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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際中國社會史大論戰(zhàn)
      ——以1956年中國歷史分期問題討論為中心

      2017-02-07 08:02:53陳懷宇
      文史哲 2017年1期
      關鍵詞:學者大陸會議

      陳懷宇

      國際中國社會史大論戰(zhàn)
      ——以1956年中國歷史分期問題討論為中心

      陳懷宇

      西歐中國學家會議;中國社會史大論戰(zhàn);歷史分期;翦伯贊;周一良;布羅代爾

      人類進入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之后,全球從未像今天一樣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世界各國之間政治、經(jīng)濟、文化、學術交往變得日益廣泛而密切,這種聯(lián)系和交往速度亦前所未有。尤其20世紀以來,中國長期有數(shù)十萬學者和學生在海外講學、游學、訪學、留學,而外國學生在華學習已成常態(tài)。每到假期,不少外國學者紛紛來華講學、考察、開會,參與學術合作。與此同時,大批20世紀八九十年代留學海外的中國學者之中,相當一部分人已在世界各地陸續(xù)取得教學和研究職位并在當?shù)亓⒆?,為所在地教學和科研發(fā)展扮演重要角色,并長期在世界各地進行穩(wěn)定和頻繁的學術交流。毫無疑問,中國學者參與世界學術發(fā)展的深度和廣度,對于當今世界學術之貢獻,早已遠遠超過20世紀。將來的學者如果要書寫這個時代的學術史、思想史和史學史,將面臨海量的文字、圖像、聲音乃至錄像等資料,要想清理出一個清晰圖景,將更為不易。而這種中外學術交往的程度在半個世紀以前不可想象。

      冷戰(zhàn)時期的中外學術交往遠不如現(xiàn)在密切,六七十年代大約是最令人扼腕的一個歷史階段。一方面,因為冷戰(zhàn)意識形態(tài)的原因使中國與居于對立陣營的歐美學界幾乎處于隔絕狀態(tài);另一方面,隨著1960年中蘇交惡而不再有密切的中蘇科技和學術交往。在中國內(nèi)部,盡管不乏重要成果出現(xiàn),但總體而言,學術發(fā)展較為緩慢?;仡櫄v史,實際上在1958年以前中外學術交流相對活躍,其中尤以1956年最為活躍。根據(jù)當時《人民日報》報道:“在這一年中,中國有七十六位科學家分別出席了在荷蘭、巴西、西班牙、比利時、法國等十三個國家舉行的十六個國際科學會議。除了在巴黎舉行的青年漢學家會議以外,其他十五個國際學術會議中國都是第一次參加。此外,中國科學家還出席了一國舉行的三十多個科學會議。去年,中國科學家只參加了四個國際性學術會議和一國舉行的二十一個科學會議。”*《中外科學家接觸頻繁,今年有二十七國同我國進行學術性往來》,《人民日報》1956年12月30日。在1950年代,只有美國學者因為受朝鮮戰(zhàn)爭影響訪華較為困難,歐洲學者則常常來訪,中國學者也偶爾去西歐參加學術會議或以文化代表團名義出國交流。有一些學術交往隨著近年各種資料的陸續(xù)披露,圖景越來越清晰,比如中國學者參與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The Conferences of Junior Sinologues),便是一例。

      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自1948年至1972年幾乎每年輪流在歐洲各地召開,僅有兩年中斷:一是1960年莫斯科會議因為參加人數(shù)過少而取消;二是1968年布拉格會議因為捷克斯洛伐克爆發(fā)“布拉格之春”導致當?shù)卣涡蝿輴夯∠?。雖然中國大陸學者僅參加了1954年萊頓第8次會議和1955年巴黎第9次會議,但在當時均引起國際學界很大轟動。中國學者雖然缺席后來的幾次會議,但兩次參與西歐會議,讓大陸史學界內(nèi)部當時熱議的中國歷史分期問題,在歐美學者中間引發(fā)了濃厚的興趣和熱烈的討論。這種興趣既受當時歐美中國學學術發(fā)展的內(nèi)在理路啟發(fā),也與冷戰(zhàn)初期國際政治形勢、冷戰(zhàn)初期歐美學者的思想左傾密切相關。當時以政治立場而言,西歐學者和蘇聯(lián)、東歐、中國學者分屬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大陣營,而在兩大陣營內(nèi)部,各個國家、地區(qū)的學者內(nèi)部卻存在思想立場、政治立場上的差異。當時西歐學者普遍思想上左傾,一些學者對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學者頗有好感,而在中國港臺地區(qū),卻有一些學者對西歐學者的思想左傾抱敵視態(tài)度,這樣在各國學者之間就形成了非常復雜的政治和思想群體。這些復雜的政治、思想、學術沖突,在這些會議上表現(xiàn)甚為突出,值得放在冷戰(zhàn)的大背景下進行仔細分析。

      各國學者組織和參與國際學術會議對于國際學術共同體(international academic community)的形成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入江昭指出,國際學術界在近二三十年來已經(jīng)意識到必須重視跨國議題研究,這些重要跨國議題包括環(huán)境保護、疾病控制與防治、人權議題、文化交流等等。這些議題不僅涉及到多國政府組織和機構,也涉及到非政府組織和機構。入江昭本人在20世紀90年代即開始關注國際教育交流以及相關項目,他認為存在一個所謂的文化國際主義(cultural internationalism),一些國際非政府組織在全球社區(qū)(global communities)的整合和形塑方面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Akira Iriye, Global and Transnational History: 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Basingstoke and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2), 15.入江昭還以1972年赫爾辛基舉行的UN支持的自然環(huán)境會議為例,說明研究國際會議的重要性,認為這一會議乃是冷戰(zhàn)時期地緣政治的一個小腳注。。在我看來,國際會議實際上也同樣在全球社區(qū)的形塑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比如國際中國學會議即有將全球中國學者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中國學全球社區(qū)(a global community of Chinese Studies)的重要作用。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一開始只是青年學者之間較為松散的聯(lián)誼活動,后來形成了有計劃、有目的、有制度的國際大會,輪流在西歐和東歐各大城市舉行,并吸引了來自美洲、亞洲、大洋洲等地學者參與,對于構建冷戰(zhàn)時期的國際中國學界起到了積極作用。

      中國大陸學者參加了兩次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受當時條件限制,與會者僅限于翦伯贊、周一良、夏鼐、張芝聯(lián)等歷史學者,但西歐青年中國學會議參與者發(fā)表的論文并不限于中國史學,也涉及語言、文學、政治、經(jīng)濟等中國學的方方面面。今天我們書寫“二戰(zhàn)”后的國際史學史,不能忽視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中國學者雖然都是歷史學者,他們參與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的表現(xiàn)以及影響,并不僅僅是史學史論題,同時也是思想史、學術史議題,甚至可以說是冷戰(zhàn)時期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政治史?!岸?zhàn)”后涉及中國學術的世界學術史至少可以有兩種寫法:一是以地區(qū)為單元,以中國為中心的寫法,這種寫法會寫成中國當代對外學術交流史;二是以政治為基準,以資本主義與共產(chǎn)主義兩大陣營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對立為中心的寫法,這種寫法會將中國學術納入共產(chǎn)主義陣營。這兩種寫法,都會忽視廣大第三世界各國的學術,比如拉美、非洲、南亞、東南亞和西亞地區(qū),實際上當時郭沫若、鄭振鐸、夏鼐、季羨林、周一良等學者多次出訪一些第三世界國家,進行學術交流,這些交流也是當代世界學術史的重要篇章。

