鳌蹦嗣癖娭倔w，而“形上之道”即形上之理，乃民眾之思想、意志、本能、道德觀念等，是民之所以為民的重要特征。為進一步解釋“彝之義”，李大釗用“器”“?！薄胺ā睂Α耙汀边M行了訓詁。

1．“彝”訓“器”

“宗彝者，宗廟之常器也。”李大釗用“宗彝”譬喻“民彝”，并說明了兩者的關(guān)聯(lián)之處，即“明古者政治上之神器在于宗彝，今者政治上之神器在于民彝。宗彝可竊，而民彝不可竊也；宗彝可遷，而民彝不可遷也?！保?］146－147“宗彝”在古代宗法社會既是宗廟內(nèi)擺設的用于記載國家重大事件、典章制度等的具體器物，又是一種無形的意識形態(tài)，是國家政治權(quán)力的象征，向民眾灌輸符合當時社會要求的思想觀點、文化風俗、倫理道德等。“民彝”是現(xiàn)代政治上的神器，是民眾在一定歷史環(huán)境、風俗習慣和文化傳統(tǒng)中所形成的精神狀態(tài)和意志?！白谝汀笔强梢员槐I取的，是會變化的；而“民彝”存在于民眾的思想、精神和心理中，是無法被盜取或摧毀的，從而突顯了“民彝”在現(xiàn)代民主政治中的重要地位。

2．“彝亦訓?！?/p>

李大釗引用《尚書·洪范》中“彝倫攸敘”和《老子》中“大道甚夷，而民好徑”的“夷”對此作出了解釋?！耙蛡悺币鉃槿祟惖膫惱沓B(tài)，也就是人性的意思。《尚書·洪范》中箕子以大禹順從水性、遵守規(guī)則成功治水的故事向周武王諫言治國如治水，即要順從民性。而“大道甚夷，而民好徑”的意思是雖然大路平坦好走，而普通老百姓卻喜歡抄近道，暗含之意為施政者所認為的平坦“大道”不一定是民眾所愿意接受的。綜而觀之，這里“彝”即為常理，意思是治國理政應該順應民性，“但求平易近人”，使百姓各安其業(yè)，維持百姓的普通生活。反之，若“以非常之政術(shù)”，只會使民眾感到迷惑混亂；“以非常之教令”，只會令民眾受到束縛、壓制。要“因性以為法”，而不能“立法以制欲”［1］147。

3．“彝又訓法”

“彝訓法”出自《尚書·囧命》中的最后一句“永弼乃后于彝憲”?！渡袝迕肥侵苣峦跞蚊畤鍨樘烷L的時候的一段對話，“永弼乃后于彝憲”意思是要長久用常法輔佐君王。李大釗明確指出：“民彝者，民憲之基礎也?！痹谶@里，“民彝”指的是習慣法而不是成文法。他認為英國的憲法堪稱世界最完美的憲法，原因是“匪制造而成者，乃發(fā)育而成者，非空玄理論之果，乃英人固有本能之果也?！彪S后，他又解釋到：“英人固有之本能，即英之民彝也。”英國憲法遵從了“民彝自然之演進”，能“循其常軌”“積習成性”［1］148。也就是說，英國憲法是在自然形成的習慣法、不成文法的基礎上形成的，符合民眾的生活習性，符合民眾的思想、道德倫理觀念等，那些脫離民眾而生硬建立起來的政治體制、法律制度等缺乏生長的環(huán)境，是發(fā)揮不出應有效力的。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李大釗所說的“民彝”內(nèi)涵豐富。它包括民眾在一定社會環(huán)境中、日常生活中所形成的習性、智慧、道德品質(zhì)及思想、情感、意志、價值觀等，也包括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長期共同生活所形成的風俗、習慣、禮儀、倫理道德等，綜合反映了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特征。一者，“民彝”是“為治之道”，應“聽民之自器其材”，如“極其越俎之害”，必將“侵及民彝自由之域，荒卻民彝自然之能”，所以治國理政應“因民彝而少加牖育之功”；再者，“民彝”是“吾民衡量事理之器”，其“藏器于躬”“有其純瑩之智照”，是任何封建傳統(tǒng)和奸雄的權(quán)謀數(shù)術(shù)所不能統(tǒng)治和阻礙的［1］145?！懊褚汀笔敲裰逃校w現(xiàn)著人民的意志，象征著人民的權(quán)力。

