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稷詩詞中的琴人琴事

歐陽平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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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宗稷詩詞中的琴人琴事

歐陽平彪

（寧遠縣實驗中學，湖南 寧遠 425600；湖南科技學院 國學院，湖南 永州 425199）

古琴家們的交往、雅集的詩詞，記錄了他們的琴學生涯。楊宗稷先生是清末貢生，深受儒家文化和湖湘文化的熏陶。文章主要探討楊宗稷先生在湖南和北京等地的詩詞作品中所記錄的琴人琴事。

楊宗稷；詩詞；北京大學；琴人琴事

歷代有很多文人士大夫和琴人，寫有大量的詩詞作品，記錄著琴人們的交往、雅集，同時也記錄了琴人們的琴學生涯。如李白《聽蜀僧浚彈琴》：“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余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表f莊《聽趙秀才彈琴》：“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清波指下生。”宋白《聽琴》：“正養(yǎng)浩然氣，忽聽琴韻幽。純和思太古，淡靜稱高秋。淚竹舜妃恨，沉湘楚客愁。寥寥千載意，明月下西樓?！?/p>

一 楊宗稷湖南詩詞中的琴人琴事

楊宗稷（1864－1931），字時百，又作詩百，號九疑山人，原姓歐陽，1864年4月13日出生于湖南寧遠縣清水橋平田村。清末貢生，曾擔任禮制館編纂、山西省署參議、湖南南華澧安厘金局長、永州東安縣知事、南縣知事、前交通部僉事科長、前清郵傳部主事、學部主事、京師大學堂襄辦等職。曾任北京大學古琴教師。為清末民初古琴大師，被稱為“民國古琴第一人”。創(chuàng)辦九疑琴社，為“九疑派古琴”的開山鼻祖。前后用了20余年編撰完成《琴學叢書》，共43卷，兩函十四冊，70多萬字。著名弟子有管平湖、關(guān)仲航、彭祉卿、李裕星、虞和欽、溥侗、李濟等，其子楊葆元也是著名琴家。

當時眾多琴家、社會名流都與楊宗稷老先生有交往?！逗习倌昀险掌肥珍浟藬z于清末時期的湖湘名流雅集照片，有眾多名人雅士，如“劉孝曾、江翰、王闿運、王樹柵、胡玉縉、常怡、曹經(jīng)允、曾廣鈞、陳兆奎、楊宗稷、劉異、鄭沅等”[1]140。楊宗稷老先生與王闿運先生一直都有交往，《湘綺樓詩文集》云：“偶思曾侯，夜飯時檢舊詩看之，至今六十年，如眼前也。張味鱸頻以詩來，未暇答也。楊宗稷送《琴譜》，亦自可觀?？疵髌咦釉?，殊不成語，大似驢鳴犬吠，膽大如此，比清人尤可笑也?！盵2]314呂鐵鋼、黃春和《法源寺》云：“1914年春，湘綺老人王闿運來京，約請在京名流百余人，多為先朝耆舊，聚集法源寺，為賞丁香，開留春宴，人各賦詩……參加這次留春宴寫詩的有趙惟熙、宋伯魯、周嵩蕘、楊宗稷、姚華、陳衍、余葆楨、高步瀛、光云錦、劉瑞潞、劉瑞浺、袁嘉榖、侯毅、陳師曾等?！盵3]164-166

楊宗稷老先生在湖南境內(nèi)的生活事跡，一是楊宗稷老先生在湖南求學時，結(jié)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如張百熙，劉異等；二是在清末張百熙管理大學堂事務(wù)時，1901年聘任楊宗稷老先生到京師大學堂襄辦，其后在1916-1917年調(diào)任湖南南華澧安厘金局長、永州東安縣知事、南縣知事等任職，離開北平回到湖南。楊宗稷《登天心閣》云：“卅年不到天心閣，今日歸來丁令威。城郭萬家愁滿眼，貔貅百戰(zhàn)喜揚眉。云迷靈麓波光暗，日冷荒陴草色凄。誓墓何時遂初服，松楸南望豈勝悲。”[4]622應是離開北平到湖南任職時，在長沙天心閣所作。胡迎建《民國舊體詩史稿》對《登天心閣》注解云：“楊宗稷，清末交通部僉事，后來他反對袁世凱獨裁，歡迎討袁護法軍，有詩句云：‘云迷靈麓波光暗，日冷荒陴草色凄。誓墓何時遂初服，松楸南望豈勝悲?！钜蛟戏Q帝的陰影所致，因愁而見山河黯然失色?！盵5]463

楊宗稷老先生創(chuàng)作了很多詩詞，如《題畫二首》：“青山紅樹自成村，修竹千竿晝閉門。一卷黃庭一尊酒，少風波處是桃源?！薄叭耆纫姕嫔?，野老相逢話夕陽。指點西南天一角，無邊煙雨暗瀟湘?！薄端稹罚骸拔缇霋仌?，尚無塵夢到娑婆。庭槐亦有南柯好，此際何人富貴多。”楊宗稷老先生是比較雅的，愛好琴棋書畫，讀書也很刻苦，中午看書，午睡起還作詩一首。

