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成長之殤

【摘 要】作為20世紀享有盛譽的作家，米蘭·昆德拉有著敏銳的哲學家思維。他一向堅持自己的小說只關注人的存在，但是，其作品隱含著的哲學思考卻是發(fā)人深省，昆德拉善于用幽默的筆調，表面詼諧、實質嚴肅，其作品從表面看是通俗的，隨意的，實質是深刻的，精心的。小說《生活在別處》，通過一名詩人的成長之殤，向讀者揭示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人類生存意義的深刻哲理。

【關鍵詞】《生活在別處》；米蘭·昆德拉；詩歌；命運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01-0258-02

小說《生活在別處》講述了主人公天才詩人雅羅米爾短暫的人生軌跡，以及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生存困境。作品主要從母愛、情愛、政治等幾個角度，闡述了詩人雅羅米爾從童年到少年在生活旋渦之中的種種嘗試，表現(xiàn)了主人公為了獲得理想與現(xiàn)實間平衡的不斷反抗與掙扎，一邊向往著“別處”的美好，一邊又慨嘆“別處”的不可得，在理想與現(xiàn)實矛盾沖突之中結束了短暫的一生。小說《生活在別處》行文隨性、語言通俗，然而，這現(xiàn)代主義色彩濃厚的作品，卻飽含著深刻的哲理，進而向讀者揭示那個動蕩年代理想青年激情的釋放和壓抑，闡釋人類生存意義的深刻哲理。

一、畸形的母愛，改變現(xiàn)實的希望

雅羅米爾從出生那一刻起，命中就注定了他面臨命運的嘲弄，雅羅米爾的出生，完全是個意外，由于他的母親意外懷孕，雅羅米爾來到了這個人世間，然而，他的意外誕生，他的父親并不歡迎，父親的態(tài)度讓母親十分受傷，因此，母親將從丈夫那里得不到的愛，完全地傾注在雅羅米爾身上，從童年起，雅羅米爾就被令人窒息的母愛所包圍，她對雅羅米爾的愛已經不是單純的母親與兒子間的正常感情，母親將全部的愛傾注在雅羅米爾身上，這種愛，阻礙了雅羅米爾正常成長的道路，也導致雅羅米爾不正常的依戀母親，他的外貌、性格、情感，都留下了母親瘋狂畸形的溺愛的痕跡，母親剝奪了他一部分男子氣，隨著年齡的增長，上了學的雅羅米爾受到了同齡人的嘲笑和取樂，使得他的性格敏感而自卑。原本現(xiàn)實生活中的嘲笑、欺侮會使得雅羅米爾深刻反思，并且能夠理解、同情有著相似經歷的同齡人，實事恰恰相反，但他非但沒有深惡痛絕嘲笑、欺侮他的那種人，還加入其中，對有著相似經歷的同齡人大打出手，這種暴力使他獲得極大的快感。雅羅米爾對有著相似經歷的同齡人的憤怒，體現(xiàn)了其自己不能掌控自我的懊惱以及對母親溺愛變相的發(fā)泄和不滿，此后，雅羅米爾要求自由的意愿，表達得更加強烈，尤其是在與母親的正面沖突中。

成年后，雅羅米爾努力地隱藏著對母親的不滿，由于母親準備的丑陋短褲，使得雅羅米爾錯過了深入交往女電影藝術家的機會，并且讓他丟了面子，他“懷著一種充滿愛意的仇恨”，將撕爛的短褲扔在地上，他終于按捺不住了，開始背棄母親的期望和要求，并開始尋求母愛之外的情感。然而，雅羅米爾對母親的依賴，已經成為與生俱來的戀母情結，這種與生俱來的依戀，比他想象中的更深，他企圖完全脫離母親的控制，然而，在尋求自我的道路上，他不斷碰壁，反抗的結果，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希望，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沖突中，他很難達到期望的狀態(tài)。在強烈的母愛壓力下，他努力地尋求著幻想中的另一個自我。他希望能找尋到母親瘋狂畸形溺愛之外的自由，像克薩維爾一樣，擁有讓女人甘愿傾倒的魅力，在美好愛情來臨時，能夠有果斷的行動能力，可以毫無顧忌地選擇自由，不會在生活中畏首畏尾，然而，只有在幻想中，雅羅米爾才能找到那種狀態(tài)，在理想與現(xiàn)實巨大落差面前，面對現(xiàn)實中的各種不盡如人意，雅羅米爾改變現(xiàn)實的希望非常渺茫。

二、個性的缺失，情感的錯位

雅羅米爾從小是在母親瘋狂溺愛下長大，他的個性成長，一直是按照母親的要求和期望，母親似乎掌握了他所有的情感體驗，所以，在整個個性發(fā)展的過程中，母親敏感、憂傷的性格在他身上都有所體現(xiàn)，要不是生理期的覺醒，他很難會去尋求溺愛之外的情感體驗。不幸的婚姻，使得母親想從他身上找到歸屬感，雅羅米爾詩歌才華，就是母親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在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母親無條件地支持鼓勵他，做他的第一位讀者，可以說，在生活中，二人是相互依賴彼此需要的。在個性上微妙的相似性，使得雅羅米爾的反抗一直沒有堅定過，在臨死之前，雅羅米爾終于意識到，他真正的摯愛，一直是守護在身邊的母親，他這一生，沒有真正擁有過任何女人。在反抗“母愛”的探索中，雖然雅羅米爾受到重大挫敗，但是，他又無力回到依賴母親的原點，多年來，他已經身心疲憊，他不想去尋找另一個遙遠女人，母親的懷抱雖壓抑卻安全。在現(xiàn)實重重的打擊之下，母親畸形的愛讓他失去許多能力，使他不知道怎樣與其他女性發(fā)展正常男女關系，受俄狄浦斯情結的牽制，他喪失了機會與能力。母親崩潰的情緒以及瘋狂行為，使得他的內心背負著沉沉的罪惡感，雅羅米爾難以解脫與母親的這種關系，在矛盾的惡性循環(huán)中不能自拔。

