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娜米[杭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杭州 310000]
出行之旅:《憤怒的葡萄》中的象征意義
⊙徐娜米[杭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杭州 310000]
《憤怒的葡萄》是美國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約翰·斯坦貝克的代表作。象征手法的應用是該作品的一大顯著特征。在這一小說中景物、場景及人物都具有深遠的象征意義,與此同時,“出行”這一主題也被深刻地體現出來。本文試圖通過景物象征、場景象征及人物象征來解釋“出行”主題,并得出象征手法的運用不僅具有藝術價值,而且對升華主題具有重要的意義。
象征 出行 景物 場景 人物
《憤怒的葡萄》是美國現代小說家約翰·斯坦貝克的作品。這部作品描寫美國20世紀30年代經濟恐慌期間喬德一家隨大批農民破產逃荒的故事,它是一部反映現實的史作。此書一出便受到無數好評,瑞典科學院評價該書“通過現實主義的、富于想象的創(chuàng)作,表現出蘊含同情的幽默和對社會的敏銳的觀察”(宋兆林,424)。當然,因該書被贊為左派文學的勝利,也有不少學者對此持批判的態(tài)度。俄克拉荷馬的議員說這本書是“謊言,出自扭曲心靈的黑色煉獄般的虛構”(迪莫特,9)。不管評價如何,國內外學者對該書研究甚多,但大多數從生態(tài)主義、女性主義、原型批評、新歷史主義、象征主義等角度對其進行研究。本文雖也是從象征主義進行研究,但結合了“出行”這一鮮少被研究的主題來分析其所具有的意義。
出行主題在斯坦貝克的大多數小說中都有體現,其中《憤怒的葡萄》最能體現出行的主題。出行主題源自于《圣經》中的故事,其中《出埃及記》被認為是最能體現出行主題的故事。了解斯坦貝克的生平就可知,他受《圣經》的影響非常大,“不僅在于它作為一種隱在的結構貫穿在作家的某些小說中,而且在于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經常借用《圣經》的典故”(田俊武,75)?!稇嵟钠咸选泛汀冻霭<坝洝返慕Y構非常相似,都是被迫離開所居之地,有一個精神領導者的出現,出行過程的艱辛以及到達目的地后受到當地居民的排擠。不同的是摩西率領的以色列人到達迦南后,以武力搶奪土地,贏得戰(zhàn)爭的勝利。而在《憤怒的葡萄》中,佃農的反抗并未成功,他們的力量還遠遠不夠,需要更多力量的匯集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美國的發(fā)展也是一部“出行”史。從西進運動開始,大量西部土地資源得到開發(fā),為促進西部的發(fā)展,政府頒布了《宅地法案》,大批的農民以極低的價格購買土地,通過自己的勞作使土地“私有化”。但是“一戰(zhàn)”后,為了滿足日益增長的糧食需求和獲取最大的經濟效益,大批農民開始開墾土地,發(fā)展種植業(yè)。到20世紀20年代末,美國南部大平原遭到嚴重破壞,降水驟減,土地開始出現沙漠化。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斯坦貝克創(chuàng)作了《憤怒的葡萄》。書中,以喬德一家為代表的佃農被迫離開家鄉(xiāng),踏上西行的道路,前往加利福尼亞。即使是失業(yè)、饑餓和困苦圍繞著他們,他們依然能保持樂于助人的美好品德,樂觀主義和永不放棄的精神在佃農們的身上被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同時,殘酷的現實讓他們的思想開始發(fā)生變化,慢慢開始從個人主義到集體主義的轉變,從小我到大我的轉變。
“出行”在《憤怒的葡萄》中有兩種意義。第一種,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意味著人們在空間上的移動;第二種則是心理上或是精神上的一種轉變,在經歷過種種磨難后,精神上得到升華和救贖。在《憤怒的葡萄》中,湯姆、凱綏、羅撒香等人的思想都在西行后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轉變。
1.陸龜
陸龜是小說中最經典的意象之一,它出現在第三章中,斯坦貝克用了一整章來描寫陸龜的出行并且在后續(xù)的章節(jié)中也有提及。在塵土肆虐、自然遭到破壞的俄克拉荷馬州,農民為了生存而被迫離開家鄉(xiāng),踏上了前往加利福尼亞的道路。在小說中陸龜的出行正是農民出行的縮影,如果仔細去分析,陸龜爬過草地的情景和喬德一家前往加利福尼亞的路途是一樣的艱辛?!啊⒉皇钦嬲谧撸且宦吩谕浦屯现募讱で斑M……它爬過草地,在后面留下一條踩過的路跡,小山似的路坎卻高聳在它的前面……路坎愈來愈陡,陸龜也愈來愈拼命加緊使勁?!标扆數某鲂胁]有結束,在第四章中它被湯姆抓獲,它在湯姆的袖子里使勁掙扎,逃出后徑直向西南方向爬去,卻再次被湯姆塞進袖子里,直到湯姆回家發(fā)現家人都已離去才將它放走。剛剛獲得自由的陸龜碰到了一只貓,它害怕地把腦袋縮了進去,貓等得不耐煩了,走開了,而陸龜又“照著西南方向爬去”。從這些描寫中可以看出,陸龜的爬行并不單單是動物的遷徙,不管在出行的過程中遇到多大的困難,陸龜都能克服并且始終奔向自己的目的地,生動地體現了一種堅韌不拔、鍥而不舍的精神。陸龜和喬德家的相似之處就在于他們不僅在身體上同時也在心靈上經歷著相似的旅行,因此在《憤怒的葡萄》中陸龜承載著豐富的象征內涵。
