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規(guī)曹隨：蕭何與曹參之比較研究

朱莉麗

摘 ? ? 要： 蕭何和曹參是楚漢戰(zhàn)爭中劉邦集團的核心人物，對變幻莫測的戰(zhàn)局有著不可或缺的影響力。這兩個人雖然處于同一個利益集團，同為那個時代的佼佼者，卻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在對蕭何和曹參的比較過程中，作者依照《史記》、《漢書》中的相關(guān)記載進行細致分析，從三個方面做出比較，以體現(xiàn)出這兩個人的同中之異。

關(guān)鍵詞： 蕭何 ? ?曹參 ? ?蕭規(guī)曹隨

中國歷史上發(fā)生的戰(zhàn)爭不計其數(shù)，楚漢相爭無疑是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除了風起云涌、變幻莫測的時局;田園荒蕪、白骨遍野的現(xiàn)實;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結(jié)局之外，那些身處亂世卻自強不息的英雄無疑是一顆顆點亮這場戰(zhàn)爭的璀璨明珠。下面我將從三個方面闡述身處于那個動亂年代的兩個成功者——蕭何與曹參，分別是這兩個人的功績比較、兩人與君王關(guān)系的比較及對這兩個人之間關(guān)系的探討。

一、蕭何與曹參的功績比較

在功績方面，他們都是功勛卓著的，都是出將入相的人物。不同之處在于，蕭何功在謀略而曹參成在戰(zhàn)功。蕭何長于出謀劃策，安集后方;曹參善于馳騁沙場，攻城略地。

（一）謀臣蕭何

蕭何，是漢初三杰之一。劉邦曾說：“運籌策幃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zhèn)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①由此可見劉邦對蕭何的評價之高。在輔佐劉邦奪取天下的過程中，蕭何主要有三大功：

第一，公元前206年劉邦占領(lǐng)秦都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后來，等到劉邦為漢王時“所以具知天下隘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②。蕭何的這一舉措，不僅在戰(zhàn)爭中有助于劉邦戰(zhàn)勝項羽，而且在取得天下后，對漢朝的各項方針政策的制定都有很大的幫助。由此可見蕭何的智慧，遠見卓識。

第二，劉邦為漢王時，以蕭何為丞相。蕭何向劉邦舉薦了韓信，并且使韓信成為劉邦對戰(zhàn)項羽的軍事行動中的主要指揮者。在韓信逃離劉邦之處，打算另投他人時，是蕭何月下追回了韓信，并且極力向劉邦推薦，劉邦才擇良日，齋戒，設壇場，非常莊嚴隆重地拜韓信為大將軍。若是沒有蕭何的力薦，韓信就成不了大將軍，就無從發(fā)揮自己的軍事才能。對于楚漢相爭的結(jié)局而言，韓信至關(guān)重要。若是沒有韓信，劉邦與項羽究竟鹿死誰手，還很難確定?？梢哉f韓信最終選擇幫助劉邦，成為楚漢之戰(zhàn)中劉邦最終戰(zhàn)勝項羽的關(guān)鍵。由此可見蕭何是慧眼識英雄。

第三，鎮(zhèn)守后方，不絕糧道，及時給前方作戰(zhàn)部隊補充糧草和兵員。“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鎮(zhèn)撫諭告，使給軍糧。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guān)中，侍太子，治櫟陽”?？梢哉f劉邦出征在外，蕭何就是大后方穩(wěn)定的保障。“關(guān)中事計戶口轉(zhuǎn)漕給軍，漢王數(shù)失軍遁去，何常興關(guān)中卒，輒補缺”③。在激烈的戰(zhàn)爭中，蕭何不但使關(guān)中、巴蜀地區(qū)穩(wěn)定，而且將這些地方變成作戰(zhàn)的根據(jù)地，保障前線漢軍的糧食供應和兵員補給。由此可見，在劉邦作戰(zhàn)失利時，蕭何及時地補給、支援是漢軍得以重整旗鼓的重要保障。

