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昇
(復(fù)旦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所,上海楊浦200433)
論巴渝方志民俗文獻的內(nèi)容及研究價值
李昇
(復(fù)旦大學(xué)古籍整理研究所,上海楊浦200433)
巴渝主要指重慶市及周邊地區(qū),是巴文化的主要發(fā)祥地,其方志記載的民俗內(nèi)容是巴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明清至民國的巴渝方志目前能看到的有30多種,其中除少數(shù)方志外,大多數(shù)巴渝方志都記錄有民俗內(nèi)容,包括冠禮、婚禮、喪禮、節(jié)序等。研究發(fā)現(xiàn),冠禮在巴渝久廢,但在古代巴渝男女成婚前一日,為男命字,為女加笄,是為加冠,但只通行于鄉(xiāng)紳家庭?;槎Y中的六禮在巴渝各地不盡相同。喪禮中的“復(fù)山”為古代部分巴渝地區(qū)獨有民俗。節(jié)序中的“倒牙”流行于川蜀而不流行于巴渝地區(qū)。從中可以看出,巴渝方志民俗文獻有其研究價值,不僅能從巴渝方志中考察民俗演變過程,還可以從中找到演變原因,探討巴蜀民俗的異同,其研究價值是多方面的。
巴渝;方志;民俗;研究價值
巴渝自古以來就是個范圍比較廣大的地域名稱,盡管它還包括今天的湖北西部、貴州北部、陜西南部地區(qū),但主要是今天的重慶市[1]3。重慶自先秦時就稱巴郡,隋代時簡稱為渝,后來有了巴渝的別稱,并逐漸形成了獨具地方特色的巴文化。研究巴文化先探究該地域的文化,而重慶地方志中記載的民俗文化是最直接、最廣泛、最需要集中整理的傳統(tǒng)文獻,是民俗學(xué)研究的基礎(chǔ)。
巴渝的核心地區(qū)重慶,據(jù)重慶市人民政府官網(wǎng)介紹的行政區(qū)劃,有26個區(qū)和12個縣(自治縣),其中萬州區(qū)、黔江區(qū)、涪陵區(qū)、江北區(qū)、巴南區(qū)、長壽區(qū)、江津區(qū)、合川區(qū)、永川區(qū)、南川區(qū)、綦江區(qū)、大足區(qū)、璧山區(qū)、銅梁區(qū)、潼南區(qū)、榮昌區(qū)、開州區(qū)、梁平區(qū)、武隆區(qū),以及城口縣、豐都縣、墊江縣、忠縣、云陽縣、奉節(jié)縣、巫山縣、巫溪縣、石柱土家族自治縣、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縣等地方縣志中保留有民俗資料。雖然丁世良、趙放主編的《中國地方志民俗資料匯編·西南卷》(書目文獻出版社1991年出版)輯錄了重慶市6種縣志、江津地區(qū)8種縣志、涪陵地區(qū)8種縣志、萬縣地區(qū)8種縣志,但明顯不全。本文主要依據(jù)《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巴蜀書社1992年出版)、《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臺灣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印行)、《上海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出版)、《重慶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出版),梳理1949年之前主要的巴渝方志民俗相關(guān)文獻,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同一地方方志歸并在一起。
(一)《重慶府志》,張文耀等檄修,鄒廷彥纂修,明代萬歷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刻本,《上海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二○九冊,卷三“風(fēng)俗”,對巴縣、江津縣、長壽縣、大足縣、永川縣、榮昌縣、綦江縣、南川縣、黔江縣、安居縣、璧山縣、合州、銅梁縣、定遠縣、忠州、鄷都縣、墊江縣、涪州、武隆縣、彭水縣等進行了簡單的風(fēng)俗概括。
