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小說的雅俗魅力
——兼論張恨水、張愛玲和蘇青的社會言情小說

姚建華

(咸寧職業(yè)技術學院，湖北 咸寧 437100)

通俗小說的雅俗魅力
——兼論張恨水、張愛玲和蘇青的社會言情小說

姚建華

(咸寧職業(yè)技術學院，湖北 咸寧 437100)

一直以來，小說都是中國的通俗文學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往往被大家稱作是“閑書”。它的功能趨于“寓教于樂”的效應，因此廣大市民層成為通俗小說的主要讀者群，通俗小說被他們視為雅俗共賞的精神消費品。其中，在抗戰(zhàn)時期通俗小說有了較雄厚的作者隊伍，有著一定影響的代表作家如張恨水、張愛玲、蘇青等。他們的作品已表現(xiàn)出雅俗互融的特點，并且表現(xiàn)出了各自不同的風格。

抗戰(zhàn)時期；通俗小說；雅俗魅力；社會言情小說

三四十年代的通俗文學，處于一個特殊的時期。這個時期的通俗文學占據(jù)文學主流的一席之地。通俗文學為了滿足大眾群體的需求，作者和編輯們不斷借鑒和學習外來文學的模式，漸漸發(fā)展為常見的四種類型的通俗小說，它們分別是歷史人文類、偵查類、社會言情類和武術仙俠類。這四種常見類型中，武術仙俠類因特有的年代經(jīng)驗積累和延續(xù)性，使其自身的發(fā)展有著成熟性；有時是新興的，比如偵查小說。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中葉，以上海為標志的現(xiàn)代化都市基本成型。在通俗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了現(xiàn)代的城市職員、店員、部分青年學生為主體的人物形象。因此，“社會言情小說”這一名稱，成為現(xiàn)代小說的重要組成部分。這類小說創(chuàng)作繁盛，出現(xiàn)了現(xiàn)代通俗小說大家張恨水。張恨水(1895-1967年)，原名張心遠，他在“五四”運動后在北京任幾家報社的記者、編輯，直到作品《春明外史》出版，從而被大家所知曉。張恨水的長篇小說《春明外史》，主要圍繞在報社工作的楊杏園、煙塵女子梨云、才女李冬青這三位主人翁愛恨糾纏的故事，真實而深刻的揭露了處于中下層人們生活處境的艱難。《春明外史》雖沒有后期作品那樣膾炙人口，但已經(jīng)預示出作品在內(nèi)容上有著創(chuàng)新的潛力，這從以下幾個方面可以看出：第一，男女主角已經(jīng)貫穿故事前后，形成一個完整的整體；第二，小說的人物是城市民眾，情節(jié)符合城市民眾的真實生活場景，讀者易于接受；第三，打破傳統(tǒng)的“皆大歡喜”的模式，使得作品增加了通俗小說的社會真實性。因此，張恨水的創(chuàng)作成就在后期。

張恨水其后的發(fā)展成為社會言情小說的集大成者。經(jīng)過創(chuàng)新改革，創(chuàng)立了現(xiàn)代章回小說體，這由他的獨特立場所造成。因為一方面，他的文學觀念一直不放棄章回小說的形式和通俗文學的趣味性。張恨水立足章回體而不斷進行拓展，追求新的潮流。他認為章回小說可以向通俗的道路上走，決不寫大眾看不懂的文章。他讓章回小說能容納不同時代，不同題材的內(nèi)容，比如武俠、偵探、諷刺、幻想、荒誕等各種寫法，形成一種富于彈性的章回文體。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就是《金粉世家》。

