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患癌被開除”的悲劇不再重演

本刊記者綜合整理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因開除患病女教師而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地譴責其冷血做法，它在引爆全社會的憤怒，人們紛紛發(fā)出“一個冷血無情的學校怎能擔負起教書育人的重任”詰問的同時，也引發(fā)了如何保護職工（尤其是患病職工）合法權益的討論。

令人心寒患癌女教師被學校無情開除

2012年，劉伶利從蘭州交通大學外語專業(yè)碩士畢業(yè)，來到蘭州交大博文學院工作，成了一名大學教師。2014年6月，劉伶利被甘肅省人民醫(yī)院診斷為（雙側卵巢）增生性（交界性）漿液性腫瘤，高級別。

但隨后劉伶利卻被校方開除，其家屬提供的一份蘭州交大博文學院《關于開除劉伶利等同志的決定》顯示：“經2015年1月19日院長辦公會議研究決定，該兩位同志（包括劉伶利——編者注）連續(xù)曠工已違反蘭博人字（2009）6號文件規(guī)定，違反了勞動協(xié)議的相關約定。為規(guī)范我院用工，決定開除劉伶利同志，解除與該同志的勞動關系?！?/p>

此事一經報道，即引發(fā)輿論熱議。8月14日，事件的主人公劉伶利因為癌癥并發(fā)心臟病，離開了人世。

開除一個正在癌癥治療期間的員工，這樣的決定不但讓人寒心，更讓社會憤慨。經過多方聯(lián)系，涉事的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相關人員首次對媒體進行了回應。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院長陳玲稱，2015年1月15日左右，因為學校年終要對教職工進行考核，系里就提出，劉伶利老師從請假到現(xiàn)在半年多沒有到學校上班，嚴重影響教學。2015年1月15日左右，就形成了院長辦公會議決定，決定解聘劉伶利老師。因為她請假時出具的是甘肅省人民醫(yī)院的盆腔炎證明，所以我們就一直認為她患的是一般的病。

陳玲稱，之所以一直認為她患的是盆腔炎，是因為劉伶利在北京看病期間曾托人在甘肅省人民醫(yī)院開具了一份證明，這份證明上確實有手寫的“盆腔炎”三個字。

對于這份證明，劉伶利的母親劉淑琴表示，當時是劉伶利找人替她請的假，對于請假的病由，她并不知情?！皩懙纳段也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能胡說。一開始，我女兒不知道病情，我沒有告訴她是癌癥。病理報告出來后要化療了，我才告訴她?！?/p>

當劉伶利托人把那份診斷為盆腔炎的請假單遞到學校后，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批準劉伶利59天病假，從2014年9月2日至10月31日。按照蘭博院發(fā)[2015]14號文件內容顯示，從2014年12月1日至2015年1月19日文件印發(fā)之日，劉伶利一直曠工。

根據學校規(guī)定，教師曠工15天以上的，可以除名并解除勞動合同。那么，劉伶利的行為屬于曠工么？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人事處處長江雪蕓表示，一般情況下快到假的時候，考勤員會提前聯(lián)系對方，通知其續(xù)假。相關人員通知了劉老師，得到回復說正在看病，沒辦法續(xù)假。

劉伶利的母親也確認，學校在2014年10月中旬曾打過電話詢問續(xù)假一事。我女兒說我們都在北京，家里沒人。對方說知道了，那續(xù)假的問題就算了，你就不用管了。

劉淑琴介紹，雖說電話里說不用管續(xù)假的問題了，劉伶利還是在就診的中國醫(yī)學科學院腫瘤醫(yī)院開具了補假條。這份假條注明了診斷結果為雙卵巢漿乳癌，開具時間為2014年9月2日。劉淑琴說，2015年1月14日，她曾攜帶這張病假條找到博文學院的人事處處長江雪蕓補過假。

面對學校的開除決定，劉伶利以及家人向相關機構提起了仲裁和起訴。經過甘肅省榆中縣人民法院和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兩級法院審理，均認定博文學院開除劉伶利的決定無效。2016年6月21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認定劉伶利不屬于擅自離崗、曠工的情況。

雖然官司打贏了，但劉伶利最關心的事情卻還沒有解決。從2015年3月開始，劉伶利的社保就再沒有繳納過，這也就意味著她無法享受職工醫(yī)保的報銷。

8月22日晚上，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官網發(fā)出向劉伶利家人的公開道歉信，內容如下——