在情愛的道路上，雅羅米爾自始至終沒有經歷真正的愛情體驗，也可以說，他的情感成長是非正常的，在情感的世界里，他一直懵懂、無知、自卑、膽小，并且屢遭失敗和嘲弄。然而，在身體和精神兩個方面，克薩維爾卻一直處于絕對的、凌駕于女性之上的主導地位，在雅羅米爾的幻想世界里，克薩維爾始終存在，這表明雅羅米爾在愛情的問題上，也有著迫切渴望和占有欲。但是，他無法將行動與意志真正統(tǒng)一，對年輕女電影藝術家追求問題上就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別處”的愛情可望而不可即。在愛情體驗中，雅羅米爾一邊在懷疑態(tài)度中惴惴不安，一邊又享受著瘋狂占有欲和從未有過的激情與自由，對異性追求的失敗，不僅使雅羅米爾陷入自卑不能夠自拔，而且為他的死亡埋下了種子。他想要借助于詩歌找回自信，在母愛的欣賞中找到安慰，然而，越是這樣，他越離不開母親的懷抱，也導致他離男子漢的成長之路越來越遠。愛情是人的基本情感需要，雅羅米爾之所以觸摸不到真正愛情，個性的缺失是一個方面，情感的錯位也是其中一個主要因素，最終，導致其精神世界的生存危機。

三、詩人的成長之殤

在情感世界中，雅羅米爾一直在尋求著一種狀態(tài)，然而，現(xiàn)實社會卻讓他離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在兩性問題上，雅羅米爾一直在忍受著靈與肉的不和諧，女大學生欣賞他的藝術，紅發(fā)姑娘能夠滿足他的本能，然而，他與這兩個女人，只能是在精神和肉體單方面達成共識，精神與肉體很難契合。女電影藝術家是他靈肉和諧的最佳人選，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理想情人，然而，這個女人卻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雅羅米爾哀傷苦惱這種靈肉的不和諧，急于通過某種方式發(fā)泄出來。與紅發(fā)售貨員的交往，只是出于一種原始的沖動，可以說一開始就缺少愛情成分，他只是在尋求一種新的人生體驗，通過某種發(fā)泄來宣告對命運的不滿。雅羅米爾不僅要占有紅發(fā)女郎的肉體，還要占有她的精神，在精神上徹底控制她。但是，在外人面前，雅羅米爾不想承認紅發(fā)售貨員與自己的這種特殊關系，在這個紅發(fā)姑娘身上，雅羅米爾只不過是為了宣泄壓制已久的控制欲，他們之間并不是愛情。因此，在面對革命與愛情選擇時，雅羅米爾不僅無情地拋棄了紅發(fā)姑娘，還使其和哥哥陷入牢獄之災。在雅羅米爾眼中，完美女性的代表是聰慧美麗的女電影藝術家，只有與她在一起，才能夠證明自己可以得到異性認可和欣賞。雖然雅羅米爾覺得聰慧美麗的女電影藝術家是他靈肉和諧的最佳人選，然而，當面對女電影藝術家時，他卻沒有勇氣邁出示愛的腳步，為了掩蓋想得到卻又得不到的尷尬，他只能借口為了對紅發(fā)姑娘神圣的忠貞。在愛情上失敗的結局，徹底打破了雅羅米爾作為一名成功獨立男性的理想。

在小說《生活在別處》中，昆德拉站在人類生存發(fā)展的角度，展示了人類的生存困境，作者不僅關注人類自身的生存價值，還對人類自身的身心發(fā)展問題給予了高度的關注。在小說《生活在別處》中，雅羅米爾在政治上的困惑，也暴露出了人們對于生存狀況的無奈以及信仰危機。在小說《生活在別處》中，無論是雅羅米爾，還是他的母親，都把握不住自我的人生追求，沒有宗教信仰，找不到積極向上的人生目標。他們的悲劇就在于沒有自己的人生方向，不知道怎樣去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生活，被動地讓生活牽著鼻子走。母親把兒子作為最終信仰，通過畸形溺愛掩蓋自我內心精神的荒蕪。在畸形的溺愛中，雅羅米爾幾乎病態(tài)地追求理想，在實現(xiàn)自我的超越中近乎瘋狂，他不惜犧牲紅發(fā)姑娘及其家人的無辜與清白，來換得那一絲絲自我滿足感，人如果偏執(zhí)到一定程度很容易走向一個極端，最終精神扭曲，走向卑鄙和墮落。雅羅米爾悲劇還在于在他的人生中缺乏一個精神導師，沒有人指導他的人生價值追求，他的人生目標是盲目的，這也是他一時的激情蒙蔽雙眼，在理想與現(xiàn)實中迷失的主要因素。詩人短暫悲劇的一生，是各種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既有自我個性因素，也有客觀環(huán)境因素，因此，對于詩人的悲劇，昆德拉也表現(xiàn)出理解與同情。在雅羅米爾人生經歷中，兩種矛盾力量不斷沖擊，理想與現(xiàn)實無形的界限，無情地壓制著這個充滿理想的年輕人，最終導致了他的毀滅。

四、結語

雅羅米爾的成長之殤，既有個人素養(yǎng)因素，也有社會環(huán)境等復雜因素，因此，他的遭遇需要被理解，不能單純地用好壞來評價他的一生。因為每個人都會有陰暗面。透過作品去分析人物，應該從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入手，而不是一味地對人性優(yōu)劣給予絕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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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新美（1981-），女，云南鳳慶人，滇西科技師范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