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黃展驥解決悖論矛盾歸屬問題的創(chuàng)新路徑

劉邦凡,張 伏

(燕山大學(xué) 文法學(xué)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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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人論壇】

論黃展驥解決悖論矛盾歸屬問題的創(chuàng)新路徑

劉邦凡,張 伏

(燕山大學(xué) 文法學(xué)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悖論的矛盾歸屬問題一直被眾多學(xué)者爭論不休，悖論矛盾到底屬于邏輯矛盾，還是屬于辯證矛盾，或者同時屬于邏輯矛盾與辯證矛盾，還是除了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以外的第三類矛盾。在這個問題上，香港著名邏輯學(xué)家黃展驥認為悖論矛盾毫無疑問屬于邏輯矛盾，并且是一種特殊的邏輯矛盾，但是在黃展驥看來，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并不是決然對立的，辯證法指出了形式邏輯中的“矛盾律”存在原則上的缺陷，但是在某些方面走向了極端，必須給予技術(shù)上的彌補，黃展驥的做法是設(shè)置“含混區(qū)”，從“二分法”走向“三分法”，這樣就化解了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緊張沖突，修補了形式邏輯中的“矛盾律”的固有缺陷。

邏輯矛盾；辯證矛盾；矛盾律；含混區(qū)；三分法

黃展驥是香港著名的邏輯學(xué)家，自20世紀50年代起就在臺灣跟隨著名邏輯學(xué)家和思想家殷海光學(xué)習(xí)邏輯學(xué)，畢業(yè)后到香港中文大學(xué)從事邏輯學(xué)教育和研究。雖身處香港，但是黃展驥熱衷于參與香港和大陸的學(xué)術(shù)交流活動，在大陸出版了邏輯學(xué)著作并發(fā)表了200多篇學(xué)術(shù)論文，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并引發(fā)了廣泛的學(xué)術(shù)爭論。但不幸的是，黃展驥于2014年病逝，關(guān)于黃展驥邏輯悖論研究迄今還缺乏整體性的研究成果，黃展驥邏輯悖論研究中許多具有創(chuàng)見性的理論還有待學(xué)界進行發(fā)掘和整理，本文主要分析黃展驥解決悖論矛盾歸屬問題的方案，以此來表達對黃展驥先生的緬懷，同時希望能夠引起學(xué)界對黃展驥邏輯悖論理論研究的重視。

一、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辨析

要理解悖論矛盾的歸屬問題，必須首先辨析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關(guān)系，黃展驥認為，大陸邏輯學(xué)界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一直對這個問題存有爭論，甚至存在認識上的誤區(qū)，他把大陸邏輯學(xué)界分為“形式派”和“辯證派”?！靶问脚伞眻猿终J為悖論是邏輯矛盾，“辯證派”堅持認為悖論既是邏輯矛盾，又是辯證矛盾。例如“蝌蚪既是蝌蚪又不是蝌蚪”，這個命題中，符合邏輯矛盾的“既甲又非甲”邏輯形式，但是在“辯證派”看來，這個命題中的兩個判斷都是真值。從真值角度區(qū)分兩種矛盾也曾經(jīng)是大陸邏輯學(xué)界中一種比較流行的研究方法，該觀點認為：構(gòu)成邏輯矛盾的兩個判斷必定一真一假或二者同假，而構(gòu)成辯證矛盾的兩個判斷都是真值，由此認為邏輯矛盾永假，而辯證矛盾永真。

如上所述，“蝌蚪”命題中的兩個判斷“蝌蚪不是蝌蚪”以及“蝌蚪是蝌蚪”都是真實的。說“蝌蚪是蝌蚪”是真實的，毫無疑問，非常容易理解。說“蝌蚪不是蝌蚪”是真實的，指的是蝌蚪生命狀態(tài)的變化，從蝌蚪向青蛙的轉(zhuǎn)變。根據(jù)辯證法的對立統(tǒng)一原則，“蝌蚪既是蝌蚪又不是蝌蚪”兩個判斷都是真值，“辯證派”從這個案例推導(dǎo)出：“既甲又非甲”既是邏輯矛盾，又是辯證矛盾。黃展驥認為，“辯證派”在這一點上擊中了“形式派”的要害，“矛盾律”遭到了否證，但是卻走向了極端。由此，必須調(diào)和“形式派”與“辯證派”的爭論，前提是正確厘清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關(guān)系。