楊宗稷老先生在家鄉(xiāng)讀過私塾，學過古琴，他是清末貢生，祖上都有功名，耕讀傳家，到長沙求學時，都有同鄉(xiāng)同村的人在長沙讀書。楊宗稷老先生1901年才離開湖南，當時已37歲左右，深受儒家文化和湖湘文化的熏陶。楊宗稷老先生自號九疑山人，致力于傳承琴學、瑟學文化藝術(shù)思想。他經(jīng)世致用，用實際行動弘揚琴學，琴道思想。這在他的著作《琴學叢書》中都有體現(xiàn)。特別是他獨創(chuàng)“琴鏡表式譜”、“琴學問答”、“琴瑟合譜”等，重視弦歌、琴歌及琴瑟，付出了艱辛的努力?！肚賹W叢書·琴余漫錄》卷二云：“予自乙卯八月從友人處借得慶氏之瑟，即仿制一張，復由杭州定制五色纏弦，依白石道人調(diào)弦法安之?！盵6]185大慨18歲左右，楊宗稷在老家學習了古琴。由楊宗稷《午日過北京大學彈琴感事十四首》第一首詩及自注可知，楊宗稷老先生受張百熙之聘，于1901年到京師大學堂任襄辦，在北京新建了琴室?！岸耆缫粔?，銅駝應笑抱琴來”，由此可以推斷，楊宗稷至少在18歲左右學習了古琴。

楊宗稷老先生在20歲時已經(jīng)對古琴比較癡迷了，每遇操縵之士必詢學譜之法?！肚賹W叢書·琴粹自序》云：“予弱冠嗜琴，傳習數(shù)曲，迨尋舊譜，迄不成聲，于是每遇操縵之士必詢學譜之法?！盵6]10村中很多先輩們藏書、著書，楊宗稷叔祖楊季鸞不僅是個著名詩人，也是個琴家。楊季鸞《回家二首》云：“一室呼僮凈掃除，閑將舊業(yè)理琴書。依然古調(diào)彈流水，無奈陳編飽蠧魚。”本村很多琴家跟他學習了古琴?！肚賹W叢書》中也提到了叔祖楊季鸞。又《琴學叢書·琴余漫錄》卷一云：“自遠堂《秋聲賦》一曲，予不彈已三十余年，近日重理一過，乃知古人制曲之精?！盵6]178

琴師黃勉之曾對弟子楊宗稷曰：“向意君前身必大琴學家，發(fā)宏誓愿來昌明琴學者?！辈⒎Q楊宗稷為丘公后身。[7]19楊宗稷是第一個打譜《碣石調(diào)·幽蘭》的琴家，會稽人丘明是善奏楚調(diào)的琴人，梁末隱居九疑山。又賈逸君《民國名人傳·楊宗稷》云：“當琴師黃勉之在日，嘗謂楊為丘公后身，故楊自撰一聯(lián)，比于淵明，自祭以致慨。聯(lián)云：‘著琴書四十萬言，愿滿仍歸極樂土；去丘公千五百歲，來時猶認九疑山?！盵8]451

楊宗稷家鄉(xiāng)寧遠九疑山是舜帝陵所在地，《史記·樂書》云：“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庇帧犊鬃蛹艺Z·辯樂解》云：“昔者舜彈五弦之琴，造《南風》之詩。其詩曰：‘南風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崩韺W開山鼻祖周敦頤是永州道縣人。錢基博《近百年湖南學風》云：“楚之屈原與宋之周敦頤，一為文學之鼻祖，一為理學之開山?！奔亦l(xiāng)的湖湘文化對楊宗稷的琴學生涯及琴學觀都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啟發(fā)他以琴道思想嚴格要求自己。琴，道也，非藝也。不外象形、諧聲、會意三端。以琴傳聲，如鏡臨物然。楊宗稷《琴學叢書·琴粹》再序云：“琴之為道，可以語大，可以語小。語大則通天地、和神人，非圣賢有所不能盡。嵇中散《琴賦》所謂‘能盡雅琴，惟至人兮’，是也。語小則應弦赴節(jié)，刻羽引商，與胡琴、琵琶同為怡情悅耳之具而已?！盵6]111923年刊刻的《琴學叢書·琴學問答》云：“問：古樂器亦多矣，何以獨稱琴為載道之器，為有益身心性命之學？答：琴音遠而聲長，無柱隔閡，與彈者呼吸息息相關(guān)，是為有益性命。又彈時雜念一動，則指下必亂，非正襟危坐，心平氣和不能終曲。然非所論與初學耳?！盵6]375

楊宗稷老先生在湖南時曾到汨羅屈子祠，寫下《汨羅吊屈原大夫》，詩云：“澧沅蘭芷自芬芳，萬古騷情楚澤傷。欲識靈均忠愛意，湘流魚腹問蒼茫?！睏钭陴η峨x騷》《楚辭》的感情是比較深的，《琴學叢書》兩次刊刻了《離騷》，第一次1918年刊刻了《離騷》琴曲，第二次1922年刊刻了詞與曲相結(jié)合的《離騷》曲。《琴學叢書·琴話》云：“明以后至今三百年，名公巨卿以琴名者無一人焉，抱殘守缺，僅二三下位布衣之士，何由提倡風雅乎？光宣之際，朝廷大祀典禮，太常樂部設(shè)而不作，用小麻繩為琴瑟弦以飾耳目。禮壞樂崩，于斯為極?！盵6]69楊宗稷老先生對恢復弦歌、琴曲古韻的決心與執(zhí)著可想而知。為了按譜尋聲，琴通古今，他努力不懈，為后輩琴學者做出了榜樣。

