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完型理論下特種兵題材電視劇的剖析

阮加樂

神話完型理論下特種兵題材電視劇的剖析

阮加樂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成都610065）

電視劇《我是特種兵》及其系列播出后，收視率與口碑雙贏，在開拓一種新的軍旅電視劇美學時，作品依然存在不少缺憾。以神話原型理論來解構(gòu)這部電視劇的劇情故事——神的完型過程，分析和指出創(chuàng)作者在“造神”中，此作品存在的個人英雄主義、作者位置的自戀視角、“后殖民主義”般身份意識的優(yōu)越感、橋段老套與審美期待的沖突等諸多問題。

《我是特種兵》；造神；身份意識；個人英雄主義；審美沖突

《我是特種兵》是一部由劉猛小說《最后一顆子彈留給我》改編而成的24集軍旅電視劇，在央視一套播出后，反響強烈。劇中鐵血報國的崇高主題、激蕩昂揚的主旋律色彩，不僅得到“政府獎”的肯定，還囊括第28屆“飛天獎”最佳電視劇獎，又因在軍事題材上的藝術化、青春化的創(chuàng)新表現(xiàn)，使得收視率和口碑同樣高歌猛進。網(wǎng)絡上網(wǎng)友大加贊賞，專家學者們也不吝溢美之詞，著名文藝評論家仲呈祥認為《我是特種兵》使“中國電視劇美學大廈，又添了一根新的支柱”（仲呈祥，2011）。

誠然，這部《我是特種兵》及其后續(xù)的系列，開拓了一個新的“特種兵”題材類型，并創(chuàng)造了一種熱血激昂與青春細膩相交互的獨特藝術風格，但其在劇情編排上，依然有著不少模式化的情節(jié)和老套抄襲的橋段，在角色形象塑造上，也充滿過度吹捧、神化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以及劇中時常出現(xiàn)的嘲笑底層的精英階層自戀般自我書寫的優(yōu)越感。這種光環(huán)籠罩的優(yōu)越“身份意識”更賦予了主角一種理所當然的“崇高”性質(zhì)。

縱觀《我是特種兵》及其系列對“精英”的吹捧，神話式的歌頌，已使“特種兵”儼然成為了一種洋洋得意的天神般的符號，不僅是拱衛(wèi)國家、解救萬民的英雄，更是儼然能以個人之力改變社會和歷史的“神”?！叭祟愇幕_創(chuàng)以來，智者、救星和救世主的原型意象就埋藏和蟄伏在人們的無意識中……他們總感到需要一個向?qū)А熒踔玲t(yī)生，這類原型意象舉不勝舉”（楊守森，2012）。故此，本文嘗試以神話原型理論來解構(gòu)劇情，并分析和指出創(chuàng)作者在“造神”中存在的問題。

一、神的完型過程

（一）英雄的少年時代：天賦異常

本劇以倒敘和回憶方式，離開軍隊的特種兵小莊開始回憶自己年輕的歲月，本已考上大學，為了與身在軍隊中的女友小影在一起，所以又保留學籍參軍?？梢?，“神”并不能一開始就立志精忠報國，不然其“崇高”會缺少打磨和“頓悟”的過程而失真，他必須也是有世俗化的個人追求，然而“神”畢竟帶著主角光環(huán)，本身就該天賦異常，于是在運送新兵的火車上，小莊“無意”中透露了自己的“天之驕子”身份，滿車廂的新兵都在稀奇神的出身——“中央戲劇學院”的大學生！在接下來的新兵訓練中，神又繼續(xù)暴露了自己的“天賦”，長跑能跑過老兵班長，又是體校射擊隊出身，100米速射不僅準確，還機智地用槍托取勝！一系列光芒的天賦，似乎已注定了他接下來的這一生的英雄傳奇。

（二）戰(zhàn)勝同族：特種兵選拔淘汰

小莊已經(jīng)在新兵訓練時得到一定成長，并一直表現(xiàn)出色，即將要參加特種兵。于是他要打敗同族，那些與他一起競爭的其他士兵?！吧瘛毙枰r托，于是不停地有人因不具備主人公的“天賦異常”而被淘汰，而且劇中角色特意設定了一個農(nóng)村來的喜娃，既夸張地缺乏基本常識，不知道“特種兵”是什么，又沒有文化，在特種兵筆試中，只好默默起身退出。一旁高學歷有知識、長跑體能過硬、體校射擊隊等諸多光環(huán)的小莊，頓時崇高起來。弗萊(Northrop Frye)在《批評的剖析》提出過文學系統(tǒng)的五種模式，小莊無疑是屬于第三種——“高級摹仿形式”：“主人公在程度上高于他人，但他并不高于環(huán)境，也就是，他的力量比我們常人強大，但仍要服從自然法則，這就是人間英雄或領袖人物，有關他的故事，就是大多數(shù)史詩……”（馬新國，2008）376弗萊認為，這種模式的原型就是神話。