(二)《重慶府志》,王夢庚等修,清代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冊,卷一“輿地志”風(fēng)俗篇,引述了《華陽國志》《巴縣志》《江津縣志》《長壽縣志》《永川縣志》《榮昌縣志》《綦江縣志》《南川縣志》《合川縣志》《涪州縣志》《銅梁縣志》《大足縣志》《璧山縣志》《定遠縣志》《江北廳志》等內(nèi)容。
(三)《巴縣志》,清代張九鎰總裁,王爾鑒纂修,清代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單行刻本,卷十“風(fēng)土”習(xí)俗篇,包括士、工、冠、婚、喪、祭等。
(四)《巴縣志》,民國時期朱之洪、吳恩鴻等修,民國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六冊,卷五“禮俗”風(fēng)俗篇,包括冠履服飾、飲食酬酢、居處、娛樂游戲、歲時、迷信等?!吨貞c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所收《巴縣志》二十三卷即此刻本的稿本。
(五)《夔州府志》,劉德銓等纂修,清代道光七年(公元1827年)修,清代光緒十七年(公元1891年)重刻,《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冊,卷十六“風(fēng)俗志”,輯錄其他關(guān)于夔州風(fēng)俗的文獻而成,還有四時風(fēng)俗和方言。
(六)《墊江縣志》十卷,夏夢鯉修、董承熙纂,清代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刻本,重慶圖書館編《重慶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十五冊,卷二“輿地志”風(fēng)俗篇,包括力農(nóng)、窮經(jīng)、飲食、衣服、賭博、盜賊等。
(七)《墊江縣志》,謝必鏗修,李炳靈纂,清代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七冊,卷一“輿地志”風(fēng)俗篇,包括民風(fēng)、農(nóng)、百工商賈、冠禮、婚禮、喪禮、祭禮、元日、上元日、清明、四月、端午等時序。
(八)《補輯石柱廳志》,王槐齡纂輯,清代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七冊,卷六“風(fēng)俗志”,節(jié)錄舊志補風(fēng)俗。
(九)《城口廳志》,劉紹文總裁,清代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一冊,卷六“風(fēng)俗志”,概括談?wù)撁袷恐L(fēng)。
(十)《江北廳志》,宋煊等修,清代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冊,卷二“輿地志”風(fēng)俗篇,主要記錄了節(jié)序內(nèi)容。
(十一)《江北縣志稿》十卷,民國年間稿本,《重慶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五冊,卷六“禮俗志”風(fēng)俗篇,包括冠禮、婚、縣俗、節(jié)序等。
(十二)《開縣志》,李肇奎等總纂,清代咸豐三年(公元185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一冊,卷十五“物產(chǎn)志”后附風(fēng)俗,寥寥幾十字的記載,概括該地風(fēng)俗為“俗重田神,地?zé)o醫(yī)藥”?!吨袊街緟矔贰叭A中地方”第三七一號亦收錄此版本。
(十三)《綦江縣志》,清楊銘總修,清代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七冊,卷九風(fēng)俗,包括冠禮、婚禮、喪禮、祭禮、節(jié)序等,另附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增修的內(nèi)容,有《禁婦女做會告示》《財主辨》《勸民歌》等。
(十四)《酉陽直隸州總志》,王鱗飛等修,馮世瀛、冉崇文等纂,清代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八冊,卷十九“風(fēng)俗志”,包括風(fēng)俗總論,有《酉陽州志》《秀山縣志》《黔江縣志》《彭水縣志》各州總論,然后列舉了士習(xí)、民風(fēng)、農(nóng)事、女功、工役、商賈、飲食、衣服、冠禮、婚禮、喪禮、祭禮、祈禳、節(jié)令、村市賽會等。
