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視域下我國懲罰性賠償適用問題研究

季連帥，何 穎(哈爾濱學院 文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知識產權視域下我國懲罰性賠償適用問題研究

季連帥，何 穎
(哈爾濱學院 文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懲罰性賠償是英美法系侵權法中一項重要的救濟制度，其懲罰與威懾功能對于打擊知識產權侵權、維護權利人合法權益十分有效。我國在2013年修訂的《商標法》、2014年的《著作權法》和2015年的《專利法》修改中適時地引入了懲罰性賠償制度，但在實踐中究竟如何適用還不夠具體、明確。因此，深入研究懲罰性賠償在知識產權侵權領域的具體適用，使其最大限度地發(fā)揮懲罰和遏制功能就顯得尤為重要。

懲罰性賠償；知識產權；補償性賠償；適用

我國2014年修訂的《商標法》首次在知識產權侵權責任中確立了懲罰性賠償制度，而后在《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2015年《專利法修正案(草案)》和《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2017年《“十三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guī)劃的通知》等法規(guī)和立法建議中，又再次確認要在知識產權領域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囊?guī)定。因此，研究和探討知識產權侵權領域懲罰性賠償?shù)木唧w適用，為我國知識產權保護的立法和司法提供理論依據(jù)，實屬必要。

一、懲罰性賠償在知識產權領域適用的現(xiàn)實依據(jù)

(一)順應國家知識產權大發(fā)展的需要

“十二五”期間與“十一五”末相比，我國每萬人口發(fā)明專利擁有量達到6.3件，增長了300%；每萬市場主體的平均有效商標擁有量達到1 335件，增長了34.2%；發(fā)明專利申請量和商標注冊量穩(wěn)居世界首位。[1]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國內自主知識產權數(shù)量不斷攀升，知識產權權利人和相關大眾對于加強司法保護力度、提高知識產權侵權賠償額度的呼聲日益增高。我國知識產權理論學界和實務界對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目捶ㄒ草^為一致，鮮有反對聲音。因此，提高知識產權侵權賠償數(shù)額、完善知識產權保護措施、加大知識產權侵權的懲治力度勢在必行，此舉也是對全社會呼吁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的有力回應。

(二)可以有效彌補補償性賠償?shù)娜毕?/p>

目前，在我國知識產權侵權損害賠償中多采補償性賠償。補償性賠償是指侵權人承擔賠償責任的范圍通常是以權利人實際受到的損失或者以侵權人的侵權獲利作為賠償額度，當兩者都無法確定賠償數(shù)額時再適用法定賠償確定賠償?shù)木唧w數(shù)額。在知識產權領域，知識產品的公開性往往會造成侵權人的侵權成本低、權利人維權成本高的結果。由于救濟成本大于救濟收益，實踐中往往造成大量權利人因權利受侵害得不到有效賠償實例的發(fā)生，甚至有很多權利人最終選擇了放棄維權。而懲罰性賠償因其對侵權行為具有懲罰、預防、遏制等功能，能夠使權利人所受損失得到最大限度的填補，且能獲得額外賠償，所以，恰恰可以彌補補償性賠償原則適用的天然缺陷，也能從客觀上激發(fā)更多的人去進行知識創(chuàng)新。

(三)順應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發(fā)展趨勢的需要

懲罰性賠償起源于1763年英國Lord Camden大法官在Huck1e v．Money一案中的判決，此后其他英美法系國家在判例中相繼接受和采納了懲罰性賠償制度。[2]懲罰性賠償制度不僅在英美法國家得到廣泛適用，而且在一些國際性的民事案件審理中也得到適用，如涉及跨國合同的仲裁案件。此外，一直以來嚴格秉承“公私法二分”體系(即公法對應懲罰，私法對應補償)的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qū)，也逐步在私法領域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如我國臺灣地區(qū)先后在《消費者保護法》《專利法》《著作權法》《公平交易法》《營業(yè)秘密法》中設立該制度；德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一起侵犯音樂作品著作權糾紛案件中出現(xiàn)了由侵權人承擔雙倍賠償?shù)呐袥Q。因此，在知識產權侵權領域引入和適用懲罰性賠償儼然已成為一種立法趨勢。