（二）武將曹參

在漢朝開國諸將之中，曹參的軍功相當了得。自從他跟隨高祖劉邦起兵以來，走南闖北，戎馬倥傯，槍林彈雨，出生入死，許多重要的戰(zhàn)役都可以看見他的身影，立下了“凡下二國，縣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馬、侯、御史各一人”④。赫赫戰(zhàn)功，為西漢政權(quán)的建立作出了重大貢獻。在《史記》和《漢書》中，司馬遷和班固如平敘一般，記敘著曹參的一次又一次戰(zhàn)功：

“其后從攻東郡尉軍，破之成武南。擊王離軍成陽南，復攻之杠里，大破之。追北，西至開封，擊趙賁軍，破之……”“參將兵守景陵二十日，三秦使章平等攻參，參出擊，大破之……”“高祖三年，拜為假左丞相，入屯兵關(guān)中。月馀，魏王豹反，以假左丞相別與韓信東攻魏將軍孫遬軍東張，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將王襄。擊魏王于曲陽，追至武垣，生得魏王豹”⑤。諸如此類的戰(zhàn)績描寫在曹參傳中隨處可見，由于他參加過的戰(zhàn)役太多，以至于作者沒法突出地具體寫他的一場或幾場戰(zhàn)斗，只能如記敘流水賬一般平實描述，但是這些累加在一起，就有非常震撼的效果。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強烈氣勢足以顯示出曹參無可取代的顯赫地位。

漢初，曹參為齊國相?！耙札R相國擊陳豨將張春軍，破之。黥布反，參以齊相國從悼惠王將兵車騎十二萬人，與高祖會擊黥布軍，大破之”⑥。身為齊相，曹參不但協(xié)助中央平叛，更將戰(zhàn)亂之后，百廢待興的齊國治理得井井有條。曹參剛一到齊國，就采取“入鄉(xiāng)隨俗”的辦法，招來當?shù)厝瞬殴采讨卫碇?，最后聽從道家人物蓋公的主張“其治要用黃老術(shù)，故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后因相國蕭何去世，曹參憑借戰(zhàn)功多，能力強，能服眾繼任相國之職。

二、蕭何、曹參與君王的關(guān)系比較

“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伴君如伴虎，面對復雜又兇險的境遇，蕭何、曹參各自用了不同的方式化解危機：

（一）蕭何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間，漢王多次派使者慰勞丞相。鮑生對丞相說：“王暴衣露蓋，數(shù)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笔捄温爮乃慕ㄗh，立刻將自己的子孫昆弟中凡是能參軍的都送到前線漢軍隊伍中，其結(jié)果是“漢王大悅”。

漢十一年，高祖劉邦在外征討陳豨，聽聞呂后用蕭何計除掉了韓信，于是派使者“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wèi)”。群臣都來祝賀他，唯有召平替蕭何擔憂，他對蕭何說：“禍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衛(wèi)者，以今者淮陰侯新反于中，疑君心矣。夫置衛(wèi)衛(wèi)軍，非以寵君也。愿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則上心悅。”蕭何認可了他的意見，立刻將家私送至前線，支援漢軍，其結(jié)果是“高帝乃大喜”。

漢十二年秋，黥布起兵造反，高祖劉邦親自征討，多次派遣使者問蕭何在干什么事。此時蕭何正在全力整治百姓，支援前線漢軍，這時有一個門客對蕭何說：“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可復加哉？然君初入關(guān)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皆附君，常復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shù)問君者，畏君傾動關(guān)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乃安?！雹哂谑鞘捄螐钠溆?，自毀聲譽，強賣百姓的土地，致使百姓上書高祖劉邦，劉邦令蕭何“君自謝民”。蕭何卻趁機建議劉邦將皇家園林賜給百姓。于是劉邦大怒，下令將蕭何逮捕入獄。蕭何用自毀聲譽的辦法讓劉邦抓住了自己的一個把柄，讓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了一個對自己實施懲戒的機會，既向帝王體現(xiàn)出了自己的弱勢地位又讓君王有了一次鞏固皇權(quán)威嚴的機會。最后，劉邦釋放了蕭何，蕭何光腳入宮拜謝。劉邦因而自我解嘲加以安撫：“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系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也?！边@就是一個帝王對待親信大臣的態(tài)度。