(十五)《璧山縣志》,寇用平、陳錦堂等撰,清代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五冊,卷一“輿地志”風(fēng)俗篇,主要記載節(jié)序。
(十六)《萬縣志》,范泰衡等纂修,清代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一冊,卷十二“風(fēng)俗”,包括士民之風(fēng)、婚禮、元旦、拜年、元宵燈會、三月三、清明、端午等?!吨袊街緟矔贰叭A中地方”第三七九號亦收錄此版本。萬縣今屬重慶市萬州區(qū)。
(十七)《涪州志》,呂紹衣等修,王應(yīng)元、傅炳墀等纂,清代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六冊,卷一“輿地志”風(fēng)俗篇,主要講節(jié)序。
(十八)《涪陵縣續(xù)修涪州志》,施紀云等纂,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七冊,卷七“風(fēng)土志”習(xí)俗篇,包括農(nóng)、商、工、游手閑人、婦女、民風(fēng)、禮、喪、演戲、迷信等。
(十九)《忠州直隸州志》,侯若源等總纂,柳福培纂修,清代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三冊,卷一“方輿志第一”風(fēng)俗篇,寥寥幾十字概述。忠州今屬重慶市忠縣。
(二十)《彭水縣志》,莊定域等修,清代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九冊,卷三“風(fēng)俗志”民俗篇。
(二十一)《銅梁縣志》,清陳昌等編輯,清代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二冊,卷一“地理志”風(fēng)俗篇,包括士習(xí)、民風(fēng)、工役商賈、衣服飲食、冠禮、婚禮、喪禮、祭禮、歲時等。
(二十二)《榮昌縣志》,清施學(xué)煌等總纂,敖冊賢纂修,清代光緒十年(公元188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六冊,卷十六“風(fēng)俗”篇,包括耕織營生、婚禮、喪禮、祭禮、士習(xí)、民風(fēng)等。
(二十三)《大寧縣志》,高維岳總修、魏遠猷等纂修,清代光緒十三年(公元1887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二冊,卷一“地理志下”風(fēng)俗篇,包括士、農(nóng)、百工、商賈、冠禮、婚禮、喪禮、祭禮、節(jié)序、服食等。大寧縣今屬重慶市巫溪縣。
(二十四)《永川縣志》,清馬慎修總纂,清代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二冊,卷二“輿地志下”風(fēng)俗篇,包括士、農(nóng)、工、商、冠、婚、喪、祭、飲食、衣服等。
(二十五)《巫山縣志》,連山等主修、李友梁等纂修,清代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二冊,卷十五“風(fēng)俗”,包括士、農(nóng)、工匠、商賈、節(jié)序等。
(二十六)《奉節(jié)縣志》,曾秀翹主修、楊德坤等纂修,清代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二冊,卷十七“風(fēng)俗”,先列舉舊志、《華陽國志》等涉及該地風(fēng)俗的文字,然后談時序、冠、婚、喪等。
(二十七)《梁山縣志》,朱言詩纂修,清代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四冊,卷二“輿地志”風(fēng)俗篇,包括婚娶、喪葬、節(jié)序等。梁山縣今屬重慶市梁平區(qū)。
(二十八)《黔江縣志》,張九章等修,清代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九冊,卷五“風(fēng)俗志”,包括習(xí)俗、月令、通禮等。
(二十九)《潼南縣志》,夏璜等修,民國四年(公元191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五冊,卷六“雜記志第十”風(fēng)俗篇,包括婚禮、葬禮、祭祀、歲時等。