那么什么是邏輯矛盾，迄今人們普遍認為邏輯矛盾就是違背矛盾律而形成的錯誤的推論。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xué)》中提出了矛盾律，用現(xiàn)代邏輯的語言表述就是“P并且非P”。相比于人們對邏輯矛盾見解基本相同，人們對辯證矛盾的理解就出現(xiàn)了眾多分歧。首先從西方邏輯學(xué)界來看，大多數(shù)學(xué)者認為邏輯學(xué)和辯證法的本質(zhì)不同，甚至是二元對立的，以波普爾(Karl Popper)和邦格(Mario Bunge)為代表，波普爾在《辯證法是什么》一文中批判辯證法是一種荒謬的、不可置信的哲學(xué)，而邦格則認為辯證法是一種典型的兩極化思維方式，由此對于辯證邏輯持有普遍的否定態(tài)度，認為“辯證邏輯根本就不是邏輯學(xué)，它是一種基于認識論基礎(chǔ)上的對知識的普遍理解和應(yīng)用。”[1]或者言辭更激進者，認為“根本就沒有辯證邏輯那回事兒！”[2]此外也有一些學(xué)者抬高辯證法，貶低邏輯學(xué)，認為“邏輯學(xué)至多僅是方法論和語義學(xué)層面上的科學(xué)，而辯證法則屬于本體論意義上的?！盵3]在經(jīng)典邏輯和辯證邏輯二元對立的前提下，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自然會有本質(zhì)不同，“辯證矛盾拒絕經(jīng)典邏輯的‘A并且非A’命題”。[4]

在具有辯證法傳統(tǒng)的中國哲學(xué)界，有學(xué)者維護辯證邏輯，認為“只有辯證邏輯才真正揭示出了形式邏輯自身的本質(zhì)，……所以辯證邏輯不是別的，正是形式邏輯突破自己的限制即自我否定的結(jié)果?！盵5]在對于辯證矛盾的界定上存在著若干不同的定義，其中以吳家國和金福順的辯證矛盾定義最具有典型性。

吳家國認為：“辯證矛盾是指事物的統(tǒng)一體中相互矛盾的兩個方面，即事物的對立統(tǒng)一。也就是說，辯證矛盾是事物發(fā)展過程中其內(nèi)部的對立的兩個方面，既互相排斥、互相斗爭，又在一定條件下相互依存、相互轉(zhuǎn)化。因此，辯證矛盾是事物內(nèi)部的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矛盾。辯證矛盾包括現(xiàn)實(客觀事物)矛盾和正確反映現(xiàn)實矛盾的思維辯證矛盾?！盵6](P304)金順福將辯證矛盾定義為“辯證矛盾是客體或過程內(nèi)部所固有的兩對立面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和斗爭。……現(xiàn)實的辯證矛盾在思維過程中的正確反映，就形成了思維中的辯證矛盾”。[7]從上述兩人的定義來看，都認為辯證矛盾既是一種客觀現(xiàn)實矛盾，也是一種主觀思維矛盾。

那么悖論的矛盾屬性到底是什么，在中國國內(nèi)邏輯學(xué)界卻存在著不小的爭論，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觀點認為悖論屬于邏輯矛盾，以張建軍為主要代表，認為“矛盾等價式是悖論的形式特征，所以我們才斷言悖論是一種邏輯矛盾?！薄?……但是，它又是一種特殊的邏輯矛盾，并非由于思維混亂而使然，而是根源于客觀事物所固有的矛盾和主客觀的矛盾?！盵6](P59-67)第二種觀點認為悖論不是純粹的邏輯矛盾，它既是邏輯矛盾，也是辯證矛盾。以馬佩為代表，認為“就悖論推導(dǎo)出的兩個相互矛盾的命題或兩個相互矛盾命題的等值式來說，它是邏輯矛盾，而就悖論本身兩個矛盾方面的統(tǒng)一體來說，它乃(包含著)辯證矛盾?！盵8]第三種認為悖論既不是邏輯矛盾也不是辯證矛盾，而是思維領(lǐng)域中介于兩類矛盾之間的第三類矛盾，主要以沈躍春為代表。在黃展驥看來，中西方學(xué)者將邏輯矛盾與辯證矛盾對立的做法無助于問題的解決。與其厚此薄彼，不如轉(zhuǎn)換思路，嘗試在邏輯學(xué)和辯證法兩者間搭建一座橋梁，看看會出現(xiàn)什么可能性，這就是黃展驥在理解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關(guān)系問題上的創(chuàng)新之處：設(shè)置“含混區(qū)”，從“二分法”轉(zhuǎn)向“三分法”。