二、李大釗“民彝”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

（一）“民彝”政治觀

基于“民彝”的內(nèi)涵，李大釗提出構(gòu)建“適宜之政治”的政治觀，即“惟民主義為其精神、代議制度為其形式之政治，易辭表之，即國法與民彝間之連絡愈易疏通之政治也?！保?］149他指出，“適宜之政治”是“信其民彝，彰其民彝”的政治。先進國家的國法產(chǎn)生于“民彝”之上，反映了民眾意志和要求，他們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多年“培養(yǎng)民權(quán)自由之華”的結(jié)果。在這里“惟民主義”實際上就是民主主義。代議制是李大釗“民彝”政治的組織形式。李大釗在日本留學期間接觸到的西方政治體制中，代議制民主制是他所最為推崇的。他引用英國哲學家穆勒的話，認為“善治初哉首基之要素，即為其群各個小己之智德”，也就是說各個民眾的智慧和美德是一個好的政府組織形式的基礎，一個政治體制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就是“涵育其群小己可嘉之資能至于何度”［1］149。

代議政治的政治原理為“政治之良窳，視乎其群之善良得否盡量以著于政治；而其群之善良得否盡量以著于政治，則又視乎其制度禮俗于涵育牖導而外，是否許人以徑由秉彝之誠，圓融無礙，而為彖決于事理得失利害之余裕?！保?］150也就是說，判斷政治的好壞一是要看能否讓民眾的意志得以彰顯于政治，二是要看是否有能夠通達民意的政治制度?！懊褚汀笔遣豢杀粔阂值?，其與政治的溝通也不能被阻塞?！捌錇閯菀?，不以常達必以偶達，不以正達必以變達，不以順達必以逆達，不以和達必以激達?！保?］154不使民意達以常正順和之道，必激起謀逆叛亂之舉。他強調(diào)“立憲政治基于自由之理”，代議政治的實施并非徒有其名，必須將自由之精神植入民眾之中，自由是實行民主政治之基礎［1］158。自由和專制是不可調(diào)和的，要發(fā)揚民權(quán)，就不能阻礙民眾自由全面的發(fā)展。

（二）“民彝”歷史觀

1．“民彝者，可以創(chuàng)造歷史”

李大釗認為，綜觀各國，凡歷史厚重、往哲先賢之說影響力長期累積的國家，更容易出現(xiàn)“民彝”被束縛壅蔽、自由被壓抑約束的現(xiàn)象。因為歷史越悠久，圣哲流傳后世的典籍就越多，民眾的思想被禁錮的現(xiàn)象就越嚴重，政治腐敗問題就越突顯。就像是釋迦對于印度，耶穌對于猶太，孔子對于中國，國民對其頂禮膜拜、曲意迎合，而“不復知尚有國民之新使命也；風經(jīng)訪典而外，不復知尚有國民之新理想也”［1］151。李大釗指出，這并不是古人的過錯，而是國人崇尚古人之說的社會風氣已久，民眾自身的智慧、思想、意志等都被壓抑于圣智之下、典章之前，得不到彰顯，久而久之散失了自我意識。于是乎，“豪強者出，乘時崛興，取之以盜術(shù)，脅之以淫威，繩之以往圣前賢之經(jīng)訓，遲之以宗國先君之制度?！保?］153從而禁錮民眾的思想和本能，約束其聰明智慧，使其志氣衰退沒落。也正因如此，袁世凱才敢重演曹操、王莽、石敬塘、張邦昌、劉豫、路易十四、拿破侖第三的歷史，實施專制統(tǒng)治，篡權(quán)賣國。

