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
在現(xiàn)代作家中,張恨水絕對是另類,這不僅指他是“章回小說大家”和“通俗文學大師”第一人,也在于他用文字養(yǎng)家糊口的寫作經(jīng)歷。與同時代的魯迅、茅盾、老舍等人相比,張恨水沒有正當職業(yè),一家人所有的經(jīng)濟來源全靠他的一支筆,其中艱辛,苦辣自知。
1928年,是張恨水寫作最忙的時期。這一年,他竟同時有《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間》《劍膽琴心》這六部長篇小說在不同的報刊上連載,六部小說的人物、情節(jié)和進程各不相同。如此超群出眾的寫作才能,確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每天晚上九點,報館來索稿的編輯便排隊等在張家門口。張恨水低頭在稿紙上奮筆疾書,數(shù)千字一氣呵成,各交來人。如此寫作,如此高產(chǎn),如此勤奮,實為罕見。
張恨水曾自比“推磨的驢子”“除了生病或旅行,沒有工作,比不吃飯都難受”。在張恨水女兒張政的記憶中,父親的寫作很辛苦,“大約每日九點鐘開始寫作,直到下午六七點鐘,才放下筆吃晚飯,飯后稍事休息,然后寫到夜里十二點鐘,日復一日。夜深人靜,只有窗前一叢茅竹的影子,和他默默相對”。
為了多掙稿費,凡是向他約稿的報刊和編輯,張恨水全都應承下來,幾乎有求必應,也從不拖稿?!督鸱凼兰摇愤B載五年零四個月,只因女兒患猩紅熱夭亡,過于悲痛,停登過一天。而24小時后,他又將稿補上。
張恨水的作品情節(jié)曲折復雜,結(jié)構(gòu)布局嚴謹完整,將中國傳統(tǒng)的章回體小說與西洋小說的新技法融為一體,可謂雅俗共賞,取得了極大的成功。當時,張恨水的小說極受歡迎,發(fā)行量之大,讀者之多,可謂空前絕后,當今的暢銷書作家們根本無法與其相比,只能望洋興嘆。
每天下午兩三點,就有很多讀者在報館門前排隊,欲先睹為快。張恨水的小說懸念叢生,人物命運跌宕起伏。其中一女主人公積勞成疾,命在旦夕,讀者來信竟如雪片般飛涌報館,異口同聲地為其請命。
張恨水的讀者上有鴻儒,下至白丁,大學者陳寅恪、魯迅的母親都是他的小說迷。早在西南聯(lián)大之時,陳寅恪身染重疾,雙目失明。他請好友吳宓去學校圖書館,借來張恨水的小說《水滸新傳》,每日讀給他聽,這成了他每日在病床上的唯一消遣。
這個帶著皖南口音的“鄉(xiāng)下人”,一生未加入任何黨派,也不任公職,奉行“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的人生守則,姿態(tài)低到極致。正是憑著這種精神,張恨水在五十多年的寫作生涯中,創(chuàng)作了一百多部通俗小說,總字數(shù)接近兩千萬,堪稱著作等身。他的著作《啼笑因緣》再版二十多次,先后六次拍成電影,創(chuàng)下了紀錄。
在談起張恨水的小說時,茅盾贊曰:“運用章回體而善為揚棄,使章回體延續(xù)了新生命的,應當首推張恨水先生?!崩仙釀t稱他“是國內(nèi)唯一婦孺皆知的老作家”。
寫作辛苦一生,張恨水引以為榮的,是“自家在北平的大宅子,是用稿費換來的”“全家三十多口人,靠一枝筆,日子倒過得不錯”。宅院里,有他親手種的棗樹、槐樹、櫻桃樹、桑樹、丁香樹,也都是稿費換來的。
張恨水曾自言道:“寫字就是營生罷了,如同擺攤之類的小本生意,平淡如斯,實在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