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力
(華東政法大學 國際金融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論我國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困境
——解讀《公司法》第20條
王 力
(華東政法大學 國際金融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作為法人人格獨立原則的有益補充,在公司法律制度體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對我國近年來愈演愈烈的股東濫用企業(yè)獨立性,并憑借自身有限責任的保護來規(guī)避責任承擔現(xiàn)象之抑制,以及對受損債權人合法權利之維護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我國雖在2005年公司法修訂之時將人格否認制度納入其中,但內(nèi)容規(guī)范相較域外有豐富實踐經(jīng)驗的國家和地區(qū)而言過于單薄、籠統(tǒng);許多重要的實際應用問題,如原被告范圍、損害結果的判定標準、舉證責任分配等均未加以明確規(guī)定,以致該制度在具體應用過程中并未發(fā)揮應有的效果,存在被濫用的風險。故應對實踐中所出現(xiàn)的具體問題進行總結、完善,并審慎適用這一規(guī)則,以免造成新的法律關系失衡。
公司獨立地位;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審慎適用
公司作為現(xiàn)代經(jīng)濟社會中主要的市場主體,其人格獨立和股東有限責任的優(yōu)越性能有效減少股東投資的商業(yè)風險、鼓勵股東投資、保護股東利益,使得公司這種組織形式在企業(yè)中占據(jù)越來越大的比例。但任何事物均有兩面性,公司的此種優(yōu)越性在有效推進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的同時,也成為股東侵害債權人合法權益、社會公共利益的工具。尤其是近年來我國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人格損害債權人利益的現(xiàn)象日益嚴重,這有違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原則設立的初衷[1]。
為了矯正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原則的弊端,尋求公司、股東、債權人三者利益的平衡,2005年頒布的新《公司法》將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納入我國法律體系之中,分別以第20條和第64條對普通公司和一人有限責任公司進行規(guī)范。但該規(guī)定僅是原則性的一般規(guī)定,過于籠統(tǒng),在實踐中并未形成一套成體系的、有較強適用性的操作規(guī)則,因而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未能發(fā)揮應有的作用。尤其是在2014年《公司法》修改中公司注冊資本實繳制的取消,使得債權人少了一道有力保護債權實現(xiàn)的屏障[2],承擔的風險加劇。本文在對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基本內(nèi)容梳理的基礎上,比較分析域外成熟的立法例,試將該制度在我國具體適用過程中存在爭議的問題厘清,以期我國的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能更好地為司法實踐服務。
(一)概念
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概念由美國的桑伯恩法官(Sanborn)在1905年United States“訴Milwaukee冷藏運輸公司案”中首次提出,隨后在一系列同類案件的判決中才逐漸被確立為一項具體的制度[3]。正是因為此制度源起于美國的判例法,基于英美法系的特點,此制度至今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化的定義。
我國的學者對此制度的內(nèi)涵也做出了不同的表述:
學者朱慈蘊認為:“揭開公司面紗是指為了防止濫用公司獨立人格的股東侵害債權人和社會的公共利益,否認公司的獨立人格無視股東的有限責任,讓公司股東對債權人或者社會公共利益負責的制度”[4]75。
學者周友蘇認為:“法人人格否認是指為了逃避債務,公司股東濫用自己的有限責任和公司法人獨立的地位,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債權人繞開公司直接請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法律制度”[5]94。
