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虹力
南充職業(yè)技術學院,四川 南充 637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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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愛的挽歌,解構“娜拉出走”的虛擬神話
——魯迅小說《傷逝》再解讀
王虹力*
南充職業(yè)技術學院,四川 南充 637131
子君是五四時期新女性的代表,她在絹生的一步步意識引導下逐漸“覺醒”,毅然從舊的封建禮教營壘中“出走”,而后又從凝滯的婚姻中出走,最終從“無愛的人間”徹底出走,進入了“娜拉出走的怪圈”。魯迅先生用這樣一曲悲愴的愛的挽歌,解構了“娜拉出走”的虛擬神話。透過子君的命運軌跡,反思女性的生存困境與婚姻的困境,我們不難看出“娜拉出走”這一現(xiàn)代價值理念的虛妄。
子君;生存困境;愛的挽歌;“娜拉出走”;虛擬神話
1918年,作為中國自由主義先驅之一的胡適先生,翻譯了挪威著名戲劇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將易卜生主義介紹到中國。娜拉是《玩偶之家》的女主角,戲劇以她對丈夫的情感變化為線條,從對丈夫的愛、信任到?jīng)Q裂以至最后離家出走,易卜生讓她成為了一位敢于掙脫束縛的女主。娜拉被介紹到五四時期的中國,新青年們對娜拉心生崇拜之情,成了他們心中的偶像,她也成為了五四時期婦女解放的象征。不計其數(shù)的年輕女性為了逃離囹圄似的傳統(tǒng)家庭,他們以娜拉的名言“我只對我自己負有神圣的責任”為信條,并以此為動力,渴望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正當人們沉浸在對“娜拉出走”的吹捧中和對“新的生活”的無限遐想中時,冷靜的魯迅先生卻給這些處于頭腦發(fā)熱狀態(tài)中的青年們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1923年12月,魯迅先生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發(fā)表演講《娜拉走后怎樣》,以出走后娜拉“不是墮落,便是回來”的悲慘境遇,向這一現(xiàn)代性價值理念及其推行者、實踐者提出深刻質疑。
子君是魯迅先生在他接下來的小說《傷逝》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形象。這一五四時期新女性的代表,在絹生的一步步意識引導下逐漸“覺醒”,毅然從舊的封建禮教營壘中“出走”,而后又從凝滯的婚姻中出走,最終從“無愛的人間”徹底出走,進入了“娜拉出走的怪圈”。魯迅先生用這樣一曲悲愴的愛的挽歌,解構了“娜拉出走”的虛擬神話。透過子君的命運軌跡,反思女性的生存困境與婚姻的困境,我們不難看出“娜拉出走”這一現(xiàn)代價值理念的虛妄。
《傷逝》是魯迅作品中惟一的愛情小說,它以青年知識分子的愛情問題為題材,敘述了主人公絹生和子君在特定時期中的愛情悲劇。作為五四時期的青年知識分子,他們在時代潮流里敏銳地接受了個性解放、男女平等、愛情自由等新思想,為了追求以“純真而熱烈的愛”為主要支撐的個人幸福,將家庭的束縛、社會的非議置之腦后,勇敢而堅決地向傳統(tǒng)封建勢力展開了挑戰(zhàn)。
一開始,他們的愛情真摯而熱烈。絹生“仗著她逃出這寂靜和虛空”,“常常含著期待”。在絹生的啟蒙下,更是在愛的感召下,子君勇敢地沖破了來自胞叔、和父親的層層阻撓以及社會輿論的壓力,毅然與絹生走在了一起。愛情給了她大無畏的對待“探索、譏笑、猥褻和輕蔑的眼光”的勇氣,讓她“兩眼里彌漫著稚氣的好奇的光澤”。在愛情的滋養(yǎng)下,子君“一天天地活潑起來”,“臉色也紅火了”。他們常?!胺艖讯H密地交談”,一起度過了最為忙碌也最為幸福的時光。
然而。幸福與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同居不過三星期,涓生便“清醒地讀遍了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揭去許多先前以為了解而現(xiàn)在看來卻是隔膜,即所謂真的隔膜了”。此時已全然不見他對子君同居前“純真而熱烈的愛”,并且轉為膩煩和厭倦。他們具有“神性”的愛情已陡然轉變?yōu)楝F(xiàn)實的婚姻。生活的操勞讓子君疲于奔波,“終日汗流滿面,短發(fā)都粘在腦額上”,兩只手也一天天粗糙起來,以至讓絹生感到她“沒有先前那么幽靜,善于體貼了”,“子君的功業(yè),仿佛就完全建立在這吃飯中”。他開始在心里生起煩厭的情愫。她“大嚼”吃飯的粗鄙,整日圍著柴米油鹽、阿雞阿狗打轉的庸俗,使她先前在絹生眼里可愛而美好的形象蕩然無存。此時的她,在絹生眼里,“只知道捶著一個人的衣角”,拖累他不得不承受著“這生活壓迫的苦痛”。在面臨生存危機時,為了自己的“遠走高飛”,甚至不惜“突然想到她的死”,雖然“立刻便懊悔和愧疚了”。他明知道,為了愛子君已經(jīng)眾叛親離,此刻除了自己和她苦心經(jīng)營的這個小家,已經(jīng)一無所有也一無去處了,卻還是殘忍地以“真實”和“虛空”的靈魂肉搏掩蓋男性的虛偽和卑怯,以“無愛”為理由逼走子君,最終把她推向了絕望的深淵,投入抑郁而亡的悲劇宿命。而絹生也不見得真正“遠走高飛”,走向“新的生路”,圍繞他的除了悔恨和愧疚,仍是無邊的“寂靜和空虛”。
