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好霜
(廣西大學 文學院 ,廣西 南寧 530004 )
論《合歡牡丹》中的女性意識和身份認同
蔣好霜
(廣西大學 文學院 ,廣西 南寧 530004 )
《合歡牡丹》中塑造了幾位性格鮮明的女性形象,作為新時代的新移民,這些女性是處在他國邊緣的離散群體,作者利用這些女性形象透露了兩種文化交融中別具特色的女性意識,展示了異鄉(xiāng)生活的女性生活中愛的普遍缺失,暗含了作者對人類生存本質——孤獨的體驗。從書中人物的原鄉(xiāng)語境、他者語境、作者的個體語境等多重文化語境入手,分析了《合歡牡丹》中女性意識中的靈與肉、文化根性和異質屬性之間的沖突,討論了新移民女性意識背后的身份認同問題。
《合歡牡丹》; 女性意識 ; 身份認同
美華文學(本文只討論新移民作家及其文學作品,不包括美國土生土長的華裔及其作品)中的中國人形象,一直是比較文學形象學中重要的一部分。作為處在他國邊緣位置的離散人群,美國華裔要承受來自異國他者的有意識或無意識疏離。同時,自男權社會以來,話語權就被男性掌握,女性處于社會政治和文化生活的邊緣位置。因此,來自政治共同體構成的他者和男性的他者的雙重擠壓,使得離散人群中的女性意識及其身份認同尤為復雜。學者趙穎認為:“海外華文文學中的女性寫作,是以漢語和性別作為特征的文學態(tài)勢,在這兩者糾葛之中,它表現(xiàn)出更為復雜的文化特質和社會圖像”[1]。
《合歡牡丹》是現(xiàn)在定居美國的華文女作家江嵐于2015年最終定稿的作品,王紅旗認為,這是一部人物故事吸引力很強的小說,是“一部新世紀曼哈頓中國女人的心靈成長史……點亮了華人以及人類靈魂棲息之所的明媚,令人凝思浮想之致遠”[2]。小說主要塑造了四位個性鮮明的女性形象,本文通過對《合歡牡丹》中女性意識的分析,討論女性意識背后的身份認同問題。
作為一部海外文學作品,《合歡牡丹》中的女性不可避免地面臨著多重文化語境,原鄉(xiāng)語境、他者(美國文化)語境以及各種文化碰撞產生的新質語境,這些不同性質的語境是女性意識產生的土壤。
1.1原鄉(xiāng)語境
原鄉(xiāng)語境是指小說中民族文化的流露,以及中國元素的出現(xiàn)?!逗蠚g牡丹》中的女性都是因為丈夫或自己留學移民到美國的,她們有20年左右的時間是在中國度過的,中國文化對她們的影響根深蒂固,以文化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的原鄉(xiāng)語境折射出傳統(tǒng)的中國女性意識。
江嵐是中國古典文學博士,深受中國古典文化的影響,其作品《合歡牡丹》充滿了中國元素。書名《合歡牡丹》取自唐代詩人徐仲雅《句》中“平分造化雙苞去,拆破春風兩面開”,小說意象牡丹在書中多次出現(xiàn)。首都師范大學中國女性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王紅旗認為:“小說‘合歡牡丹’以唐代詩人徐仲雅一首詩的題目來命名,顯示出江嵐對‘母國文化’的情有獨鐘,并深諳牡丹豐富的象征寓意與女性精神符旨的聯(lián)系?!盵3]牡丹是中國的國花,雍容華貴、國色天香,并且冠壓群芳、卓爾不凡,是百花之王,暗含“中心”之意?!逗蠚g牡丹》中的幾位女性在中國的生活頗類《紅樓夢》大觀園的感覺,都是才貌雙全、眾星捧月般的人物,充滿了傳奇色彩。在中國,她們是交際圈中的“中心”,暗含著對華人在中國主體地位的肯定,襯托了對這些華人處在美國邊緣位置的失落。
《合歡牡丹》的語言典雅清麗,詩意頗濃,正如文學評論家劉俊所說:“江嵐以研究古典文學見長,小說語言中經常出現(xiàn)的古典詩詞的化用,使她的小說在當代題材中,流淌著古典的文化氣韻”?!逗蠚g牡丹》的人物塑造以及場景描寫明顯地在模仿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沈玉翎的多愁善感、情思敏銳與林黛玉很相似,沈玉翎與劉家鼎幽會地點華麗精致的渲染與鋪陳,有模仿《紅樓夢》中各種富麗堂皇場景描寫的痕跡。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會長劉登翰也說,《合歡牡丹》頗有《紅樓夢》的韻味。王紅旗認為:“來自故國‘原鄉(xiāng)’的文化記憶、牡丹傳說,均成為華裔女性在異國‘他鄉(xiāng)’認識、反省、積蓄自我生命活力,從‘小我’蛻變成‘大我’的文化‘母乳’”[3],該評價可謂一語中的。江嵐在博客中也寫道:“寫作動機很單純的女作家們,總覺得她們‘原產于中國’的文化根本,她們被連根拔起的環(huán)境移植……她們色彩與姿勢各異的盛開,都是在異鄉(xiāng)異質的文化語境里落地生根后昂揚恣意地綻放,揮灑著中華文化精神難以磨滅的芳華,一如牡丹?!盵2]可見原鄉(xiāng)意識和家國意識在江嵐的小說里占據(jù)著很大的分量。
1.2他者語境
