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一個，最漂亮的休止符

文／姓氏喬

請給我一個，最漂亮的休止符

文／姓氏喬

我們沒喝完的酒，變成了下一場燈火闌珊的宿醉；

沒許過的愿，變成了這輩子不奢望能圓滿的夙愿；

沒讀過的書，變成了“如果有時間再撿起來看看”，卻永遠(yuǎn)積灰的故事；

沒走過的路，變成了偶爾會回問“如果我當(dāng)時做了那個選擇，人生會不會重來一遍”的謎題。

1

我仍然記得第一次喜歡的人的名字和相貌。

以前總在言情雜志上看到編輯姐姐說，人長大后會覺得第一次喜歡的那個人無足輕重，會忘掉她的名字忘掉她的樣子，會前赴后繼喜歡一個又一個別人。

這句話讓我很害怕，于是我拼命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樣子。她哪一年換了哪一種發(fā)型，哪一天穿了她最愛的那一件衣服，她同我在多少個課間說過什么樣的話，我一筆一畫全部寫在日記本里，生怕有天忘記她。

后來這個日記本被我媽發(fā)現(xiàn)，拿著藤條將我一頓暴打，斥責(zé)我小小年紀(jì)無心學(xué)習(xí)沉迷美色，并且從我的日記中得知了我喜歡的女孩子的信息，第二天請了半天假到學(xué)校找老師給我調(diào)座位。

于是我離那個愛扎馬尾辮的女孩越坐越遠(yuǎn)，年少有一種逆反的本能，越不讓我喜歡的人我越喜歡，為此我學(xué)會了一件事：買了一個帶鎖的日記本。

后來鎖頭被我媽用鉗子輕而易舉撬開，我青春期的所有美好幻想暴露無遺。我媽一邊體罰我一邊拿著日記本在客廳中大聲朗讀：

三月二十一日，許期期今天下樓買了三次干脆面，三次都是巴西烤肉味，巴西烤肉味的干脆面真好吃。

三月二十二日，許期期今天上了主席臺演講，把“從此”念成了“重齒”，許期期真是天下第一可愛。

三月二十三日，許期期今天在我的百般懇求下，給我抄了她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她不僅過程流暢、思路清晰，解開了我許多疑惑，她的“解”字也寫得無比好看。

我媽暴跳如雷：“你不僅暗戀你的女同學(xué)，你還抄別人作業(yè)！”

我羞憤難當(dāng)，低頭眼淚就噼里啪啦掉，我媽太無恥了，上了鎖的日記本她也撬，不僅撬了還大聲讀，我的所有罪證現(xiàn)在被她一手掌握。

我等著我媽抽我。

我媽卻把日記本放在一邊，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我旁邊和我說：“你喜歡女孩子可以，但你不可以在她面前那么沒出息，不可以抄作業(yè)也不可以惡作劇，女孩子是要寵著慣著捧在手心的，女孩子也不喜歡無所事事連解字都寫不好的男生?！?/p>

后來我發(fā)憤圖強，考到了年級第一名。我再不找許期期抄作業(yè)也再不去搞惡作劇，我真得收到了許多封小女生精心寫好的情書。我想要洋洋得意地站在許期期面前炫耀，可是那一年我搬了家，上了別的學(xué)校，和許期期再也沒有聯(lián)系。

后來我長大了許多，我學(xué)會滿足女孩子所有的愿望：存錢買她在柜臺流連忘返的首飾；生病時鞍前馬后端茶送水；帶她去熱鬧的廣場等九點鐘流光溢彩的噴泉。女孩子說：“你對待小姑娘真有一手?！?/p>

我都笑：“我媽教我的?！?/p>

可是我回望我喜歡的第一個姑娘，我認(rèn)認(rèn)真真一筆一畫將她的名字寫滿了日記本，我把她大眼睛扎馬尾辮的樣子一五一十刻入腦海，我那么笨拙那么天真地喜歡著她，曾經(jīng)認(rèn)定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可是終于與青春失之交臂的時候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我縱然沒忘記她的名字她的相貌，可我還是貨真價實忘記了她這個人。但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笨拙魯莽地再喜歡她一次。