(三十)《江津縣志》,程德音、宋嘉俊等纂,民國十三年(公元192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五冊,卷十一“風(fēng)土志”風(fēng)俗篇,包括冠、婚、喪、祭、歲時、雜俗(訟匪、迷信、纏足、服飾、哥老會、賭博、嗜好、宴會、演戲等)。
(三十一)《南川縣志》,民國柳瑯聲等修,韋麟書等纂,民國十五年(公元1926年)鉛印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九冊,卷六“風(fēng)土”有“雜俗”篇,包括節(jié)序、居處、衣服、飲食、交際、戲劇、會集、家庭、婦女、兒童教育(附私塾讀書議)、稱呼、惡俗、苗俗、邪教?!吨袊街緟矔贰叭A中地方”第三八九號亦收錄此版本。南川縣今屬重慶市南川區(qū)。
(三十二)《重修豐都縣志》,黃光輝等修,郎承詵、余樹堂等纂,民國十六年(公元1927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七冊,卷十“禮俗志”,包括社會風(fēng)俗、家庭風(fēng)俗、節(jié)序風(fēng)俗等。
(三十三)《長壽縣志》,民國湯化培修,李鼎禧纂,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石印本,《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三八三號,卷四“人事部第一”禮俗,包括婚禮、喪禮、祭禮、祝壽、四時雜事等。
(三十四)《長壽縣志》,劉君錫總纂,民國三十三年(公元1944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七冊,卷四“風(fēng)土”禮俗篇,包括冠禮、婚禮、雜婚、喪禮、祠祭、相見禮、雜俗。
(三十五)《云陽縣志》,劉貞安總纂,民國二十四年(公元193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五十三冊,卷十二、十三“禮俗”,包括婚、冠、喪、祭、士、農(nóng)、工、商等。
(三十六)《大足縣志》,郭鴻厚修,民國三十四年(公元1945年)鉛印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二冊,卷三“風(fēng)俗”,包括民風(fēng)、婚喪祭禮、四時節(jié)序、宗教?!吨袊街緟矔贰叭A中地方”第三八四號亦收錄此版本。
(三十七)《合川縣志》,張森楷、李昌運等纂,民國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四十四冊,卷三十“掌錄十八”風(fēng)俗篇(按該縣志目錄卷數(shù)與正文不符),包括婚禮、喪禮、歲時、游戲、忌諱、方言、場期、折扣、風(fēng)教、世風(fēng)等。
當(dāng)然,還有一些縣志內(nèi)容上卻沒有“風(fēng)俗”。如《秀山縣志》,清王壽松等修,李稽勳等纂,清代光緒十七年(公元1891年)刻本,《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三八六號;《再續(xù)萬縣志稿》,佚名纂,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稿本,《重慶圖書館館藏稀見方志叢刊》第一、二冊;《四川綦江續(xù)志》,民國戴綸喆編輯,民國二十四年(公元1935年)刻本,《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七冊。這些應(yīng)算是特例,因為從明代永樂十年(公元1412年),明成祖朱棣頒布《纂修志書凡例》開始,修志時應(yīng)撰寫風(fēng)俗的規(guī)定就以官方的形式形成了[2]177。
以上方志有的以“風(fēng)土志”或“禮俗志”獨立成卷,有的則將“風(fēng)俗”包含于“輿地志”或“地理志”中,巴渝民俗文獻內(nèi)容就記載于這些方志“風(fēng)俗”篇之中。其編纂體例一般是先總論、后分論,總論往往引述舊志以及涉及本地風(fēng)俗的其他相關(guān)文獻。比如,清代光緒年間《奉節(jié)縣志》卷十七“風(fēng)俗”開頭便說:“地有剛?cè)嵩餄瘢子猩輧€貞淫,而其風(fēng)皆自上倡之。鄒魯之文學(xué)、秦楚之強悍、唐魏之勤儉,風(fēng)尚所趨,習(xí)俗屢易,豈徒地氣使然?抑亦主持政教者之責(zé)也。志風(fēng)俗?!