《合歡牡丹》中的華裔女性畢竟身處美國這個國度,美國是另一類政治文化集體,有著迥異于中國的特點,小說中的人物不可能完全游離在美國的文化語境之外,而是時時刻刻都浸潤在這種政治文化氛圍里,潛移默化地受其影響。正像江嵐所說:“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們對異質文化觀念不斷認知不斷適應,對自身文化傳統(tǒng)不斷回望不斷反思,同時又從不同角度對二者的優(yōu)劣異同不斷對比不斷探求……都因此染上了濃重的東西方文化相交錯、相印證、相融合的底色”[4]。
美國就像是一座城堡,空有華麗的外形,她們在城堡中小心翼翼地經營著自己的愛情婚姻和事業(yè),并面臨著無愛婚姻的焦慮,然而,美國仍然對她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是登上去就下不來的地方,移民儼然已經跨越了根系故國、落葉歸根的歷史階段。新移民不是因為大陸歷史政治原因而被迫遷徙異土,而是為了生活、學業(yè)、理想的更高追求來到美國,其實質是與廝守故土理念的相悖,“家園”的含義于他們已然發(fā)生變化,異國變成“落地生根”的新家園。江嵐在廣西師范大學做演講時說,20世紀80年代以后的海外華文女作家的出國是一種主動、自我的選擇,華文女作家的鄉(xiāng)愁和邊緣人意識都在淡化,對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也由求異轉為求同,這是與前代華人作家最不一樣的地方。因此,他者文化和他者語境對華人意識及其身份認同發(fā)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
王涓涓在準備離婚時,面對以后無學歷、無工作的生存壓力,無奈地喊出“大不了回國”這句話。然而正像作者所說:“‘大不了打道回府’這種話,如同人家在刑場上面對屠刀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聽起來慷慨激昂,事實上一點底氣也沒有”[2]。不管美國的華裔女性當初為什么來到美國,美國已經成了她們生存發(fā)展的第二片土地,于故國的人來說,她們甚至是某種程度上的成功人士。不管什么原因的“打道回府”,都會被加上一層“不如意”的標簽,回國后她們必定面臨無法言說的尷尬。因此,美國不僅僅是“他者”,一定程度上也是“自我”的象征。
這種“他者語境”給了書中人物更多的與原鄉(xiāng)文化對比、襯托之后的反省。例如,“同性戀”是一個于中國人來說很難接受的現(xiàn)象,然而在以“文明開放”象征的美國,人們基于更大的文明包容能力會在某種程度上對“同性戀”給予客觀公正的評價。與此同時,已經接受自由開放西方觀念的方若施,在面對雍容端莊的孟李秀竹傳統(tǒng)的中國香火觀念時,不禁莞爾,這些無不是兩種文化觀念碰撞出的火花??梢哉f,《合歡牡丹》中的女性形象是在“他者語境”中建構自我,或者變他者異質為自我本體。
1.3作者個體語境
除卻原鄉(xiāng)語境和他者語境,任何作品都是作者價值觀和思想意識的彰顯,因此,不可避免地也會面對作者的個體語境。尤其是女性作家的作品,在某種意義上,會有更多自我經驗的呈現(xiàn)。法國女性主義者艾來娜·西蘇就說過:“婦女必須把自己寫進本文——就像通過自己的奮斗嵌入世界和歷史一樣”[5]。
異鄉(xiāng)的漂泊經歷,使得江嵐對移民的生活狀態(tài)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和認知;政治文化的差異引起的身份認同焦慮,使得海外移民的生存境遇展現(xiàn)出多重色彩。同時,女性作家的身份使得江嵐格外關注移民女性,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體現(xiàn)了作家對女性人生命運的深刻見解。作家通過對女性情感空間的深層次挖掘,揭示了女性強烈的生命意志和女性意識。
江嵐既有著根深蒂固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意識,也深受西方平等自由和解放個性的理性主義、女性主義的感染,《合歡牡丹》對女性婚姻愛情的謳歌,反映了江嵐重構女性婚姻愛情的勇氣,也是后現(xiàn)代語境下對愛情婚姻本來意義及未來意義的反思和探索,其本質是探索人在婚姻愛情上以何種狀態(tài)存在的問題。在這個意義上,江嵐超越了僅僅停留在兩種文化語境上探討華人女性婚戀問題的單一層次,向著人的更深層次的本質存在積極進展。
女性作家的身份使得《合歡牡丹》不可避免地閃爍著女性主義的色彩。多數(shù)女性主義者認為,反對父權制歧視女性的方法不是抹殺性別差異,而是解構性別等級制,也就是消解男權社會中性別差異所承載的意義和文化。江嵐的《合歡牡丹》充分展示了女性的性別特征,比如精致的相貌,姣好的身材,細膩的情感,渴望愛與被愛,以及對男人與生俱來的依賴感,同時也質疑了章明、秦中凱作為男人所認為的女人的社會文化意義,比如“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女人隸屬家庭、男人打拼事業(yè)的意識,重責任輕感情的中國男性傳統(tǒng)意識,等等。