劉伶利老師的家人：

近日，社會上對我院劉伶利老師“因患癌被開除”一事極為關注，劉老師患病后，在沒有掌握真實情況前，學院草率做出了解除勞動合同的決定，實屬不妥。而就在我們與你們商議即將解決相關問題時，劉老師卻不幸去世，留下了深深的遺憾，令人痛惜。對于劉伶利老師的病逝，我們非常難過，因學院這一決定，對劉伶利老師及你們造成了嚴重傷害，在社會上造成了惡劣影響，在此，我們再次表示最誠摯的歉意！

幾天來，我院積極配合，與你們溝通協(xié)商，全力妥善解決后續(xù)事宜，就是想以實際行動彌補我院的過失。

通過這一事件，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將深刻反省、加強管理、完善制度，不辜負社會各界的關心、支持和理解！

逝者已去，逝者安息！希望你們一家人早日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走出來，我們再一次表示致歉和慰問。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

2016年8月22日

22日中午，蘭州交大博文學院副院長左闖、黨發(fā)育以及英語教研組副主任等在內的4位老師，來到了劉伶俐的家中。

他們還帶來了三份文件，三份文件的內容一是堅決執(zhí)行法院終審判決，恢復劉伶俐的勞務關系；二是對人事處處長江雪蕓做出停職處理的決定；三是72000元的工資及喪葬撫恤金補償。

劉伶利案件的二審代理律師蔡翔認為，這只是學院執(zhí)行了二審法院判決，承認對劉伶利單方解除勞動關系無效，并沒有涉及到真正的賠償問題?！斑@個錢實際上是博文學院從今天才開始履行法院判決，恢復勞動關系以后，劉伶利應享的職工權益，這只是工資和喪葬費，不是賠償！”

事發(fā)至今，從家長所稱的博文學院院長陳玲一句“你別給我哭，這種事我見多了”，到如今的三份文件，期間的心酸讓劉伶利的母親劉淑琴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此冷血

如何擔當教書育人的重任

老師患癌因治療曠工，這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即便是以盈利為目的的民企，尚不能單方面解除勞動關系，何況作為“非營利性事業(yè)單位”的大學？劉伶利老師的醫(yī)保被停繳，如今斯人已逝，蘭州交通大學對待教師的冷血讓人憤慨，其中是否有被淹沒的“病灶”？

評論員程振偉撰文指出，劉伶利老師2012年從蘭州交通大學外語專業(yè)碩士畢業(yè)，進入該校博文學院教授英語。既非名校畢業(yè)，又沒有博士學位，在大學編制本就緊缺的當下，筆者懷疑劉伶利老師是沒有編制的，而是現(xiàn)在大學里比較普遍的“人事代理員工”。眾所周知，在中國的事業(yè)單位，沒編人員干得再多、干得再好，通常和編制內員工沒法比。收入差距是一方面，還難以享受到編制內員工完整的福利待遇，那么，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是否把編外人員看作“二等公民”，這才把患癌的劉伶利老師當作“臨時工”，一開了之，甩掉這個包袱，而全然不顧這種野蠻行為對患者造成的“二次傷害”呢？

劉伶利老師的遭遇充分暴露了高?！扒嘟贰钡木骄场Ｋ麄兲幱趯W校的底層，工資最低，沒有地位，沒有課題，以他們的知識和學歷在其他行業(yè)，很可能過上體面生活，而在大學他們的訴求沒人理會，他們的權益難以保障?？梢韵胂?，在社會和媒體質疑面前被迫應聲時，這所獨立學院很可能會搬出類似“沒有編制沒法享受正常員工待遇”這類理由，在亟需救助的員工面前擺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說出“你別給我哭，這種事我見多了”這種讓人心底發(fā)涼的怪話，背后其實是部分獨立學院逐利性的走火入魔，和高?！扒嘟贰绷钊藫鷳n的底層困境。

大學的宗旨在于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棄舊圖新，在于使人達到最完善的境界。只要是大學，哪怕是自負盈虧的獨立學院，都要有基本的人文追求。一個沒有基本人文關懷、對教師冷血動輒以編制外幌子剝奪教師基本權益的大學，只會違背其公共事業(yè)單位的本質。