2.野花
野花這一意象的出現是在小說的結尾處,露西在路邊發(fā)現了一顆瘦瘦的野生天竺葵,這朵野花在經歷過暴風雨的洗禮后仍然佇立在草叢邊,它的花瓣“活像一顆鮮紅的小紅雞”。這朵幸存野花象征著難民們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前往加利福尼亞的過程中經歷了如此多如此大的困難,露西和溫菲爾德也能因為一朵小野花而互相追趕、笑逐顏開。他們沒有被這個充滿銅臭味的骯臟的社會所污染,仍然保持著小孩子的天真爛漫本性。野花同樣象征著美好的希望,在困難重重的出行中,難民的身心在經歷過暴風雨之后也必能像這朵小野花一樣繼續(xù)綻放。斯坦貝克通過這朵小野花歌頌了難民們在出行過程中的可貴精神,同時也表達了對未來希望的向往。
1.66號公路
《憤怒的葡萄》中,許多場景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例如66號公路、加利福尼亞等。66號公路是俄克拉荷馬州通向加利福尼亞的主要公路,它不僅是出行中的主要公路,而且也是難民心中的信念所在,它承載著人們通往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有些人成功地穿越了66號公路,有些則中途因各種各樣的遭遇而放棄。小說中,以喬德一家為代表的佃農們被迫離開家鄉(xiāng),西行前往加利福尼亞去尋找所謂的幸福生活。大批的佃農拖家?guī)Э陂_著破舊的卡車行走在66號公路上,有時候因卡車的承重力不夠而要丟棄一些行李物品。他們日夜兼程,餓了就隨便弄點吃,困了就在路邊隨便搭個帳篷睡下。正如小說中說的,“66號公路是逃荒人走的路”。在這條逃荒的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佃農們不能有絲毫的怠慢,穿過這條公路的時間越長,就意味著他們手上的錢越來越少,到達加利福尼亞的可能性越低。
在66號公路上,佃農們也經歷著精神之旅。在出行途中面臨艱難困苦時,他們感悟到從“我”到“我們”或從“個體”到“群體”的變化。爺爺在西行途中死在威爾遜家的帳篷里,威爾遜的友善也得到了回報,奧爾主動提出幫助他們修理拋錨的汽車,他們一起結伴西行,互相幫助。公路邊商店服務員梅伊對兩個小孩子的友善之舉,換來了目睹這件事情的卡車司機的回報。盡管西行路上困難重重,但愛之花卻漸漸地在西行人的心中開起?!岸易兂闪艘患?,孩子們成了大家的孩子。喪失了老家成了大家共同的損失,西部的黃金時代成了大家共同的美夢”,正是在西行的路上,人們才收獲到了這種普世的情感。
2.加利福尼亞
加利福尼亞州是美國第三大州,這里地產豐富,土地肥沃,是一個非常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在《憤怒的葡萄》中,加州是佃農們的夢想之地,是美國新伊甸園的幻影,它就像迦南圣地一樣吸引著喬德一家及佃農們舉家遷移。在小說中,加利福尼亞的種植園主在招募工人的傳單上寫道:“為什么不到西部的加利福尼亞去呢?那里有工作,天也不冷。你可以到那里任何一個地方去,可以摘摘橘子?!闭且驗檫@樣的贊美,喬德一家及佃農們才拼命往加州方向趕去。當喬德一家到達加州時,他們欣喜若狂,因為加州真的是滿地果園,樹木成林,甚至連谷底都是金黃色的。然而加州真的像迦南圣地一樣好嗎?顯然不是。
喬德一家到達加州后才發(fā)現,加州只是個幻影,是一個墮落的世界。那里大批的佃農都在找工作,然而摘葡萄和棉花的時候沒到,佃農只能在路邊扎寨,甚至在如此窮困潦倒的情況下也要受到當地警察的欺壓。種植園主和當地警方聯合起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壓低工錢,佃農的溫飽始終難以解決。在這些幻影破滅后,以喬德家為代表的佃農開始意識到加州的人也像迦南圣地的居民一樣排擠外面的人。雖然已經到達了西行的目的地,但是精神的旅程才正式開始。他們開始意識到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佃農必須團結起來對抗才能成功,實現了從“我”到“我們”的轉變。
1.凱綏