蕭何與劉邦之間的君臣關(guān)系屬于功高震主型。作為君王，時刻擔心功臣反叛，作為臣子，時刻擔憂被君王滅族。如上所述，說明了君對臣的猜疑?；膺@種微妙關(guān)系臣除了要主動示弱之外，還要不貪功名利祿，不戀權(quán)勢地位，處處示君以忠心，方可化解君王的疑慮。一個臣子一旦讓君王感到駕馭不了了，那么離滅族就不遠了。蕭何聰明地退讓到君王可以駕馭的范圍之內(nèi)，所以得以善終。

（二）曹參

漢高帝六年十二月，有個叫田肯的人，為高帝分析全國政治地理形勢。他說：“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其以下兵于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瑯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雹噙@個分析得到了高帝的贊賞。田肯的分析確有道理，當時的中國，若在關(guān)中建都，則齊確是首都地區(qū)以外最重要的戰(zhàn)略地區(qū)。于是劉邦封長庶子劉肥為齊王，以曹參為齊相國。劉肥年輕無經(jīng)驗，實際上劉邦是把齊國交托給了曹參。齊七十城，是個廣闊富饒且重要的地方，劉邦將這里交給曹參來治理可見他對曹參的信任。

曹參戰(zhàn)功赫赫，“平陽侯曹參身披七十創(chuàng)，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這個野戰(zhàn)之“功最多，宜第一”的人卻不是劉邦心中的第一。劉邦心中的頭號功臣是蕭何，這不僅僅是他心中所想還表示出來，認為這些以攻城略地立功的武將只是“獵狗”，而謀臣蕭何則是“獵人”，所以在他的心中，蕭何第一，曹參第二。而且這種思想在劉邦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是堅定不移的。不論群臣怎樣爭論，自始至終他都是堅持這一點的。

由于曹參不是劉邦心中的第一重臣，因此反而不被劉邦重點提防。在劉邦心中，曹參是在可以駕馭的范圍之內(nèi)的大臣，否則就不會不顧群臣的意見硬把蕭何排在第一位。如果說劉邦心中忌憚他的話就不會那么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而要進行多次試探。正是因為曹參的內(nèi)斂、沉穩(wěn)、不張揚才使得劉邦沒有對他采取打壓的措施，才使得他能夠繼任相國之職，壽終正寢。曹參的聰明之處就在于始終將自己置于君王的駕馭范圍之內(nèi)，不做張揚的事，不爭奪虛名，全力做好分內(nèi)之事，因此平安地避開了君王的猜忌，躲過了滅族的風險。

三、蕭何與曹參之間的關(guān)系

（一）蕭規(guī)曹隨

蕭規(guī)曹隨，蕭何創(chuàng)立了規(guī)章制度，死后，曹參做了宰相，仍照章實行。此成語比喻后一輩的人完全依照前一輩的方式進行工作。

蕭何還在病中的時候，惠帝問他誰可以繼任為丞相，蕭何舉薦了曹參?；莸鄱?，蕭何去世。曹參得知這個消息，立刻叫人準備行裝，自言“吾將入相”。果如其言。曹參繼任相國是眾望所歸的。首先，曹參是最早跟隨劉邦打天下的元老級人物，屬于豐沛集團核心領(lǐng)導人物之一，深得劉邦和呂后的信任。其次，曹參能力強，戰(zhàn)功多，能服眾。不論是跟隨劉邦打天下還是協(xié)助齊王治理齊國，都干得十分出色。