盵3]644此后,便轉(zhuǎn)引舊志中關(guān)于“風(fēng)俗”的語句:“紳士無事不至公庭,恒以奔競為恥。間有一二好事者,鄉(xiāng)黨即薄其人而心拒之”“民以無事為福,不喜健訟(王龜齡詩:夔峽民醇獄訟稀,使君無事只吟詩)”。除舊志外,還引述了其他相關(guān)文獻,如《華陽國志》:“地與楚接,人多勁勇,有將帥材?!薄抖鸥υ娮ⅰ罚骸皪{土磽確,暖氣晚達,故民燒地而耕,謂之火耕。”最后分述“風(fēng)俗”中的節(jié)序、冠禮、婚禮、喪禮等,而這恰恰保留了大量民俗相關(guān)內(nèi)容,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巴渝方志中分述的風(fēng)俗內(nèi)容主要包括冠禮、婚禮、喪禮、祭禮、節(jié)序、士風(fēng)、民風(fēng)、百工、商賈等,其中禮俗和節(jié)序的內(nèi)容最重要。其次,有的方志記載了戲劇、游戲等內(nèi)容,從民俗學(xué)角度看來同樣很重要。以下對此做歸納。
(一)冠禮
禮俗是巴渝方志中重點記述的內(nèi)容,涉及冠禮時往往置于禮俗之首最先講述,但這并不代表冠禮在巴渝禮俗中具有特殊重要的地位,情況正好相反。據(jù)涉及冠禮的巴渝方志記載,冠禮在巴渝地方久廢。清代乾隆年間的《巴縣志》:“冠禮不行,匪獨巴邑?!鼻宕饩w年間的《奉節(jié)縣志》:“成童則加冠,古三加禮,久廢?!盵3]645清代同治年間《綦江縣志》:“冠禮不行,匪獨綦邑。”[4]666
雖然冠禮在巴渝久廢,但自有獨特的民俗傳承下來。清代同治年間的《酉陽直隸州總志》記載:“古禮久廢,間有行之者,惟邀鄉(xiāng)黨中耆年碩德,屬其命名、命字,無三加之儀?!缎闵娇h新志》載‘三加之禮無行之者,惟合巹前一日祝告祖考父兄,以成人之言相勸勉,因為加冠?!肚h新志》未載?!杜硭h新志》載‘先期男家于族黨中擇有德望者,命字;女家亦擇賢婦上笄。’”[5]764也就是說,巴渝形成了有地域特色的民俗習(xí)慣,即在男女成婚前一日,為男命字,為女加笄,是為加冠。清代光緒年間的《大寧縣志》記載最為詳細:
婚嫁先一日,父兄率子弟告祖,為之加冠、命字,坐子弟于客位,擇戚友家子弟未娶者四人陪之,曰伴郎。戚友或醵金制匾對相贈,例拈子弟名號二字為聯(lián)語,曰送號匾。贈花紅者,曰簪花。設(shè)宴款戚友,曰簪花酒。女家亦先一日告祖,為女束發(fā)加笄,設(shè)席亦如之。延戚友家室女四人相陪,曰伴女。贈奩儀者,曰添箱。加冠、加笄尚有古人醮子醮女之遺意。[3]49
由此可見,巴渝地方加冠禮雖不及中原地區(qū)那樣禮制嚴格,但命字、加笄、送號匾、簪花、簪花酒、添箱這些民俗卻是很具地方特色的。不過,這些民俗并不普及。清代光緒年間《銅梁縣志》載:“醮子命婦,鮮有行之者?!盵6]615清代光緒年間《永川縣志》進一步解釋說:“舊志自三加禮廢,冠服由俗。薦紳之家惟于受室日,親友贈字或戒,鄉(xiāng)先生加冠服,祝以格言,即謂之冠。今時人思復(fù)古,或于受室前一日行之,然儀節(jié)不如古之詳備。至于鄉(xiāng)民,則仍未有行此禮者,非所以重成人也?!盵6]69所以,巴渝地區(qū)有著具有地方特色的冠禮只在鄉(xiāng)紳之家執(zhí)行,普通百姓家里仍無此禮。
(二)婚禮
巴渝婚禮習(xí)俗近于中原。其過程一般是先通媒妁之言;然后求女庚,又曰插香;女方給男方文房錢幣,曰打發(fā);男方擇吉日備禮物送女方,曰報期;至迎親前幾日送衣飾酒果至女方家,曰過禮;女方以奩具等陳放于男方家中,曰送嫁妝(見清代光緒年間《大寧縣志》卷一)。這些內(nèi)容在巴渝方志中雖都為六禮,但記載都不相同。同為清代光緒年間刊行的《銅梁縣志》載:“結(jié)姻之始,媒妁通言換庚贈物,名曰插香?!盵6]615銅梁縣是男女雙方互問庚贈物,才曰插香,這與大寧縣男方單方面問女庚不一樣。清代同治年間《璧山縣志》卻記載:“男家憑媒往說,既允諾,往女家拜允,謂之插香?!盵7]279這種情況正好說明了“十里不同風(fēng),百里不同俗”,巴渝各地婚俗是不一樣的。
在民國二十年(公元1931年)《南川縣志》中還出現(xiàn)了“雜婚”的記載,其云:
雜婚,一曰“養(yǎng)媳”。女子家貧,訂婚太早,親屬盡亡,舅姑不得已迎至家養(yǎng)之,謂之“閑坐”。俟成年,乃延賓與子成婚。此固由早聘為累,然遇舅姑仁慈,善教習(xí)于勤儉,后多能佐夫成家,無大害也。二曰“上門”。小戶婦人夫死,薄有資產(chǎn),有子女,不樂再適依人,則招鰥夫入門,行夫婦禮,借以應(yīng)外。以后生育子女,乃為后夫之裔。然上門之夫,多游蕩無業(yè),借此耗婦資產(chǎn),或為婦所棄,或為前夫族人所驅(qū),易合易離,不敢爭較,不如正式童婚之膠固也。三曰“小叔承嫂”。與兄同居,兄死即就兄妻作室,亦小戶所為,宗族鄉(xiāng)黨皆得干涉之。然已成事實,難于強離,往往納賄以免。狡黠者本無正倫之實心,而借此索財,倫之所以益不正也。[8]257