在三皇五帝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弦歌這種藝術(shù)形式。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尚書·舜典》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又《史記·孔子世家》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薄赌印す稀芬嘣疲骸安粏手g，誦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許健老師在《相和歌與琴曲》中談到《碣石調(diào)·幽蘭》時云：“復活一千五百年前的琴歌，一定會有更大的史料價值?！盵9]楊宗稷老先生是第一位把《離騷》、《胡笳十八拍》打譜，并以詞、琴、曲相結(jié)合，使千年的琴歌古韻得以傳承，而被廣大琴家所認可的人。朱長文《琴史》云:“古之弦歌，有鼓弦以合歌者，有作歌以配弦者，其歸一揆也。蓋古人歌則必弦之，弦則必歌之，情發(fā)于中，聲發(fā)于指，表里均也。《周禮》太師教六詩，以六德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夫以六詩協(xié)六律，此鼓弦以合歌也。古之所傳‘十操’‘九引’之類，皆出于感憤之志。形之于言，言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于是援琴而鼓，此作歌以配弦也?！盵10]146,147

楊宗稷《琴學叢書·琴鏡》卷九《離騷》后記云：“《離騷》用無射調(diào)，緊二五弦各一徽。當以二弦為宮，不緊七弦。當避七弦散音，用七弦為宮實音。然曲中自一段至十五段，皆以無射調(diào)彈。緊五弦一徽徵調(diào)，以七弦散音為角，而避二弦散音，既緊之而又避之，甚無謂也。按其徽分，似亦知所用為徵調(diào)，而不敢證實其為徵調(diào)。于是取徵調(diào)應用之微分而進退之，以別于徵調(diào)，如二弦用八徽半、七徽六分，三弦用六徽八分、八徽、九徽半。四弦用十一徽，五弦用六徽、八徽半。六七弦用八徽。按之皆宮不宮、角不角。十六段至二十段，已用無射調(diào)，避七弦散音，為此曲之本調(diào)。而又不能用無射調(diào)之徽分，如七弦用七徽、九徽。四弦、一六弦用十一徽、六弦用七徽三分。是則不惟不知徵調(diào)，且并不知無射調(diào)，甚可怪也。習琴者，當知琴弦為律準之理。蓋每弦三準，每準有律呂十二位，每十二位只能用七位。大琴如是，小琴亦如是，一弦如是，各弦皆如是。如五徽至六徽間，只有五三、五六、五九之三位；七徽至八徽間，只有七三、七六、七九之三位，此出于天定者也。每弦每位，皆可為宮、商、角、徵、羽、變宮、變徵七音。如五六為宮，則五九為變宮，五三不能用。五六為商，則五三、五九皆不能用。七三為變徵，則七九為角，七六不能用。七六為徵，則七九為變徵，七三不能用。此由于人為者也，明乎此理，則舊譜徽分得失，判若黑白。如三、六、八、十一等徽，實音無位，不能用而用之。又如八徽至九徽間，只有八半之一位，而用八四、八三，以及用五四、五半、七半、七八之類，不能悉數(shù)，皆大誤也。至于轉(zhuǎn)弦換調(diào)，亦有一定之理。七弦中，一六、二七弦同音，則七弦實止五弦。五弦散音，只用宮、商、角、徵、羽五音，旋轉(zhuǎn)為五調(diào)。如三弦為宮，則四、五、六、七為商、角、徵、羽。四弦為宮，則五、六、七、三為商、角、徵、羽。三弦屬何音，則名為何調(diào)，此正調(diào)也。舊說琴中不用變宮、變徵，似指散音而言，因用之則全弦徽位皆變也。亦有用之者，則借宮調(diào)彈商調(diào)之二七弦為變宮，五弦為變徵。借宮調(diào)彈徵調(diào)之五弦為變宮，無射調(diào)之七弦為變宮，然皆避散音不用也。至于借宮調(diào)彈羽調(diào)之一三六弦，借宮調(diào)彈角調(diào)之三弦，借無射調(diào)彈徵調(diào)之二弦，各弦散音，更不能用。因七徽皆不當位，散音與七徽同，是宜謂之變調(diào)。其余黃鐘調(diào)緊五慢一各一徽，五弦為宮，一弦亦為宮；慢商調(diào)慢二三弦各一徽，三弦為角，二弦與一弦同音，皆為宮，所轉(zhuǎn)之弦，皆非變音，似不得謂之變調(diào)。然習慣如此，未易挽回。明乎此理，則無論所轉(zhuǎn)何調(diào)，但按其七徽而知其為正音、為變音，斷不能出乎一弦三十六位之外，而別有所謂音也。如有之則必并十三徽去之而后可也。自遠堂《五聲二變清濁音圖》，以五聲分數(shù)琴弦巨細定徽分之位，所得之位，與琴弦律準徽位略同，特不如曹氏《琴學》、孫氏《琴問》之說，言簡而賅，是以使人如墮九里霧中，目迷五色。又謂古人清濁音合用，如《風雷引》用清角，《樵歌》用清角、清羽之類，不以為不轉(zhuǎn)弦換調(diào)，而以為用清音，不知古人果何如也。凡此瑣瑣，知之者不待告。告非其人，雖言而不著。世有知者，或不河漢斯言?！盵6]310-312從后記看，楊宗稷老先生對《離騷》調(diào)、旋宮轉(zhuǎn)調(diào)、徽分等也講的比較詳細，三弦屬何音，則名為何調(diào)?！峨x騷》定的是無射調(diào)。