吉姆·凱綏以前是一個牧師,但現在已經不做這一行了,他是書中不可缺少的存在。他的存在猶如耶穌一般,指引著佃農們前進的方向。吉姆·凱綏這一名字有著豐富的象征內涵,Jim Casy和Jesus Christ的縮寫JC正好是一樣的(溫潔霞,79),由此可見斯坦貝克的良苦用心。凱綏不再做牧師,是因為他清醒地意識到他靈魂中的斗爭:“再也聽不到上帝的召喚了,反而有了許多邪惡的念頭——可是,這些念頭卻似乎合情合理。”這就意味著凱綏會成為某種新思想的代言人,并成為人類的先知。在吉姆與鎮(zhèn)壓工人的警察發(fā)生沖突時,為掩護湯姆,凱綏主動投案并被關押到監(jiān)獄。這一做法正如耶穌為了救人甘愿背上十字架一般。在獄中,他領悟到了人生的真理:人性的墮落來源于貧困,工人們應該團結起來為自己的權利而斗爭。出獄后在與搜尋人員的爭斗中,他被鐵鍬打死,在死前他說:“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边@也與耶穌被抓時所說的話如出一轍。凱綏作為一個拯救人類的“先知”,走完了他的人生歷程。雖然他死了,但是教育了湯姆,湯姆開始走上了積極領導工人斗爭的道路。
在湯姆帶著凱綏回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凱綏將會和喬德一家踏上西行的旅程。凱綏在出行的途中,見到無數佃農們的悲慘生活,貧困、饑餓、疾病等等無情地肆虐著他們。正是在目睹這些慘狀下,凱綏心中的“救世”愿望才得以真正地產生出來。通過西行之旅,凱綏真正地成為一名“先知”,引導群眾靠團結的力量來爭取幸福生活的權利,并為自己心中的光榮事業(yè)而獻身。
2.湯姆
湯姆是書中的主人公,他勇敢正直,沉穩(wěn)可靠,他繼承了“先知”凱綏的信念,成為“先知”的門徒之一。湯姆(Tom)是托馬斯(Thomas)的昵稱,而托馬斯正好是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喬德一家正好是十二人,通往加利福尼亞的西行之旅,耶穌化身的凱綏帶領著他的門徒即喬德一家進行了一場心靈凈化之旅。
吉姆在初次遇到凱綏時,凱綏就對他講過許多道理,可是他并沒有聽進去。那時的他剛出獄,只想和家人有個安靜的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在前往加利福尼亞的過程中,遇到的重重困難并沒有讓他打消念頭。直到到達“圣地”加利福尼亞時,面對種植園主的欺壓與警察的鎮(zhèn)壓,他才意識到團結斗爭的重要性。在凱綏死后,湯姆終于意識到他的話是對的,他在離家時對喬德媽說:“現在我明白了,一個人離開了大伙兒,那是不中用的?!苯涍^出行,他的思想徹底發(fā)生了變化,成為一名真正的反抗者。
3.羅撒香
羅撒香(Rosasharn)的名字來源于《舊約全書·雅歌》中的“Rose of Sharon”,意為“沙倫的玫瑰”,代表富饒美麗的平原。然而羅撒香剛開始的表現配不上這個高貴而博愛的名字。在出行的路上,她非常自私,只顧自己的丈夫和腹中的胎兒。在本來就缺錢且到了溫飽都難以解決的情況下,她還想著喝牛奶來給自己補營養(yǎng),要知道當時一瓶牛奶的價格抵得上全家人一天的口糧。當其他人都想著到加州后要努力建個房子時,她只想著和丈夫康尼一起過二人世界。但是遭遇到被丈夫拋棄和胎死腹中時,她的精神才得到洗禮。最后在破舊的房子里,當她用乳汁救活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時,她從一個自私的女孩升華為“人類之母”。正是在出行的路途中,她的精神才能得以轉變,人類之愛才能長存。
在《憤怒的葡萄》中,斯坦貝克賦予自然景物、場景及人物各種象征意義。在出行主題的大背景下,自然的象征主要體現在陸龜和野花上,烏龜是移民的象征,野花是移民堅韌不拔精神的象征;場景的象征主要體現在66號公路和加利福尼亞上,66號公路是移民信念的象征,加州是夢想的象征;人物的象征主要體現在凱綏、湯姆和羅撒香身上,凱綏是先知耶穌的象征,湯姆是耶穌門徒的象征,而羅撒香是“人類之母”的象征。出行不僅是移民們身體的出行,更是他們心靈的出行。通過這些豐富的意象,出行的主題才得以升華和發(fā)展。
[1]羅伯特·迪莫特編.斯坦貝克日記選[M].鄒藍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4.
[2]田俊武.約翰·斯坦貝克的小說追求[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3]宋兆林編.諾貝爾文學獎文庫:授獎詞與授獎演說卷[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8.
[4]溫潔霞.《憤怒的葡萄》中的《圣經》典故與象征意義[J].外國文學研究,2002(2).
[5]魏娜.解析憤怒的葡萄中人物形象的象征意義[J].邊疆經濟與文化,2010(9).
[6]約翰·斯坦貝克.憤怒的葡萄[M].胡仲持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7]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
作 者:徐娜米,杭州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