（三）“長者”的認可：考核能否進入圈子

神同時需要來自同族“長者”的肯定。小莊在特種兵選拔上表現(xiàn)優(yōu)異，部隊的長官——高隊長也同其他隊員一樣肯定神的天賦：“小莊的思維跟我們不大一樣”。

在肯定了神的天賦后，在實際能力上，小莊也名符其實。在目睹著夏嵐被歹徒拖進屋子強暴，依然堅定地不肯說出軍事秘密，并勇猛地帶領大家制服那群歹徒，沒想到歹徒卻是特種兵部落的“長老”——高隊長和馬達，他們是故意為了考驗小莊能否進入特種兵“種族”而設置的局，這種能否成為“神”的一種“入門考核”中，不經(jīng)意帶著強暴女子的蠻荒做法，都顯得是一種祭禮般的宗教形式。

（四）征服他族：與邪惡勢力交戰(zhàn)

神已經(jīng)入門，成為了一名特種兵，接下來要代表部落南征北戰(zhàn)，果然，小莊出色地解救了恐怖分子手中的人質(zhì)“丫頭”。

神如此英勇，必然會得到異性的青睞，所以除了小影和丫頭，連邊境毒梟的女兒馬琪彤也愛上了小莊，為了剿除毒梟，小莊假意與馬琪彤在一起，但是荊軻刺秦王，需要樊將軍的頭顱為禮物，以取得敵人的信任，小莊只好當著毒梟的面，被逼迫殺了老上級苗連，來換取毒梟的信任。而后又忍辱負重、兄弟反目。經(jīng)過一番苦難，最終總算邪不壓正，小莊帶領隊友一舉蕩平了祖國邊陲的毒梟老巢，成功完成了“征服他族”的主線任務。

（五）擊敗內(nèi)心惡魔：自我

“神”經(jīng)過了邪惡勢力的冰火淬煉，煥發(fā)出鋼筋鐵骨，放眼天下，敵人也只有自己了。這就是劇中開頭的小莊為何失落地回憶自己以往的故事，他錯殺了女友小影，所以離開了特種兵隊伍，這個錯殺的陰霾一直在，直到劇中一個叫丫頭的出現(xiàn)，跟小影長得一模一樣。兩人感情逐漸升溫時，毒梟的兒子為報父仇，挾持了丫頭，小莊拿起槍，瞄準，心魔再次出現(xiàn)，這一槍，他還會再次打錯嗎？

槍響了，小莊精準地擊斃了歹徒，神終于戰(zhàn)勝了自己的心魔，戰(zhàn)勝了最強大的敵人而成為了真正的勇士、真正的英雄。從小莊第一次開槍錯殺女友小影，然后失落地離開部隊，蒼涼悲愴的劇情就開啟了“秋天的神話原”（馬新國，2008）378，代表了“神或英雄的陌路與死亡”，而這次終于戰(zhàn)勝心魔，開槍精準地擊斃歹徒，是“神話‘死而再生’原型的象征性表現(xiàn)。（馬新國，2008）379”這是英雄涅槃新生的象征。

（六）利刃出鞘：神的完型

經(jīng)過少年磨練、戰(zhàn)勝同族、征服他族、擊敗自我后，神終于涅槃新生，成為合格的英雄。小莊已經(jīng)加入了中國陸軍特種部隊預備役，軍銜預備役少校，他有了新的任務，要開始去境外營救被劫持的“貓頭鷹”。小莊這時真正成為了國之利刃、軍隊英雄。神此刻也真正完型了。