二、含混區(qū)：邏輯學(xué)與辯證法的互補

試圖調(diào)和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緊張關(guān)系，并不意味著黃展驥屬于“和稀泥”的騎墻派，黃展驥自己也承認，他是非常堅決地站穩(wěn)“形式派”的立場上，認為悖論的矛盾歸屬必然是屬于邏輯矛盾，且是特殊的邏輯矛盾。之所以說是一種特殊的邏輯矛盾，在黃展驥看來，“矛盾律”適用于大多數(shù)的悖論，但是當面對說謊者悖論和羅素集合悖論時，“矛盾律”就顯示出了自身的缺陷。這也是“辯證派”借此攻擊“形式派”的問題所在，面對“辯證派”對邏輯矛盾的詰難，黃展驥認為它擊中了“形式派”的要害，但是卻失之極端，而“矛盾律”也就此失去了普適性。但兩者卻不是截然對立的，黃展驥認為，邏輯學(xué)可以從辯證法那里獲取補救“矛盾律”的理論資源。

如何獲取補救的理論資源呢？黃展驥提出要正確理解“亦此亦彼”和“可此可彼”兩個概念?！耙啻艘啾恕笔寝q證哲學(xué)的鼻祖赫拉克利特的論斷，赫拉克利特認為事物是一個連續(xù)體，P和Q是同一事物不同發(fā)展階段的兩種狀態(tài)。從蝌蚪到青蛙的演變既有腿又有尾巴，這就是“亦此亦彼”，事物的對立統(tǒng)一或者辯證矛盾。赫拉克利特認為，人們在表述世界事物時常常從思維上把P和Q強行割裂開來，由此才形成非P即Q的二元對立狀態(tài)，如果我們在思維上縫合被人們割裂的事物狀態(tài)，“矛盾律”普遍有效性就會遭到挑戰(zhàn)。

黃展驥認為，赫拉克利特的“亦此亦彼”成功挑戰(zhàn)了“矛盾律”值得肯定和重視，但是其錯誤也是顯而易見的，它犯了“語無倫次命名”或“矛盾定義”謬誤。[9]事物的名稱是約定俗成的，具有任意武斷性，人們不能將同一事物同時既命名為甲，又命名為乙。若承認“亦此亦彼”就是邏輯矛盾存在，從而否證了辯證矛盾本身。但是在黃展驥看來，“亦此亦彼”并非一無是處，如果加以修正，既可修正“矛盾律”的原則缺陷，也可避免造成辯證矛盾的自我否定。黃展驥認同赫拉克利特的判斷：人們在表述事物時常常在主觀上將具有連續(xù)性的事物在思維上強行割裂成非甲即乙。事物二元對立的緊張關(guān)系是“矛盾律”固有的缺陷，同時這也是西方哲學(xué)長久以來面臨的困境和矛盾，“矛盾律”的非黑即白一方面推動了西方哲學(xué)的思辨分析和理性論證，但是另一方面也使其陷入尷尬的二元對立的困境，同樣造成了極化現(xiàn)象。

黃展驥對“辯證派”的“亦此亦彼”進行修正，將其修正為“可此可彼”。進行如此修正，黃展驥是基于“矛盾律”自身存在的難以克服的缺陷，以及“辯證派”提出的“亦此亦彼”論所具有的價值。換句話說：在黃展驥的觀念中，邏輯學(xué)和辯證法并不是沖突對立，總體上，黃展驥堅持悖論的邏輯矛盾屬性，但是他認為辯證法能夠為邏輯學(xué)克服其自身局限性提供有益的理論資源。正如我們在上文所指出的：邏輯矛盾的“矛盾律”使得其在面對某些悖論時束手無策，它將作為連續(xù)體的事物割裂為甲、乙兩個部分，如此構(gòu)成了二元對立。