      在開始正式討論之前,這里先澄清一些相關的名詞和概念。本文所謂“歐洲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在中國大陸學界最初由周一良在《歷史研究》1956年第2期予以介紹,稱之為“青年漢學家年會”。當時他陪同翦伯贊參加了1955年萊頓第8次會議,回國后作了簡短的報道。他所謂“青年漢學家年會”也并非是會議本身自己的用法,會議的英文名稱是The Conference of Junior Sinologues,因每年一次,故周先生稱之為年會。周先生在報道中對會議起源作了一點簡單介紹:“一九四八年夏,西歐若干國家一些比較年青的‘漢學’家門在荷蘭萊登聚會,交換研究工作和圖書資料的情況,創(chuàng)始了青年‘漢學’家年會,以后每年輪流在倫敦、巴黎、羅馬等地召開。”*周一良:《我國歷史學家參加在荷蘭萊登舉行的青年“漢學”家年會》,《歷史研究》1956年第2期。有關翦先生和周先生參加這次會議的詳細情況,參見拙文《冷戰(zhàn)下中西史家的首次接觸:1955年萊頓漢學會議試探》,《文史哲》2015年第1期。第一次會議并非在1948年夏舉行,而是在1948年1月6日至12日。

      本文討論的第一個問題是中國學者參與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始末。這里所說的中國學者,不僅包括中國大陸學者,也包括港臺學者,以及旅居海外的學者。所謂海外中國學,從來不是單純由海外學者創(chuàng)造的,它一直是國際中國學界的集體產(chǎn)物。無論是旅居海外的中國學者,還是中國大陸、港臺學者,都不同程度地參與了海外中國學的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中國大陸、港臺學者對海外中國學提出的挑戰(zhàn),實際上反過來促進了海外中國學的反思和發(fā)展。本文將重點討論大陸學者在會議上提出何種論題,有何表現(xiàn),又在何種程度上引起歐美學者的興趣,有何影響。并對這些論題出現(xiàn)的國際思想、文化、學術乃至政治背景進行梳理。其次要討論的問題是,歐美中國學家如何理解并認識當時中國學術界,對中國學者參加會議持何種態(tài)度。歐美中國學家雖然所持的政治立場不同,對海外中國學者、大陸港臺學者與會的態(tài)度也有所不同,這種態(tài)度背后的政治和學術因素都值得仔細討論。再次,港臺學者和大陸學者與歐美學者如何理解和適應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的不斷擴大,其中又是如何形成各種誤會和斗爭,冷戰(zhàn)時期各地區(qū)學者又如何因為政治立場不同引起爭執(zhí)。

      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的歷史,盡管很早就引起學者的注意,但在學界并沒有出現(xiàn)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早在1958年,方豪即提出,一個會議如有十年以上的歷史,便值得寫一篇小史。他在1958年參加第11屆會議時向會議早期發(fā)起人荷蘭學者龍彼得(Piet van der Loon)提出修史建議,以免史料散佚。他在會上也問了不少學者關于這個會議的歷史,注意到幾乎無人每屆都參與,大家所知都一鱗半爪。龍彼得卻認為會議要等舉辦三十年時再寫歷史,而他自己已注意搜集史料,已積兩尺高。這個會議從1948年辦到1972年,終究沒有達到龍先生期待的三十年。本文當然也無意寫成一篇該會小史。方先生簡單介紹了這個會議與中國的關系,指出Sinology是指有關中國的研究,也是西方學者對東方國家研究即東方學的一個組成部分,因為不少東方地區(qū)曾是西方的殖民地,西方學者對這些地區(qū)的研究有其方便,亦有其優(yōu)越感。他指出:

      以漢學來說,在我們的立場上,不應該成為漢學,而是“國學”。我們對于研究自己本身的事,無論語言文字,當然較外人為便利;但學術為天下公器,我們不能閉關自守,亦不必閉關自守,只要其目的不是為文化侵略,我們都歡迎;只要其研究成果實有可取,我們亦衷心接受。國際上的學術交流,亦和國際間貿(mào)易相同,必須知道國際行情,愈詳愈好,愈新愈好。所以對于這一會議,我國絕不能置之不理。*方豪:《出席第十一屆國際青年漢學家會議報告》,載《方豪六十自定稿補編》,臺北:學生書局,1969年,第2624頁。當然他這里所謂“我國”指的是當時退守臺灣的蔣介石“國民政府”。接著他便追溯了中國人參加歷次會議的歷史,但卻不僅僅限于當時臺灣學者。他提到的中國學者包括臺灣學者、大陸學者、旅居海外的中國學者等等,不過以和臺灣關系較近的學者為主。他提及1949年以后因國民黨政府剛退守臺灣,沒有財力參與這一會議。但因為一部分漢學家的太太是中國人,加上一些中國學者旅居歐洲,他們很早就參加了這一會議,只不過臺灣所知不多。方先生說得不錯,實際上1950年在倫敦亞非學院召開第3次會議時,已有多位當時在英國的中國學者如傅樂煥、劉殿爵等人參加。

      方豪所提到的1956年會議中國學者參與情況,也可以在饒宗頤的回憶中得到印證。饒先生回顧自己與日本和歐洲中國學家的交往時說,他第一次去日本是1954年去京都大學見吉川幸次郎,而第一次去歐洲則是1956年去巴黎參加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并在會上見到了周一良、翦伯贊、夏鼐等人*饒宗頤:《我所認識的漢學家》,《光明日報》2000年4月6日。。他后來也參加了馬堡和帕多瓦舉行的中國學家會議。當時雖然大陸和臺灣在政治上、軍事上處于對立狀態(tài),但兩岸三地學者仍有機會借助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得以在萊頓、巴黎等地碰面,一起參加學術討論,這也算是冷戰(zhàn)時期難得的現(xiàn)象,當然也值得我們今天來回顧和反思。

      一、歐洲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之由來與早期發(fā)展

      第一次青年中國學者會議有幾個特點。首先,會議雖然叫“青年中國學者會議(A Conference of Junior Sinologues)”,會議論文主要發(fā)表者仍為資深學者,他們的論文側重傳統(tǒng)中國歷史、語言研究,也即是傳統(tǒng)東方學的語文學研究。其次,與會青年學者當時基本上都尚未出道,來參加會議主要是觀摩和學習。再次,會議時間較長,代表們花較多時間參觀考察圖書館和博物館,以及交流學術信息。最后,與會者主要來自西歐六所大學,被認為是代表這些大學來交流中國學信息。

      1951年第四次會議在巴黎索邦大學舉行。傅吾康夫婦參加了會議,住在學生宿舍區(qū)。傅吾康晚年回憶錄留下了關于這次會議的一些美好回憶。當時傅吾康的一些法國學界朋友比如于儒伯、康德謨夫婦和李嘉樂還在北京。他們夫婦見到了白樂日,并與戴密微共進晚餐。他們遇到了一些熟人如賓格爾、林圣觀、龍彼得、傅海波等人。這次會議是法國中國學展示其雄厚力量的一次機會。