一般來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要燒掉前任的所作所為，借以顯示自己的高明，同時樹立威信。但是曹參卻對前任的政策、政令全盤接受且一絲不茍地繼續(xù)執(zhí)行。這連惠帝都難掩疑惑，并且向曹參詢問?！皡⒚夤谥x曰：‘陛下自察圣武孰與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⑨曹參當了三年相國，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凈，民以寧一?！雹獠軈⒅砸蛞u蕭何舊制，我認為主要是因為大漢開國之初，立國未穩(wěn)，各種不利因素還存在，國家發(fā)展需要的是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曹參繼續(xù)推行前人的政策，推行黃老之學，主張無為而治，有利于國家正常運行，避免了不必要的波動，而且讓百姓得到了休養(yǎng)生息。這不難看出曹參的高瞻遠矚、遠見卓識。他的這一行為，不但有利于當時的國家穩(wěn)定發(fā)展，還為自己贏來了“蕭規(guī)曹隨”的美譽。

（二）對兩人之間有“郤”的看法

據(jù)史書所載“曹參秦時為沛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參始微時，與蕭何善”。指出兩人在未發(fā)達時是好友，說明兩人是性情相投、性格相像、惺惺相惜、互相了解的?！凹盀閷⑾?，有郤”，初時的好友，等到各自功成名就之后，當初的那份“善”就漸漸消退，變成了“郤”。我認為，人與人之間意見不同是很正常的，因為每個人的想法都會不同，即使關(guān)系再好的人也不會有完全一樣的想法，也會產(chǎn)生分歧。手握重權(quán)的人，如蕭何和曹參，這類人往往有很多大事在等待他們做出決定，所以他們必須剛毅果斷。這種行事作風往往會在彼此之間產(chǎn)生矛盾，所以我認為他們之間產(chǎn)生的“郤”不是針對對方的，而是就事論事，不涉及別的方面。至于“何素不與曹參相能”，我認為這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很早就相識的兩人在做事情的時候是完全不擔心對方的，這是相互之間充分信任的結(jié)果。

蕭何是一個有遠見、有智謀、有很強治國能力的人，曹參也是一個戰(zhàn)功顯著、軍事能力突出同時又有著杰出治國能力的人。讓一個本身就有能力的人心甘情愿地執(zhí)行別人定下的方針政策，除了說明這些政策法規(guī)具有很強的可行性之外，還說明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明事理、心胸開闊、極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一個真正有才有能力之人，有著宰相的度量。

君子之交理當如此，他們彼此了解得很透徹，視對方為知己，充分相信對方，說明這兩人均是性格光明磊落之人。雖然有看彼此不順眼的時候，卻實事求是，就事論事，凡事公正，不涉及私人看法。兩個這樣的人之間如果有郤，那么應該是純粹的良性競爭，并非一般意義上的鉤心斗角，你爭我奪。有競爭當然就會有隔閡，就會涉及自尊、顏面問題。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郤”是君子之間的比賽，沒有輸贏，只有好或更好。雖會不服氣對方的才氣、能力，但是內(nèi)心深處還是尊重對方，肯定對方能力的。

四、結(jié)語

蕭何和曹參同是劉邦集團的核心人物，同處于權(quán)力中心，同是有著決策權(quán)的人物，雖然彼此之間會產(chǎn)生“郤”卻沒有因此而相互打壓，反而惺惺相惜、共同進退。大漢王朝開國之初，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的國家百廢待興，正是需要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的時候，而這兩個人恰恰均是高瞻遠矚型的人物，均看到了這一點，又不約而同地以國家為重，為后來王朝的強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這兩人不愧為那個時代的佼佼者。

注釋：

①②③⑤⑥⑦⑧⑨⑩漢·司馬遷：史記，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引，唐·張守節(jié)正義，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07：381，2014，2015，2027，2028，2018，383，2030，2031.

④漢·班固.漢書.唐·顏師古注.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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