前者的觀點是我國關于法人人格否認的主流觀點,為絕大多數(shù)的學者所認同,故本文也采取朱慈蘊學者的觀點作為理論上的定義。
(二)本質(zhì)特征
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作為公司法人獨立人格制度的完善和補充[6],與之相輔相成,是公司制度里兩項不可或缺的制度?;诜ㄈ巳烁穹裾J制度的設立目的,該制度具有以下特征:
1.公司法人的獨立人格是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基石
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和股東有限責任原則是現(xiàn)代公司制度的兩大基本原則,具有不可動搖的地位。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并不是對公司這兩個基本屬性的推翻,而是對它們的有益性補充,是為了防止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人格和其自身的有限責任,損害公司債權人的合法權益。若無具有獨立人格的公司,也就不存在股東利用有限責任和公司獨立地位作為損害債權人合法權益之手段的可能性,即蒙于法人之上的面紗不存在,所謂“揭開公司面紗”也便不復存在了。所以公司法人獨立人格的存在,既是股東濫用法人獨立人格的前提條件,也是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得以適用的基礎。
2.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僅適用于具體的個案
這里的否認不是對公司人格獨立的徹底的否定,只是公司法人人格在特定的情形下受到限制,且這種限制是暫時的,并不當然地適用于其他的行為之中。公司享有獨立人格是公司法的基本原則,也是公司所以為公司的基礎,只有在違反了法律的特殊規(guī)定時,這個基本原則才允許被突破。公司和股東的人格相互獨立存在,它們擁有各自獨立的資產(chǎn),并依據(jù)相關法律法規(guī)承擔各自的責任,這才是公司運營的常態(tài)。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創(chuàng)設也是在認可公司獨立人格的條件下,要求公司背后濫用有限責任、破壞法律的公平與正義并侵犯債權人合法權益或社會公共利益的股東直接擔責。故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并不具有廣泛適用性,它只是針對某些特定的情形,為維護具體案件中權利人的利益而設立的救濟措施。
3.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是一種事后救濟的法律措施
法律對社會關系的調(diào)整方法包括事前和事后兩大類,所謂事前調(diào)整,即法律針對性地預先設定一些規(guī)則,來調(diào)整法律關系、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所謂事后調(diào)整則是在正常的法律關系被破壞后,通過一些措施來對受損的法律關系進行補救。而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便是一種典型的事后救濟措施。前文已述,該制度是對法人人格獨立所帶來的漏洞之填補,且僅在公司的獨立地位被股東濫用且嚴重侵害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時方可適用,是對失衡的利益關系予以再補救,使受損的法律關系達到一種平衡狀態(tài)。倘若公司法人人格獨立原則體現(xiàn)的是一種“分配的公平”,那么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則從反向體現(xiàn)了一種“矯正的公平”[7],二者形成和諧的功能互補。
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在域外許多國家都已實踐多年,有著成熟的立法經(jīng)驗。其中,判例法系以美國和英國為代表,成文法系以德國和日本為代表,均有較為完備的法律規(guī)范。
在這些國家之中,美國最早創(chuàng)立了法人人格否認規(guī)則,應用也最為普遍。美國并未通過成文法對該制度加以明確,在具體案件中,通常以契合法律規(guī)范和實現(xiàn)社會公平正義的目標作為公司獨立地位被利用的基本要求,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設了獨立性和公平性兩大標準,當公司的行為不能滿足這兩項標準時,就有適用“揭開公司面紗”的可能。美國的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賦予了法官較大的自由裁量權,讓他們依靠自身的公平正義理念進行裁決,也由此導致了該制度在美國適用范圍之廣泛。依據(jù)美國的湯普森教授其后所做的實證研究,美國法院在審理這類案件時,決定適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原因多達85種,情形之廣由此可見[4]78。