      第八次會議在萊頓舉行,首次邀請了中國大陸代表,中國政府派出了翦伯贊和周一良兩位*周一良1985年重訪日本,回國后寫了《扶桑四周》一文,寫到自己曾在萊頓會議上首次見到山本達郎;見《周一良集》第四卷,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03頁。。這次會議非常重要,除了中國大陸代表之外,一些美國知名學者如費正清、拉鐵摩爾等人也克服了麥卡錫主義引起的麻煩參加了這次會議,中外學者在這次會議上進行了冷戰(zhàn)后的首次接觸,既有斗爭,也有友誼。傅吾康認為,“當時正值中國謹慎的對外開放時期,但這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白樂日給傅吾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白樂日受過全面的辯論訓練,口才極好,而且無論法文、德文、英文都沒問題?!鞍讟啡涨逦年U釋和銳利的評論是建立在淵博的知識、深刻的洞察和辯證的方法論基礎上的,總是令人留下強烈的印象。白樂日與當時北京來的代表進行了非常尖銳的辯論,這場辯論至今仍然留在我的記憶里,也給中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們似乎并未對那些批評性的評論耿耿于懷?!?[德]傅吾康:《為中國著迷:一位漢學家的自傳》,第286頁。傅吾康的判斷是相當準確的。事實上,在1956年巴黎會議上,白樂日作為主要組織者,對中國代表團相當熱情,并提供了許多具體幫助。傅吾康稱第九次巴黎會議在佛維舉行,北京四位代表都是知名學者而非機關的行政干部。盡管傅吾康對這四位與會者的判斷是對的,但在會議中北京代表卻因為意識形態(tài)分歧與政治立場迥異,和其他與會者之間發(fā)生激烈爭論。

      簡單而言,隨著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規(guī)模的擴大,組織會議的城市從西歐擴展到東歐和蘇聯(lián),與會學者也來自世界各地,這使得會議看上去更像是世界中國學大會*現(xiàn)在歐洲漢學協(xié)會(European Association for Chinese Studies)有每兩年一度輪流在歐洲各國舉行的雙年會,參加的學者主要以歐洲為主,但也有來自美洲、亞洲和其他地區(qū)的學者,規(guī)模上可以稱作世界中國學大會,第21屆大會將于2016年8月在俄國圣彼得堡舉行。而中國人民大學也在近年組織了若干次世界漢學大會,參會者雖然主要以海外中國學者為主,但并不側重某一個地區(qū),比歐洲漢學協(xié)會要更少歐洲中心主義色彩。而美國的亞洲學會(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也每年舉行年會,參加的學者以美國為主,也有大量其他地區(qū)學者參加,但大會討論的主題之中,漢學相關主題只占一部分。,而參與會議的學者能在會上會下交換各種意見,似乎一個全球中國學學術共同體也在形成和發(fā)展之中。無論是歐美學者,還是中國學者,當時都很期待參與青年中國學家會議。遺憾的是,由于政治原因,中國大陸學者僅有兩次機會通過在國際上發(fā)表論文、參與討論、交換意見,參與這一全球學術共同體的建設。

      二、歐美中國學界熱盼與中國大陸學者進行學術交流

      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隨著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參與者來源地區(qū)擴大到亞洲,邀請中國大陸、港臺、日本、韓國乃至東南亞地區(qū)學者也是相當自然的。那么當時歐美學者對邀請中國大陸學者是一種什么樣的想法呢?當時留下來的材料和后來學者的回顧都提供了不少線索。雖然隨著冷戰(zhàn)開始,以美蘇為首的兩大陣營在政治上對立,但鐵幕并未完全阻止兩大陣營之間學者進行學術交流,當時歐美中國學界極其期盼與中國大陸學者交流。不論是當時思想上左傾對蘇聯(lián)、東歐、中國社會主義陣營抱有好感的歐美學者,還是來自資本主義陣營的學者,都非常愿意與中國大陸學者交流。這種交流的期待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方面是歐美學者期待了解中國學術的進展,一方面是希望了解中國大陸的考古學資料和信息,以作為他們研究中國歷史和文化的資料??偠灾?,無論是第一手文獻還是第二手研究,歐美中國學界都對中國學界充滿期待。

      當時歐美中國學者大致可按照政治與學術之關系分為兩類,一類是費正清這類學者,“二戰(zhàn)”期間或者戰(zhàn)后參與過美國在華政治活動,曾服務美國聯(lián)邦政府,擔任政府或軍隊秘密職務,有政府雇員經(jīng)歷和背景,也受過很好的學術訓練,在學術上有一定表現(xiàn);還有一類是比較偏重學術的專家學者,特別是年輕一代學者,“二戰(zhàn)”期間為盟軍進行破譯密碼等技術性、事務性工作,但與政治比較疏離,如牟復禮、蒲立本*蒲立本1951年由西門華德指導,在倫敦亞非學院獲得博士學位,1953年即被劍橋聘為漢學講座教授,1955年出版了《安祿山叛亂之背景》一書。所以1950年代后半期青年漢學家會議召開時,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已是劍橋漢學教授的身份。。而從政治立場和思想傾向來說,當時歐美中國學者也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親蘇親華左翼學者,一類是政治立場非左翼中立學者。前者有些是共產(chǎn)黨員,如英共秦瑞、法共謝諾,也有非共產(chǎn)黨員身份親共學者,如意大利圖齊。非親共政治中立學者如白樂日、牟復禮等人。但他們對中國大陸學者參加會議一起交流學術都非常期待。

      1955年翦伯贊、周一良參加萊頓會議時,與秦瑞、謝諾開始認識,得到秦瑞和謝諾的幫助,雙方結下了友誼。1956年巴黎會議時,謝諾作為東道主,不僅親自去機場迎接中國大陸代表團一行四人,更在會議期間對大陸代表團照顧有加,導覽巴黎風景。謝諾同時表示出大陸代表團來法可以合作從事政治宣傳的愿望。據(jù)夏鼐講,1956年9月17日,謝諾總結這次會議,認為頗為成功,要給組織上打報告。據(jù)牟復禮回憶,1955年他在萊頓很期待和中國學者見面。他是周一良太太早年在哈佛陸軍特訓班的中文學生,1940年代就認識周一良夫婦。當時他博士剛畢業(yè),來到萊頓,原本打算投奔戴聞達,因戴聞達去世,遂應何四維邀請到萊頓訪學,并參加中國學會議。牟復禮會議全程也都陪著翦老為其翻譯。他在回憶錄里并提及秦瑞、謝諾很想結識翦老。毫無疑問,這些人都很期待與中國學者見面。據(jù)周一良的會議記錄,白樂日也很希望中國學者來西歐開會交流,在萊頓會議上就支持中國學者參加第九次大會。翦老在《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中則提及,在周一良與羅香林的翻譯賀光中發(fā)生沖突時,白樂日代表會議主席團發(fā)言,請中國代表周一良先生繼續(xù)發(fā)言,“希望中國的朋友盡量發(fā)言”*翦伯贊:《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歷史研究》1956年第12期。。

      三、中國大陸學者參與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

      參加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的華人學者,可以簡單分為三類,一是當時旅居海外的華人學者,如劉殿爵、傅樂煥、鄭德坤、胡雋詠、吳其昱、吳世昌、劉茂才、王鈴等人,二是港、臺、東南亞地區(qū)的華人學者,三是中國大陸地區(qū)學者。正如前文簡短提示的,旅居歐洲的一些華人學者很早即就近參加了一些會議,大陸學者以及亞洲其他地區(qū)的學者則參加較晚。這些學者之間,以大陸學者和旅歐學者之間交換意見較多,大陸學者與港臺學者之間則有一些沖突。