二、“造神”存在的問題

（一）個人英雄主義

成為新兵后，“文武雙全”的主人公小莊在軍事演習中，以一己之力開著油罐車進入了藍軍導彈旅的心臟，與敵軍“同歸于盡”而獲得大勝。在后面情節(jié)，小莊加入特種兵后的又一次軍事演習中，已當俘虜?shù)母哧犻L反復向眾人強調(diào)“神”的與眾不同：“小莊的思維不大一樣”。小莊果然機智地開著坦克直接沖進指揮部進行了“斬首行動”，再次扭轉(zhuǎn)戰(zhàn)局，眾人歡呼結(jié)束。其他成千上萬的參戰(zhàn)士兵似乎一下沒了作用，在兩次演習中只是充當觀眾和陪練，來目睹和襯托“神”的勇猛卓越！兩次軍事演習中，個人英雄主義的卓越表演、其夸張、神化的敘述也使全劇充滿一種迷醉蕩漾的個人崇拜。主人公小莊的一己之力被擴大和安放到足以改變格局的地位。這種神話的非理性和絕對性，使人贊賞乃至崇拜個人魅力時，也會迷失對這種魅力的認知。朗基弩斯說：“崇高的風格是一顆偉大心靈的回聲”（章安祺，1987）。而觀眾對特種兵主人公“崇高”偉大的贊賞迷戀，似乎只因小莊個人的與生俱來的天賦光環(huán)而崇拜，而并非來自小莊崇高的心靈、崇高的精神。即使劇中的堅韌頑強意志精神，也是隱藏在神的“能力”之下：來自表層的小莊的天賦異常、個人勇猛、改變一場軍事戰(zhàn)斗格局才是全劇描述的重點。這不得不說，是一場夸張、神話的個人英雄主義的抒寫。

（二）優(yōu)越身份下的俯視

從第一集開頭城市中產(chǎn)階級的“副導演”，到“體校射擊隊”高材生，到中央戲劇學院“大學生”，主人公小莊都是光環(huán)籠罩的城市精英階層。在農(nóng)村兵“喜娃”的陪襯下，小莊身為“神”一樣的英雄，偉岸崇高顯得那么理所應當。《我是特種兵》系列電視劇的第二部中，這種優(yōu)越“身份意識”的描摹依然在延續(xù)，甚至有著更多篇幅。

創(chuàng)作者特意在該特種兵題材的第二部電視劇——《我是特種兵之利刃出鞘》中，設定了一個以農(nóng)民工身份來參軍的“李二?！?，說話帶著農(nóng)村方言“俺”，心里想著對象“翠芬”，訓練上笨手笨腳也一直拖后腿。而第二部的主人公跟小莊一樣，依然是精英階層：來自“將門之后”的何晨光，不僅是“東南體育大學”的大學生，還是亞洲散打冠軍。他在軍隊訓練中不停地幫助農(nóng)村兵李二牛，以“神”的責任和光芒，福音滿照著貧賤的農(nóng)民，啟迪并帶領著落后文明的前進。

創(chuàng)作者在這幾部特種兵電視劇中，一再地重復這種角色設定模式，隱約又透露著后殖民主義般看似憐憫，實則優(yōu)越、得意的“他者目光”。這種批評中國電影“第五代”導演的話語，也適合這部“造神”電視劇，只是不再是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沖突，而是城市與農(nóng)村。此次觀眾的視角，也并非來自“西方”的握著紅酒高腳杯的電影評委，而是來自創(chuàng)作者自己：精英階層通過對社會底層的啟迪與引領，而獲得一種身份認知的優(yōu)越感。

（三）作者位置的刻意擺放

電影《小時代》系列，郭敬明作為原著、編劇、導演，三合一的身份使他的電影充滿了個人化的想象，男角色們個個一米八、肌肉男、富二代，其以幻想的美好設定來彌補自身少年時代的經(jīng)濟窘迫和身高缺憾；總裁、國際名牌，則凸顯了作者成年后，自己身份轉(zhuǎn)變的優(yōu)越感抒寫。巧合的是，這部《我是特種兵》及其系列也是原著、編劇、導演，三合一的身份，并且，出身中央戲劇學院，畢業(yè)又參軍的劉猛導演與劇中主人公有不少一致的重合性，我們也能感受到作者自傳體般的城市精英的優(yōu)越感。兩位導演在敘述表達上，似乎都有一種狹窄的自我情懷。作為創(chuàng)作者，“入乎其內(nèi)，出乎其外”也許更能避免成為一場自戀般的夢囈呢喃。

（四）審美沖突

小莊假裝與毒梟女兒戀愛，臥底剿滅毒梟集團，又被迫殺了自己老上級的情節(jié)，這個“荊軻刺秦王”的橋段不僅老套，也“直接借鑒”了2007年諜戰(zhàn)電視劇《英雄虎膽》的情節(jié)，劇中地下黨員曾泰也被國民黨反動軍隊所逼而殺死了自己的女戰(zhàn)友。