而同為判例法系國家的英國并未像美國那樣大規(guī)模地否認公司人格的獨立性,相對而言較為謹慎。其特別之處在于采用法條規(guī)定和判例引導相結合的方式,規(guī)范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他們以成文法之形式對該制度進行原則性指引,同時也賦予了法官適量的自由裁判權。以保證在實現(xiàn)公平正義的同時,避免司法審判權的濫用[8]。
相形之下,成文法國家對于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則更為審慎、嚴格。作為大陸法系國家代表的德國,其對法人人格否認的情形限定得非常嚴格,但凡能以其他途徑化解的糾紛,法院便很少直接“直索”股東的責任。只有當公司要與股東分離,且股東的行為同時違背誠實守信和善良風俗兩大原則,并擅自利用了公司人格獨立的屬性時[4]138,法院才會越過公司,直接追究股東個人的責任。
而日本直至20世紀50年代才引入該制度。受德國“直索理論”的影響,日本公司法針對法人人格否認規(guī)定了較為明晰的適用情形,主要包括兩種:一是公司法人人格完全形骸化的情形;另一種則是利用公司地位的獨立性以規(guī)避法律規(guī)范的情形[9]。
通過對上述國家法人人格否認規(guī)范的分析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由于其最初起源并發(fā)展于判例法系國家,在具體案件的適用上容易有不確定性和模糊性,很難用一套系統(tǒng)的理論來描述其運作標準。故而無論是判例法系的美國、英國,抑或是成文法系的德國、日本,他們在不同程度上都采用了判例法的形式來規(guī)范和完善人格否認制度的運用,以應對復雜的適用情形,足以見得這些國家對于該制度適用的謹慎性。我國作為成文法系國家,不似英美等國有良好的判例司法環(huán)境;且法官的學識背景、自我約束以及外界監(jiān)督的條件不夠完備[10],不能賦予法官過多的權利,允許其依據(jù)公平正義、誠實信用等基本原則進行裁決,故我國更應當明晰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條件,限制該制度的適用情形,減少其被濫用的幾率。
2005年新《公司法》的頒布首次以法律條文的形式明確規(guī)定了法人人格否認制度,這無疑是我國公司體制的一大進步。不但有益于規(guī)范股東行為,保障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同時也有益于我國公司法律體系的完善和發(fā)展。但目前我國《公司法》對于該制度僅做出了原則性的規(guī)定,可操作性不強,在具體適用過程中仍需要進一步明晰。下面我們就一些具體問題進行探討。
(一)法人人格否認之訴當事人的確定
1.公司及股東作為原告的適格性
債權人作為股東利用公司獨立人格實施不法行為的受害人,理應得到救濟,享有原告資格無可爭議。而公司和股東能否作為原告提出否認公司獨立人格的主張,我國法律未做相關表述,理論界對此也未能達成一致觀點。筆者認為,縱然股東的權益因有責股東濫用公司人格獨立遭到侵害,也不宜作為適格的訴請人。根據(jù)權利和義務相一致的原則,既然股東選擇以公司作為經(jīng)營形態(tài),則就必須在享受公司模式帶來的優(yōu)越性和利益的同時,承擔公司經(jīng)營所帶來的一切后果,這包括有利的后果和不利的后果。所以股東不能通過提起法人人格否認之訴來消除對自己的不利影響,否則有違法律公正的基本價值取向。而至于公司本身,同樣也不宜成為法人人格否認之訴的適格原告。倘若容許公司作為原告起訴,實際上就相當于公司自身向法院提出否認獨立人格的請求,主張自己不是“人”,這樣一來無論是在邏輯還是法理層面都是說不通的[11]。
事實上,當公司或其他股東因有責股東的不法行為而遭受侵害時,完全可以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的其他路徑得到救濟[12]。如股東代表訴訟制度就是典型的救濟方式,在控股股東操縱法人獨立人格侵害公司的合法權益且得不到內(nèi)部救濟時,可由一定數(shù)目的小股東代表公司向法院提起訴訟。故當可以通過其他路徑有效地維護公司和股東的合法權益時,就無必須使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需要,這也符合審慎理念的要求。
2.董事、高管作為被告的適格性