又《琴學叢書·琴鏡補》卷二《離騷》后記云：“大還閣《離騷》跋云：“‘《離騷》之操，有合于經(jīng)文者，惟浙中徐南山、李通侯彈之。然以文諧聲，終屬支離沮滯，無怪前賢之不錄也?！辖?jīng)文之譜，今恐失傳，誠為可惜。蓼懷堂《離騷》段數(shù)與大還閣同，而聲字更少。每段首題四字，第一段曰‘靈均敘初’，其次‘指天為證’、‘成言后悔’、‘長嘆掩涕’、‘靈倚浩蕩’、‘郢路徘徊’、‘女媭詈予’、‘幽情隱憫’、‘就舜陳詞’、‘埃塵上征’、‘宓妃結(jié)言’、‘猶豫狐疑’、‘靈均就占’、‘巫咸決疑’、‘瓊佩眾薆’、‘蘭芷不芳’、‘遠游自疏’、‘南國冒歸’、‘臨睨故鄉(xiāng)’、‘從居彭咸’，文多于聲，相去懸絕。惟大還閣第七段游吟甚多，證以蓼懷堂，此段首題‘女婆詈予’，恰似申申情景。因從大還閣第七段入手，聲與文字居然吻合。第八段‘就舜陳詞’應以所陳之詞為段，而聲較文約少四分之三，乃以自遠堂六七兩段與大還閣節(jié)奏同，而指法弦位不同者補之。其余各段，均仿此法。再不足，則取給于蓼懷堂，間有差一二字者，則參以私意注明。今增用自遠堂、蓼懷堂者，均注明來歷。全曲告成，弦而歌之，宛然放逐孤臣，顦顇行吟，憂傷悲憤情景，絕無《胡笳》纏綿哀怨唲唲之音。不知大還閣何以謂為‘支離沮滯’？惟《離騷》繼三百篇，而作為詞賦之祖，非葉古韻聲不能諧。今摘要注出，以便初學。曲中連用兩調(diào)聲字不同，予前刻《琴鏡·離騷》譜，后論旋宮轉(zhuǎn)調(diào)及徽分定位甚詳，可以參觀，不復贅錄?！盵6]330-331

楊宗稷老先生打譜《離騷》琴歌譜時，依誠一堂刻本，參照蓼懷堂、自遠堂本增補，凡二十段。章華英《古琴》云：“琴曲《離騷》是晚唐琴人陳康士根據(jù)屈原著名詩篇《離騷》而創(chuàng)作的。據(jù)《崇文總目》所載，陳康士‘依《離騷》以次聲’。該曲最初可能是依詩吟唱，以后逐漸發(fā)展為器樂化的獨立琴曲?！盵11]40饒宗頤先生云：“《離騷》這曲，我曾下了半載的工夫，彈過數(shù)十遍，對它頗有體會。大抵古人制曲有三種：一是以聲寫情，二是按律諧聲，三是依文葉聲?！峨x騷》是屬于第一種的?！盵12]楊宗稷老先生的打譜原則，是保持古譜原樣，不妄更一字?！肚賹W叢書·琴鏡》卷首例言云：“譜中各曲，錄刻本者，照原本不妄更一字。抄本則小注、閑字多所刪汰，籍省繁文。”楊宗稷老先生打譜《離騷》琴歌，以合經(jīng)文之譜，今恐失傳，誠為可惜。

楊宗稷老先生在處理《離騷》填詞的方法時，在《琴學叢書·琴鏡》補自序云：“壬戌冬月，余客太原，居虞君和欽園中，適虞君門人葉瘦鴻邃于昆曲，善度簫，余與和欽及瘦鴻琴簫和歌，逐字審定。于是全曲悉臻美善，是亟宜補《琴鏡》所未備者也……《離騷》詞多而聲少，吟猱轉(zhuǎn)動，皆填以詞……《離騷》第十二段，自二徽一氣銜接，直至徽外，以會意寫夕窮石、朝洧盤、觀于四極、周流乎天情景。第四段中間，用拔剌伏。第十三段中間，用掐撮三聲，則因文氣至此結(jié)束。與曲譜分段不同，以及豐隆乘云句，用雙撮諧聲寫雷鳴，皆可證原譜填詞必如此?！盵6]314楊宗稷老先生諸書的目的，就是要傳承琴學，而且要學琴的人看譜就能學會，毫不保留?！肚賹W叢書·琴鏡》卷首云：“特以好古者，多求師不易，創(chuàng)為此譜。庶幾按譜尋聲，能自得師，不煩指授?！盵6]200又《琴學叢書·琴學問答》云：“當知授琴者雖善用板，亦不愿以板授人……此予所以有《琴鏡》之作，不惜傾貲付刊，公諸天下后世也。予學琴十二年，實只傳《梅花》一曲，《秋鴻》前七段之板，其余《琴鏡》各曲之板皆從自悟得來。”[6]377

作為一個琴人，楊宗稷在他所處的年代，結(jié)合當時所面臨的問題，用實際行動銓釋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琴道思想。特別是“琴鏡表式譜”的發(fā)明，對琴學傳承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眾多琴人紛紛購書習琴，按譜尋聲。

