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油瓶”的糾結

李思思

經歷了2015年春晚的危急時刻，我對自己的職業(yè)有了更高的要求和期待。停工半年，沉寂許久，我總是希望能夠如人所說的那樣“厚積薄發(fā)”。然而，主持人是一個質變和量變積累體現(xiàn)得非常明顯的職業(yè)，只有靠每天在舞臺上的不斷錘煉，才能最終實現(xiàn)飛躍。換言之，停頓就等于止步不前。

停工半年之后，我再次回到日常錄制節(jié)目的現(xiàn)場，早已消除的緊張感再度襲來，整個人的狀態(tài)也因此變得有些拘束，言談話語間的即興反應明顯變慢，還經常會“吃螺絲”（吐字發(fā)音不夠清晰）。這一切形成了強烈的挫敗感，重重地打擊了我。這可與之前孕期時對未來工作的期待完全不同啊！那時我期待著初為人母的人生經歷可以讓我的主持更加豐潤，期待著復工之后在表達上能更有見地，期待著我不僅在生活中，同時在舞臺上也能成為更好的自己。當夢想的飛躍和現(xiàn)實的停頓碰撞的時候，當期待與困境并存的時候，剛剛復工的我陷入了苦悶之中。

緣何自己未能達到之前的預期？

緣何曾經愈加良好的狀態(tài)會急轉直下？

是否真的要從頭再來？

是否還有勇氣面對這林林總總？

我該以何種狀態(tài)迎接一切挑戰(zhàn)和期待？

無數(shù)的問號盤旋在腦海，無數(shù)的質疑充斥于心中，當期待與現(xiàn)實差距甚遠，當斗志昂揚遭遇“滑鐵盧”，只能在否定和肯定之間左右搖擺。沉寂多時，復工伊始，便遭遇瓶頸期，實難應對。昔日此般境遇，沉心靜氣，總結提煉，總能迎刃而解。但如今心力實在有限，照顧孩童，鉆研工作，一心二用，忙碌焦躁。

而對于有娃一族，每天出門工作都是一番內心的掙扎。3個多月的元寶已經學會偶爾瞇縫著眼睛對我笑，在我與他人說話，忽略他的時候，他會咿咿呀呀地加入“話題”，并伴以無比可愛的笑容。每次出門前，看著他的模樣，我的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每邁出一步都倍加艱辛，對寶寶的愧疚更是一波一波向我襲來。常常我工作結束回家時，元寶早已進入了夢鄉(xiāng)。他睡覺很輕，晚上怕吵醒他，因此連親親他都變成了奢望，只能透過門縫看看他憨態(tài)可掬的睡姿，權當是對一天工作的犒勞和獎勵吧！而為了珍惜與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管前一天工作到多晚，我都會在早上7點強忍著困意爬起來，靜靜等他睡醒，陪他個把小時。

也曾想過暫時停止工作專心陪寶寶，見證他成長的每一步，但是心底里卻有個聲音一直在回蕩——“做有閱歷的媽媽”。我希望當有一天元寶長大了，面對選擇和困境的時候，我可以給他講述我的經歷，告訴他：“媽媽也曾經為了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而辛苦付出，媽媽也曾有這樣那樣的彷徨，媽媽也曾經歷這樣那樣的選擇?！蔽抑挥畜w驗得更多，經歷得更多，嘗試得更多，才能在有一天元寶沮喪彷徨的時候，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你現(xiàn)在經歷的這些，媽媽也曾面對。別怕，無論你如何選擇，媽媽永遠都在你身邊?！?/p>

就這樣，工作和生活的難以取舍以及工作上的進展緩慢，加重了我復工之后的煩擾彷徨。我始終認為人的一切情緒，無論積極消極，總要找到出口宣泄疏導，于是我開始與不同的人交流溝通。他們有些開導我，有些安慰我，還有些前輩給了我非常中肯的建議。其中有一位前輩對我說：“思思，其實你一直在進步，你變得更加沉穩(wěn)柔和了，只不過你自己還沒察覺。欲速則不達，如果快不了，我們索性就慢下來。多和寶寶相處，你會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很多東西都值得咱們學習。”