作為華文小說,《合歡牡丹》中不可避免地充斥著原鄉(xiāng)語境、他者語境和作者的個體語境,這三種語境相互拉扯著小說中的女性意識,使得女性的身份認同顯現(xiàn)出多元文化色彩。
在這些多重語境的關照下,《合歡牡丹》中的女性意識在女性身體和靈魂、文化根性等方面呈現(xiàn)出新的特點。
2.1靈與肉的合一
靈與肉的關系一直是文學理論界研究的一個話題,一些學者將靈魂與肉體分開來討論,認為二者是異質的,分別屬于形而上和形而下的范疇。而在《合歡牡丹》中,恰恰彰顯了婚姻愛情中靈肉合一之美。
王涓涓與章明之間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從一開始王涓涓就將自己的靈魂與肉體截然分開了,靈魂隨著背叛的愛情萎靡消逝,肉體卻嫁給了章明。章明即使沒有家暴,這樁婚姻也是一潭死水,早晚將風雨飄搖,其實質性危機不在家暴,而是王涓涓在婚姻中的靈肉分離導致章明工作壓力之余又出現(xiàn)的自卑心理和生活壓力。面對一個永遠高高在上、心如死灰,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冰美人,章明說:“在她面前我永遠無法證明。她永遠高高在上,對我的鄙夷深入骨髓,她甚至不允許我輕易碰她一下……即使在床上,她也是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仿佛每一次都是在對我施舍什么?!盵2]靈與肉的分離,是王涓涓婚姻失敗至關重要的原因。
與此同時,作者通過主人公沈玉翎和劉家鼎的婚外戀,肯定了兩性關系中靈肉合一的重要性。劉家鼎在與林錦鳳不幸的婚姻生活中逐漸喪失了性能力,他看過醫(yī)生,找過小姐,通通沒有用,“他作為男人的生理機能已退化,他只能承認自己老了,無可奈何地老了”[2]。然而,在與沈玉翎接觸后,他自己也驚異于身體的反應,他恢復了屬于男人的那種能力,以及伴隨著那種能力而來的男人的自尊,因此他對沈玉翎說:“你給了我一個奇跡,枯木逢春的奇跡”[2]。
隨著不幸婚姻和歲月老去的不只是劉家鼎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多少年來,劉家鼎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早已習慣了人與人之間的利益交換,人與人之間有目的的交往方式。他“自認為處在這一輩子的流金歲月,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生活里再也不會有什么事能令他大驚小怪”[2]。沈玉翎的愛戀使他重新對人生燃起熱愛,為他展開生命里蕩氣回腸的華彩樂章,他“忍不住要痛恨,痛恨為什么不能用黃金萬兩,買一個太陽不下山?!”[2]劉家鼎的靈魂在與沈玉翎的關系中實現(xiàn)了與肉體的合一,沈玉翎也驚異于劉家鼎帶給她的性愛的高潮體驗,他們實現(xiàn)了靈與肉的交融,只有心靈與肉體之間絕對的彼此忠誠,才能實現(xiàn)這種交融。
在中國傳統(tǒng)倫理觀念中,女性更多的是一種生理意義和生殖意義上的存在,是男性的性欲工具,是使家族香火延續(xù)的生殖機器,這兩方面作用強調的其實僅僅是在女性肉體上的作用,女性的精神及靈魂則一直處于空白狀態(tài),好像并不存在。小說表達的靈與肉的合一,本質上是對中國這種潛移默化的傳統(tǒng)論理價值的批判與反思,也是對人性的彰顯。
2.2女性意識的文化根性和異質屬性
江嵐對中國文化一往情深,江嵐認為,牡丹揮灑著中華文化難以磨滅的芬芳,這在《合歡牡丹》中體現(xiàn)得也特別明顯。當然,《合歡牡丹》中的女性意識不可能不受到西方文化(他者)的浸染,會在中國文化根性的基礎上,也顯示出異質屬性。
書中的女性意識表現(xiàn)出強烈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意識,例如王涓涓的“女性獻祭”意識、方若施的“婚姻歸宿”意識。作為《合歡牡丹》中主要的女性形象之一,王涓涓是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典型代表,她以成為“賢內助”作為女性的“職業(yè)工作”。她一門心思爭當賢內助之天下典范,在章明抱怨她不出去工作時,她竟然說:“操持家務才是女人的天職和本分”,還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古有明訓,玉翎出去工作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被什么人逼的”[2]。王涓涓的生存哲學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獻祭傳統(tǒng),其實質是對女性依附于男性的肯定。作家江嵐最終否定了王涓涓這種生存哲學,這說明,中國傳統(tǒng)的女性獻祭倫理已不適應開放上升中的現(xiàn)代社會,在西方理性主義、女性主義的包圍中,古老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意識必將消失。為此,小說安排了王涓涓離婚后迅速融入緊張充實的工作生活、迅速成長為成功職業(yè)女性的情節(jié)。