查考古籍便可發(fā)現(xiàn)，歷代農(nóng)民起義、民間反抗專制暴亂者屢見不鮮。然而這并不是因為民眾天性好亂，而是因為“民彝者，心理之自然；經(jīng)傳者，倫理之矜持。以論（倫）理制心理，以矜持御自然，倫理矜持之道，有時而窮，心理自然之勢，終求其達?！薄安恢\達以常正順和之道，必遏之使出于偶變逆激之途?！保?］154民眾的謀逆叛亂之舉往往是因為長期受到統(tǒng)治階級的壓制和迫害、政治不能彰顯民彝所致。李大釗在1917年《暴力與政治》一文中解釋得更為清楚：“蓋民意之受迫而求伸也，不能以徑達，必求以曲達；不能以常達，必求以變達；不能以緩達，必求以激達；不能以理達，必求以力達。由是曲、變、激、力之道，小則出于暗殺，大則出于革命……”［2］178此種情況下再欲以封建綱常名教禁錮民眾的思想也已是徒勞。于是，李大釗得出“是則民彝者，可以創(chuàng)造歷史，而歷史者，不可以束制民彝”的結(jié)論［1］154。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作為一名革命民主主義者并沒有認識到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物質(zhì)生產(chǎn)方式?jīng)Q定社會發(fā)展，也沒有真正理解人民群眾是社會物質(zhì)財富、精神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是推動歷史進步的決定力量。李大釗把“民彝”看成推動歷史進步的動力，把歷史進步歸因于國民思想的變化，屬于歷史唯心論。雖然此觀點并沒有達到唯物史觀的高度，但也包含了合理的唯物主義因素，為他后來轉(zhuǎn)變?yōu)轳R克思主義唯物主義者奠定了基礎。

2．“離開眾庶，則無英雄”

李大釗對英雄史觀進行了批判。民眾篤定地“尊重史乘”“崇奉圣哲”，不知不覺地形成了頑固的依賴之心?！吧窦楹繁敝吚脟翊朔N心理自詡為英雄人物，采取欺騙迷亂、懷柔籠絡等手段竊取政權(quán)、作威作福。如果這種盲目崇拜依賴英雄的風氣長期得不到糾正，“恐一桀雖放，一桀復來，一紂雖誅，一紂又起?！保?］156

李大釗詳細闡述了西方資產(chǎn)階級學者加萊羅、耶馬遜、托爾斯泰的英雄史觀。加萊羅認為是英雄創(chuàng)造了歷史，是“神人”，只有英雄能激起被壓迫的民眾奮起反抗，促進社會的進步。耶馬遜的觀點是英雄順從了民眾的心理，吸收了民眾的努力而成為英雄，英雄代表了民眾的意志而成為民眾活動的中心人物，是“人神”。托爾斯泰的觀點正好與加萊羅相反，認為歷史事件無一不是由“勢力”造成的，英雄代表了民眾的意志而云集了各種力量，“是故離于眾庶則無英雄，離于眾意總積則英雄無勢力焉”［1］156。李大釗認為加萊羅的觀點是專制制度下的產(chǎn)物，不可取；耶馬遜的觀點帶有神秘主義色彩，仍是一種英雄政治的唯心史觀，也不可?。晃ㄓ型袪査固┑挠^點精辟絕倫。

李大釗指出：“夫圣智之與凡民，其間知能相去不遠?！薄氨椭?，無甚懸殊?！保?］157他將英雄的出現(xiàn)歸結(jié)于“眾庶之信仰”顯然是錯誤的，而認為英雄的出現(xiàn)是由于“時會之因緣”，即當時特殊的情況、形勢，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他并沒有揭示出任何英雄人物的出現(xiàn)都體現(xiàn)了必然性與偶然性的統(tǒng)一。正如恩格斯所說：“恰巧某個偉大人物在一定時間出現(xiàn)于某一國家，這當然純粹是一種偶然現(xiàn)象。但是，如果我們把這個人去掉，那時就會需要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并且這個代替者是會出現(xiàn)的，不論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終總是會出現(xiàn)的?！保?］