二 楊宗稷《午日過北京大學彈琴感事十四首》中的琴人琴事

楊宗稷老先生與北京大學結(jié)緣，一是受張百熙之聘，于1901年到京師大學堂任襄辦，二是山東琴家王露在北京大學授琴，于1921年逝世，1922年春蔡元培等人特邀請“民國古琴第一人”楊宗稷到北京大學授課古琴。楊宗稷老先生在北大時寫了《午日過北京大學彈琴感事十四首》，這十四首詩收錄刊刻在《琴學叢書·琴學問答》中。[6]380-381記錄了楊宗稷老先生琴學的另外一面。十四首詩均有自注，詩句及自注如下：

杜陵廣廈萬間開，誰識當時辟草萊。二十二年如一夢，銅駝應笑抱琴來。自注：辛丑冬月，長沙張文達公以工部尚書奉命，兼管理大學堂事務(wù)。大臣公派予為支應襄辦，移居大學堂。迄甲辰春，乃遷鐵匠胡同學務(wù)處，今琴室即予當時所監(jiān)修者。

學子莘莘釋奠時，尚書朝服拜丹墀。艱難欲下銅仙淚，大廈全憑一木支。自注：舊大學堂為庚子亂民所毀。聯(lián)軍入京后，洋總教習某草草修葺上課。張文達公奉命接辦，艱辛備至。開學日，公服貂朝衣，率學生百余人謁圣，情形慘淡，令人欲淚。

花下清談茗飲開，張于曾李一時才。遺書何止刊公例，潛史樓前雁影齋。自注：壬寅春夏間午后，張筱圃、于晦若、曾重伯、李亦元四人張案露坐海棠綠陰下茗談。予適至，約同坐，四人析疑辯難，援古證今，始終無一俚語俗字，聽之如觀古小說，傍晚乃散。張筱圃《變法公例論》、李亦元《雁影齋詩》均刊行，于晦若《潛史樓著述》不知刊否。

不辨旁行斜上文，枉夸舊學厭新聞。如何坐擁皋比客，竟有滕宮業(yè)屨人。自注：張文達公接辦時，有前洋文教習為彼國鞋工，照合同辭退者，應給與三年薪水及川資。凡洋教習六人費至十萬金，然后皆辭退。

侍從詞臣重講官，懷鉛北面向人難。焚膏忍苦分清俸，留作群英弁冕看。自注：時學生中有官翰林院侍講者，為同衙門所指摘，嘗求去，張文達公解私囊，月贈五十金令畢業(yè)。公薨后，侍講舉以告人，感公義也。

粉署登庸破格難，竟教劉晏起清寒。自慚九舉明經(jīng)客，槐棘鹓班一例看。自注：張文達公欲派予為大學堂支應副提調(diào)，予以無官辭，公改為襄辦，與總辦于京卿式枚諸人同時奏派，到堂之日，聲明平等觀。知己之感，沒齒不能忘也。

不堪蜚語滿長安，市虎驚人索解難。五色目迷朱碧幻，小臣竟作大臣看。張文達公奏派沈舍人兆祉為隨同管學大臣考查學務(wù)事宜，蓋隨員也。他人以“隨同管學”四字絕句，呼為“副大臣”。予亟告公，公立撤沈差，憤郁累日，然已負謗三年矣。

風氣爭夸海外珍，等閑冠履一時新。何人符命如椽筆，竟冊曹公九錫文。自注：庚子聯(lián)軍入京后，都門服用競尚洋式，大學堂學生中有好之者，或乃舉其頂至踵凡九物，名曰“加九錫”以譏之。

孔桑心計費鉆研，尚有群飛語刺天。一紙書窮三字獄，不教涓滴到貪泉。自注：予與支應提調(diào)紹員外英辦理大學堂報銷，涓滴歸公?；蛑^銀行往來尚有小五成回扣，文達公亟函令予與紹員外徹底根究，即由管學大臣函詢，銀行復稱并無是例，其事乃寢。

司農(nóng)仰屋苦憂煎，借箸揮毫夜不眠。五百萬金歸挹注，直從滄海潤桑田。自注：前大學堂歲費由華俄銀行五百萬股金內(nèi)提息金廿萬充之，接辦時已支罄。予與沈舍人盡一夕之力，代文達公擬奏，請將歷年余利廿余萬金，并以后每年五百萬之息金，盡歸大學堂。奉旨“依議”，迄于辛亥，學部賴之。

英髦負笈涉重瀛，南浦波深送別情。門外天涯成永訣，哀聲萬里動春明。自注：大學堂派學生二十余人赴日本留學，文達公送至火車，忍淚為別，蓋預知不能見其歸也。公薨后，學生在日本開會追悼，并攝影志哀。

維新黌序壯規(guī)模，九拜蒲輪起宿儒。三顧千秋佳話在，古今君相德同符。自注：大學堂開辦時，擬奏派桐城吳質(zhì)甫先生為總教習，堅不肯起。文達公三次往謁，九拜之，乃感公意應聘，一時傳為佳話。

景山高矗禁城隈，絕頂?shù)桥R亦快哉。萬戶千門來眼底，極天云樹凈塵埃。自注：壬寅重九，予與鄒沅帆同居大學堂，為登高會，就近登景山絕頂，下視內(nèi)廷，如列輿圖，望九城數(shù)十萬戶，但見煙樹蒼茫，不復知有紫陌紅塵、車水馬龍之盛。

絕調(diào)孤弦不自禁，牙琴千古少知音。成連何處鐘期死，流水高山識此心。自注：自文達薨后，予以郎官浮沈郵部，三年無寸進，因托于琴以自遣，至今未嘗輟業(yè)。且以琴為業(yè)，竟以琴名，未始非公賜也，亦所以報公也。