      中國大陸學者兩次參加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都只派出了歷史學者,但實際上當時新中國歷史學發(fā)展只是剛剛開始。盡管1950年即設立了中國科學院考古所,歷史所卻遲至1954年才成立,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則更遲至1955年6月1日才成立。當時歷史學界在翦伯贊、范文瀾等馬克思主義學者領導下,花很大力氣從事近代史料整理和編纂工作,主要成果為《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50年代初至“反右”之前這段時間,中外學術交流相當頻繁。僅1955年夏鼐在短時間內(nèi)即接見了瑞典考古代表團,法國、挪威、比利時、新西蘭文化代表團,以及澳大利亞外賓。1956年4月18日,中國文化代表團也訪問了意大利中遠東研究院,其成員有中科院的侯德榜、茅以升,中國人民對外文化協(xié)會北方和西方部副總干事等人。當時代表團會見了院長圖齊,圖齊是意大利知名左翼學者,對新中國相當友好,當即贈送一本他自己的著作《西藏圖繪寫卷》以及其他學院出版物給中科院院長郭沫若*“Activities of the IsMEO,” East and West vol. 17, no. 1 (April 1956), 114.。

      1956年巴黎會議,中國代表團一行四人于8月29日抵達巴黎,9月18日離開巴黎,經(jīng)蘇聯(lián)于9月23日返回中國。參加完第九次會議之后,翦伯贊、張芝聯(lián)、周一良都寫了會議報告發(fā)表在《人民日報》、《歷史研究》、《北京大學學報》、《文匯報》,對會議的方方面面做了詳細報道,留下很多珍貴信息。翦伯贊不僅在《歷史研究》發(fā)表《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對會議討論過程做了詳盡介紹,還為《人民日報》撰文《記巴黎青年漢學家會議》,倡導中法友誼。這讓我們看到中國學者當時參加會議一方面是為了和世界上其他學者進行學術交流、傳播唯物史觀,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促進中法兩國之間的友誼。周一良指出會議主要為了讓各國漢學家交換研究成績和互相學習,并促進文化交流和增進彼此了解。張芝聯(lián)則主要介紹了參加會議代表發(fā)表論文的情況*張芝聯(lián):《介紹第九屆國際青年漢學家年會上的論文》,《北京大學學報》1957年第1期。2005年張芝聯(lián)在“從漢學到中國學的轉變趨勢”研討會上回顧了1956年參加巴黎漢學會議的情況,指出當時漢學研究充斥著意識形態(tài)之爭,五十年后不再可能重現(xiàn)當年那樣的情形。見吳原元:《“從漢學到中國學的轉變趨勢”研討會綜述》,《漢學研究》第10輯(2007年),第381頁;王晴佳:《張芝聯(lián)先生與中外史學交流》,《史學理論研究》2008年第4期。。

      參加萊頓和巴黎會議期間,中國學者也與歐洲中國學家們進行學術交流,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如1956年9月5日,中國大陸代表團成員去白樂日家用茶點,獲贈白樂日出版的《隋書食貨志考譯》。夏鼐等人與旅歐華人學者也進行了接觸,并有學術交流活動。比如夏鼐在鄭德坤請求下,幫其審閱《中國史簡史》稿本*夏鼐:《夏鼐日記》卷五,1956年9月2日星期日,第252頁。。9月12日下午,中國留學生駱惠敏、左景權、王鈴、吳其昱、劉殿爵等五人來找中國代表團談話。夏先生注意到劉是香港人,不想回國,先告辭*夏鼐:《夏鼐日記》卷五,1956年9月12日星期三,第257頁。原文王鈴作王銓,有誤。。實際上當時劉殿爵已經(jīng)擔任倫敦亞非學院中國哲學講師。駱惠敏在劍橋大學讀博士學位。王鈴在劍橋與李約瑟合作進行中國科學技術史研究和寫作。左景權和吳其昱當時都在巴黎留學,畢業(yè)后也都留在法國從事學術工作。

      參加學術會議,發(fā)展學術友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受政治影響,與會代表之間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這主要表現(xiàn)在東南亞華人學者和中國大陸學者之間因意識形態(tài)紛爭產(chǎn)生的矛盾。具體表現(xiàn)在9月4日的爭議。這一天輪到香港代表羅香林用中文發(fā)言,他也講歷史分期,當時由美國學者史華慈擔任小組主席,馬來亞華人學者賀光中擔任翻譯。羅香林結束論文發(fā)表后,大陸學者周一良起來發(fā)言,對羅香林的解釋提出質疑,但主要是介紹新中國史學者對于歷史分期的標準問題,特別討論了封建制度的定義,發(fā)言時間較長,引起了賀光中的不滿,認為周一良討論發(fā)言應該僅限于對報告人論文的批評,而不是宣揚自己的觀點,指責周一良發(fā)言時間過長。這又引起翦老的不滿,翦老隨即起來應戰(zhàn),向大會指出,“一個翻譯竟敢限制中國代表的發(fā)言,我們認為不能容忍,這是對新中國不友好的表現(xiàn),作為新中國的一個教授,我對這種不友好的態(tài)度提出嚴重的抗議,請主席團對賀光中的無禮取鬧表示意見,如果主席團也持賀光中的不友好態(tài)度,我們可以退席”*翦伯贊:《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第89頁。。周一良接著詢問可否繼續(xù)發(fā)言。史華慈表示可以繼續(xù)發(fā)言,大會組委會主席白樂日也表示支持周一良繼續(xù)發(fā)言,并希望中國代表盡量發(fā)言。據(jù)夏鼐的敘述,這次討論結束之后,在隨后越南學者報告時,賀光中、羅香林、饒宗頤等馬來亞、香港代表均退席出去。據(jù)夏鼐的日記,有個細節(jié)值得注意。上午會議結束后,會議代表進午餐時,巴拉士告訴中國代表團,賀光中在抗戰(zhàn)時曾與日本合作,后來被國民黨政府利用,曾在澳洲工作,現(xiàn)在馬來亞教書。母親是比利時人,故英法兩國語文不錯,但極為反動。又說這次這三人是事前并未報告,前天報到并交來三篇論文,排不進去,結果勉強排進這篇。

      除了學術交流之外,翦伯贊和周一良發(fā)表在當時中國大陸官方報紙的一些文字也給中國學者參加會議的目的蒙上了一層外交色彩,這些文字認為中國學者參加巴黎會議深深體會到了法國人民對中國人民的友好態(tài)度,法國學者熱情接待了中國學者,法國人期待與中國關系正?;?,而法國人民與中國學者也在會議和參觀過程中發(fā)展了中法友誼。翦伯贊1956年10月31日在《人民日報》發(fā)表了《記巴黎青年漢學家會議》一文,風格和內(nèi)容與他在《歷史研究》發(fā)表的《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迥異。這篇文章基本上是將這次會議寫成一個外交關系新進展的報告,重點并非學術。他在文章中總結了中國代表團參加會議收獲不少,這些收獲不僅表現(xiàn)在學術上以文會友,聽到了西方學者對中國歷史分期問題的各種意見,而且還收獲了中國大陸學者和世界各國中國學家之間的友誼,而這種友誼正是中國學者今后和各國中國學家在學術研究中進行合作的一種最好的保證。翦伯贊接著特別提到了法國中國學家的友好和熱情:

      在這里,我想提到的是法國的漢學家。法國的漢學家對待我們是友好的,他們在任何場合都沒有忘記把我們當作是法國學者們最尊貴的客人。在開幕的致詞中,在閉幕的宴會中,在巴黎市長的招待酒會中,我們都能體會到我們法國朋友的這種友誼。這些法國的教授,不管是馬克思主義者或非馬克思主義者,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這就是恢復北京和巴黎的政治和文化的正常關系。還應該提到的是我所接觸到的法國青年,特別是研究漢學的青年,他們對新中國是向往的、友好的。他們和他們的前輩一樣,希望通過我們把他們的友誼帶給中國的青年。此外法國科學研究中心的負責人杜布伊先生也向我們表示希望在科學研究方面和我國合作;法國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長貝爾熱先生、副司長巴葉先生在他為我們舉行的酒會中也向我們表示,希望和我國交換學生和教授。作為中國的一個教授,我們歡迎法國學者們的這種友誼,并且珍重這種友誼。我們希望在這種友誼的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我們在文化學術方面的友好合作,在新的歷史基礎上恢復中法兩國的正常關系。 翦老的愿望是很好的,憧憬也很美好,甚至1957年初中國學者也幾乎要去參加在聯(lián)邦德國馬堡舉行的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了??上щS著反右運動的興起,翦老終究沒有機會重返歐洲,其他學者此后也沒有機會再去歐洲參加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直到“文革”后才恢復交往。

      對于這次巴黎會議,周一良也指出:“歐美的學者們想要研究中國學問,當然要和中國大陸學者發(fā)展友誼;而中國大陸學者也愿意把中國大陸的學術成果和中國學術界的情況介紹給世界各國的漢學家們。”*周一良:《郊叟曝言:周一良自選集》,第166頁。他指出代表團不僅在巴黎受到教授們的禮遇,也受到青年學生的熱情歡迎,好多學生自愿來當中國代表團的向導和翻譯,陪同參觀檔案館、盧浮宮、凡爾賽等地,體現(xiàn)了中法友誼。他甚至認為在中法兩國人民共同愿望的推動下,中法邦交正?;矊⑹遣痪玫氖隆?/p>

      四、中國大陸學者參與西歐中國學會議對國際學界之影響

      中國大陸學者翦伯贊、周一良、夏鼐、張芝聯(lián)參加1956年巴黎會議,可謂是1949年以后中國大陸歷史學者第一次以集體形象登上世界學術舞臺,以平等身份參與世界學術討論。雖然有一些西歐學者在50年代初也訪問過中國大陸,但相當一部分學者并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大陸學者,更不易了解大陸學者的學術取向和成就,而意識形態(tài)在中國大陸學術中的影響,也多半是通過各種間接渠道了解。中國大陸學者雖僅參與兩次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但所造成的影響較為廣泛和深遠。一是宣講唯物史觀和介紹中國大陸的歷史分期討論,引起了西歐中國學界的廣泛興趣和討論;二是介紹中國在1949年以后取得的考古成就,讓西歐中國學家對中國的考古發(fā)現(xiàn)非常感興趣;三是介紹中國大陸當時正在進行的近代史資料整理工作,也在海外引起中國學家們的濃厚興趣,直接推動了近代中國史在海外的發(fā)展。但也失去了一些對話和參與的機會,比如缺席白樂日主持的國際宋史計劃便是一例??偠灾?,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邀請美國和蘇聯(lián)學者參加,使得它由一個區(qū)域性組織變成世界性組織;而邀請日本、中國、澳洲等地學者,又使得它由世界性組織變成全球性組織。

      正是因為這些政治、思想、文化、學術的背景,中國大陸學界當時熱衷的用馬克思主義科學歷史觀討論中國歷史分期問題,也同時引起了歐、美、日一些知名學者的興趣和熱烈討論,可以視為一次“中國社會史國際大論戰(zhàn)”,這大概也是20世紀學術史上唯一一次世界各國學者就中國歷史上各時期社會性質和分期進行正面交鋒。1955年由于中國學者翦伯贊和周一良的參與,中國史分期這一論題引起西歐中國學者的極大興趣,是以在萊頓會議上便已決定下一年會議主題定為分期問題。結果這一論題在巴黎會議上最為熱門,歐美學者和香港學者也都參與了討論,并與中國大陸代表發(fā)生激烈交鋒。

      這次會議上有關中國歷史分期的論文包括蒲立本的“上古、中古、近古”、傅海波的“歷史分期的意義和無意義”、何四維的“略談中國史的分期”、張芝聯(lián)的“中國近代史研究的新發(fā)展”、郭瓦列夫的“中國現(xiàn)代史的分期”、傅吾康的“中國近代史和現(xiàn)代史的分期”、羅香林的“中國社會的演進和中國歷史分期的關系”、史華慈的“中國史分期的公式化”、芮沃壽的“中國史上佛教史的分期”、梁佩真的“中國詩及其分期”等等。但芮沃壽和梁佩真的論文并不涉及和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分期的討論。這一點已經(jīng)在1956年9月8日巴黎會議期間的總結會議上經(jīng)拉鐵摩爾指出,拉氏認為文學和美術分期,與社會史的分期不同,社會史的分期,中國和西洋也不需要相同,他也認為中國史的分期不能只看社會經(jīng)濟結構。這當然是針對當時翦伯贊等人基于馬克思主義歷史觀的闡釋。

      還有一類是提出自己的分期,以對抗中國馬克思主義者提出的分期。如羅香林提出四階段論,一為氏族社會時代(約公元前三千年至一千四百年);二為封建時代(公元前1400-211),即盤庚遷殷至秦統(tǒng)一天下,做官靠貴族出身;三為選舉社會,即隋至清末,以科舉取士;四為清末科舉制度廢除進入新時期。這一看法遭到周一良的反駁,周先生認為:“羅的說法,以中國封建社會制度在秦始皇時廢止,實即胡適的說法。我們新中國的史學家的意見以為一個社會是否系封建社會,不是決定于什么選舉或科舉,而是決定于這個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首先決定于土地為誰所有。如果土地為地主階級所有,而這種土地所有者又以封建辦法剝削農(nóng)民,那便是封建社會?!?翦伯贊:《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第89頁。

      蘇聯(lián)學者則從蘇聯(lián)史出發(fā),討論了中國史的分期。在1956年9月4日的討論中,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研究所副所長郭瓦烈夫報告“中國現(xiàn)代史的分期”,指出當時蘇聯(lián)史學家都認為中國現(xiàn)代史的開端應該以蘇聯(lián)十月革命為界線*張芝聯(lián)《介紹第九屆國際青年漢學家年會上的論文》(《北京大學學報》1957年第1期)介紹他的主張和一般中國史學家的分期法沒有很大出入,只是他將中國現(xiàn)代史的開端提前到1917年。這話說得比較客氣,沒有批評郭瓦烈夫用蘇聯(lián)十月革命來套中國現(xiàn)代史的開端。。但英國學者范登龍隨即就此提問:這一有關中國現(xiàn)代史起點的說法是否在蘇聯(lián)已取得一致的意見;這是全體蘇聯(lián)史學家的一致意見或僅是東方學研究所同人的意見,以及通過什么方式取得一致意見。郭瓦烈夫的分期論,在今天看來是一種典型的蘇聯(lián)中心主義、學術霸權主義的體現(xiàn),將中國歷史的轉折置于蘇聯(lián)歷史的轉折基礎之上,顯然是有問題的。漢堡大學教授傅吾康討論了“中國近代史和現(xiàn)代史的分期”問題,強調1911年辛亥革命的重要性,這一革命使得中國在政治上確立了共和制度,而且“二千余年的儒家相傳的君主一統(tǒng)的政治思想也一掃而空”。傅吾康也指出革命有一個長期過程,戊戌維新和義和團運動是辛亥革命的前奏,五四運動和北伐革命則是辛亥革命的繼續(xù),直到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期間社會改革和政治革命在同時進行。

