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帝”鎮(zhèn)水洪澤湖江蘇淮安高堰關帝廟的考古發(fā)掘

文 圖/褚亞龍

關羽死后逐漸被神化，被民間尊為“關公”，歷代朝廷多有褒封，清代奉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關圣大帝”，崇為“武圣”，而在民間成為財神的化身，同時在沿海和大運河沿線地區(qū)，關羽還是鎮(zhèn)水之神。

高堰大廟“威震湖濡”

高堰關帝廟位于淮安市淮陰區(qū)陳集鎮(zhèn)世界文化遺產中國大運河—洪澤湖大堤高堰段上，根據文獻記載，原關帝廟有鐘樓、鼓樓、大殿、西廊房等建筑，琉璃瓦屋面，金碧輝煌，門樓上書有“威震湖濡”四個大字。高堰當地村民黃瑞鵬口傳一副原關帝廟的對聯：

師臥龍友子龍，龍師龍友；

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據傳大殿中間本有關帝銅像一尊，高約丈余，旁邊有關平、周倉、廖化塑像?！独m(xù)纂山陽縣志》卷二中提到：萬歷間（1573～1620）于甘羅城掘得古錢二穴，形如風鐘，以鑄神像，今所供是，又廟前有鐵犀一。

這里的以古錢鑄造的神像應該就是關帝銅像，現已不存?！睹駠搓幙h志征訪稿》中有一篇有關于高堰關帝廟的詩詞：“淮陰鎮(zhèn)下一里許，荒城寥落河之滸。忽起零星秦制錢，土花剝蝕風鍾古。此錢遺失當何時，欲問居人人不知。通神妙喜有靈爽，全身鑄入關公祠。錢兮錢兮今已失，行人猶說甘庶子。鄭重宣揚戰(zhàn)績多，名傳不覺錢能使”，也記述了用甘羅錢鑄造關帝廟神像的傳說。

高堰洪澤湖大堤“×”字救生樁

洪澤湖大堤始建于東漢建安五年（200年），距今1800多年。陳登始筑，初為土堤，古稱高家堰、捍淮堰等，唐時增筑唐堰，在今天洪澤縣周橋閘一帶。漢魏隋唐時期的洪澤湖大堤，它的主要功能是捍淮和屯田。宋、元時，為了保證漕運的暢通與安全，在現洪澤湖區(qū)的淮河東岸先后開鑿了洪澤河和龜山運河，在白水塘置洪澤屯田萬戶府，屯田353萬畝。明清時期，洪澤湖區(qū)域及淮安清口是治河的關鍵地段，是治河與漕運的重要保障工程，因而成為洪澤湖大堤大擴建時期，擴建的原因是黃河全流入淮，致使清口泥沙增加，淤塞逐漸加重。為了保證漕運的暢通，萬歷六年（1578）總理河道的潘季馴提出了“蓄清、刷黃、濟運”的治水方略，為了實施這一方略，從而揭開“大筑高家堰”的工程，大筑的內容為加高和延長大堤，堵塞沿堤決口。萬歷八年（1580）十月，始筑高家堰石工墻3000丈，從武墩南至高良澗北。

關帝廟前的鐵犀實為鐵牛，今天我們在高堰洪澤湖大堤上確實也能見到一座鐵牛?！独m(xù)纂清河縣志》記載：清康熙四十年（1701），河道總督張鵬翮在黃河、淮河、運河各險工處共分置鐵牛16頭?，F淮安境內僅存5頭，除了高堰這頭外，2頭在洪澤區(qū)，2頭在三河閘管理處，高堰鐵牛是僅存于洪澤湖大堤原址未作遷移的一頭鐵牛，“鐵牛鎮(zhèn)水”迎合了人們祈求根治水患的心愿。鐵牛身長1.7米，寬0.75米，高0.68米，臥伏于一塊長方形的鐵板之上，雙角殘缺，脊、腹部各有一洞。軀干部分現已銹蝕斑駁，肩胛處的鑄文有三分之二已模糊不清。

高堰鐵牛

肩胛處的鑄文

堤上挖大廟

2012年8月14～23日，我們對高堰關帝廟遺址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在進行正式的考古發(fā)掘之前，我們先對發(fā)掘區(qū)域進行了半個月左右的鉆探工作，發(fā)掘地點位于高堰村東側的洪澤湖大堤上，其南面有民房和渡口。最先勘探的是距離渡口北側房屋約10～35米的區(qū)域，鉆探發(fā)現靠近民房的一些地方在距地表深20～70厘米處有磚石分布。此外在民房北側20～25米處也發(fā)現有磚石分布。通過此次鉆探我們可以初步確定該遺址的范圍為南北70米，東西25米。

根據鉆探所掌握的信息，考古發(fā)掘共布三條探溝：TG1東西長25.5米，南北寬2.5米；TG2南北長36.6米，東西寬2.5米；TG3南北長30.4米，東西寬2.5米。發(fā)掘深度70～120厘米，按照土質、土色以及包含物的變化將地層劃分為三個層位，第一層為耕土層，第二層為近現代擾土層，第三層為清代至民國時期的文化層。