就像我喜歡過的，其他許多許多姑娘一樣。

2

我跟大龍坐在火鍋店把這些吹得天花亂墜的時候，大龍正嚴(yán)陣以待看著菜單點菜。

大龍說：“要一盤鵝腸，生摳的，從活蹦亂跳的大鵝肚子里剛剖出來，鮮死人了。”

大龍說：“要一盤水晶牛肉，必須是牛里脊肉，調(diào)上一層生雞蛋液滑嫩多汁，入口即化?！?/p>

大龍說：“要一盤香菇肉丸，香菇要碎，丸子要彈，放在紅油火鍋里蹦蹦跳跳，看著就賊拉可愛，忍不住想給它一個么么噠?！?/p>

大龍還說：“這些都慢慢上，先來三盤刀工一流爽滑筋道的大黃喉?！?/p>

大龍喜歡吃黃喉，從我和大龍一起吃的第一頓火鍋開始，就少不了黃喉。

其實Q彈Q彈的毛肚也好吃，活潑可愛的脆皮腸也好吃，白白胖胖的魔芋也不錯，可是但凡少了黃喉，大龍就覺得這桌火鍋沒有了主菜，菜單上所有萌萌的菜名都變成了黑白，心情變成了下雨天。

我吸溜溜喝著王老吉，等黃喉煮熟，大龍摩拳擦掌開始和我侃大山：“你知道我為什么最喜歡吃黃喉嗎？因為黃喉好，黃喉是心臟的主動脈瓣膜，心尖尖上的東西，所以吃起來才嘎嘣嘎嘣又滑又脆，其實你吃的全是人家動物這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你說能不可口么！”

我越聽越不對勁，好好的黃喉扯什么動物的珍貴回憶啊！抬頭一看，紅油鍋上霧氣重重，大龍一邊說一邊噼里啪啦掉眼淚，大龍指著左胸心臟位置，口口聲聲問我：“你知道這里被吃掉是什么感覺嗎？”

嚇得我以為大龍是黃喉正主附身，差點把剛吃進(jìn)肚子的給吐出來，鎮(zhèn)定下來后，我看見面前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居然哭得像個剛剛失戀的小姑娘。

緊接著大龍說：“我決定離開水蜜桃了。”

我目瞪口呆。

我要說，我相信這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離開，離開想要握住卻又松開的手，離開想要常駐卻掙脫的懷抱，離開我們相隔很久才終于并肩的電影座，離開我們小心翼翼才終于吃上的那頓日本料理，離開我們被淋濕卻不愿曬干的最后一場雨。這個世界，離開是司空見慣，相逢才是百年一遇。但我不相信，大龍會先說離開。

畢竟輕易的離開，從來不是由苦苦堅持的一方先說出口的。

3

水蜜桃是大龍喜歡的第一個姑娘。

就像我們所有人喜歡上的第一個姑娘，我們小心翼翼，我們誠惶誠恐，我們最大的奢求便是能陪伴她走完一段所剩不多的青春。

而我對水蜜桃的所有印象，都是來自大龍的描述。

我念大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認(rèn)識了同樣來自大學(xué)一年級的大龍。我和他分到一個宿舍，可是怎么看怎么覺得大龍他比我稍顯風(fēng)霜。果然，大龍是復(fù)讀兩年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

我望著他耳邊的少年白和溝壑縱橫的嘴角，真的忍不住想叫他一聲老師。

但是比我大兩歲的大龍一點也沒有為人兄長的仁慈善良，他成功地憑借年齡成為我學(xué)生生涯中的宿舍霸凌。

大龍每天指使我們打飯打水打掃衛(wèi)生，捶肩捶腿捶后背。大龍還有一個絕技：斗地主稱霸校園，無論抓到什么牌，都能打出王炸的氣勢。

當(dāng)時我的夢想是，有一天能通過斗地主贏了大龍咸魚翻身，指使他給我打飯打水打掃衛(wèi)生。

大龍每個月還會單獨整理一份高考復(fù)習(xí)資料，整整齊齊疊好，放在枕頭下壓一整晚，然后心花怒放跑去郵局寄給水蜜桃。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水蜜桃，大龍說，她叫蘇果，自己兩次復(fù)讀，和她便做了兩次的同班同學(xué)，她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長得像一顆春風(fēng)得意的水蜜桃。