      翦伯贊對歷史分期的意義作了詳盡的闡述,其發(fā)言分五點:“一、應不應該分期的問題,在這里駁斥了分期無意義和分期有政治目的的謬論。二、分期的標準問題,在這里駁斥了唯心論、多元論,宣傳了唯物論。三、中國學者對中國歷史分期問題的討論,在這里駁斥了那些說中國學術研究不自由的污蔑,宣傳了我國新近開展的‘百家爭鳴’的學風。四、翦自己對中國歷史分期的主張,在這里反對了上古、中古、近代的分期法,駁斥了羅香林的什么選舉社會、科舉社會等胡說。五、結論,歡迎各國漢學家參加中國歷史分期問題的討論,并指出觀點和立場的不同,并不妨礙對同一問題的討論,因為無論如何我們有一點是相同的,這就是史料,只要大家是追求真理,在真理的面前,我們是會逐漸接近的?!?翦伯贊:《第九次青年漢學家會議紀要》,第90頁。這些發(fā)言實際上反映了當時中國學界的一般立場。

      在批判了18世紀以來西方學者的中國歷史觀之后,蒲立本轉而討論內(nèi)藤湖南的中國史觀,特別以1914年內(nèi)藤發(fā)表的《支那論》為例,因為此書首次試圖給中國史從其內(nèi)部的重要性出發(fā)來進行分期。蒲立本指出內(nèi)藤的興趣不僅在于學術,也在于政治,內(nèi)藤對中國史的認識是要預測中國民族革命的未來結果,這反映出內(nèi)藤本人的學術興趣仍帶有日本民族主義的目標。蒲立本甚至認為內(nèi)藤也走上了和黑格爾一樣的路。內(nèi)藤的主要看法是中國在北宋,即10到11世紀,已經(jīng)進入現(xiàn)代,即從以前的貴族社會轉向專制主義,以前統(tǒng)治者是貴族的一員,而之后統(tǒng)治者獲得絕對權力來統(tǒng)治其子民。蒲立本認為這是因為內(nèi)藤心目中已經(jīng)拿中國史來類比歐洲史,即從封建社會到王權專制主義的過渡,比如法國在16、17世紀的變化。通過這樣的比較,內(nèi)藤認為袁世凱如果想重建一個帝國將不可避免地失敗。在對上古和中古的分期問題上,蒲立本認為雖然內(nèi)藤不會承認簡單以西歐史的變化比附中國史而盡量以所謂理性的標準來看待中國史分期,但他將公元3世紀末胡人開始統(tǒng)治北方為分水嶺區(qū)分上古和中古,實際上是以羅馬帝國的衰亡作為參照物。內(nèi)藤的弟子宮崎市定則試圖從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條件等方面來拓展內(nèi)藤的理論,并試圖將其思考植入世界史發(fā)展的一般理論。其看法在日本深受非馬克思主義中國學家的歡迎,甚至“二戰(zhàn)”后一些馬克思主義學者也接受其解釋。

      蒲立本引1953年出版的《蘇維埃布爾什維克百科全書》為例,認為在蘇聯(lián)學界一般同意中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分界線是公元三、四世紀,而封建主義一直被囚于東方專制主義的政治形態(tài)下。郭沫若認為中國在公元前五百年時進入封建社會,當時政治封建主義開始瓦解。日本學者前田直典則將中日韓越視為同一整體的東亞文化,試圖提供一套理論解釋這些國家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他接受內(nèi)藤理論中唐宋分際的看法,不過他認為公元一千年是古代和中古的分水嶺,即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分水嶺。而中國學者一般認為中國封建社會終結于鴉片戰(zhàn)爭,這之后直到中共取得勝利之前中國是半封建半殖民地半資本主義社會。

      這些對中國史分期的理論討論,在蒲立本看來,均可稱為卡爾·波普所說的歷史主義理論。波普批判了這種歷史主義,認為歷史主義理論簡單地假設人類社會都有一個共同的有機發(fā)展模式,這一模式認為人類社會整體上乃是一個單一的有機體。蒲立本贊成波普的看法,認為人類歷史發(fā)展存在多樣性,不同意任何單一歷史主義理論可以解釋中國歷史。他提出只有兩種辦法可以將中國史和世界史聯(lián)系在一起。一是分析復雜歷史情境中的一些斷片并進行中外比較,二是展示中外之間的歷史聯(lián)系。他個人的學術研究重點無疑是后者。對于前者,他特別引了韋伯的宗教社會學研究為例,指出盡管韋伯的中國宗教研究完全基于1920年前歐洲中國學界對中國宗教的研究,但在一些具體的問題上非常有啟發(fā),比如中、歐城市的比較,以及士人的紳士理想與專業(yè)官僚統(tǒng)治的理性利益之間的沖突等等。第二點則主要討論了中國所謂四大發(fā)明對世界其他地區(qū)歷史發(fā)展的影響。

      這篇文章幾乎對當時世界各地有關中國歷史發(fā)展模式的理論都作了清楚的梳理和說明,甚至對中蘇兩國的馬克思主義史學也有所涉及,反映了蒲立本廣闊的學術視野,他用世界性眼光關注一個單一主題的研究,并且能聯(lián)系當時歐洲的思想狀況進行恰當?shù)脑u說,非常值得重視和學習。

      五、從巴黎會議看臺灣史語所對大陸考古所之關注

      中國科學院的各個研究所之中,考古所是最早成立的一個。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后,中科院也隨即在11月成立,取代逃亡到臺灣的“中央”研究院,成為中國大陸科技和學術發(fā)展最高領導機構??脊潘鶆t是當時中科院下屬研究所中較早成立的一個,1950年5月開始籌辦,人員主要來自留在中研院北平研究院歷史所和未離開的中研院史語所人員,8月1日正式成立。相比之下,歷史所則遲至1954年才成立。主要原因也許是當年中研院歷史組不少人因為政權更替而離開,比如《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編委會一共五人,傅斯年(當時由夏鼐代理)、陳寅恪、趙元任、李濟之、董作賓,分別是歷史、語言、考古和人類學各部門負責人,其中只有陳寅恪留在大陸,傅斯年、李濟之、董作賓到臺灣,趙元任留在美國。因此,考古所成立早,也直接導致考古學工作能夠保持延續(xù)性,梁思永、夏鼐等人領導考古所一開始即能保持正常的考古工作。1955年翦伯贊、周一良去萊頓參加第八次會議,即向與會學者介紹了一些考古新發(fā)現(xiàn),引發(fā)與會者的濃厚興趣,隨即要求交換資料,進行合作。