子君和絹生的愛情悲劇除了是特定時代的悲劇,更是性格的悲劇,是愛情本身的悲劇。愛情,這個如煙花般絢爛美好的名詞,也如煙花般短暫易逝。它能爆發(fā)出抗拒任何阻撓的能力,似乎無人能擋,堅不可摧,卻難逃潮漲潮落的命運。誤會、時間和空間所造成的隔膜,讓人防不勝防,人與人之間的隔膜特別是男女之間的隔膜又是永遠不可能徹底地消除的。生存的殘酷、生活的瑣碎、現(xiàn)實的平淡、戀人之間的隔膜都是愛情的天敵。一如子君和絹生的愛情,當初讓他們何等癡狂,然而卻如此禁不起現(xiàn)實的考驗,愛逝了,只留下虛空。
作為女子,黑格爾有一句話一語中的,“……她只有在愛情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如果她在愛情方面遭遇不幸,她就會像一道光焰被第一陣狂風吹熄掉?!彼坪跷┯袗郏趴梢渣c燃女子的生命。為愛生,為愛癡,為愛死,自古就是眾多女子逃脫不了的宿命。子君,這個將愛情當成了她一生的追求和堅守的女子,卻不料她堅守的只是如此易碎的玻璃瓶。愛脆了,她也失去了她終極一生所追求的世界,失去了信仰,也就失去了生命的支撐。絕望中的她,只能用生命譜寫一曲愛的挽歌。子君的抑郁而死,既是生命的消亡,也是愛情的絕唱。
在會館的破屋里,在絹生昂然“談家庭專制,談打破舊習慣,談男女平等,談伊孛生,談泰戈爾,談雪萊……”的語聲中,當她“總是微笑點頭,兩眼里彌漫著稚氣的好奇的光澤”時,子君,這一對新生活充滿向往的女子,“分明地,堅決地,沉靜地”說出了在當時最大膽的一句話:“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力!”毅然與舊的婚戀觀決裂,不再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約,義無返顧地邁向追求婚戀自由的道路。一如當年娜拉從“玩偶之家”出走,滿懷希望地投入新的生活。
然而,出走的新式娜拉們毫無社會地位、江湖經(jīng)驗,且與占據(jù)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力量背道而馳,他們成為了社會上的極少部分人,力量弱小而無人顧及,他們突然變得無依無靠。這時候,她們只能從自己心中那股力量和不確定的兩性關系中獲得支持,碰巧這種關系是最不穩(wěn)定且又最不可靠愛情。當一個人奮力掙脫束縛得到自由之時,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權利。后來卻發(fā)現(xiàn)這種權利是靠不住的,是有多么的失落。然而沒有真正意義上取得各項獨立的女人,依靠愛情和感情來維持生活,他們就更加容易受到苦難的傷害。
絹生改變了子君的想法,向她灌入了新女性思想,指引“娜拉”從封建樊籬中“出走”。子君義無反顧地愛上涓生,她毅然出走的動力是“愛”,維系她生命支點的繩索是絹生的“愛”。所以當絹生說出“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時,惶恐無所著依,不可避免地淪入悲劇的深淵。
賈振勇認為,“作為‘娜拉出走’這一現(xiàn)代性觀念的提倡者和受益者象征的涓生,實際上是男性文化符號的化身,代表著這一現(xiàn)代性價值理念眾多解構之維中的重要一維——男性中心主義文化的霸權。子君這類看似成熟有覺醒意識的女性,成了“娜拉出走”的追求者。子君被那個社會男性創(chuàng)造的美好的神圣的愛情所吸引,懷著與家人恩斷義絕的勇氣,堅持執(zhí)著果敢地與家人決裂了,她為自己的愛人奉獻了一切,正如絹生所知,“她當時的勇敢和無畏是因為愛”。而易卜生“娜拉出走”只是以男性的筆觸預設了“愛”這樣一個盡善盡美的終極目標,卻導致了女性獨立意識并沒有完全覺醒的子君們最終死于沒有男人之愛的世界里。《傷逝》正是在預示著以‘娜拉出走’為代表的女性的悲慘命運,以及警示人們‘娜拉出走’的女性主義覺醒意識在當時社會境遇中所遭遇的處境,也批判了它以男性為中心主義的文化功能以及虛擬的愛情理想主義色彩。
“娜拉出走”只是男性世界創(chuàng)造的吸引“子君”們的愛情神話,這一現(xiàn)代主流價值觀念成為了吸引弱勢女性要以獲得自由、改變命運和追求幸福為目標而跌入“愛情至善”的圈套。直到現(xiàn)在再閱讀《傷逝》,那情節(jié)中充滿了悲傷的情感,看到子君為愛而死,更是對神圣的男女之愛感到失望,戀愛二字談何美好……
[1]金隱銘.魯迅小說全編(插圖本).桂林:漓江出版社,2005.3.
[2]賈振勇.娜拉出走:現(xiàn)代性的女性神話——魯迅小說<傷逝>再詮釋.魯迅研究月刊,2001.3.
[3]于淑靜.掙不脫的愛的藩籬——試論<傷逝>中子君的女性困境.大舞臺,2004.1.
[4]于敬龍.勇敢而無助的回歸者——析<傷逝>中的子君形象.科教文匯(中旬刊),2007.8.
[5]黑格爾,朱光潛,譯.美學(第二卷).商務印書館,1979.3.
[6]于惠.女性主義視角觀照下的子君的悲劇.德州學院學報,2006.6.
[7]周玉寧.性別沖突下的靈魂悲歌——<傷逝>解讀.江蘇社會科學,1994.2.
王虹力(1990-),女,四川營山人,碩士,南充職業(yè)技術學院人文藝術系,助教,專業(yè):學科教學(語文),研究方向:語文學科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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