《彈琴感事十四首詩》識語又云；“壬戌正月，予應北京大學聘，教授古琴。是卷中，《琴學問答》、《讀熊與可瑟譜書后》、《琴師黃勉之傅》，皆為校中作。適閻百川督軍聘予赴太原，未及刊行《彈琴感事詩》，因午日過大學，見石狻猊向人欲語，忽得一詩如宿構(gòu)，棖觸往事，剎那間連得數(shù)詩，課余賡續(xù)成之，附刊于此。癸亥臘日，九疑山人楊宗稷識于宣南舞胎仙館。”識語中記述了《彈琴感事十四首詩》創(chuàng)作的過程。

由此可知，楊宗稷老先生因張百熙的邀請，離開湖南到北京任職。1901年冬任京師大學堂支應襄辦，晉升大學堂支應副提調(diào)。1904年春，選為學部理事，遷居鐵匠胡同學務(wù)處。1906年調(diào)任郵電部侍郎?！稄椙俑惺略姟酚涗浟藯钭陴⒃诰煷髮W堂工作中相關(guān)的人和事物，同時也特別記錄了與張百熙的真誠友誼。

王曉天、王國宇主編《湖南古今人物辭典》云：“張百熙：字冶秋，長沙人。清同治十三年（1874）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督山東學政。命值南書房，再遷侍讀學士。中日甲午戰(zhàn)爭時，屢陳國事，劾李鴻章陽作備戰(zhàn)，陰實主和。光緒二十三年（1897）督廣東學政，遷內(nèi)閣學士。次年，奏薦康有為應經(jīng)濟特科，又奏保使才。戊戌政變后被革職留任。二十六年（1900）任禮部侍郎，升左都御史?！缎脸蠛图s》后，疏請改官制、理財政、變科舉、辦學堂、設(shè)報館。遷工部、禮部、吏部尚書，派充管學大臣，主持京師大學堂。創(chuàng)醫(yī)學堂及譯學堂、實業(yè)館，選派留學生出國深造，各省派官費生自此始。畢生對清末教育事業(yè)，多所建樹。后歷任戶部、郵傳部尚書等職。卒后贈太子少保，謚文達?！盵13]463喻長霖《京師大學沿革略》云：“戊戌（1898）元月詔開京師大學堂，夏五月命孫家鼐管理大學堂事務(wù)?！脸螅?901）冬，皇上返蹕，迫于時變，維新之論復起。尋罷科舉試，考錄海外留學。十二月朔詔張文達百熙為管學大臣，翌日以同文館歸并大學堂……其經(jīng)費：除華俄銀行五百萬仍撥應用外，各省每年大省二萬、中省一萬、小省五千，撥解?？睢！盵14]110-112

楊宗稷在工作上盡職盡責，沒有絲毫怠慢，認認真真并開創(chuàng)新的完成工作。在京師大學堂經(jīng)費緊張的情況下，與沈兆祉通曉達旦，替張百熙草擬奏折。據(jù)《北京大學史料》光緒三十年二月初二日學務(wù)大臣知照華俄道勝銀行改寫存款名目云：“總理學務(wù)大臣孫，為札飭事。案照京師大學堂奉旨派總監(jiān)督管理，管學大臣改為學務(wù)大臣，總理全國學務(wù)。所有從前大學堂與華俄道勝銀行來往款項，無論長存浮存各項票折，此后均須一律改寫總理學務(wù)處名目，以清界限。為此札飭。札到，該銀行即與學務(wù)處支應提調(diào)紹英、襄辦楊宗稷，將款項名目改寫清楚，是為至要。切切。此札。右札華俄道勝銀行，準此?！盵15]521特別是有人講與銀行交往，有小五成回扣。張百熙聽到，馬上叫楊宗稷及紹英徹底根究。一經(jīng)查明，并無此事?？芍獥钭陴⒘疂?、公正無私。

張百熙的愛士之風、清風亮節(jié)，為世人所稱贊。大學堂開辦時，擬奏派吳質(zhì)甫為總教習，堅不肯起，張百熙三次往謁，九拜之，乃感公意應聘，一時傳為佳話。民國天臺野叟《大清見聞錄·張文達之愛士》云：“京師本有大學堂，庚子之亂，生徒星散，由是長沙張百熙被命管學。公夙負學界重望，苦心孤詣，銳意興學，禮聘桐城吳摯甫先生為教長，陽湖張鶴齡副之，綱羅一時名流殆盡，開師范、仕學、譯學、醫(yī)學四館，繼又開進士館、豫備科。自是五方秀士鱗集黌塾，文學彬彬振朝野矣?！庇帧洞笄逡娐勪洝埼倪_清風亮節(jié)》云：“管學部時，嘗有廣廈萬間之志，嗣因絀于經(jīng)費，又為忌者所阻，遂中止。歿后，門弟子籌金七千兩，欲為公范銅像，因其家饘粥不繼，此款權(quán)儲京號義善源生息，以資存活。義善源倒閉，此款亦被吞沒。文達清風亮節(jié)，自堪千古。”[16]682王式通在1914年八月為《琴學叢書·琴話》作的序，也提到了楊宗稷老先生與張百熙的關(guān)系。張百熙1907年逝世，孫寶煊《忘山廬日記》云：“六日，晤時百、詒仲、瑤琴、一山、譽虎諸人，晚歸。七日，晴。晨，趨署。是日，長沙張文達靈牟而南行，喪儀甚盛，賓友步送……”又云：“詣湖南館，長沙張文達公是日周年，其鄉(xiāng)人為設(shè)位公祭。”[17]994,1121