黃展驥的做法是：在甲、乙中間設(shè)立一個“含混區(qū)”，“含混區(qū)”的區(qū)間數(shù)值為零到無限，意思是：悖論的類型是多樣化的，“矛盾律”對于某些悖論來說是有效的，此時采取二分法是無疑的，但是有些悖論無法用“矛盾律”解釋，必須采取三分法，甚至多分法，以致無窮。這說明，在悖論的甲、乙中存在“含混區(qū)”，這是由于日常語言的含混性(含混性通常也譯作“模糊性”)所導(dǎo)致的。

含混性現(xiàn)象直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末才引起西方哲學(xué)界的研究興趣，黃展驥是較早將這一理論用于研究邏輯悖論的中國學(xué)者，只可惜，20世紀90年代黃展驥將這一重要概念向國內(nèi)學(xué)界引介時并未受到人們的重視。黃展驥發(fā)現(xiàn)：含混性現(xiàn)象可以調(diào)和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緊張關(guān)系。一方面，由“矛盾律”和“排中律”推出的二值原則在解釋形式邏輯悖論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但是對于解釋日常語言悖論就顯現(xiàn)出了其固有的缺陷?，F(xiàn)代含混性著名研究學(xué)者蒂莫西·威廉姆森(Timothy Williamson)在其《含混性》一書曾經(jīng)舉過一個例子，如下面三個句子：

(1)明年12月21日中午我將在北京。

(2)飛馬有一條白色的后腿。

(3)莫西·威廉姆森是瘦的。[10]

這三個句子中，都無法確定真值，語句(1)涉及未來偶然事件，語句(2)包含虛構(gòu)名稱，語句(3)的謂詞具有含混性。通常而言，日常語言的邏輯悖論大都和語句(3)類似，即由含混謂詞生成“邊界情形”(borderline case)。如果用現(xiàn)代邏輯語言表述，含混性的論證構(gòu)造如下：

(基礎(chǔ)前提)體重為40公斤的成年男性(用a0表示)是瘦的。

(歸納前提)若a0是瘦的為真，則對于任意自然數(shù)n，若an是瘦的為真，那么，an+1是瘦的也必然為真。

(結(jié)論)照此推論，我們可以得出體重300公斤的成年男性是瘦的。

很明顯，上述論證的結(jié)論為假，這是由于“邊界情形”的存在，“邊界情形”就是黃展驥所說的“含混區(qū)”，事物“含混區(qū)”的存在并非偶然現(xiàn)象，它反映了世界存在的本來面目，西方許多邏輯學(xué)家曾試圖通過不同的方案解決含混性難題，比較有代表性的如三值理論、超賦值論、認知主義、語境主義、表征主義與本體論等，但每一種方案都無法取得徹底的功效。從世界的存在本質(zhì)來說，含混性是本體論意義上的，以羅素為代表的表征主義者卻片面地認為只有日常語言才具有含混性，因此他們把日常語言和科學(xué)語言分離的做法當然無法破解含混性難題。

黃展驥對含混性有著清晰的認知，既然含混性是本體論意義上的，我們在承認它存在的同時，必須想方設(shè)法使得含混性維系在一個合理的區(qū)間內(nèi)。在此問題上，黃展驥認為“形式派”與“辯證派”都走向了極端，前者試圖消除含混性，后者則使得“含混區(qū)”無限放大由此生成了“亦此亦彼”悖論。比較合理的做法是：含混區(qū)的兩邊甲和乙是相對確定的，中間區(qū)域作為“含混區(qū)”與甲乙保持邊界動態(tài)的平衡。

三、“三分法”：理解悖論矛盾屬性的新思路

這就是黃展驥所說的“三分法”，需要說明的是：黃展驥提倡的“三分法”與某些邏輯學(xué)家提出的“三值邏輯”或“有限多值邏輯”并不等同，后者仍然站在試圖解決堆垛悖論的立場上，通過給“含混區(qū)”設(shè)定不同的指派值來規(guī)定相應(yīng)的有效性標準，這實際上強行給“含混區(qū)”設(shè)立一個清晰的邊界，從而消除含混性，事實證明，這是徒勞的，最后陷入高階含混性困境。黃展驥所說“三分法”中的“三”不是一個精確的數(shù)值，如像“三值邏輯”一樣設(shè)立一個有效性標準?！叭笔且粋€開放性概念，黃展驥說：“在方法論里，一分為二比鐵板一塊飛躍一層次，是突破，而一分為三更飛躍一層次，更突破?！业乃^三分，只就一般事務(wù)而言，而相對于每一具體事物，不同人、地、時，因主觀和客觀情況而可需要鐵板一塊、一分為二、一分為三或多分，甚至于無窮分?！盵6](P308)因此，黃展驥提出的“三分法”是普遍三分。