方若施是《合歡牡丹》中引人注目的一個女性,她特立獨行、堅強剛毅,正如小說中所寫的:“這就是方若施……性格獨立磊落;能吃苦,不流淚。人生的旅程當中若不幸與艱難困苦短兵相接,也只當一腳踩到了狗屎,打落門牙和血吞,照樣仰頭挺胸,橫行豎過”[2]。然而,細讀之下,方若施也不過是一個深受中國傳統(tǒng)女性倫理影響的女強人。到了剩女的年齡,她本能地開始感到焦慮,在選擇結婚對象時,她本能地選擇了很有家勢的孟繁星,所謂“青蠅之飛不過數(shù)武,附之驥尾可至千里”“從此她不必單憑自己一股牛勁往前沖,不必擔心撞了墻也無人搭救,孟家將是她的堅強后盾”[2]。在定親會上,韓悅納悶方若施怎么帶了俗氣的全套純金首飾,趙明中嘀咕戴了孟家祖?zhèn)魇罪椀姆饺羰拇耸プ杂伞7阶钜玫呐笥焉蛴耵岣袊@這才是方若施真正想要的,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一直等待直至青春逝去的代價,淪為剩女的代價。方若施出類拔萃,卻不惜放棄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業(yè),婚后做全職太太,這仍然是一個“依靠男人”“借男人彰顯自己”的女性,與一般女人并無異樣。
書中女主人公沈玉翎是一個有著獨立工作、業(yè)余興趣,敢于追求愛情自由、個性解放的新女性的代表,應該說是最能體現(xiàn)西方現(xiàn)代觀念的女性代表,然而她也時時焦慮婚外戀情的曝光,還說這要是在以前的中國是要進豬籠的等言語。沈玉翎既有著中國女性婚姻倫理的傳統(tǒng),又有西方女性自由解放的思想,體現(xiàn)的是兩種文化的交融。
《合歡牡丹》在呈現(xiàn)女性意識多元性的同時,也顯示了女性身份認同的困難和焦慮,所謂“合歡”,本身就意味著多元共存,這就使當代華人女性的身份認同顯得曖昧,或者說這本身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否命題,所謂的身份認同只是女性存在狀態(tài)本身。然而,新移民女性的身份認同焦慮雖然作為事實成為客觀存在,但人們不可一味地去迎合西方思想,遺忘歷史,擯棄過去,否則,必將失去自我存在和發(fā)展的根基,很難解釋和確立自我,并重新失去“自我”,導致新的身份認同危機,淪落到西方強勢權威的邊緣。如果能合理地汲取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同時不回避西方先進的思想觀念,在保持自我的同時與“他者”共融、平等對話,就能減輕或者消除身份認同的焦慮,達到一種“君子和而不同”的美好狀態(tài)。
新移民是在中國生活過一段歲月的中國人,因此不可能完全抹殺掉他們思想深處的中國傳統(tǒng)論理、習慣、風俗等痕跡,在這一點上,他們與美國土生土長的華裔很不一樣。正如馮燁在《北美新移民文學的“他者”研究》中所說:“對于新移民來說,‘中國’不僅代表居所含義地理空間概念的出生之地,而是意味著一種具有養(yǎng)育、恩澤、回歸的慰藉意義的情感歸屬與心靈皈依,因此,當北美新移民作家去國離家后,對故園的書寫就成為其作品中重要的主題內容?!盵6]既然無法擦除故國的記憶,就不妨吸取其中有價值的成分,為我所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仁、義、禮、智、信,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世價值。好多中國人的古老民族傳統(tǒng)只要不過度,就會升華成一種很有魅力的人格力量。《合歡牡丹》中,方若施遇到困難時打落門牙和血吞,照樣仰頭挺胸,橫行豎過的精神,其實質是在中國就養(yǎng)成的恬淡隱忍的性格。恬淡隱忍,只要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愚昧麻木,就不失為一種美好的品格。在嚴歌苓的代表作《扶?!分校錾1M管飽受苦難的折磨,淪為妓女,但仍然散發(fā)著東方女性神秘、隨遇而安、吃苦耐勞、寬容隱忍的魅力人格,并成為白人貴族少年克里斯忘我的愛戀對象。但是,我們也不可一味地沉迷于中國傳統(tǒng)價值體系之中,中國傳統(tǒng)價值體系中不合時宜的女性價值觀念,例如《合歡牡丹》中王涓涓的“嫁夫隨夫”的獻祭傳統(tǒng),就是應該早早被拋卻了的。