楊宗稷始終不忘張百熙的提攜之力，每歲逢張百熙生沒日，設(shè)公祭于岳云別業(yè)，十余年如一日?！肚賹W叢書·藏琴錄》云：“辛亥（1911）春夏間猶無成，遂議先購城南罅地一區(qū)，略筑園亭，名曰‘岳云別業(yè)’。每歲逢文達生沒日，設(shè)公祭于中，凡與文達有舊者皆得往祭，十余年如一日。將軍于文達有文字知遇之感，亦與祭焉……庚申（1920）二月十七日，公祭張文達公于岳云別業(yè)，入門有彈琴者，楊君宗稷也，鼓《平沙落雁》數(shù)段……庚申以后，岳云別業(yè)常開琴會，多至七八十人后齋上，公相與提倡之力也?！盵6]389—390

楊宗稷1922年春到北京大學授課古琴。早先，1916年，周文燮、唐鴻志、廖書倉等北大學子發(fā)起成立“北京大學音樂團”，不久更名為“北京大學音樂會”，下設(shè)國樂部和西樂部。1918年蔡元培校長、章太炎等人邀請王露到北大教授古琴，然后又更名為“北京大學樂理研究會”，1919年再度更名為“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蔡元培校長親自撰寫章程。在蔡元培校長的關(guān)心支持下，為研究會解決了一系列困難，并形成了良好的研究、學習環(huán)境。1920年3月《音樂雜志》創(chuàng)刊，1920年王露先生病重，便請假回鄉(xiāng)，由學生張友鶴代授古琴。1921年11月，王露病逝。張友鶴經(jīng)常參加楊宗稷的琴學雅集活動，在“岳云別業(yè)”琴會上，與楊乾齋合奏《平沙落雁》等琴曲。1922年春，蔡元培校長等人特邀請“民國古琴第一人”楊宗稷到北京大學授課古琴。同年冬，受督軍閻錫山的邀請，到山西授古琴，傳承雅樂。楊宗稷老先生弟子虞和欽作的《琴鏡補》序云：“余與楊子交最舊，且嘗從學為操者。值余督學三晉，閻督軍百川，雅好古樂，聞楊子名，禮聘焉，楊子乃惠然來。晉之人及門委贄者踵相接，楊子因各就其所愿者而授焉。”[6]313在山西跟楊宗稷老先生學習古琴的人很多，趙炳麟《茆棚訪楊時百不遇》云：“約我彈琴鬘嶺巔，如何先我冒風還。我來君去如勞燕，為訪茆棚一悵然?！盵18]304

三 楊宗稷京滬詩詞中的琴人琴事

眾多文人、琴人為了弘揚琴學，恢復雅樂，積極創(chuàng)辦琴社，如長沙“愔愔琴社”、山東“德音琴社”、山西育才館琴社、山西“元音琴社”、北京“金陵琴社”、北京“岳云別業(yè)”、北京“九疑琴社”、蘇州“怡園琴會”、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上?！俺匡L廬琴會”及蘇州“今虞琴社”等，召開琴學雅集，著書及收集整理琴譜，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為古琴的傳承注入了新鮮活力。

楊宗稷刊印《琴學叢書》，得到很多朋友及弟子們的支持和幫助?？脊艑W家李濟曾出資幫助刊印《琴學叢書》。李濟跟楊宗稷學過古琴，《琴學叢書·幽蘭和聲》卷一收錄了李濟寫的《幽蘭》琴文。周慶云也出資幫助刊印《琴學叢書》，收錄在周慶云《晨風廬唱和詩存》中的詩句見證了兩個人的友誼。楊宗稷《湘齡先生饋〈琴學叢書〉刊資百金，謹以此琴奉酬，感賦志謝》一首云：“四載麟鴻契己深，神交千里感苔芩。封侯未識荊州面，知我先分鮑叔金。鹽莢書成經(jīng)世志，雅琴史續(xù)百年心?？萃┯袐嵀傝?，漫比中郎囊下音?！敝軕c云也贈詩給楊宗稷，《時百至契，以廣陵徐二勛常遇響山堂舊琴自宣南寄贈，并題詩其上，因次韻答之，復作《琴契圖》，以見我兩人忻合無間云爾》云：“惠我瓊瑤感愧深，孤桐秀出嶧陽岑。弦調(diào)清越鳴寒玉，書輯叢殘檢碎金。好向牛嫠尋斷發(fā)，卻憑鳳嗉寄遐心。二勛逝矣風流歇，寥落人間幾賞音?！?/p>