民國三十三年(公元1944年)《長壽縣志》記載了相同的內(nèi)容[4]61。其中出現(xiàn)了“童婚”一說,根據(jù)上下文意,應(yīng)指“女子家貧,訂婚太早”這一情況的養(yǎng)媳雜婚,并非是一種新出現(xiàn)的婚俗。清代嘉慶年間的《江津縣志》中對此也早有解釋:“女方襁褓,輒以許人,謂之‘童婚’”。[8]223這些雜婚形式不為明清巴渝方志所詳細記載而出現(xiàn)在民國方志中,說明婚俗觀念的轉(zhuǎn)變。
(三)喪禮
巴渝喪禮亦是各地不一,但從各地方志中卻也能鉤稽出相同的喪俗。比如,“復(fù)山”。
同治二年《綦江縣志》:送葬后,孝子往送火煙,三日再往,謂之“復(fù)山”[4]666。
光緒元年《銅梁縣志》:三日上塚,名曰“覆山”[6]616。
民國十年(公元1921年)《合川縣志》:葬后三日,每夜必燃火、香燭于墓前,曰“送火”。至三日,買山納契,曰“復(fù)山”[9]52。
民國十三年(公元1924年)《江津縣志》:既葬之三日,又有“復(fù)山”之俗。復(fù)山者,恐墳有圮毀,復(fù)至山看之也,亦名“圓墳”。是日,孝家內(nèi)外無大小,皆集哭祭于墳前,親戚中亦有至者。復(fù)山事畢,召道士就墳前安神謝土焉[7]791。
民國二十四年(公元1935年)《云陽縣志》:葬后三日,喪主男女皆衰服詣墓所,具牲醴、楮幣,哭祭于墓,亦為酒食以勞姻黨,謂之“圓墳”,頗似初虞禮,而古制不可復(fù)矣[10]110。
可見,巴渝部分地區(qū)有下葬三日后再上墳的習(xí)俗。這一習(xí)俗產(chǎn)生時間待考,其延續(xù)時間較長,從清代延續(xù)到民國,而復(fù)山的內(nèi)容各地又不盡相同。根據(jù)這些地方志的記載,長壽縣是復(fù)土墳上便是“復(fù)山”,而合川縣是要買山納契才叫“復(fù)山”,江津縣和云陽縣的“復(fù)山”習(xí)俗倒是有些相同。
(四)節(jié)序
節(jié)序是巴渝方志風(fēng)俗中記載最詳細的部分,各地記載大同小異。需要注意的是,巴渝與川蜀臨近,民俗亦相近,但有些節(jié)序川蜀有的,巴渝卻沒有。比如“倒牙”,四川很多縣志如民國三十一年(公元1942年)《西昌縣志》、民國十八年(公元1929年)《合江縣志》、民國二十年(公元1931年)《宣漢縣志》等都記載了每年農(nóng)歷十二月十六“倒牙”的習(xí)俗。這一日工商業(yè)者會為學(xué)徒具肉食,是謂“牙祭”,“倒牙”意即“牙祭”,于是日終止。這一習(xí)俗不見于巴渝方志中。
巴渝地區(qū)有的縣志修得很粗糙,風(fēng)俗篇寥寥幾十、幾百字,而且籠統(tǒng)概述。但大部分巴渝方志民俗文獻還是值得整理研究的。以下對此進行總結(jié)。
首先,從方志民俗記載中看其演變的過程。從巴渝方志中很容易發(fā)現(xiàn)民俗演變的過程,有的可從歷代方志中發(fā)現(xiàn)一地之民俗演變。如清代乾隆年間的《巴縣志》:“惟葬后虞祭尚未通行,但演戲、聚賭諸惡習(xí)尚不染?!比欢?,清代同治六年《巴縣志》:“喪禮……近并有演劇、聚賭惡習(xí),所當(dāng)禁止者。”[8]29巴縣喪禮由原先的“惡習(xí)尚不染”到“當(dāng)禁止”,這其中當(dāng)?shù)亓?xí)俗的歷史演變可見一斑。有的可從方志中發(fā)現(xiàn)民俗形式的演變,如上文所述“插香”的婚俗,在今天發(fā)生了形式上的演變。如《彭水縣志》:“新中國成立后,農(nóng)村青年談婚時,男方須按約定時間由介紹人陪同帶著禮物到女家‘取同意’,讓女方家長看看未來的女婿。如無意見,再走‘回回兒’。不‘插香’但要放鞭炮,走了三次回回兒后,雙方便可登記結(jié)婚?!盵11]754古時“插香”意為訂婚,今天則以“回回兒”的形式代替了。
其次,從方志中探尋民俗演變的原因。巴渝方志風(fēng)俗志中概述本地民風(fēng)往往用民風(fēng)淳樸概括,而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石印本《長壽縣志》對古代風(fēng)尚的產(chǎn)生做了解釋:“舊志云男耕女織,不事浮華,又云農(nóng)務(wù)耕嫁而厭末作,士崇文學(xué)而貴科第,禮尚簡易,不事繁縟,有古樸風(fēng)等語。今按:俗尚儉樸,不喜紛華,固緣于生計之薄抑?!盵12]276雖然解釋過于絕對,但也可備一說。