劉伶利是身處教學一線的教師，學校對她的任何處理和態(tài)度，學生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所以，作為學生的管理者，學校本該秉持教書育人的目標，在向學生教授知識的同時，也要向學生傳遞遵紀守法、積極向上的主流價值觀。然而，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的做法卻背道而馳。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赤裸裸地給學生上了一堂“違法課”?！秳趧雍贤ā访魑囊?guī)定，“勞動者生病享受醫(yī)療期，醫(yī)療期內用人單位解除勞動關系，屬于違法解除，應該支付勞動者賠償金和醫(yī)療補助金”，而且榆中縣人民法院已經明確判決“被告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關于開除劉伶利等同志的決定》無效，雙方恢復勞動關系”，但是蘭交大博文學院在得知劉伶利患癌之后依然惡意解除勞動合同，在獲知判決之后選擇拒不執(zhí)行。這種不遵法、不守法、不依法的行為在高校變得如此理直氣壯，這讓劉伶利難以承受病痛之外的冷漠，讓學生更難領會全面依法治國的內涵。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鮮活地給學生上了一堂“無情課”。劉伶利很堅強，雖然頻遭家庭變故，但她依然樂觀地堅持著。此時，作為供職單位，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不說伸出援助之手，組織捐款，幫助員工戰(zhàn)勝病魔，至少去看望一次，給予劉伶利一些鼓勵和支持也是好的。然而，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的領導卻不僅“忙得”不知道去“雪中送炭”，反而“見多識廣”到直接“落井下石”，一句“你別給我哭，這種事我見多了”，一份開除通知，將劉伶利一家打入了人生的谷底。此時，不光劉伶利內心是崩潰的，學生們似乎也很難理解為什么要“敬業(yè)”，何為“友善”。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惡意開除患癌教師劉伶利的行為，法律已經給出系違法的定論，倫理道德也給出了其冷酷無情的判定。如今，劉伶利帶著無奈離開了人世，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的行為帶給她的傷害已經無法挽回。眼下，唯有希望法律給予的公正判決能及早執(zhí)行，也希望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能正視自己的違法無情行為，積極改正，主動承擔起對教師的管理和關愛之責、對學生的教育和引導之責。

患病職工的權益如何保障

最終讓博文學院認錯的，不是道德層面的自我反省，而是出于輿論的壓力。從劉伶利被解聘事件可以看出，當前，在保障勞動者權益方面，相關保障機制仍存在著不完善之處，勞動者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失業(yè)保險不足以應對突然下崗，醫(yī)療保險在大病面前捉襟見肘，同時又缺少其他的支持和援助。這些都需要政府部門牽頭，不斷加以改進。

那么，從法律角度講，單位是否可以開除患病職327患病職工享有哪些權益？

相關專家認為，勞動法及相關法律對于患病職工的權益保障規(guī)定得非常清楚，有些單位明知故犯，對于給職工造成損失應該賠償。

專家解釋，患癌職工有兩年的醫(yī)療期，在醫(yī)療期內，單位不得解除勞動合同。

蘭州交通大學博文學院的行為顯然違法，應該盡快為患病去世的女教師劉伶利補發(fā)工資、補繳社保，因為醫(yī)療保險未連續(xù)繳納導致的不能在醫(yī)保中心報銷的部分，由學校負責。學校還應當賠償由此可能給家屬造成的精神損害。

根據原勞動部關于發(fā)布《企業(yè)職工患病或非因工負傷醫(yī)療期規(guī)定》的通知第二條規(guī)定，醫(yī)療期是指企業(yè)職工因患病或非因公負傷停止工作治病休息不得解除勞動合同的時限。

根據《關于貫徹（企業(yè)職工患病或非因工負傷醫(yī)療期的規(guī)定）的通知》規(guī)定，對某些患特殊疾?。ㄈ绨┌Y、精神病、癱瘓等）的職工，在24個月內尚不能痊愈的，經企業(yè)和當?shù)貏趧硬块T批準，可以適當延長醫(yī)療期。

實踐中，單位以職工曠工為由開除職工，通常是該職工沒有請假也沒有提交病假條的情況。

但是，即使該職工沒有提交病假條，單位也應該核查該職工是否為真的生病，如果像劉伶利這樣患重病，忙于治病，而沒有來得及提交病假條或者相關診療證明，單位也不能將其開除。

根據《企業(yè)職工患病或非因工負傷醫(yī)療期規(guī)定》，患病職工的醫(yī)療期根據本人實際參加工作年限和在本單位工作年限，一般為3個月到24個月。

1.實際工作年限十年以下的，在本單位工作年限五年以下的為3個月；五年以上的為6個月。

2.實際工作年限十年以上的，在本單位工作年限五年以下的為6個月，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為9個月；十年以上十五年以下為12個月；十五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的為18個月；二十年以上的為24個月。

患病職工享有醫(yī)療期，在醫(yī)療期內享有病假工資，用人單位不得解除或者終止勞動關系，社保由用人單位繼續(xù)繳納。

如果你權利被侵害，可以通過工會維權，工會既包括單位工會，也包括各級工會組織。還可以以法律為武器提起勞動仲裁、訴訟等維護自身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