作品《金粉世家》歷時五年寫成，可以說是張恨水的第一部通俗巨制。這部作品在《春明外史》的基礎上注重故事情節(jié)的統(tǒng)一性。在寫人物時，都會對照人物關系表來布局情節(jié)，以免發(fā)生錯誤。這種寫作方法，保證了這個長篇結(jié)構(gòu)的完整性?！督鸱凼兰摇穼懢┏侨劳玫墓倩陆鸺遥越鸺移呱贍斀鹧辔骱统錾碡毢业睦淝迩锏幕橐霰瘎橹骶€，寫出官宦豪門一朝崩潰，整個家族樹倒猢猻散的結(jié)局。這部作品并非紀實，許多讀者看到作品后，紛紛猜測作品里的豪門暗指“袁”、“唐”、“孫”、“梁”四大家族，其實并非如此，故事情節(jié)只是虛構(gòu)的。讀完作品你會感受到，這部作品原不單單只是為寫言情，它著眼于一個大家族腐朽過程的描繪，既不是單純的披露，也不沉醉于富麗生活的渲染，它與一般通俗言情小說作品不同，在情節(jié)中盡力開掘?qū)ι鐣?、對人性的認識。作品對金家家族的刻畫，主要不是放在昏聵保守方面，而是放在子孫的不肖、紈绔上，這些就是造成封建性和民主性官僚家庭迅速衰敗的主要原因。至于書中人物描寫的細致、倒敘的開頭，結(jié)尾的留白，這些都突破了傳統(tǒng)章回體小說的格局。所以，作為表現(xiàn)社會言情小說的《金粉世家》，常常被學者拿來與《紅樓夢》、《家》相提并論，是一部不可多得雅俗共賞的通俗巨作。

接下來作品《啼笑因緣》在《新聞報》上一氣呵成連載完畢，奠定了張恨水成為通俗小說大師的稱號。在三十年代的上海，市面上的小說不外于涉及性感的、武俠的，而這部作品與之不同，它采取長篇的對話方式來敘述故事情節(jié)，這種形式被大眾所接受。因此，《啼笑因緣》成為三十年代最為暢銷的通俗言情小說。

小說寫平民少爺樊家樹與天橋藝女沈鳳喜的愛情悲劇。作品除了著重描寫兩人的相遇、相知、相戀、分離等主要情節(jié)外，時尚的何麗娜、俠女關秀姑的插入描寫，使得故事平添了都市的繁華及武俠世界的傳奇色彩。作品對女主人翁沈鳳喜的心理描寫頗多，她性格柔弱，面對燈紅酒綠大都市生活，內(nèi)心虛榮的情緒使得她最終背叛樊家樹的那段描寫，最為細膩。作者采用反反復復的心理敘述，顯現(xiàn)出身陷社會中的大都市生活藝人與傳統(tǒng)的道德心理相互沖突的主題。女主人翁沈鳳喜的陷身，與城市大都市的環(huán)境有關，她的出身、職業(yè)、教養(yǎng)造成她的可悲性格，刻畫人物的市井一面是具有真實性的。張恨水設定故事中人物的結(jié)局，可以看出作者本人保持著清醒的態(tài)度。

前面提到《啼笑因緣》在描寫言情之外，還插入了女俠的描寫，因此使得作品也充滿了“武俠”氣息。作品中的文字按照情感起伏噴發(fā)熱情，也像“言情”摻合了“俠義”，細膩中挾帶了豪情?？梢哉f，這部作品受到了市民讀者的歡迎，張恨水成為職業(yè)通俗言情小說家。

張恨水的另一部作品，也是通俗言情小說最出色的作品——《紅杏出墻記》。這是一部長篇言情小說。主要描寫都市男女之間錯綜復雜的戀情，集巧合、誤會、懺悔于一體，人物之間互相勾連，深陷一張張大情網(wǎng)中無法自拔。作品情節(jié)曲折，戲劇性強，比如每每發(fā)生矛盾時，人物間都采取情場相讓的行動，越是相讓越是糾纏，最后成為死結(jié)。故事結(jié)尾以龍珍毒殺房淑敏，邊仲膺打仗負傷而死，林白萍跳水自殺，黎芷華墜樓殉身，形成大悲劇的結(jié)尾。這種設計在通俗愛情小說里罕有先例，極富探索性。