巴渝地區(qū)風(fēng)俗各異?!度A陽國志》曰:“江州以東,其人半楚,姿態(tài)敦重;墊江以西,精致輕疾。上下殊俗?!焙茱@然,這與明清后“湖廣填四川”的歷史事實有關(guān)。所以,有些巴渝民俗的產(chǎn)生是受外來民俗的影響所致,這些情況也被記載在巴渝方志中。民國年間的《合川縣志》記載:“剪帛與親友族人,纏頭兼制白衣者,曰開孝,有力者,開孝至多……鄉(xiāng)間有以男拌女入喪次,自稱寄女或寄孫女,詣靈前跪地哭泣,挪勸不已,必待孝家給以孝衣,而后破涕為笑者,曰噫嘻?!盵9]52這其中記載了制白衣、送孝衣這一巴渝習(xí)俗是如何產(chǎn)生的。筆者發(fā)現(xiàn),可從民國十七年(公元1928年)《涪陵縣續(xù)修涪州志》中找到原因。其云:
(光緒)九年,有湖北煙號莊客鄧某死,某紳為主張舉貢,各紳均送孝褂。相沿得孝衣者服之,再叩頭以謝,諸紳受之,服以拜賜。此風(fēng)一開,喪家備客孝衣過百件,族人貧者或不給,以為顯客則送之示敬,得孝衣者亦謂為敬己,不知其義奚取。[8]241
從這條方志記載中可知,巴渝喪禮中制送孝衣的習(xí)俗與湖北民風(fēng)的傳入有關(guān)。不研究此方志,這些已消亡的巴渝喪禮民俗怕是很難找出形成的原因了。
再次,從巴蜀方志中可以比較巴蜀民俗異同。上文曾舉例“倒牙”習(xí)俗見于川蜀而不見于巴渝。同樣,有些習(xí)俗見于巴渝而不見于川蜀。巴渝地區(qū)的喪葬禮中有演劇的習(xí)俗,上引清代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巴縣志》中已記載。民國年間巴渝方志亦有喪禮中演劇的記載。民國年間《合川縣志》記載:“未葬前數(shù)夕,招僧道焚化楮錢,曰燒更紙,金鼓喧天,坐唱戲劇,曰打圍鼓?!盵9]52相關(guān)記載在四川方志中未見。這似乎可看成是巴渝地方特色的民俗。
當(dāng)然,巴渝方志民俗文獻的研究價值遠不止上面所說的三個方面。從巴渝方志中,我們可以輯錄出已消亡的民俗,如清代光緒年間的《巫山縣志》:“巫山女子皆善吹簫,嫁時,眾女子治具送之,吹簫數(shù)日為樂,今則久不聞有此風(fēng)矣。”[3]358這一民俗今天只能在方志中看到了。民國十五年(公元1926年)《南川縣志》記載了苗俗的內(nèi)容,這在明清巴渝方志中是見不到的。這也證明了修志時人們的民族觀念、民俗觀念的轉(zhuǎn)變。
[1]張萬儀,龐國棟.巴渝文化概論[M].重慶:重慶大學(xué)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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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2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4]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7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5]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48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6]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42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7]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45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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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44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10]中國地方志集成編委會.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3冊[G].成都:巴蜀書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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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黃成助.中國方志叢書(383號)[G].臺北:成文出版社,1976.