考古發(fā)現的遺跡有墻基、大殿臺基、柱礎、木樁地釘、地基、火灶等。出土大量建筑構件，如黃色琉璃瓦當、筒瓦、板瓦、脊獸、脊瓦；灰陶瓦當、筒瓦、板瓦、滴水、花紋磚、素面磚、楔形磚等。此外，還出土了一些青花瓷片、醬釉瓷片，清代銅錢幣，面文有“康熙通寶”“乾隆通寶”“嘉慶通寶”“道光通寶”等，以及3根鐵釘。

高堰渡口

本次考古試掘出土遺物的年代大多在清代到民國之間，鉆探發(fā)現的在該遺址下方距地表2.5米的深度還有一個建筑平面，這可能印證了高堰關帝廟多次重修的傳言。據當地居民的口傳信息以及淮安地方志的資料可以得知，高堰關帝廟被毀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后來再也沒有被重修。1949年后，關帝廟舊址被改建成高堰鄉(xiāng)政府辦公樓，關帝廟遺址遭到很大程度的破壞，這就很好解釋了為什么在關帝廟遺址的考古發(fā)掘中會出土有大量的近現代實物?，F在的高堰關帝廟遺址已經被規(guī)劃建設成遺址公園。

黃色琉璃龍紋瓦當

黃色琉璃筒瓦

灰陶虎頭紋瓦當

灰陶滴水

灰陶花紋磚

木樁地釘

墻基

水患頻發(fā)敬二神

高堰關帝廟始建年代在史料中沒有確切記載，有學者提出高堰關帝廟原先是防水瞭望臺，后改建為亭，晉時改稱為“漢壽亭”，直到宋代以后才改建成關帝廟。也有人認為其始建于明嘉靖至萬歷年間（1522～1620）。

清人梁章鉅的《楹聯續(xù)話》中記有：孫柳君孝廉《辛廬隨筆》云：“前明嘉靖間，湖州潘時良司空最敬關帝。督南河時，有二蛟為患，公夢帝許助以神力遂斬之。今蛟首一在高家堰關帝廟中，一藏公家?！鼻迦粟w吉士所著《寄園寄所寄》中也有類似記載：萬歷間，尚書潘季馴治河筑高家堰，屢潰。一夕夢赤面長髯者告曰：“吾漢壽亭侯也，河有毒龍是崇，吾念公勤于王事，當為公斬之?！币畹?，白晝昏晦，風雷交作，河浪掀天，少頃，風雷并息，波面盡赤，得斷蛟二，而堤以就。尚書表其事于朝，天子敕建祠淮上。

新城右營關帝廟碑拓片（淮安文史資料網提供）

雖然假托關帝轉世斬殺蛟龍的傳說不足為信，但是潘季馴曾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至萬歷二十年（1592）的二十七年間，四次主持治理黃河的工作，而且高家堰又是治理黃河的關鍵區(qū)域，所以高堰關帝廟是由潘季馴倡導所始建應該是較為可信的。淮安三河閘管理處現保存有一通題有“重修高家堰漢壽亭侯關帝廟碑記”的石碑，碑文絕大多數清晰可辨。該石碑“康熙壬申年冬余奉命總督河道”立于高家堰關帝廟中，碑文的主要內容與治水有關。

明清時期的大運河是溝通國家南北經濟的大動脈，漕糧運輸是大運河的最主要職能。明朝建立之初，對于運輸到京師的漕糧數量并無定額。至成化八年（1472）, 始定漕運定額為每年400萬石，其中來自山東、河南的 “北糧”為75.56萬石，來自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等地的“南糧”為324.44 萬石，再加上民運部分及損耗部分, 年漕運糧儲達518萬余石。清朝入關之后，于順治二年（1645）戶部即奏定“每歲額征漕糧四百萬石”。

淮安地處黃淮平原，歷史上水患頻繁。據《江蘇省近兩千年洪澇旱潮災害年表》記載：東漢永興二年（154年）至宋紹熙五年（1194）的1040年間，淮安地區(qū)發(fā)生較大洪澇災害的年份有126年，平均8年一次；1194～1855年，黃河奪淮以后，南宋83年間，共有7年發(fā)生較大洪災，平均12年一次；元代88年間，共發(fā)生較大洪災18年，平均4.9年一次；明代276年間，發(fā)生洪澇災害111年，平均2.5年一次；1644年清王朝建立至1855年黃河北徙的212年間發(fā)生較大水災149年，平均1.4年一次。黃淮為害的統(tǒng)計表明，其中黃河為害22年，占14.8%，淮河為害77年，占51.6%，黃淮共同為害50年，占為害年份的1/3。

所以無論是官方漕運還是民間漕運，都最敬二神，一是天妃，二為關帝。天妃起源于福建地區(qū)的海神崇拜，后傳播至江南地區(qū)，又順著大運河北上傳播，在近海、沿海以及大運河沿線影響力巨大，淮安碼頭鎮(zhèn)就有惠濟祠遺址，供奉天妃娘娘，在當地俗稱“奶奶廟”。楚州博物館藏有一件新城右營關帝廟碑，右營是漕運總督掌管的一支軍隊，常駐淮安府新城。新城中原有關帝廟，為漕軍所祀奉。這些都可以說明無論民間還是官方都期盼“關帝”可以鎮(zhèn)水。

中國大運河在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之后，得到了全世界的關注。高堰關帝廟遺址和洪澤湖大堤也是大運河文化遺產的組成部分，關帝信仰也是大運河文化中很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這種信仰涵蓋漕運文化、宗教文化和商業(yè)文化，這種文化現象同樣值得后人去解讀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