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三記

何成江

姑蘇感懷

江浙地帶，歷來都是魚米之鄉(xiāng)，富足天下。尤其談到姑蘇禁不住就聯(lián)想到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錯落有致灰白相間的磚瓦房，精致幽雅的園林建筑，美輪美奐的蘇繡，還有動情凄婉的蘇南小調(diào)。昨天在留園聆聽了評彈，品嘗了美樂，忽然觸動了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遠山皆有情的感懷。

這是我第三次來姑蘇，現(xiàn)暫居書香門第酒店。雖然蘇南模式創(chuàng)造了中國經(jīng)濟的神話，但“世界工廠”的喧囂卻悄悄地蠶食著“人間天堂”的質(zhì)樸靜美。如今許多農(nóng)民洗腳上岸，田間地頭男耕女織，雞犬相聞的浪漫，裊裊炊煙，琴瑟共鳴的溫馨慢慢成為追憶。昔日的魚米之鄉(xiāng)，大片的農(nóng)田水蕩正在被拔地而起的水泥森林擠占。晉時的勇武盛文，隋時的龍舟泛影，唐時的蘭馨寄情，宋時的墨韻留香，明清兩代的繁華富庶歷歷在憶。但愿最后一抹夕陽晚照時分，在姑蘇我還能在清風微瀾的水蕩里眺望連天風雨的深情搖櫓；在蟬鳴鳥語的桑田里動情于一味相思一味癡的嘆息；在朱門深巷里感懷一縷清風聚墨香的風華。

蘇州近期的霧霾，讓我對近代文明的反思變得異常沉重。我無意拒絕現(xiàn)代文明的撲面而來，但我更希望傳統(tǒng)文明的留存。自然與人需要和諧共生，有種景致走了就再也回不來，想起感傷抑或感傷想起來都是一種悲情的記憶。

平江秋夜

夜深了，艷影里的平江在恍惚的燈籠里，在淅瀝的小雨中，在幽深的巷子里更有了詩一樣的情懷。青石的年輪上鐫刻著古鎮(zhèn)的深邃，期盼撐著油紙傘哀怨走過的姑娘。在靜美中感懷，這才是我想要的平江情調(diào)。

和斑駁的白墻并肩漫步，同蓋頂?shù)乃赝呦鄶y細語，與滄桑的老樹深情相擁，在朱門深宅前駐足。平江的內(nèi)涵在茶樓、在書社、在工藝店、在小吃攤、在搖櫓人平和安逸的心里……。

長長的水道繞街柔情地流淌，小橋忍不住張臂擁吻含蓄的倒影，老街古井矯情的噘著小嘴無限地期待。一個人行走，思維不知游走到何方，但卻是一種愜意的輕松，這輕松來自于自由自在。平江古鎮(zhèn)是一個產(chǎn)生浪漫的地方，但浪漫蘊含著淳樸；是一個產(chǎn)生詩情畫意的地方，但詩情畫意包含著本真。是一個讓人一見鐘情的地方，但一見鐘情超越了庸俗。品讀平江有種“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的行跡匆匆。但還是感謝蘇州城內(nèi)還保留著如此的遺存，讓古樸典雅的親近不被高樓的冰冷取代！

蘇州是我掛職學習的首發(fā)站，平江古鎮(zhèn)給了我平和而淡定的開始。

陸巷晚照

太湖第一古村——陸巷是目前江南建筑群體中保存最完好的明清古村落。村民依山而居，村中筑有六條直通湖畔的巷弄。盡管很難探尋到“野坫投荒三四間，渡頭齊放打魚船”的蹤跡。但“數(shù)聲鴻雁雨初歇，七十二峰青自然”“蘇女傍晚弄扁舟，雙槳劃破半湖鏡”的意境依然存在。我和寧夏一起去掛職的校長們?nèi)リ懴锏臅r候正是桂花飄香橘子紅了的季節(jié)。鮮紅的落日，飄渺的煙云，泛光的湖水，肅穆的古樹把這個小鎮(zhèn)裝扮得優(yōu)雅端莊。這個季節(jié)游人不是很多，少了喧囂和嘈雜。悄悄地潛入這湖光山色，映入眼簾的是唯美安靜的江南詩畫。獨自走進深深的巷子，幽幽的長弄，踩著滄桑穿梭在迂回曲折古樸考究的老街上，踏著厚重進出于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各種廳堂里，才能詮釋江南水鄉(xiāng)的房子矮矮、道路窄窄的詩律韻味。

陸巷古村是明代宰相王鏊的故里，三元牌樓是為王鏊曾連捷解元、會元、探花而建造的歷史遺存。其門人唐伯虎稱他為“海內(nèi)文章第一，山中宰相無雙”。惠和堂是王鏊故居。是明基清體的大型群體廳堂建筑，其軒廊制作精細，用料粗壯；瓦、磚、梁、柱也均有與主人宰相身份相對應(yīng)，雕繪圖案的刻工精湛。故居內(nèi)三開間的二層書樓在蘇州古宅中甚為少見。

觀賞王宅不僅感嘆這宅院的厚重與別致，你禁不住還要驚嘆這獨具匠心精妙構(gòu)思的建筑設(shè)計特點。盡管廳堂無處不體現(xiàn)等級森嚴，主仆有別的建筑風格。但這痕跡中有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邃的規(guī)范。建筑布局中潛藏著的深刻教化功效細細想來無聲勝有聲。感觸現(xiàn)在的德育教育多少有些空洞和蒼白無力。當城市在擁堵和霧霾中痛苦呻吟的時候，你不能不感嘆古代設(shè)計者環(huán)保生態(tài)、人文自然和可持續(xù)的設(shè)計理念。大院里排水系統(tǒng)與園與廳與廊與房渾然一體；一窗一戶、一磚一瓦都留存諸多故事演繹；前庭與后院、樓閣與雕磚前呼后應(yīng)，互為表里；廳堂與雅室、流水與綠樹相得益彰，動靜有序；書房與寢室銜接合理，格調(diào)鮮明。徽派建筑風格中無處不體現(xiàn)著對人的思考，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

作為一名老師在這個宅院里最終把關(guān)注的焦點落在了側(cè)面的一間書房里，蠟像惟妙惟肖地記存著宅府請來的先生一絲不茍一對一或點對點對學生指點迷津，忽然感覺這更是個性化的教學的典范。在千軍萬馬突出重圍的科舉考試中，決定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教育必當被趕入精英教育的狹路。順著這條軌跡一路看去，盛唐是一個發(fā)現(xiàn)人才，成就人才的時代；大宋是一個具有文韜武略，激昂人才的時代；大明是一個回歸理性，抑制人才的時代；晚清卻進入萬馬齊喑，摧殘人才的時代。古代的教育和古代社會的淪落一樣走向了落日的余暉。現(xiàn)在的老師繼續(xù)重復傳道授業(yè)解惑的重任，現(xiàn)在的學生仍然秉承識文斷字努力追求功名的價值取向。這個時代需要宅男宅女們“出門見南山，引領(lǐng)意無限”的豁達；更需要憤青怨女們“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情與責任。我們的青年果能有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的緊迫，果能有厚德載物、舍我其誰的價值追求，那么中華民族的未來就會充滿盎然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