      海峽對岸的“中研院”史語所考古學家李濟非常關心大陸的考古工作,雖然臺灣并未派人參加1955年、1956年萊頓、巴黎會議,但是李濟積極了解并詢問有關夏鼐在巴黎會議上的活動。1956年12月6日,李濟致信張光直,提到勞延煊寫信告知,張光直有夏鼐在巴黎開會發(fā)言的抄本,希望得到一份。不過李濟懷疑這個發(fā)言是否值得張光直打印一份給他*李卉、陳星燦編:《傳薪有斯人:李濟、凌純聲、高去尋、夏鼐與張光直通信集》,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16頁。。1957年2月19日李濟再次致信張光直討論夏鼐文章與人品之關系,因為張光直說到夏鼐是一位當代圣人*李卉、陳星燦編:《傳薪有斯人:李濟、凌純聲、高去尋、夏鼐與張光直通信集》,第17頁。。1957年5月11日,李濟致信張光直,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得到夏鼐在歐洲演說的原文抄件,但發(fā)現(xiàn)夏鼐沒提在山東滕縣發(fā)現(xiàn)彩陶的事。他覺得張光直的報告另有來源,希望來信補充。他表示也看到了1956年9月夏鼐等參加巴黎中國學家會議展覽時的照片,但新石器時代一項下只有西安、天門、新沂、良渚等處。

      六、從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看世界中國學界的矛盾

      盡管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為建立一個松散的全球中國學學術共同體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但是當時冷戰(zhàn)造成的意識形態(tài)對立,以及歐美學者內(nèi)部政治與思想立場的差距,使得各種矛盾在會議內(nèi)外也顯得較為突出。會議反映出國際中國學界充滿各種內(nèi)部和外部矛盾,這些矛盾不僅包括歐美資本主義陣營與蘇東、中國社會主義陣營之間的矛盾,如蘇聯(lián)與西歐、東德與西徳之間、中國大陸與港臺之間;也包括歐美資本主義陣營內(nèi)部左右翼學者之間的矛盾,如英共學者秦瑞、法共學者謝諾等左翼學者與其他西歐學者之間;同時還有歐美資產(chǎn)階級學者及其亞洲政治盟友港臺地區(qū)資產(chǎn)階級學者之間的矛盾,特別是圖齊與方豪之間爆發(fā)了嚴重的沖突,美國學者對臺灣學者態(tài)度也很微妙;甚至也有中國與蘇聯(lián)學者之間因為政治分歧引發(fā)的矛盾,主要表現(xiàn)在中蘇政治爭吵導致中國學者缺席莫斯科青年中國學者會議以及國際東方學家大會;最后是中國大陸學者與港臺學者之間的矛盾,如翦伯贊、周一良與賀光中、羅香林、饒宗頤之間的矛盾,等等。

      當時中國公開發(fā)表的文件表明,面對學術問題,中蘇學者常常出于同樣的政治立場和思想傾向,在同一戰(zhàn)壕作戰(zhàn)。中國學者常常贊揚蘇聯(lián)學者,批判西歐學者。而蘇聯(lián)學者也在中國學者缺席的情況下,幫助中國批判西歐資產(chǎn)階級學者*翦伯贊也感到蘇聯(lián)及其他社會主義國家代表比較友好,英共秦瑞、法共謝諾、荷共學者以及一些進步學者對中國代表友好;見張傳璽:《翦伯贊傳》,第283頁。。蘇聯(lián)編譯的中文《第十二屆青年中國學家國際會議》稱,蘇聯(lián)學者指出英國學者帕爾塞關于義和團起義的報告提出了錯誤解釋,因為沒有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布的新材料;而劍橋大學鄭德坤關于中國陶器的報告也沒有利用新中國的考古發(fā)掘與收藏。該文總結說:“西歐某些學者的報告有許多普遍性的缺點。例如:第一,有些報告人不設法說明所研究的局部現(xiàn)象中應占有的地位;第二,報告往往沒有明確的結論,因此,報告人的觀點表現(xiàn)不清楚;第三,很少利用中國解放后出版的科學著作?!倍K聯(lián)學者的情況與此相反,“蘇聯(lián)代表們的報告則竭力設法把局部問題同問題的較廣泛提法聯(lián)系起來,同社會背景聯(lián)系起來;作者們的觀點明顯地表現(xiàn)在結論中”*《第十二屆青年中國學家國際會議》,《歷史研究》1960年第4期。原文根據(jù)蘇聯(lián)《東方學問題》1959年第4期摘譯,但內(nèi)容實際有所改寫。。

      在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上,美蘇兩大陣營的碰撞,也表現(xiàn)出西歐學者對社會主義陣營學者的挑戰(zhàn),如蘇聯(lián)科學院東方學所副所長郭瓦烈夫主張中國現(xiàn)代史的開端應以蘇聯(lián)十月革命為界線,引起英國龍彼得的疑問。慕尼黑大學教授傅海波在論文中“肆意攻擊社會主義國家的史學家,謂某些代表由其本國社會制度關系,不得不贊成馬克思主義,否則回國后將遇困難”。這一政治攻擊,遭到民主德國萊比錫大學賴切奈夫斯基回擊。劍橋大學鄭德坤也針對張芝聯(lián)的會議發(fā)言,攻擊中國大陸學者討論歷史分期帶有政治目的,這也引起社會主義陣營學者翦伯贊的當場反駁。在萊頓會議上,翦伯贊對白樂日、格拉姆等人挑釁說中國學術不自由也進行了反駁。可見,由于分屬冷戰(zhàn)開始后的兩大陣營*20世紀50年代,社會主義陣營內(nèi)部也有一些異常情況,在西歐引發(fā)反響。張芝聯(lián)曾回憶到,他1956年參加巴黎會議時結識了一大批中青年漢學家,也接觸了若干法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如研究巴黎公社史的布呂阿、研究中國近代史的謝諾等,這些學者“頂住了匈牙利事件和赫魯曉夫秘密報告后的退黨逆流,堅持馬克思主義歷史研究”。見《我與法蘭西》,《世界歷史》1996年第4期。,兩個陣營的學者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非常對立,即便是同文同種,但分屬不同意識形態(tài)營壘之間的所謂資產(chǎn)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學者之間,也會爆發(fā)沖突,如中國大陸學者與海外中國學者之間、東德和西德學者之間的沖突。和這一對立類似的還有港臺學者與大陸學者對政權正統(tǒng)性的爭論,比如翦伯贊提到巴黎會議上,曾由賀光中報告香港地區(qū)中國學的研究概況,也涉及到臺灣,口口聲聲說“中國如何如何”,欲爭正統(tǒng)。但翦老認為既然認同還是中國,則可以置之不理。

      雖然政治上臺灣與歐美、日本各國同屬于資本主義陣營,但在學術與文化上,民族和國家之間仍然有著十分重要的區(qū)別。美國左翼學者對臺灣政府頗不以為然,尤其以費正清較為明顯,因而引起臺灣對費正清出賣“國民政府”的大批判,其風氣幾乎與大陸批判胡適無異。其他哈佛學者對臺灣學界的態(tài)度也因人而異,但有些學者顯然是故意保持距離的,比如葉理綏便是如此。1955年12月21日李濟致信張光直,告訴他兩周前賴世和曾來臺北訪問,留了五天,對自己表示了一些好感。但他很驚訝葉理綏數(shù)年之內(nèi)兩次來遠東都沒有訪問臺灣。他請張光直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哈佛圈內(nèi)的人,只要留心觀察即可*李卉、陳星燦編:《傳薪有斯人:李濟、凌純聲、高去尋、夏鼐與張光直通信集》,第7頁。。李濟是哈佛早年校友,盡管他上學時哈佛尚未成立遠東研究項目,但他對哈佛遠東研究一直較為關注。當時兩岸學者還是在學術上有一些隔空交流,除了前文說的李濟對夏鼐的關注之外,兩岸學者通過發(fā)表文章進行學術討論也還存在。比如季羨林發(fā)表《浮屠與佛》之后,1956年周法高在《史語所集刊》第27本發(fā)表《論浮屠與佛》一文,與季先生商榷。