李大釗在批判英雄史觀的同時，并沒有否定英雄在歷史進程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他認為：“排斥英雄之說，失其中庸，必至流于眾愚政治?！辈⒁浴熬郾婎允码x婁之明，驅(qū)眾尪以當烏獲之役”作出了形象的比喻。他認為不能盲目迷信英雄，不能盡聽其教導、指揮，而英雄也應該“守一定之限度，以代眾庶而行眾意”，超過了一定的限度背叛民意而專斷獨行是絕對不可取的。因此，“唯民主義乃立憲之本，英雄主義乃專制之原。”［1］157

李大釗的“民彝”歷史觀雖然把人的思想和意志看成推動歷史進步的重要因素，屬于一種唯心史觀，但他從民主主義的立場出發(fā)看到了民眾創(chuàng)造歷史的偉大力量，批判了過于尊崇依賴英雄的英雄史觀，是具有進步意義的，依然包含了唯物史觀的某些因素。

三、李大釗“民彝”思想的當代價值

在“民彝”思想中，李大釗提出了保障民眾的自由是構(gòu)建中國的適宜政治的基礎，強調(diào)人民群眾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并呼吁民眾解放個性、政治覺醒，今天看來仍有其意義和價值。

1．重視群眾的主體地位

李大釗的“民彝”思想中包含著對人民群眾的認識。雖然“民彝”思想中的部分內(nèi)容并不是完全的唯物主義，但在近代社會民眾崇尚英雄、思想蒙昧的現(xiàn)實現(xiàn)狀中，李大釗正確認識到“民彝者，可以創(chuàng)造歷史”“離開眾庶，則無英雄”，這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關(guān)于人民群眾是歷史創(chuàng)造者的觀點。李大釗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在中國大地上首先舉起了馬克思主義的旗幟，他對于群眾地位和作用的重視，有利于后來馬克思主義群眾觀在中國的傳播和發(fā)展［4］。

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歷史活動是群眾的活動，隨著歷史活動的深入，必將是群眾隊伍的擴大?！保?］毛澤東將馬克思主義群眾觀點與中國實際相結(jié)合，在總結(jié)我黨革命和建設經(jīng)驗與教訓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黨的群眾路線思想。習近平同志繼承和發(fā)展了毛澤東的群眾路線思想，強調(diào)人民創(chuàng)造歷史，重視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指出群眾路線是我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必須緊緊依靠人民，充分調(diào)動最廣大人民的積極性、主動性、創(chuàng)造性。”［6］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偉大實踐中，習近平同志更是高度重視人民群眾的主體地位，指出人民是改革的主體，強調(diào)要學習和掌握人民群眾是歷史創(chuàng)造者的觀點，緊緊依靠人民推進改革，進一步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群眾觀。

人民群眾不僅是歷史主體，同時也是價值主體［7］。堅持人民的主體地位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一條成功經(jīng)驗，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和保障。只有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方方面面堅持人民的主體地位，依靠人民群眾的智慧和力量，將人民的利益作為黨和國家工作的最高價值追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才能在各種危機中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

2．追求自由和個性解放

李大釗強調(diào)了自由的重要性，認為“自由為人類生存必需之要求，無自由則無生存之價值”［1］228。他認為，中國國民長期處于封建專制統(tǒng)治之下，崇拜圣君圣賢，草民意識、奴性思想根深蒂固，缺乏自我意識，“宜舉國權(quán)而托諸其人也”［1］155。而要實現(xiàn)立憲政治，“必于其群之精神植一堅固不拔之基……初無俟法制之力以守其藩也。厥基維何？簡而舉之，自由是已?！保?］150李大釗認為，自由是實行民主政治的核心，民眾的自由得以發(fā)揚和保障，才能建立真正的立憲政治。其中，他特別看重思想自由和言論自由。