張愛玲(1920-1966年)，其處女作品《沉香屑第一爐香》被廣大讀者所關注。張愛玲出身滿清達官顯赫家庭，父親是舊派紈绔子弟，母親和姑姑為當時新女性，崇尚西洋文化。因為母親和姑姑的影響，張愛玲就讀于上海的教會中學和香港大學，接受的是新式教育理念。因幼小時讀《紅樓夢》的影響，作品中活動著各色舊人物，而且用言情體式來表達。因此，張愛玲的小說是熔古典小說、現(xiàn)代小說于一體的，古今雜錯新小說文體。這些小說從形式上，便透出一種雅俗共賞的文學氣息來。

張愛玲用一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揭露出舊式大家庭的丑陋，用華美絢麗的言辭，來表現(xiàn)滬、港兩地男女間千瘡百孔的經(jīng)歷，是她文學作品最大亮點。在張愛玲看來，新舊交替的同時，人們的習慣、生活方式都隨之改變，所處這種環(huán)境下的各色人，處于現(xiàn)代環(huán)境下依然固守著老傳統(tǒng)。張愛玲的成名作《傾城之戀》中，華僑富商范柳原享受著現(xiàn)代化的物質(zhì)文明，而在一種偶然情況下，娶了舊式家族出身的、離婚單身女子白流蘇為妻；《封鎖》寫的是都市男女相遇、相識、相戀的故事；城市中男女的相遇有著一定的偶然后，又有著離別的必然性。這種離別猶如抹去記憶，電車在照常行駛，而相遇的兩人，淹沒在城市的海洋里各自天涯?！冻料阈嫉谝粻t香》中的女主人翁葛薇龍、《年青的時候》潘汝良，無不是都市人生的失敗者。她們在張愛玲筆下是些不成功的人，與意氣飛揚的都市之子相比，都是軟弱的群體，構(gòu)成了現(xiàn)代都市人的主體。張愛玲以特殊的視角，總能用各種方式回到家庭，從上海市民家庭的窗口，來窺視這個城市的悲歡離合。故事敘述了都市中男女婚戀的離與合，筆觸至人性深處，讀之使人感到黯淡無光之韻味。

作為一名女性，張愛玲了解當時的女性在社會中生存的艱難處境，對于女人所處的環(huán)境、壓力，她都看在眼里。在自己的意識里，女性的命運，一方面來自于家庭宿命，另一方面來自女性自身的精神重負。正像代表作品《金鎖記》所指出的，猶如那套在姜公館二奶奶七巧脖頸上的枷鎖。七巧因出身低賤，迫于兄嫂的壓力嫁給大族家庭二公子。丈夫是一個殘廢，不能滿足她的需要。七巧只能用自己的青春，用受盡大家族各房的欺辱，換取一個沉重的金鎖：金錢壓制了情愛。當七巧對小叔姜季澤的畸形愛欲被泯滅后，她變成一個瘋狂報復的女人，不惜毀掉自己兒女的幸福。

張愛玲作品《十八春》中顧曼璐和《金鎖記》里的七巧一樣，也是一個可憐之人。她的可恨之處，在于忌恨自己的妹妹能得到她得不到的幸福。因此，顧曼璐最后采取極端的辦法，讓顧曼楨留在她的身邊。俗話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顧曼楨及其家人所擁有的，都是顧曼璐所給予的，是她出賣自己的靈魂與肉體換得家人的安樂。因此，后期被生活扭曲喪失人性的顧曼璐，心理發(fā)生明顯的變化，她不再是一位單純、善良的姐姐，而變成了內(nèi)心充滿嫉恨的瘋女人，不惜毀掉妹妹的幸福。從張愛玲筆下的心理及動作描寫中，細細品讀顧曼璐的一言一行，對她的恨唯有消減，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張愛玲的小說中，有著許多在情愛中墜入不幸境地的女人們，比如作品《連環(huán)套》中霓喜這位女性，作品中給我印象深刻的是，霓喜的丈夫把她當商品一樣與人販子交易，而霓喜在整個過程表現(xiàn)出的麻木讓人不寒而栗。讀到這里不禁讓人想到，交易中的霓喜也許已經(jīng)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她的心靈早已死去。這種無奈的感受，正可以體現(xiàn)出張愛玲描寫女性心理上達到一定的深度。在張愛玲看來，作品中這些不幸的女性，是因為深陷男性情欲的大網(wǎng)之中無法自拔，所以成為這種不幸的內(nèi)在動因。張愛玲小說的女性解剖和男女婚姻剖析，都相當具有現(xiàn)代性。作者在構(gòu)造故事，設置人物，從題目到敘述風格方面，都有著極強的社會言情小說的色彩，讀起來分外親切容易接受。