責(zé)任編輯:穆剛
On the Research Contents and Value of Folk Custom Literature in Local Chronicles of Bayu
LI Sheng
(Institute of Ancient Books Collation,Fudan University,Yangpu Shanghai 200433,China)
Bayu mainly refers to Chongqing city and the surrounding areas,the main birthplace of Ba Culture,and local chronicles of Chongqing record folk custom,which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Ba Culture.There are more than thirty kinds of local chronicles of Chongqing,which were published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o the Republic of China.Most of local chronicles in Bayu area recorded the folk custom,coming of age ceremony,wedding,funeral,order of seasons,and so on.In Chongqing,coming of age ceremony has been wasted for a long time,but parents would formally name boys and plus hairpin for girls before marriage in the squire’s family only.The six ceremonies of marriage are different in Chongqing.Fushan is a unique custom in old funeral of Chongqing.Daoya is popular in Sichuan,not Chongqing.Thus,the custom literature in local chronicles of Chongqing is worth studying.Not only can we study the evolution of custom in local chronicles of Chongqing,but also we can find the cause and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Sichuan and Chongqing,and the value of study is various.
Bayu;local chronicles;folk custom;research value
K291
A
1673-8004(2017)03-0030-07
10.19493/j.cnki.issn1673-8004.2017.03.004
2016-10-14
2014年重慶市教委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項目“民俗文化視域下的巴渝竹枝詞研究”(14SKM05)。
李昇(1982—),男,湖北孝感人,復(fù)旦大學(xué)古籍所博士后,貴州民族大學(xué)副教授,主要從事古典文獻學(xué)研究。
重慶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7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