黃展驥的“三分法”與美國著名邏輯學(xué)家皮爾士(Charles Sanders Peirce)曾經(jīng)提出的符號三分法非常相似，皮爾士原先也曾經(jīng)試圖通過“三值邏輯”解決含混性問題，不過最終他認識到了“三值邏輯”陷入的困境，轉(zhuǎn)而在康德劃分事物十二范疇的基礎(chǔ)上提出了哲學(xué)范疇的“三分法”。第一范疇是我們觀念中可以想象的任何事物，第二范疇是我們想象的任何事物與另外事物相區(qū)分，與之相區(qū)分的事物進入第二范疇，而如何聯(lián)系第一和第二范疇，此時就需要引入第三范疇，根據(jù)事物的連續(xù)性，第三范疇就是聯(lián)系第一和第二范疇的中介，具有表征兩者的性質(zhì)。

我們發(fā)現(xiàn)，皮爾士所說的第三范疇就是黃展驥觀點中的“含混區(qū)”，第三范疇也不是鐵板一塊，而是一個具有彈性的解釋第一范疇和第二范疇關(guān)系的結(jié)構(gòu)。這樣我們在理解一個事物時就可以在觀念上將其劃分為正項、中項和負項，中項就是該事物存在的“含混區(qū)”，需要說明的是“含混區(qū)”作為正項和負項緩沖區(qū)域，并非僅僅發(fā)揮著折中使得正項和負項和諧相處的功能(大多時候如此)?！昂靺^(qū)”既是一個語言學(xué)、邏輯學(xué)概念，同時也是一種廣泛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例如著名語言學(xué)家雅柯布森認為這也是一個“美學(xué)與社會研究領(lǐng)域”[11]的問題。根據(jù)實際情況，中項會左右搖擺，偏向正項或偏向負項事物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如黃展驥在討論“亦人亦猿悖論”時所指出：根據(jù)實際情況(例如科幻電影中出現(xiàn)的情景)，可以把“含混區(qū)”確定為“人猿”(中心詞是“猿”，猿的特征多余人的特征)或者“猿人”(中心詞是“人”，人的特征多余猿的特征，人類進化早期就是如此)。

通過設(shè)置“含混區(qū)”，從“二分法”轉(zhuǎn)向“三分法”，黃展驥為我們理解悖論的矛盾歸屬問題提供了非常清晰的路徑。悖論矛盾的歸屬問題主要在中國國內(nèi)邏輯學(xué)界存在爭論，黃展驥將其劃分為“形式派”和“辯證派”，其中“辯證派”又分為“鷹”“鴿”兩派。毫無疑問，“形式派”堅持悖論的邏輯矛盾屬性，“辯證派”中的“鷹”派認為悖論既是邏輯矛盾也是辯證矛盾(亦此亦彼悖論)，“辯證派”中的“鴿”派同樣認為悖論兼含兩類矛盾，但是與“形式派”并不沖突，而是構(gòu)成互補關(guān)系： “形式派”通過排除思維混亂中的邏輯矛盾排除謬誤，“辯證派”通過揭示對象本質(zhì)自身中的辯證矛盾發(fā)現(xiàn)真理。