在“長者認可”的段落，上面提到的高隊長強暴夏嵐的情節(jié)，這個上司充當歹徒來考驗士兵的橋段，同樣“直接借鑒”了早年的一部特種兵電影《沖出亞馬遜》，以及小莊為擊斃歹徒而錯殺女友小影的情節(jié)，早些年的《武林外傳》也有：在最后一集里，凌騰云抓賊心切，出手也傷了幼年的佟湘玉掌柜，第二次，面對佟掌柜又被綁架，凌騰云最后怎么出手的設置。

在文藝作品中，本來模式化的情節(jié)和主題是可以出現(xiàn)的，比如善戰(zhàn)勝惡、有情人終成眷屬、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等等，但是在具體劇情的細節(jié)編排上，總會構(gòu)成一種重復、老套乃至剽竊的意味?？v觀本劇這一新穎的題材，“特種兵”是神秘的，觀眾以“獵奇”的眼光期待更為新奇的故事體驗，劉猛作為原著、編劇、導演合一的本劇作者，確實做到了，但本劇中存在的為數(shù)不少的老套情節(jié)也與“特種兵”題材本身的神秘性產(chǎn)生了嚴重的審美沖突?！爸圃焐衩刂髁x的氣氛是造神的關鍵一步，就是使一般的民眾看到一個難以企及的境界，心里面產(chǎn)生崇拜和敬畏。古代的帝王和衙門都喜歡設置在高墻大院中，除了安全的考慮，讓人對其產(chǎn)生神秘感和猜測也是制造權(quán)威和信仰的好方法”（鳳凰網(wǎng)，2006）。而本劇在“造神”中，其所制造的神秘主義并不太成功，老套重復的情節(jié)影響了劇情上的耳目一新，使人有一定的審美期待方面的受挫感，從而也影響了整體的“一個難以企及的境界”。

三、結(jié)語

《我是特種兵》以閃回倒敘的出色敘事結(jié)構(gòu)，悠揚蒼涼的背景音樂，神秘新穎的特戰(zhàn)題材，細膩柔情的青春愛情等元素開拓了軍旅電視劇的一種獨特風格，其后續(xù)的《我是特種兵之利刃出鞘》、《我是特種兵之火鳳凰》也頗受歡迎，網(wǎng)絡點擊率和電視收視率雙贏，神話史詩的土壤還在，神就會不斷產(chǎn)生。但兩部后續(xù)電視劇依然具有第一部里的種種問題，面對負面評價，該劇編劇、導演劉猛稱：“國產(chǎn)軍旅劇就是個還在成長的嫩芽,需要陽光也需要大糞。表揚是陽光,批評就是臭大糞”。①即使神話史詩大受歡迎，在播送陽光的同時，我們也需要敏銳地發(fā)現(xiàn)作品里面的諸多缺憾，來撒一些其所謂的“肥料”讓傳頌神話的土壤得到改良，以便于使其生長出一些更為茁壯精美的軍旅電視劇作品。

注釋：

①對導演的采訪,可參見趙磊.《我是特種兵2》:打開軍旅電視劇新視窗[J].軍事文化天地.2013,（01）

鳳凰網(wǎng)博客.2006.中國的造神運動[EB/0L].http://blog.ifeng.com/article/502181.html.

馬新國.2008.西方文論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376-379.

楊守森.2012.新編西方文論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12-213.

章安祺.1987.繆靈珠美學譯文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78-79.

仲呈祥.2011.新穎獨到.別開生面——電視劇《我是特種兵》三題[J].當代電視,（03）:4-5.

The Analysis of the Special Forces Teleplays under the Myth Gestalt Theory

RUAN Jia-le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5,China）

tract：The TV drama"I am Special Forces"and its series was broadcast,which have made a successful ratings and reputation.In the development of a new military TV drama aesthetics works,there are still many shortcomings.This paper attempts to use myth archetype theory to interpret the story to analyze and points out the problems between the creation of the"myth".

ords：I am special forces;creation myth;identity consciousness;personal heroism;aesthetic conflict

J905

A

1671-055X（2017）01-0020-04

10.16595/j.1671-055X.2017.01.006

2016-3-30

阮加樂（1992-），男，河南周口人，研究生，主要從事電影學研究。E-mail:yindengyuxiao@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