大龍說他第一次見水蜜桃，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好看的姑娘，好看到一眼就可以看到心底去，好看到他知道從今以后他遇見的其他所有姑娘都會因為她而黯然失色。

我沒記住別的，只是在心底想，春風(fēng)得意的水蜜桃，那可得多好吃啊。

大龍喜歡上水蜜桃的第一天，就是復(fù)讀的第一天。也是其他很多男生喜歡上水蜜桃的第一天，比如隔壁班的班草。

班草長得炸裂帥，永遠(yuǎn)穿著一身富可敵國的耐克運動服，永遠(yuǎn)理著放在別人頭上就是土放在他頭上就是帥的寸頭，手里永遠(yuǎn)有一副撲克牌。

如果班草真的有什么惡習(xí)，那就是他熱愛斗地主、沉迷斗地主，癡戀斗地主。

班草因為斗地主沒考上大學(xué)，于是被父母押著來復(fù)讀，沒想到班草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夢想依然是斗地主稱霸天下。

大龍在喜歡上水蜜桃的第一個月內(nèi)不停地思考，水蜜桃一定不會喜歡有斗地主這種低級趣味的男生吧。

結(jié)果大龍在第一個月就被水蜜桃狠狠打了臉，全年級的八卦女生奔走相告，水蜜桃和班草在一起了。

大龍傷心欲絕。大龍想，自己帥不及班草，這是不能改變的；富有不及班草，也是暫時不能改變的?？墒嵌返刂骺梢愿淖冄?，只要拼命練習(xí)，一定有勝過班草的那一天。

于是從那一天開始，大龍突然擁有了數(shù)以萬計的歡樂豆，大龍馳騁沙場，大龍所向披靡，開始了在網(wǎng)上歡樂斗地主的征途。

這是一個勵志的故事。據(jù)說，大龍最開始拿著一把王炸也會輸?shù)煤軕K，后來就算連三個二都沒有，依然能夠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大龍變成了網(wǎng)絡(luò)世界方圓幾里斗地主的第一人。

大龍心想，一定要找班草單挑一局。

于是在某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自習(xí)，大龍班草伙同一群熱愛斗地主的熱心同學(xué)開始聚眾賭博。

大龍說：“那一把，我拿了三個二?！?/p>

大龍還說：“可是，班草拿了一對王。”

酣戰(zhàn)十分鐘，大龍敗北。大龍想，班草果然是為了斗地主連大學(xué)都不上的人，這種高度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從此以后，大龍的QQ里又擁有了無數(shù)的歡樂豆。

大龍還拿了一個筆記本，將所有打過的牌一一記錄在案，企圖研究出斗地主的必勝法。

但是還沒等到他研究出必勝法，高考先來了。倒計時五十天的時候，好像全班人都在意外，怎么就又高考了，我三角函數(shù)還沒學(xué)懂呢。

倒計時二十天的時候，好像全班人都在整理錯題集，把老師辦公室圍得水泄不通，只有大龍仍然不上晚自習(xí)，沉迷歡樂斗地主。倒計時五天的時候，所有人表示人心渙散，又復(fù)習(xí)了一年，考成啥樣都無怨無悔。

分?jǐn)?shù)出來的時候，許多人站在成績榜前拍手大笑或抱頭痛哭。

班草順理成章地，落榜了。水蜜桃因為和班草轟轟烈烈談戀愛，竟然也落榜了。

那一屆全年級只有三個人落榜。第三個是大龍，因為拼命練習(xí)斗地主，和拼命思念水蜜桃，順其自然地落榜了。

大龍的鬢邊又添了一絲白發(fā)。

那天晚上，大龍鼓起勇氣，用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給水蜜桃發(fā)了短信。

“你有什么選擇嗎？”