      方豪說:“今年幾乎所有歐、美漢學家,對所有中國人,尤其對臺灣去的人,特別冷淡。對于我,簡直視為眼中釘?!?方豪:《方豪六十自定稿補編》,第2630頁。方豪認為,歐美漢學家私下里談話大多把大陸代表缺席的原因歸結為方豪的出席,并到處詢問是否方豪明年會繼續(xù)出席漢學會議。方豪認為外國漢學家之所以親共,是因為大陸送給這些學者的書籍都很精良,而且邀請他們?nèi)ゴ箨懹瓮?。中國文化原就在大陸,“歐洲漢學家正和我們本國學人一樣,哪個不想到敦煌、安陽去看看?哪個不想一游長安、洛陽?哪個不想一登長城?哪個不想一出陽關”?方豪還提到這次參加會議的德國學者傅吾康、傅海波原本接到大陸對外工作委員會張奚若的邀請去訪問,打算8月15日啟程,卻在不久前接到通知,說大陸內(nèi)部人事變動,暫緩啟程。通過這個例子,方豪說很多漢學家想得到大陸的“寵邀”,以便去大陸游玩。不過,他覺得歐美漢學家去大陸看看也好,因為他1957年路過巴黎,曾由駐法代表陳雄飛安排與五位去過敦煌的法國漢學家共進晚餐。這些法國漢學家告訴他,大陸學者忙于開會,不能坐下來做學問,部分過去很右的中國學者正在被清算。所以這些漢學家,對大陸的期望也大不如以前。方豪這次開會印象最深的歐洲漢學家是波蘭的赫邁萊夫斯基,此人對方豪的《中西交通史》非常有興趣,對方豪也非常和藹。此人三次訪問大陸,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告訴方豪不少他在大陸的經(jīng)歷。其次,除了文化原因之外,方豪也指出外國學者很勢利,因為國民黨政權退守臺灣之后,領土與人民都極少,外國都想和大陸進行貿(mào)易。意大利中東遠東學院,“原只有羅馬、米蘭、威尼斯三處,今年增設都靈一處,報名的已有四十人,都只是想學一點語言,到東方去淘金”。他還特別提到會議的組織者郎喬蒂,前年與中東遠東學院副院長喬伽尼諾(Alberto Giuganino)以及總務長到中國大陸游玩了三個月,在西湖邊住了一個月。這些敘述不盡符合事實,因而很快引起圖齊的不滿和反駁。

      圖齊認為在方豪文章中存在很多錯誤信息,比如說,意大利政府(那便是內(nèi)務部)不希望共產(chǎn)國家代表團進入意大利,蘇聯(lián)、波蘭、東德、捷克斯洛伐克等國代表團因此遲到;本年會議的主持人郎喬蒂去年曾和喬伽尼洛以及總干事一起被邀請訪問共產(chǎn)中國,在西湖停留了一個月;共產(chǎn)中國對歐洲中國學家很慷慨,邀請他們?nèi)ヂ眯?。實際上,意大利中東與遠東學院文化代表團訪華是學院要求的,由中國對外文化協(xié)會安排,于1957年3月29日至4月26日期間訪華,在杭州和西湖停留了六日,并非一個月之久*夏鼐在日記里提到了他接見意大利代表團的情況,1957年3月29日星期五,“下午對外文協(xié)來電話,謂意大利代表團已于今日抵京,約晚間進餐時商談參觀日程。傍晚赴新僑飯店與周南同志等招待意大利代表團,團長阿·吉烏干尼諾(Giuganino),團員有蘭喬蒂(Lanciotti)、貝內(nèi)狄克特(Benedikter)、英彼雷阿利(Imperilli),談至9時許始散”(《夏鼐日記》卷五,第299頁)。后來又記4月2日晚去國際俱樂部參加對外文協(xié)招待意大利代表團的晚宴;4月3日星期三上午,意大利代表團來參觀考古所。。圖齊認為,方豪文中所提供的錯誤信息以及文章所體現(xiàn)的精神,讓他感到很遺憾。在他看來,邀請方豪是將其當作中國學家而非臺灣代表,因為會議邀請參會者通常是邀請其個人并非邀請政府代表。圖齊也指出,方豪的報告反映了方本人思想不夠清晰、報告事實不夠準確、缺乏人道的容忍態(tài)度,這些都有違他作為學者和神職人員應該具有的品質。圖齊指出,實際上郎喬蒂和其他成員去中國都是為了聯(lián)絡中國學者,了解中國正在進行的考古和文化研究,同時獲得關于那個龐大國家的第一手知識。因此,應該給予他們應有的榮譽,并繼承和發(fā)展他們的事業(yè)。意大利中東與遠東學院完全與政治毫無牽涉,它不可能對事實視而不見,一定要認識到中國是一個六億人生活、思考和工作的國家*Giuseppe Tucci, “à propos of the last Junior Sinologues Conference,” East and West vol. 9, no. 4 (December 1958), 378.。

      結 語

      但值得留意的是,當時歐美思想界、學術界的左傾局面也使得西歐中國學界急切盼望邀請?zhí)K聯(lián)和中國學者參加會議。隨著斯大林去世,蘇聯(lián)國內(nèi)學界開始重視國際學術交往,使得蘇聯(lián)學者參加西歐青年中國學家會議成為可能。而中國在1950年代初仍然對西歐學者持友好態(tài)度,尤其在1956年曾有對外學術交往的黃金時代,使得中國學者得以參加1955年萊頓、1956年巴黎兩屆年會。

      1956年巴黎年會甚至以中國國內(nèi)討論最為熱烈的中國歷史分期問題作為會議主題,這種興趣既體現(xiàn)了歐美學界思想左傾,學術上重視經(jīng)濟、社會史的趨勢,也反映了中國史學界的選題、思路與方法,曾經(jīng)對國際中國學界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并引起了持續(xù)的討論。國際學界對中國歷史分期問題的討論,涉及蘇聯(lián)、中國、日本、歐洲、美國等國學者,可以稱之為一次“國際中國社會史大論戰(zhàn)”,從學者參與規(guī)模、討論問題的廣度和深度來說,都遠遠超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社會史大論戰(zhàn)。五六十年代的中國歷史分期大論戰(zhàn)也可以看作是冷戰(zhàn)時期國際學術交流的一個奇跡,這也是學術進入全球化時代之后才會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不僅是冷戰(zhàn)后中蘇馬克思主義史學取得壟斷地位造成的結果,也有當時歐美、日本地區(qū)受到馬克思主義影響引發(fā)史學界進行中國經(jīng)濟史、社會史研究的國際背景,可以說,這次大論戰(zhàn)是受到全球化時代政治、思想、學術因素之合力推動而出現(xiàn)的產(chǎn)物。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論戰(zhàn),使得中國史學研究出現(xiàn)了一個全球學術共同體的曙光。這道曙光盡管曇花一現(xiàn),但仍然可以看作是后冷戰(zhàn)時代國際學術合作的先聲。

      [責任編輯 范學輝]

      陳懷宇,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歷史哲學宗教學院與國際語言文化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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