首先，李大釗強調(diào)“意念自由”是“生民之秉彝”，“則其活動之范圍，不至軼越乎本分，而加妨害于他人之自由以上?！保?］150所以當國民遇事、處事時，使之按其素有的秉賦、智慧和才能來判斷是非曲直、分辨真誠虛偽、比較得失成敗，必然可修成“中庸之道”，言行舉止必然合乎正理，不用擔心出現(xiàn)行為放蕩、不守禮法的現(xiàn)象。他在《憲法與思想自由》一文中說到：“欲暢舒國民之自由，不當僅持現(xiàn)存之量以求憲法之保障，并當舉其可能性之全量以求憲法保障其淵源也。其淵源維何？即思想自由是已?！保?］229“吾人對于今茲制定之憲法，其他皆有商榷之余地，獨于思想自由之保障，則為絕對的主張?！贝颂幚畲筢撌褂昧朔浅＜みM的表達和絕對的字眼來體現(xiàn)對自由的執(zhí)著追求［1］231。他認為思想自由主要包括出版自由、信仰自由和教授自由。

其次，李大釗強調(diào)了言論自由的重要性。他在《真理之權(quán)威》一文中說到：“以言論之自由，示良知之自由，而愿與并世明達共勉之矣。”［2］105李大釗認為，言論自由了思想才能得到自由，才能實現(xiàn)自我改造、自我提升，民主政治才能得以實現(xiàn)。

李大釗的立憲國民張揚“為我”“有我”，追求個性解放。他認為對封建禮教的批判有助于打破傳統(tǒng)權(quán)威主義觀念的束縛，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個性解放［8］。在兩千多年的封建統(tǒng)治下，國民思想長期受到綱常名教的禁錮，在圣哲、典章面前“幾于人人盡喪其為我”，不敢有自己的思想、意志，更不會直言無忌地表達觀點、看法。然而，即使是被國人奉為圣人的孔子、孟子的思想中也含有“有我”之精神，并沒有說要犧牲自我而甘為傀儡，因此“真能學孔孟者，真能遵孔孟之言者，但學其有我，遵其自重之精神，以行己立身、問學從政而已足。”［1］152李大釗強烈批判國人不知“有我”的現(xiàn)象，呼吁沖破封建思想的網(wǎng)羅而實現(xiàn)個性解放，摧毀和澄清一切迷惑蒙蔽“民彝”的死灰陳腐，打破舊習俗而蘊育新精神、新氣象。當然，李大釗所強調(diào)的個性解放并不等同于個人主義。李大釗認為：“西洋生活之自然法則，在于保存自我（self-preservation）；東洋生活之自然法則，在于犧牲自我（self-sacrifice or self-negation）。”兩者之間需要相互調(diào)和，目的在于“自他兩存（co-existence）”［2］28。西方人的保存自我應以不犧牲他人為前提，而東方人在以不犧牲他人為目的的同時應先謀求保存自我。同時，他還指出個性解放和自由是相輔相成、互為前提的。

“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是馬克思主義的根本命題。馬克思認為，共產(chǎn)主義社會是“以每一個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fā)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9］。人的解放、人的自由、人的自主個性和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是貫穿于馬克思理論的主題。李大釗的“民彝”思想認為，自由是民主政治的核心，個性解放也是民主政治的重要內(nèi)容，民主無論從政治上、經(jīng)濟上、社會上都要尊重人性，這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為國家的政治建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10］。在中國近代社會，從李大釗的“民彝”思想中能看到“人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思想的雛形，尤其是其對于自由精神和個性解放問題的深刻研究是難能可貴的。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不僅是馬克思主義的價值追求，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要求。社會主義的根本目的就是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其基本前提就是尊重每個人的個性，肯定每個人的價值。

當下中國處于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在這一階段就是要為“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準備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和生態(tài)方面的條件。加強物質(zhì)文明建設，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是前提和基礎；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以“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為動力和方向；堅定不移地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為其提供強有力的制度保障；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為人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良好的社會氛圍；生態(tài)文明建設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fā)展，為“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提供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新一屆中央領(lǐng)導集體提出的“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正是在既有條件下向“人的自由而全面發(fā)展”目標努力邁進。