但是在黃展驥看來，“辯證派”中“鷹”派的“亦此亦彼悖論”恰恰忽略了事物存在的“含混性”，把“對立統(tǒng)一”神圣化、絕對化；而“辯證派”中的“鴿”派所謂“辯證矛盾”實際上是對科學(xué)知識本質(zhì)特征高度的抽象和概括，是極其具有智慧和形而上的一種哲學(xué)表達，特別是對于形式邏輯而言，“形式邏輯中的一致性、非一致性和次協(xié)調(diào)性問題，如果從哲學(xué)層面來理解的話，就是一個辯證統(tǒng)一的問題”。[12]“辯證矛盾”核心意義是“辯證”所蘊含的“相輔相成、對立統(tǒng)一”。但是這個概念的表述稍顯籠統(tǒng)，只有落實到具體問題上使其精確化其意義才能顯現(xiàn)出來，如前文提及的“人猿”或“猿人”?！靶问脚伞笨梢宰龅竭@一點，將辯證法的“相輔相成、對立統(tǒng)一”具體化和精確化，通俗來表述，這就是“事實與價值、經(jīng)驗與概念、主觀與客觀、理論與實踐結(jié)合的之后的邏輯學(xué)，稱之為邏輯經(jīng)驗主義”。[13]

如此理解，“辯證派”中“鷹”派“亦此亦彼悖論”本身就是邏輯犯規(guī)，犯了“語無倫次”的命名謬誤，“辯證派”中“鴿”派“辯證”拿來為“形式派”所用，這樣“辯證派”的悖論同時包含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觀點就失效了。通過設(shè)置“含混區(qū)”轉(zhuǎn)向“三分法”，既緩解了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沖突關(guān)系，也在一定程度上補救了“矛盾律”的固有缺陷，黃展驥的做法對于我們理解邏輯矛盾和辯證矛盾的關(guān)系具有非常重要的啟示價值，同時也提示我們繼續(xù)展開對黃展驥邏輯悖論理論其他問題的深入研究，本文在此拋磚引玉，希望引起學(xué)界其他學(xué)人的共同探討。

[1]K. G. Ballestrem. Dialectical logic[J]. 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 1965(3): 139.

[2]Joseph Maria Bocheйski. Soviet Logic[J]. 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 1961(1): 29-38.

[3]M. Kokoszyйska. Logic and Dialetics[J]. Studia logica, 1955(32): 206.

[4]Jindrich Zeleny. On Dialectical Consistency[J]. 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 1990(39): 199.

[5]鄧曉芒.辯證邏輯的本質(zhì)之我見[J].邏輯與語言學(xué)習(xí),1994(6):2-3.

[6]張建軍，黃展驥.矛盾與悖論新論[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7]金福順.略論辯證矛盾和邏輯矛盾[J].中國社會科學(xué),1996(2):77.

[8]馬佩.再論悖論的幾個問題[J].中州學(xué)刊,2001(1):79.

[9]黃展驥.“說謊者悖論”“亦此亦彼悖論”的簡明消解[J].安徽大學(xué)學(xué)報,2005(2): 35.

[10]T. Williamson. Vagueness[M].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1994:185.

[11]Roman Jakobson and Morris Halle. Fundamentals of Language[M].The Hague: Mouton, 1956:ix.

[12]Jindrich Zeleny. On Dialectical Consistency[J].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 1990(39):199.

[13]E. James and JR. Mcclelian. Logical Pragmatism and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The Beginning of Dialogue[J].Studies in Soviet Thought, 1988(35):40.

On Huang Zhan-ji’s Innovation Path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Paradox Contradiction

LIU Bang-fan, ZHANG Fu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Paradox contradiction attribute has been debated by many scholars. The question is whether paradox contradiction belongs to logic contradiction or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or belongs to logical contradiction and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at the same time, or the third kind of contradiction in addition to logical contradiction and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For this issue, Huang Zhan-ji, the famous logician from Hong Kong, thinks paradox contradiction no doubt belongs to the logical contradiction, and is a special kind of logical contradiction. However, Huang Zhan-ji believes that logical contradiction and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are not utterly polarized. Dialectics points out that there are principle defects in the “l(fā)aw of contradiction” in the formal logic, but in some ways to the extreme. So it must be revised. By setting the “vague area”, from “dichotomy” to “trichotomy”, Huang Zhan-ji dissolves the trained conflict between logical contradiction and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and repairs the inherent defects of “l(fā)aw of contradiction” in the formal logic.

logical contradiction; dialectical contradiction; law of contradiction; vague area; trichotomy

2017-03-25

劉邦凡(1967-)，男，重慶涪陵人，哲學(xué)博士，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邏輯學(xué)、行政管理研究。

B812

A

1008-469X(2017)03-007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