二、懲罰性賠償在知識產權侵權責任認定中的具體適用

(一)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應以“惡意”和“嚴重后果”的同時存在為前提

從懲罰性賠償適用的主觀要件上看，應包含“故意”和“惡意”兩種狀態(tài)，一般不應包括“重大過失”，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認定“重大過失”須承擔賠償責任。如果行為人只具有“一般過失”或“輕微過失”，通常不構成“惡意”，故不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在我國現(xiàn)有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中，“故意”和“惡意”都被使用過，兩者雖表述不同，但含義基本相同，都是當事人有意識的主觀意圖，明知“不應”或“不必”這樣做而這樣做，只是“惡意”行為者在行為時還懷有不良的居心和壞的用意，其程度更甚。[3]從以往英美法系國家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呐欣锌梢钥闯觯谶m用懲罰性賠償時除應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意圖外，還須考慮其行為是否造成嚴重后果。至于嚴重后果的認定，通常是以侵權人實施侵權行為的次數(shù)(通常為實施兩次以上的侵權行為)和給知識產權所有人的利益或潛在利益造成的損害程度為標準。

因此，我國應充分借鑒和吸收英美法系國家關于懲罰性賠償適用條件中較為成熟的做法，將侵權人主觀存在故意與客觀上造成嚴重后果加以綜合考慮，即在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陌讣校仨殞ζ溥M行有限度的審慎的運用，法官不得隨意濫用職權，導致侵權人過度承受損害后果。

(二)懲罰性賠償金與補償性賠償金之間須維持適當比例

雖然懲罰性賠償與補償性賠償從目的和功能、賠償責任的構成要件、賠償范圍等方面看存在明顯區(qū)別，但兩者絕非不能兼容，即補償性賠償與懲罰性賠償可以同時適用。國務院2014年公布的《專利法修正案(草案)》第65條和國家知識產權局2015年公布的《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第72條將專利侵權和著作權侵權的賠償基數(shù)規(guī)定為“實際損失、侵權所得及權利交易費用的合理倍數(shù)”，使懲罰性賠償可以在補償性賠償?shù)幕A上計算賠償數(shù)額，實現(xiàn)了補償性賠償條款與懲罰性賠償條款之兼容適用。

從我國國情來看，這兩個文件所確定的懲罰性賠償與補償性賠償?shù)娜侗侗汝P系較為合理，杜絕了“天價”懲罰性賠償金的出現(xiàn)。如果懲罰性賠償額度過高，容易導致知識產權濫訴的發(fā)生，也可能刺激部分知識產權人的投機心理，不再積極從事創(chuàng)新，而是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千方百計壟斷既有成果，妨礙他人借鑒其成果進行創(chuàng)新；相反，如果立法中懲罰性賠償設定的額度過低，就難以發(fā)揮其自身所具有的懲戒、遏制、賠償?shù)然竟δ埽羞`建立知識產權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初衷。因此，將懲罰性賠償額度控制在三倍以下，既能增強懲罰性賠償額度的可預測性，又能有效避免美國等國家因法官和陪審團自由裁量權過大而出現(xiàn)的“天價”懲罰性賠償金問題。補償性原則與懲罰性原則協(xié)調適用對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無疑是一個合乎理性的選擇。

(三)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范圍

在較為復雜的知識產權侵權案件中，權利人因被侵權所遭受的損失可能是財產損失或是預期利益損失(市場所占份額、許可使用費等收益的減少)，也可能是精神損害。對于上述損失是否均應適用懲罰性賠償，學術界觀點不一，爭議的焦點在于精神損害和預期利益的減少是否應當納入損害賠償?shù)姆秶?。單就懲罰性賠償產生之初衷、目的和功能以及精神損害無法通過金錢量化和預期利益的減少準確評估而言，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范圍應包含財產損失、精神損害和預期利益的損失。因此，當侵權人主觀要件符合規(guī)定，客觀上又造成了權利人預期利益嚴重減少或者給權利人造成嚴重精神損害時，可以適用懲罰性賠償。

(四)侵權人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的法律后果應與社會信用評價相關聯(lián)