3．喚醒民眾的政治覺悟

李大釗認為：“群演之道，在一方固其秩序，一方圖其進步。前者法之事，后者理之事?！保?］162“法”就是國家借以維持秩序的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理”就是人的存在，“理之力”是反舊勢力、反權(quán)威的，推動社會進步、歷史前進的人的內(nèi)在的精神力量。人生最終的價值在于覺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袄碇Α钡挠行Оl(fā)揮需要相信、依靠“民彝”，需要喚起民眾的政治覺醒。李大釗以路德建立新教與羅馬教皇抗衡，盧梭、孟德斯鳩、烏爾泰宣揚民主、自由等精神以奠定共和之基礎，以及《英國大憲章》《美國獨立宣言》《南京約法》的形成為例，說明了單純依靠“法之力”無法維持國家的秩序，反動統(tǒng)治往往凌駕于“法”之上，甚至會以“法之力”壓榨民眾、剝奪人民的權(quán)利，要徹底摧毀舊勢力，就必須喚醒民眾的覺悟、依靠民眾的力量?！耙岳碇榉ㄖ﹂_其基，更以理之力為法之力去其障”，這樣“法”便會不斷地更新、進步，實現(xiàn)“即法即理，即理即法”，社會便得以發(fā)展［1］162。

李大釗還強調(diào)人的生存與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而人類是可以“本其民彝改易環(huán)境”而戰(zhàn)勝自然狀況的，因此，“文明之人，務使其環(huán)境聽命于我，不使其我奴隸于環(huán)境?！保?］163作為國家的一員，國民需要發(fā)揮自己的力量，努力與當時黑暗的政治環(huán)境相抗衡，需要清醒地認識到這種努力應不亞于為了自我求生而作出的斗爭。李大釗借用托爾斯泰對“革命”的詮釋，即“革命者，人類共同之思想感情遇真正覺醒之時機”，大力呼吁：“吾人宜悟儒家日新之旨，持佛門懺悔之功，遵耶教復活之義，以革我之面，洗我之心，而先再造其我，棄罪惡之我，迎光明之我；棄陳腐之我，迎活潑之我；棄白首之我，迎青年之我；棄專制之我，迎立憲之我；俾再造之我適于再造中國之新體制，再造之中國適于再造世界之新潮流?！睆亩l(fā)揮自我之力量，拯救國家于危難之中［1］163－164。

在黑暗的中國近代社會，國民具有思想守舊、迷信英雄、好同惡異、偏安一隅等劣根性。李大釗的“民彝”思想將民眾的思想、意志等提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要喚醒國民的意識，這些都成為改造中國國民性的利器。在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建設的今天，公民的政治覺醒主要體現(xiàn)在公民意識的提高和主人翁精神的形成上。公民意識是“公民對自己在國家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認識，是公民以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基本權(quán)利和義務為依據(jù)，以自身作為國家經(jīng)濟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和社會生活等活動主體的一種心理感受與理性認識?！保?1］其內(nèi)容主要包括主體意識、國家意識、法律意識和民主意識。中國封建社會歷經(jīng)兩千多年，導致公民意識缺乏。新時期我國公民的公民意識有所提高，但重權(quán)利輕義務、民主和法律意識不高的現(xiàn)象仍很嚴重，難以適應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發(fā)展和法治中國建設的需要。因此需要重視公民意識的培養(yǎng)，引導公民內(nèi)化對公民身份的正確認知，提高公民的政治能力和政治素養(yǎng)，培養(yǎng)公民的社會責任感和國家使命感，從而順利實現(xiàn)我國新時期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建設的目標。