那一瞬間，我豁然開朗。

是啊，為什么一定要把工作和生活割裂而論？為什么不能將工作和生活融為一體？為什么不能靜心地從寶寶的身上體悟自己？為什么不能將所有的一切交由時間來選擇答案？

現(xiàn)在的我每個月都把工作集中起來，那幾天我全力以赴，全情投入。剩下的時間，我?guī)缀跽齑诩依铮阍诤⒆由磉?，那些電影院、咖啡廳、餐廳早已成了我遙遠的回憶。有時，我會給阿姨放假，一個人照顧元寶吃喝玩樂。小家伙非常淘氣，一刻都停不下來，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在等著我。白天都還好，到了晚上帶他睡覺無異于值夜班。興許是母子連心，他稍一翻身，我就立刻醒來，惦記著爬起來看看他、摸摸他、拍拍他。似乎只有把手放在他身上，哄他安然入睡，我才能踏踏實實地躺回去，而往往聽著他沉睡的鼾聲，我卻清醒無比，常常睜眼到天明。第二天，小家伙神采奕奕，開始新一天的折騰，而我只能感慨：“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也許你會問：“有別人可以幫忙，你干嗎不用？”促使我“自討苦吃”的導火線，是陪伴元寶3個月的月嫂突然離開。那幾天我正好要起早貪黑地工作，晚上10點多回到家里，躡手躡腳地開門，本以為迎接我的是一盞微亮的臺燈，看到的卻是滿室通明，還有新阿姨和元寶姥姥姥爺忙碌的身影?？吹皆獙毜乃查g，我的心好像被猛地揪了一下。平時基本聽不見哭聲的他，小臉憋得紅紅的，眼淚還在不停地吧嗒吧嗒往下掉，委屈的小表情讓我顧不得別的，馬上沖過去把他摟在懷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寶寶不怕不怕，媽媽在，姥姥姥爺在，都保護元寶??！”漸漸地，他情緒平復了一些，卻依然瞪著大大的眼睛，絲毫沒有睡意。我抱著他走來走去，聽著音樂，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他卻依然那么靜靜地看著周遭，沒有半分睡意。不知過去了多久，小家伙漸漸放松了下來，我便不動聲色地讓他橫躺在手臂上。又過了一會兒，鞏固了勝利的成果，我在新阿姨的幫助下成功地把他放在了小床上?？粗苍?shù)乃仯也磐蝗话l(fā)現(xiàn)已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那時，我真的從心底里升騰出了強烈的成就感。從元寶出生開始，因為有那么多人疼愛，有月嫂照顧，有時我也會偷懶地想：“這么多人也不缺我一個?！苯洺Ｔ獙氁宦曊賳荆依锶吮阋缓舭賾赝皼_。作為媽媽，我的第一反應也是如此，但是看到眾人都在，也就懶得擠上前去了。這種想法讓我和元寶建立的親子關系在很長時間里并沒有那么密切，他沒有那么依賴我，久而久之，雖然我依然愛他，卻表現(xiàn)得并不那么明顯。在這樣的前提下，你應該就能想象，那個晚上在別人都無法安撫他的時候，他居然在我的懷里安然入睡，那種被需要的感覺是怎樣的令人驚喜。

在元寶對新阿姨的適應過程中，小家伙有時會非常焦躁，白天是安靜可愛的“暖男”，但是到了晚上睡覺時間他立馬變成了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那段時間，我也意識到對元寶的照顧和培養(yǎng)不能依賴任何人，阿姨只能作為輔助，而不能完全替代媽媽的角色。應該由我承擔的責任，必須親自承擔。就像元寶對媽媽的愛注定勝于他人一樣，媽媽付出的辛苦也注定要多過旁人。只有這樣，當元寶再次面對阿姨的更換或者其他細微的變化時，才不會焦躁得情緒崩潰——因為他依賴和熟悉的媽媽一直都在。

常言道：“付出和回報成正比。”元寶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寶寶，照看他意味著要犧牲自己全部的閑暇時光，每天與尿布、奶瓶為伍。但我真的希望當他感到不安不快的時候，能第一個想到我，而我的手臂也會在第一時間擁住他，告訴他：“寶寶，別怕?！?/p>

累嗎？比工作還累。煩嗎？日復一日怎能不煩。停嗎？真的停不下來。我用心珍惜，細細體味和他一起的每一段時光。他的眼睛純凈無瑕，他的笑容真摯投入，他面對玩具的專注，他表達訴求的直接，他對待旁人的熱情，他抒發(fā)愛意的純粹，這一切都值得我們留意、觀察、學習。元寶“小老師”，教會了我什么叫真誠純樸，教會了我什么叫熱情似火，教會了我什么叫赤子之心。

如今，每當急躁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他純真的笑臉，隨之深深呼吸，心平氣和地面對紛擾，心無牽掛地打拼事業(yè)，心滿意足地享受生活，心無旁騖地陪他在生命的每分每秒。

“快”，已然成了時下的代名詞?？觳汀⒖爝f、快車，似乎只有毫無喘息之時的“快”才能追趕上無限提速的時代。漸漸我們忘了曾經的鴻雁傳書是在期盼中有了滋味，曾經的月下品茗是在悠然中卸了愁容。原來只有面對最珍愛的至寶，我們才會希望時間停駐，希望一切都“慢”下來；原來對待生活我們早已沒有了欣喜的模樣，“快”得毫無章法，那至少可以把生命中僅有的“慢”留給我們心中的那個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