水蜜桃說：“你是誰？”

大龍沒有回她，過了很久，水蜜桃發(fā)過來：“我要繼續(xù)復(fù)讀?！?/p>

大龍說：“我也要繼續(xù)復(fù)讀。”

水蜜桃在一秒鐘之內(nèi)回了短信，語氣欣喜若狂：“你改變主意了么？”

大龍說：“我是大龍?！?/p>

水蜜桃沒有再回他短信，水蜜桃知道，這個手機號的擁有者只是那個和她同班草一起落榜的第三人。

是無關(guān)緊要的第三人。

4

復(fù)讀第二年，大龍重新見到水蜜桃。

時隔一個夏天，水蜜桃變得更加春風(fēng)得意，水蜜桃穿著大龍沒見過的白色連衣裙，在校園里格外耀眼。

水蜜桃見到大龍的第一眼，用力地擺擺手，和他打招呼。

大龍不知所措，從臉紅到小手指頭，半天沒蹦出一個字兒。

水蜜桃說：“今年一起好好加油?！?/p>

大龍用力點頭，從此以后大龍的QQ里仍然有數(shù)以萬計的歡樂豆，但是再也不增多了。大龍卸載了歡樂斗地主，變成了每天起早貪黑上廁所也在背英語單詞的人。

水蜜桃和他坐同桌，一起吃飯，一起自習(xí)，水蜜桃每天總是有無數(shù)千奇百怪的疑惑，大龍當(dāng)時的夢想是能孜孜不倦解開這個姑娘的所有疑惑。

暗戀的神奇之處在于，你渴求的永遠(yuǎn)那么少，對方倘若是稍進(jìn)一步，同你多講了一句話，多開了一個玩笑，你可以懷揣著這份秘密偷笑整個月。

大龍從沒有問過水蜜桃和班草的關(guān)系，直到水蜜桃生日那一天，水蜜桃收到了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手鏈。

那是大龍第一次知道施華洛世奇，一條人工造鉆的破手鏈也要賣上幾千塊錢，但是這條手工造鉆的破手鏈也太好看了。

水蜜桃恨不得讓全世界都表揚她一遍，水蜜桃笑瞇瞇地問：“大龍，我戴這個好不好看？”

大龍點點頭：“好看。”

大龍心想，你怎樣都好看。

水蜜桃說，班草送她的。

大龍說：“我又看了看，好像顯得你的手有點黑?！?/p>

水蜜桃不說話了，嘟著嘴背過身，大龍想，原來她和班草還在一起啊。

水蜜桃后來和大龍說，想和班草結(jié)婚。

考到班草如今做生意的城市，讀完大學(xué)四年，成為他的新娘。

大龍暗暗想，自己也要考到那個城市，就算是看著眼前的姑娘結(jié)婚也好，結(jié)婚那天他一定包一個大紅包，里面封上他存起來想娶水蜜桃的錢，當(dāng)作是他最后的祝福。

后來我知道，大龍這個人就是這么軸，不瞻前不顧后，認(rèn)定了便從來不后悔。

大龍說：“好，期待看到你們結(jié)婚的那一天?！?/p>

在復(fù)讀的第二年，大龍如愿以償考上了水蜜桃想考的那所大學(xué)，水蜜桃卻又一次落榜了。

大龍問水蜜桃：“你不能到班草的城市了，怎么辦?。俊?/p>

水蜜桃想了很久，揚起臉笑了，“那就再復(fù)讀一年唄。”

然后我就認(rèn)識了我大學(xué)生涯的宿舍霸凌。

5

大龍憑借年長兩歲的優(yōu)勢，天天欺負(fù)我們?yōu)樗蝻埓蛩驋咝l(wèi)生，捶肩捶腿捶后背。

大龍有什么復(fù)習(xí)寶典總是第一時間發(fā)給我們，每月還要總結(jié)許多高考復(fù)習(xí)資料，疊得整整齊齊，壓在枕頭下一整夜，歡天喜地去郵局寄給他喜歡的姑娘水蜜桃。