周慶云是近代著名鹽商、大收藏家，愛好詞學、書畫、古琴，收藏琴書、古琴甚多。夏敬觀《吳興周夢坡墓表》云：“君姓周氏，諱慶云，字湘齡，一字夢坡，浙江吳興縣人。幼聰敏劬篤，沉潛文典。年十七，為諸生，有名，選授永康縣學教諭，不赴，納粟為直隸州知州，加三品銜，賞戴花翎……君雖日與商賈狎處，顧勤著述，工詩文詞，能書畫，善雅琴，精鑒別，考訂金石文字。晚歲嘗命嘯儔侶結(jié)吟社……《靈峰志》、《莫干山志》、《西溪秋雪庵志》、《南潯志》、《潯溪詩征》、《文征》、《詞征》、《潯雅》、《歷代兩浙詞人小傳》、《琴史補》、《琴史續(xù)》、《琴書樂書存目》、《獲古叢編》、《歷代金石詩錄》、《續(xù)古志石華》、《金玉印痕》、《夢坡文存》、《詩存》、《詞存》、《玉溪碎錦集》，共若干卷。其集資為文瀾閣補鈔《四庫全書》闕佚四千四百九十七卷，?？本珜?，厥功尤大，著有記錄。”[19]240-241周慶云一生著述眾多，于1914年編撰《琴史補》二卷、《琴史續(xù)》八卷，楊宗稷老先生為之作序。特別是1920年，周慶云召集全國琴人到上海晨風廬召開琴會，楊宗稷全力支持這次琴學雅集活動。周慶云《征集琴會啟》云:“元音不作，雅樂將淪，深識之士以為音律之盛衰，系乎人心之邪正。近年以來，海內(nèi)名流研精琴理，是以吳中則有恰園之集，宣南則有岳云別業(yè)之集。竊不自揆，擬步后塵，以聲氣之應求，為樂律之討論。伏望同志諸君子，及方外閨媛，偕琴戾止，各奏爾能，古調(diào)重彈，賞音勿閟。庶幾引商刻羽，共扶大雅之輪；海水天風，待訪仙人之棹。謹擬數(shù)約，佇盼教言?！盵20]

1920年召開晨風廬琴會，從10月12日到10月14日結(jié)束，共百多人參加了琴會。楊時百攜愛子楊乾齋、女兒楊寶書參加了晨風廬琴會，弟子彭祉卿、沈伯重等也參加了。楊宗稷在琴會上演奏《漁歌》、楊乾齋演奏《瀟湘水云》，彭祉卿演奏《憶故人》。周慶云演奏了《滄海龍吟》。

楊宗稷老先生為自己的藏琴題詩也很多，特別是為唐琴“彩鳳鳴岐”題了長詩。《琴學叢書·藏琴錄》云：“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獨稱雄。戊日設(shè)弦已施漆，信有鬼斧兼神工。選材酣飲冒風雪，峨嵋松邁嶧陽桐。吳越百衲云和樣，春雷猶見宣和宮。靈開村中八日合，雜花亭畔余仙蹤。秋堂忘味成雅器，霧中山遠聞霜鏞?；障乙环荷剿?，率更妙墨留池中。伏羲樣剪孫枝秀，徐浩題字石經(jīng)同。嗟予嗜琴已成癖，京華十稔搜羅窮。良材入手驚奇絕，物萃所好神亦通。開元二年題名在，千二百載剎那空。落霞仿古神女制，如敲清磬撞洪鐘。成連子期不可作，曲終目送冥冥鴻。會當嵌金字劉累，?？诛L雨隨飛龍。開元后廿甲寅，荷花生日，九疑山人楊宗稷自題?！盵6]388楊宗稷老先生非常喜歡這張“彩鳳鳴岐”，其后再次題詩：“禪寮花落畫愔愔，猿嘯龍吟萬籟沈。定府舊藏真第一，曲終人遠晚煙青。”[6]389并把題詩刻在琴的背面。楊宗稷老先生逝世后，古琴“彩鳳鳴岐”為徐桴收藏，1953年徐桴后人通過鎮(zhèn)海文管會將琴捐贈給浙江省博物館，現(xiàn)為鎮(zhèn)館之寶。2008年，浙江省博物館給所藏的兩張?zhí)魄佟安束P鳴岐”與“來凰”錄音，特邀請古琴家成公亮、丁承運、姚公白三位彈奏?！安束P鳴岐”琴弦用了黃樹志先生制作的絲弦——太古琴弦。2009年9月，由浙江文藝音像出版社出版兩張CD，分別是《彩鳳鳴岐》和《來凰》。古琴家用“彩鳳鳴岐”演奏十首琴曲收錄在《彩鳳鳴岐》CD中，曲目及演奏者分別為：《慨古吟》、《流觴》、《平沙落雁》、《白雪》（丁承運），《陽關(guān)三疊》、《沉思的旋律》、《洞庭秋思》（成公亮），《古風操》《頤真》《烏夜啼》（姚公白）。2010年11月，在浙江省音樂廳舉行了以“鳳凰和鳴”為主題的古琴演奏會，再次邀請古琴名家用千年唐琴“彩鳳鳴岐”和“來凰”演奏。

楊宗稷為弟子李琬玉《題琬玉女士遺墨》云：“曇花一現(xiàn)示前因，慧業(yè)三生澄此聲。才福難兼名益著，煙霞點染技通神。胡笳絕調(diào)憐家學，瀟水湘云更幾人。欲碎瑤琴報鐘子，知音巾幗謝風塵。”李琬玉是好友李靜的長女，曾跟楊宗稷老先生學琴，1928年8月病逝。

楊宗稷老先生為一代琴學宗師，從詩詞的另一面了解他的琴學人生，可知他為傳承琴學文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章士釗云：“楊君時百，今之師曠也?！盵21]500虞銘新《琴鏡釋疑序》云：“琴之楊，詩之杜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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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張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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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7）05-0033-06

2017－04－16

歐陽平彪（1983－），男，湖南寧遠人，寧遠縣實驗中學音樂教師，中教二級，湖南科技學院國學院兼任古琴教師，中國琴會會員，九疑派古琴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