國務院2017年1月發(fā)布的《關于印發(fā)“十三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guī)劃的通知》明確提出：“要推進知識產權領域信用體系建設。將故意侵權行為納入社會信用評價體系，積極推動建立知識產權領域信用聯(lián)合懲戒機制?！痹撏ㄖ鞔_了對于知識產權惡意侵權人(包括企業(yè)、法人)除要加強懲治力度外，還應在社會信用方面科以不良記錄，以此來配合權利人和執(zhí)法機關懲罰、遏制知識產權惡意侵權行為的發(fā)生，真正實現(xiàn)讓守信者處處受益、失信者寸步難行。

(五)懲罰性賠償適用的程序問題

在知識產權侵權訴訟中，根據(jù)民事訴訟“不告不理”原則，法官并無職權主動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牧x務，只有原告在訴訟請求中明確提出要適用懲罰性賠償時，法官方能適用。另外，如原告在起訴時未在訴訟請求中申請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但在案件審理過程中，原告提出增加適用懲罰性賠償請求時，法院應予支持。當然，是否在訴訟中提出適用懲罰性賠償?shù)恼埱竽嗽鏅嗬?，原告也可主動放棄。在增加適用懲罰性賠償訴訟請求時還應注意要將請求提起時間限定在一審辯論終結之前，否則可能會導致訴訟周期延長，不利于保障被告的訴訟權利。

在確定懲罰性賠償請求權主體的同時，還應當關注舉證責任的分配問題。依懲罰性賠償?shù)男再|來說，國內學界的主流觀點認為，懲罰性賠償責任是一種民事責任，應適用民事訴訟舉證的一般規(guī)定，即“誰主張，誰舉證”。具體來說，就是在舉證責任分配問題上，須由原告提供證據(jù)證明侵權人主觀上是否具有故意或者惡意、損害后果嚴重程度以及對預期收益的影響等。但從側重保護權利人的角度出發(fā)，應適當降低原告的舉證難度，對原告的保全申請及時采取措施，靈活運用舉證轉移、舉證妨害推定等證據(jù)規(guī)則，避免機械適用“誰主張、誰舉證”原則，切實減輕當事人舉證負擔。

三、結語

我國知識產權侵權損害賠償仍以適用“補償性賠償”為主，在實踐中已逐漸顯現(xiàn)出對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的不足。懲罰性賠償因具有懲罰和威懾功能，因而，其在知識產權保護中予以適用將成為我國加大知識產權司法保護力度的必然趨勢。但也應嚴格限定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條件，合理確定懲罰性賠償與補償性賠償?shù)谋侗汝P系，以此最大限度地發(fā)揮懲罰性賠償制度在懲戒、遏制侵權行為中的優(yōu)勢，使這一制度在司法實踐中更具操作性、更契合我國知識產權法律體系的具體規(guī)則。

[1]國務院.關于印發(fā)“十三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guī)劃的通知[Z].2016-12-30.

[2]季連帥.中國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責任探析[J].學習與探索，2016，(5).

[3]曹新明.知識產權侵權懲罰性賠償責任探析——兼論我國知識產權領域三部法律的修訂[J].知識產權，2013，(4).

責任編輯：孫 暢

The Application of Punitive Damage in China From Intellectual Property Perspective

JI Lian-shuai，HE Ying

(Harbin University，Harbin 150086，China)

Punitive damage is a very important remedial system in Anglo-American law system，whose function of punishment and deterrence is effective to strike IP infringement and protect the obligee’s lawful right. This system is included in “Trademark Act” (2013)，“Copyright Law” (exposure draft 2014)，and “Patent Law” (exposure draft 2015). However，how to apply is still not specific and clear. It is necessary to study the specific way of application in the domain of IP infringement to maximize its function of punishment and deterrence.

punitive damage；IP infringement；compensatory damages；application

2017-03-08

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項目，項目編號：15FXE05。

季連帥(1978-)，男，山東萊州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知識產權法學、民法學研究； 何 穎(1963-)，女，哈爾濱人，教授，主要從事經濟法、知識產權法研究。

1004—5856(2017)05—0053—03

D923.4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5.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