大龍有一次買了一條巨貴巨奢華的施華洛世奇手鏈，一并寄給了水蜜桃同學(xué)，說是送她的生日禮物。我當(dāng)時想我千萬不要交女朋友。

我認(rèn)識大龍的第二年，終于變成了可以在校園里飛揚跋扈的大二學(xué)長，迎來了一大票無比美麗無比活潑的新鮮小學(xué)妹，其中就有甜蜜蜜水盈盈的水蜜桃。

我相信了大龍說的，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那么那么好看的姑娘，她一笑如沐春風(fēng)，你挪不開眼。

大龍帶她逛校園，帶她上自習(xí)，帶她吃大餐，可是那個姑娘在大龍身旁永遠(yuǎn)都像在走神，左手戴著另外一條一看就巨貴巨奢華的手鏈。

我們上大學(xué)的第三年，有個晚上大龍急急忙忙接了個電話，便瘋了似的奪門而出。

水蜜桃和班草分手了。

班草說：“我不能和你結(jié)婚，單親家庭的女孩子不能要?！?/p>

水蜜桃哭著給大龍打電話。

水蜜桃說：“都怪我，如果我不是單親家庭就好了?！?/p>

大龍說：“這怎么能怪你，這怎么能怪單親家庭?！?/p>

水蜜桃眼淚汪汪：“如果我有一個完整的家，班草不會不要我?！?/p>

大龍說：“那只是他為不想娶你找的人渣理由?！?/p>

水蜜桃喃喃自語：“都怪我。”

那天大龍陪著水蜜桃在操場上坐了整晚，春風(fēng)溫柔地吹進(jìn)兩個人的骨髓，卻冷得讓人直打噴嚏。天快亮的時候，水蜜桃和大龍說：“我八歲那一年，爸爸媽媽離婚，爸爸和一個阿姨組成家庭，他們結(jié)婚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還有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后來我爸爸經(jīng)常讓我去他家里玩，可是你知道嗎，他們的家布置得異常溫馨，蕾絲桌布印花窗簾，茶幾上放著三個人笑得無比開心的合影。他們邀請我去給弟弟過生日，我在他們歡聲笑語切蛋糕的那一刻終于知道，我們不再是一家人了，很早以前，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p>

水蜜桃還說：“班草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第一個在一起的人，我想要和他結(jié)婚，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我要把家里布置得異常溫馨，蕾絲桌布印花窗簾，茶幾上放著三個人的合影，我希望我能和他有一個永遠(yuǎn)不分開的，令人無比艷羨的家庭?？墒恰?/p>

水蜜桃的可是沒有說出口。

大龍那一刻無比想張開雙臂抱住水蜜桃，無比想給水蜜桃一個家，無比想對她說我愛你，可是大龍沒有。

宿舍霸凌張大龍，在一個姑娘面前，又一次軟弱了。

那是他第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機會親手抱住溫暖的水蜜桃，可是他沒有。

6

后來我才知道，畢業(yè)那一天，大龍終于鼓起勇氣向水蜜桃表白，水蜜桃卻搖搖頭，唇紅齒白間輕輕撞出一聲謝謝你。

她說：“我們都值得更好的愛情。你應(yīng)當(dāng)找一個愛你的漂亮姑娘，我也應(yīng)當(dāng)找一個我愛的超級大帥哥。大龍啊，依靠感動來維系的愛情并不長久，所以，我并不愿意傷害如此好的你?！?/p>

大龍淚崩，吭哧吭哧跑來找我涮黃喉。

六年了，大龍喜歡水蜜桃整整六年，要在這一朝一夕之間輕而易舉放下去，大龍說舍不得，可是再也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大龍和我坐在火鍋店，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大龍說：“再來一盤黃喉。”