四、結(jié) 語

李大釗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民主政治學說相結(jié)合所闡發(fā)的“民彝”思想是對民國早期民主建設的初步理論研究，也是為了喚醒民眾的思想意識，包含了豐富的國民性改造要素。李大釗的“民彝”思想也為其之后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李大釗在闡述“民彝”思想時，迫于當時危急的國勢選擇了中國傳統(tǒng)的民本思想［1］145。中國古代各家都從不同的角度論述民本思想，總的來說都體現(xiàn)了重民愛民利民的核心觀念，體現(xiàn)出民眾在國家中的重要性，但在封建制度下“民本”的前提是“君本”，民本思想被倫理道德所綁架，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李大釗在東渡日本留學時接觸到西方民主政治思想，也認識到民本思想的局限性，遂將自由、平等等西方先進的民主思想融入其中，形成自己具有鮮明特色的“民彝”思想。李大釗借用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觀點來觀察人類社會，認為社會的發(fā)展同樣是新事物戰(zhàn)勝舊事物、新舊交替的過程，從而提出了“民彝者，可以創(chuàng)造歷史，而歷史者，不可以束制民彝”的唯民史觀，這都是具有進步意義的［1］154。

李大釗的“民彝”思想中已經(jīng)提出了“民彝”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這一思想的提出雖然是在他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之前，但是完全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群眾觀，是和馬克思主義所強調(diào)的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這一方向一致的。他早期對民主政治的探索并不是完全照搬照抄國外的經(jīng)驗，而是將中國傳統(tǒng)的民本思想與西方的民主政治思想相結(jié)合，具有中國特色，也符合當時中國的國情。他重視民眾在民主政治中的主體地位，強調(diào)政治和民眾的互補關(guān)系。中國現(xiàn)代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同樣要重視理論與實際相結(jié)合，借鑒與國情相結(jié)合；要重視人民的權(quán)利，充分發(fā)揮人民的作用。李大釗的民彝思想強調(diào)自由之精神、呼吁國民重理尚法、要求國民實現(xiàn)個性解放、政治覺醒，這些對于黑暗籠罩的近代中國無疑是撥開烏云而獲取的一絲光明，推動了中國的近代化進程。同樣，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中，充分重視“人”的價值是十分重要的，當代公民思想、文化素質(zhì)的提高是其重要保障。

［1］李大釗．李大釗全集：第1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2］李大釗．李大釗全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33．

［4］衛(wèi)杰．李大釗“民彝”思想研究 ［D］．沈陽：遼寧大學，2013．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7．

［6］習近平．深入扎實開展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為實現(xiàn)黨的十八大目標任務提供堅強保證 ［N］．人民日報，2013－06－18（1）．

［7］曹媛媛．論社會主義協(xié)商民主的中國特色［J］．沈陽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4）：372－376．

［8］裴贊芬．李大釗個性解放思想解析 ［J］．河北學刊，2009（6）：94－97．

［9］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83．

［10］杜鴻林．李大釗人民群眾觀論述 ［J］．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2）：106－117．

［11］許耀桐．大力加強公民意識教育 ［J］．求是，2009（5）：44－45．

On“M in Yi”thoughts of LIDazhao and its contem porary value

ZHOU Yan-qiong
（School of Marxism，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89，China）

“M in Yi”thought was proposed by LIDazhao，who combined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Western democratic politics．It is a preliminary theoretical study on democratic construction of his in the early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whosemain content is the viewpoints of“M in Yi”politics and“M in Yi”history．The“M in Yi”thoughts of LIDazhao launched a fierce attack on feudal ethics and morality，such as the tsunatsune doctrine which takes Confucianism as the center，etc．It produced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ideological circle in China，and laid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LIDazhao to embark on the Marxism road．Some contents of“M in Yi”thoughts have certain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nd contemporary value，which provide useful inspirations，such as the attention paid to subject position of the masses，the pursuitof freedom and liberation of personality，and the awakening of political consciousness of themasses，etc．

LI Dazhao；M in Yi；political viewpoint；history viewpoint；subject of masses；personality liberation；political consciousness

A 81

A

1674－0823（2017）06－0565－06

10．7688／j．issn．1674－0823．2017．06．15

2017－05－05

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項目（L13czz010）。

周艷瓊（1985－），女，湖南郴州人，講師，博士生，主要從事思想政治教育等方面的研究。

* 本文已于2017－07－13 16∶14在中國知網(wǎng)優(yōu)先數(shù)字出版。網(wǎng)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21．1558．C．20170713．1614．016．htm l

（責任編輯：郭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