張愛玲三四十年代的小說成就，有她本人的天才成份和獨特的生活經(jīng)歷。她的小說，使得現(xiàn)代小說有了貼近新市民的文本，既是通俗的，又是先鋒的，后期的港臺文學受張愛玲的影響很大，不可小覷。

在“雅俗共賞”這一點上，與張愛玲小說具有共性的還有蘇青。蘇青(1917-1982年)的作品并無舊通俗小說的筆法，只是用平實的語句寫實體內(nèi)容。以一個女性的大膽筆觸描寫男女情事，于是便有著“言情”的意味。蘇青的自傳體小說《結(jié)婚十年》經(jīng)發(fā)表后，一直成為暢銷書籍，她也成為典型的暢銷作家。蘇青的小說雖有“言情”的構(gòu)架，其實并不敘述多少含情脈脈的成份。從小說中可以看出一位現(xiàn)代女性，如何自食其力，走向職業(yè)婦女這條道路。迫于無奈的社會遭遇，那種渴望被愛、渴望受保護而不可得，都在作品里深有體現(xiàn)?！督Y(jié)婚十年》定下了蘇青小說的全部風格，即女性涉世。蘇青的故事永遠是女人，是說不完的女性涉世而終遭幻滅的一種風格。蘇青的風格務實不避利，俗氣但不失真誠。張愛玲引用過蘇青名言：“我自己看看，房間里每一樣東西，連一粒釘，也是我自己買的。可是，這又有什么快樂可言呢？”從這句可以看出，女性不論自身多么有成就，她們還是有著“為人妻”“主婦”情結(jié)。蘇青的世俗化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歡，但俗中又帶著無意的雋逸，這恰恰是市民文學的本質(zhì)，也決定了蘇青小說那種通俗故事的品格。蘇青的其它作品如《續(xù)結(jié)婚十年》、《濤》等，無不是這種基調(diào)的延長。蘇青的作品并沒有獨特的技巧，所用技巧都未經(jīng)雕刻，只是按自己的思緒細致地敘述自己，或敘述一個類似自己的女人，作品便有了吸引力，能受到廣大市民讀者的青睞。

通俗作品的“雅”化是悄然進行的，它是借鑒和學習外國文學模式的過程中，不斷提升自身的品位，由“俗”及“雅”。具有代表性的作家如張恨水、張愛玲、蘇青等，他們的社會言情小說表現(xiàn)出雅俗互融的特點，使得這類文學體裁已經(jīng)完全站住了腳，拓寬了原先就已經(jīng)不小的大眾文學市場。

[1]張恨水.金粉世家[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

[2]張恨水.啼笑因緣[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3.

[3]張愛玲.傾城之戀[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0.

[4]張愛玲.金鎖記[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0.

[5]張愛玲.十八春[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0.

[6]蘇青.蘇青全集[M].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2009.

Elegance and Charm of Popular Novels——Zhang Henshui, Zhang Eileen and Su Qing's Social Romance novels

YAO Jian-hua

(Xianning Vocational Technical College, Xianning, Hubei 437100)

Novels are an important part of Chinese popular literature, and are often known as "light readings. Their features tend to be "edutainment" effective, thus the general public become the main readers of popular fiction, and the popular fiction is what they see as the tastes of the spirit of consumer goods. During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the popular novel has a strong team of writers, among which are some influential writers such as Zhang Henshui, Eileen Chang, Su Qing, etc.. Their work has been characterized by elegance and fusion, and presents different styles.

the period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popular novels; elegance and charm; social romance novels

2016-09-15

姚建華(1980-)，女，湖北咸寧人，講師，學士。研究方向：文學。

I207.42

A

1008-8156(2017)01-0056-03

修回日期：2016-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