根據(jù)《公司法》第20條的內(nèi)容,法人獨立人格的濫用者為公司股東,也即法人人格否認之訴的被告范圍限定于公司股東,且僅限于對企業(yè)有實際控制能力的股東。而實踐中,擁有實際控制權的董事、高管也有可能憑借職務之便利用公司獨立地位侵害債權人的合法權益,在此種情況下是否能否認法人人格追究其責任,筆者認為應當區(qū)分不同情況:當該董事、高管兼具股東身份并借此利用職權侵害債權人合法權益的,可對其提起法人人格否認之訴;當該董事、高管不具有股東身份或雖然具有但并未借此濫用權力的,則不能通過否認公司獨立人格追究其責任。債權人可依據(jù)《合同法》第73條之規(guī)定提起代位權訴訟①《中國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73條:“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權人的債權,但該債權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弊肪扛吖苋藛T的責任。
(二)濫用的具體含義
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以股東濫用法人獨立人格為條件,在法律未具體闡明的情形下,明晰“濫用”范圍對法人人格否認的準確應用就顯得尤為重要。主要包括以下三種情形:
1.公司資本不足
公司資本不足的界定是一個較為復雜的問題,或認為該資本是指不能低于公司法規(guī)定的最低資本,或認為不能低于公司的注冊資本,亦或是認為該資本并非某個確切的數(shù)字,而是公司的資本規(guī)模和經(jīng)營風險的比值。但隨著2013年《公司法》的修訂消除了公司設立最低資本的限定,前兩種爭議也便不再有意義。故在具體個案中,當企業(yè)的資本規(guī)模相較其經(jīng)營風險很小時,法官可結合案件的具體情形,判定適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
2.股東利用法人獨立人格規(guī)避義務
簡言之,即股東借以公司這種企業(yè)形式不履行法定義務或合同義務,規(guī)避債務承擔。具體形式有二:一是脫殼經(jīng)營。股東為逃避債務而解散公司,又基于相同的目的,以原資產(chǎn)、人員設立一個新公司;二是負有不作為義務的人,利用公司形式規(guī)避合同或法律規(guī)定的義務,如競業(yè)禁止。
3.公司法人人格形骸化
所謂法人人格形骸化即公司和股東或和他公司之間發(fā)生人格混同,失去獨立性,并為其所控制而成為個人意志的表達工具。在這種情形下,公司喪失了法人獨立的基本意義,故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進行補救。
法人人格形骸化的類型主要包括:第一,財產(chǎn)混同。即公司的資產(chǎn)與其股東或他公司的資產(chǎn)在使用、收益等方面不可區(qū)別,這是公司法人人格形骸化最主要的類型。第二,人事混同。指母子公司或姐妹公司共用相同的管理人員甚至是職員,彼此之間職責不分,實踐中所說的“一套人馬,兩塊牌子”[13]就是典型的人事混同。第三,業(yè)務混同?;诂F(xiàn)有公司經(jīng)營發(fā)展的需要而設立一個新公司,該公司所有的交易行為都是為了母公司的利益,相當于母公司的分支部門,無獨立意志可言。通常這種交易價格極低,會嚴重危害子企業(yè)債權人的合法權益。
(三)公司債權人利益受到嚴重損害的判斷標準
根據(jù)我國《公司法》第20條的規(guī)范內(nèi)容,只有當股東的行為嚴重侵害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時,才需要對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賠償責任。但對于“嚴重”的具體標準,法律并無明文規(guī)定。是應借鑒澳洲立法②參見:Angus Corbett,Application of Piercing the Corporate Veil,載清華大學商法研究中心舉辦的《21世紀商法論壇(2006)“實踐中的公司法”國際研討會論文集》:“按照澳洲Corporation Act 2001 in s.459A,不能償付的部分應達到2 000澳元以上?!?,規(guī)定一個具體的數(shù)額?還是規(guī)定須達到某一固定的比例?筆者認為這種方法在中國并不可行。目前中國各地區(qū)貧富差距較大,在經(jīng)濟相對落后的地區(qū),可能萬元的損失對債權人而言已是難以承受的。在此種情形下,若因債權人的損失未達到法律限定的數(shù)目或比例,便不認定債權人的利益嚴重受損,不否認法人獨立人格,這對其而言并不公正。
我們不妨借鑒周友蘇學者的觀點,可以結合以下兩個方面來衡量此嚴重損害的標準[5]105:第一,采用普通人準則來評判債權人的受損情況。即當一般人都認為此受損程度屬“嚴重”時,就可做出債權人的利益嚴重受損的認定。第二,結合公司自身的償債能力進行判斷。倘若公司已持續(xù)在一定時間內(nèi)資不抵債,無法償還到期債務,且公司的財務狀況沒有回轉的可能。債權人之所以請求揭開公司面紗,其原因就在于獨立地位被濫用的公司已無清償債務的能力,若不否定法人的獨立性,讓有責股東對債務承擔無限責任,則債權人的利益就無法得到保障。故在這種情況下即可斷定債權人的損失已達到嚴重的程度,可否認法人人格予以救濟。