那天我和大龍吃完火鍋，在馬路牙子上走到深夜。

大龍忽然說：“你知道嗎？復(fù)讀第一年后的那一個暑假，我翻遍了所有的記錄，綜合了所有的對策，我真的找到了斗地主的必勝法。我想，我終于成功超越班草了。我歡天喜地找到他，和他來了一局斗地主，和以往不同，我輕而易舉就贏了。班草佩服得不得了，非要請我喝酒，他無比輕松地對我講出稱贊。可是我一點也不輕松，我這么拼命，這么努力，我花費了整年的時間終于在某個方面比他更加優(yōu)秀?？墒牵怯钟惺裁从媚?，我得到的只有那種娛樂消遣時才說得出口的贊揚，卻得不到我想得到的姑娘的任何一點愛?！?/p>

大龍還說，班草和他在喝酒時聊起了水蜜桃，說：“這兩天我女朋友一直煩我，非要讓我陪她再復(fù)讀一年，這難道不可笑嗎，她總覺得自己分量很重?！?/p>

班草感嘆：“女生都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p>

大龍坐在他對面，想了很久，他很想沖上去給他一拳，破口大罵你這個人渣，可是他沒能做到，他張了張口：“你也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p>

人類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動物呢？

我們總有許多自私的地方，我們其實不愿意讓出那一筷我們愛吃的菜，我們其實都認(rèn)為自己的球鞋更時髦更好看，我們都認(rèn)為自己愛的那個人全天下最好，我們都驕傲得不得了。

可是人類面對愛的時候，好像又是這宇宙中最單純無腦的動物。

我們無所畏懼地付出，所向披靡地給予，我們明知道做了全世界最傻的決定，也想要步履蹣跚陪著所愛的那個人，走過這條曲曲折折的路。

可是啊，走錯了的路，到盡頭總是一堵冷酷無情的高墻，我們縱然再依依不舍，也總是要回頭。

7

大龍大學(xué)畢業(yè)離開了那座城市，水蜜桃也離開了那座城市，各自漂泊，各自闖蕩，過各自的生活。

后來大龍開了一家火鍋店，那家火鍋店的黃喉真是方圓百里一絕。

淡黃的黃喉新鮮得不像話，吃在嘴里頑皮得要命，嘎嘣嘎嘣響。

大龍第一年回本，第二年賺了錢，第三年開連鎖。

大龍忽然變成了我們所有朋友里最富有的一個，仍然隔三差五就要請我吃火鍋。

我看著面前這個理著平頭，愛穿耐克的男人，好像從來沒變，仍然對我霸凌，仍然最愛黃喉，仍然認(rèn)為一身運動服就能富可敵國。

但他好像又變了很多，他不再整整齊齊將整理好的復(fù)習(xí)資料放在枕頭下壓一晚上送給心愛的姑娘，不再兩個月不吃晚飯只為買下一條當(dāng)年我們覺得奢華無邊的手鏈，不再擁有令我羨慕的用不完的歡樂豆。大龍不再斗地主了，他的必勝法在我的百般懇求之下也沒有傳授給我，從此只流傳在江湖。

他結(jié)婚了，和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姑娘，談不上驚艷，但算得上漂亮，每天為他鞍前馬后，人前能夠幫著他料理火鍋店的事務(wù)，人后能夠為他做一頓溫馨的家庭晚餐。

大龍和她縱然沒有成天出雙入對，但一有節(jié)假日總是擠出時間，世界各地到處旅游。

大龍說，很幸福。

我問大龍是哪種幸福。

大龍說：“永遠(yuǎn)溫暖和煦，雖然為所得慶幸，但不會為失去遺憾，不害怕過去未來總是草木皆兵的幸福?！?/p>

我和大龍聊起水蜜桃。

水蜜桃也結(jié)婚了，大龍說我做了她的證婚人，給她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里面裝著我從高中到大學(xué)存下來的所有錢。

我問大龍：“心疼嗎？”

大龍說：“不心疼?！?/p>

我問大龍：“那你還會想念她嗎？”

大龍搖搖頭：“奇怪，我再也不會無時無刻地惦記著水蜜桃了，做夢也不會夢見她了，她成為我青春輕輕落下的休止符，但也僅僅只是休止符?！?/p>

沒愛到的人，變成了青春輕輕落下的，毫不費力的，一個清脆的休止符。

那就請給我一個，最漂亮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