與此同時,新移民大多是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后為了更高的理想追求而自愿移民美國的中國人,他們脫離了前一代移民在政治歷史原因下的被迫背井離鄉(xiāng),本質是對“廝守故土”觀念的背離,其“文化鄉(xiāng)愁”的情結也越來越淡薄。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快速發(fā)展,中國的國際地位得到飛躍提升,美國也改變了對華移民政策,華人在美國的際遇也相應地改善了很多。通過各種途徑移民美國的華文女作家,遠離故土之后的漂泊無助感和被邊緣化的消極情緒亦被消解許多,個體積極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的愿望提升。與此同時,隨著全球化經濟文化的發(fā)展,不同區(qū)域之間來自文化上的對抗和心理隔膜逐漸降低,華人可以自由往返于美國和大陸之間,領略中美不同的文化風情。以上各種原因,使得北美華人新移民們往往一邊回憶、留戀故國,一邊在新土地上毫不遲疑地前進、發(fā)展,即使遇到艱難困苦,也不會再有回國躲避的意識,而是理智地將自己的生命移植到新的土地上,就像是《合歡牡丹》中的牡丹意象一樣,須得連根拔起移植,才能獲得新生。然而總歸是先有了牡丹這個物質意義上的存在,才有了之后的所謂移植和新生。新移民女性在保持自我的同時,也須汲取西方先進思想觀念,與“他者”共融,只有如此,方能在新的環(huán)境中游刃有余,避免單一身份認同導致的尷尬。
[1] 趙穎.海外華文文學中的女性寫作[J].小說評論,2012(4):197-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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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王紅旗.華裔女性精神生命的花朵——解讀旅美女作家江嵐的新長篇小說《合歡牡丹》[J].名作欣賞,2015(31):68-72.
[4] 江嵐.《新世紀海外華文女作家叢書》出版[N].文藝報,2016-7-8(4).
[5] 埃萊娜·西蘇.美杜莎的笑聲[M]//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6] 馮燁.北美新移民文學的“他者”研究[D].沈陽:遼寧大學,2014.
ONTHEFEMALECONSCIOUSNESSANDIDENTITYINBLOOMINGASAPEONY
JIANG Haoshuang
(SchoolofArts,GuangxiUniversity,Nanning530004,China)
Several distinctive female characters are portrayed inBloomingasAPeonyand as green horns in the new era, these female characters are scattered groups on the edge of other countries, disclosing their distinctive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the blending of the two cultures, revealing the universal absence of love in the life of the women who live in a foreign land, implying the author's experience of solitude as the essence of human existence.The paper focuses on multi cultural context of the characters in the book such as the original context, context of the others, the author's individual context, analyzes the conflict between spirit and flesh, cultural root and heterogeneous attributes in the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Blooming as A Peony, and then discusses the problem of identity in the consciousness of new immigrant women.
BloomingasAPeony; female consciousness; identity
2017-07-06
蔣好霜(1991- ),女,河南漯河人,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文藝學。
1673-1751(2017)06-0075-05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