(四)證明責任的分配
《公司法》第20條第三款雖提及了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條件,但并未就證明責任做具體的表述。因此在具體案件審判時,法院依據(jù)《民事訴訟法》第64條的規(guī)定劃分證明責任,采用“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即提出訴訟請求的債權人有義務證實股東存有利用公司人格獨立和自身有限責任之故意行為,致使自身的利益受損的客觀事實。舉證說明債權人自身的權益受到損害容易,但要提供充足的證據(jù)證實股東主觀上存在故意且有不法的客觀行為,則難度較大。由于在法人人格否認的案例中,相關證據(jù)通常會涉及企業(yè)的內(nèi)部信息和商業(yè)秘密,原告很難甚至根本無法獲取,這樣的安排未免給債權人分配了過重的證明負擔。故可適當削減原告的舉證責任,即只須其提供企業(yè)資本嚴重不足等初步證據(jù),而進一步的證明責任由公司股東承擔或向人民法院申請調(diào)查取證[12]。如上海高院2015年頒布的《關于審理公司法人人格否認案件的若干意見》第10條①參見: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公司法人人格否認案件的若干意見》。就規(guī)定:公司債權人只需能夠提供初步證據(jù)證實股東濫用公司獨立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即可,對于因客觀原因不可搜集的會計憑證、公司賬簿等證據(jù),可以請求人民法院幫助調(diào)查取證;江蘇省高院在2002出臺的《關于審理適用公司法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②參見: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主編《審判研究》,2002年第1輯,第237-248頁。中關于舉證責任的分配也規(guī)定:原告提供一定的證據(jù)(如:兩家企業(yè)共用人員)在形式上證明被告濫用公司獨立地位,就已滿足舉證責任的要求。然后舉證責任便轉移到被告,由被告舉證說明不存在濫用的情形。被告不能證明的,即可推定債權人的主張成立。
(五)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責任承擔
根據(jù)《公司法》的規(guī)定,在適用法人人格否認制度揭開法人的面紗后,有責股東應對債務負擔連帶責任。但究竟為一般連帶責任還是補充連帶責任,法律沒有做進一步規(guī)范。筆者認為此處股東負擔的應是一般連帶責任。人格否認制度的設立主旨即在股東濫用權利損害債權人的合法權益時,打破人格獨立和有限責任兩大原則對有責股東的庇護,讓其直面?zhèn)鶛嗳说淖匪?、對損失直接負責,使得該不法行為的后果直接歸于股東個人。在該特定法律關系中,是股東個人的不當行為侵害了債權人之合法權益,股東個人應承擔最主要責任。若股東承擔補充責任,則與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設立目標相左,故股東承擔的應是一般連帶責任。
2005年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確立,填補了我國公司法律
體系的空白,實為立法之一大突破。但需明確的是,公司人格獨立和股東有限責任仍是當今公司制度發(fā)展的基石,是維持并進一步提高公司運營效率的基礎。而人格否認制度則是在股東濫用公司獨立地位侵犯債權人利益之時,出于對受損人合法權益予以維護的目的所造就的產(chǎn)物。它是對法人人格獨立原則的完善和補充,僅能在特定的法律關系中突破公司的基本屬性,修正因股東擅用權利所招致的利益失衡。倘若運用不當而致使該體制被濫用的話,則會形成新的法律關系失衡的局面。因此在實際運用中,在對債權人合理救濟的同時,也不能忽視對股東合法權益的維護。故應當在公司法現(xiàn)有規(guī)定的基礎之上,嚴格把控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適用條件和范圍,謹慎適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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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曉慧]
2016-11-15
王力(1992-),女,安徽宿州人,2015級法律與金融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D913.991
A
1008-7966(2017)02-007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