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林 趙閃閃[江南大學人文學院, 江蘇 無錫 224122]
王琦瑤與司綺紋處世態(tài)度比較
⊙姚志林 趙閃閃[江南大學人文學院, 江蘇 無錫 224122]
王安憶與鐵凝均為當代著名的女性作家,她們塑造了許多栩栩如生而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女性形象。通過對她們筆下的兩位女性形象——王琦瑤與司綺紋二人處世態(tài)度的比較,不僅有助于進一步了解這兩位人物形象,同時能夠探究作家的創(chuàng)作藝術,也能更深刻地把握作家的寫作特征。
王琦瑤 司綺紋 處世態(tài)度
在近代以來的文學作品中,對于女性形象的關注尤為突出,而王安憶和鐵凝同是當代著名的女作家,在她們的筆下,塑造的人物形象更可謂光彩奪目,甚至超過了男性的光輝形象。通過對作家筆下的王琦瑤和司綺紋兩位女性的分析,可以歸納出她們在處世態(tài)度上的不同,進一步豐滿兩位女性形象。
一、“自由”與“猙獰”的處世態(tài)度 “莊子哲學中,既有至高無上的道,又有通乎天地的氣;既有安命順命,又講絕對自由;既有懷疑主義,又有理想主義。”道家思想追求的是一種不受外界限制的自由,主體在與自然的相互融合中,實現主體的“逍遙”的狀態(tài)?!堕L恨歌》中,王安憶筆下的王琦瑤就是這樣的生活處世態(tài)度。
分析王琦瑤的處世態(tài)度可以從愛情、親情等方面著手。愛情方面,王琦瑤與李主任、程先生、康明遜、老克臘等人存在情感上的糾纏。王琦瑤似乎并沒有受到傳統(tǒng)思想的束縛,相反,她在愛情的追逐道路上,其對于自由的向往現在看來也是超前的。王琦瑤因為名利的誘惑,成為“三小姐”,進而結識了李主任。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李主任為她安排的生活,很難說清那個時候的王琦瑤究竟是不是懂得了“愛”,可以確定的是,王琦瑤在愛情上從開始就是與傳統(tǒng)婚戀觀截然相反的。在李主任逝世后,王琦瑤依然追求著愛情,在被拒絕之后,她選擇一個人撫養(yǎng)女兒,是一種無視禮教的自由書寫。面對程先生的表白,王琦瑤毅然拒絕,寧可一個人艱辛地生活,這也是她婚戀態(tài)度的表現。對愛情自由的最明顯的書寫是與老克臘的關系上,盡管年齡相差甚為懸殊,已經不再年輕的王琦瑤仍然在追求著心靈的自由。王琦瑤的婚戀生涯,可以說就是對道家“逍遙”的書寫。
在親情方面,王琦瑤比常人更冷漠,從某個方面來看,也是她追求自由、不受傳統(tǒng)思想拘束的表現。薇薇是王琦瑤唯一的親人,表面上看來她們的關系讓人欣羨:一起追時髦、燙發(fā)、穿新服裝??蓪嶋H上,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從王琦瑤與薇薇同學的交往中、從王琦瑤的穿著打扮中,我們所能感受的并非是母女情深,而是母親在時間上的不服氣。她不服歲月的流逝,即使是在女兒的同學聚會上也要繼續(xù)進行著她在情愛道路上的角逐。殘忍地說,薇薇的角色在她這個不服輸、不服老的母親眼里,可能只是與外界溝通的橋梁,只是自己利用的工具而已。她們母女的關系,有的只是事實上的血緣關系而并非血濃于水的至愛親情?!稗鞭币埠退耐瑢W一起去燙了辮梢和劉海,倒是干凈利索,也增添了一點嫵媚。薇薇心情很好回到家,卻不料被母親說她像個以前的蘇州大小姐?!?/p>
《孫子兵法》本來講的是采用某些計謀來贏得戰(zhàn)爭,運用到具體的處世態(tài)度中,就是形容一種陰暗、充滿計謀的處世方式。與王琦瑤的處世態(tài)度相比,司綺紋更多表現出的是一種孫子式的處世態(tài)度。
司綺紋并不像王琦瑤的經歷那樣豐富,她唯一一次的愛情是在她十八歲那年,與華致遠學生時代的戀愛。他們的感情大致經歷也只是兩情相悅、以身相許、各奔東西而已,雖然這段感情經歷無論是從過程還是從時間長短來看都是短暫的,但它卻無疑是最動人、真摯的。在嫁入莊家之后,司綺紋的性格在不斷發(fā)生著變化:丈夫的心里永遠有一個她永遠無法打敗的女人齊小姐,并且丈夫一次次拈花惹草,對司綺紋的態(tài)度甚至不及夫妻間的道義上的尊重。在經歷了丈夫一次次的“壓迫”之后,司綺紋的人性開始扭曲。她因為失去了貞潔而被丈夫羞辱,為了報復,她采用強奸公公的方式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恨。她一生都在謀劃著成為“主人”,但是她的反抗在自己可憐的一生中卻總是顯得蒼白、無力。
在親情上,司綺紋也是一個冷血、喜歡玩弄權術的女性。在“文革”時期,她更是出賣自己的妹妹,全然不顧當初親密無間的姐妹感情,甚至把曾是煤礦的高級員工、已經去世的妹夫也“編造”出來,只是為求自己的平安。當外孫女眉眉來到這個家庭,已是老年的司綺紋并不像其他的老人那樣對自己的孫女百般疼愛。相反,她對眉眉冷若冰霜,毫無親情可言。在女兒莊晨送瑋瑋時,司綺紋甚至為了外孫女的生活費而與女兒爭吵、討價還價。在與親人的關系中,我們看到司綺紋一輩子都在斗,年輕時與丈夫斗,年邁時與年輕人斗。
在與周圍人的相處中,也可見司綺紋的處世態(tài)度。小說的大背景主要是“文革”,這也是我們不可忽視的因素。第一個主要人物是居委會的羅大媽。雖然內心厭惡這種斗爭但是由于政治上的壓力,司綺紋又不得不與羅大媽保持一種“親密”的關系,甚至到了一起鹵煮雞的親密。與王琦瑤簡單的人際關系相比,司綺紋表里不一的人際關系方式更顯得復雜。在兒子莊坦死后,兒媳與大旗走到了一起。對此,天生不饒人的司綺紋的態(tài)度也足以見得她處事圓滑的方式。司綺紋雖然并沒有泯滅最后的人性,但由于政治局勢的壓抑,這種圓滑的處事態(tài)度還是隨處可見的,如在第七章的末尾,司綺紋拜訪妹妹和姨婆:“司綺紋完成了對妹妹的拜訪,如釋重負地往回走。司綺紋那空曠的大屋子,待客時那一字排開的陣勢,那被掏空了的箱子,乃至她那焦糊的乳房都沒有給她留下富有刺激性的印象。她只想著她這東城之行終于抵消了她對妹妹的出賣。”
如果從中國傳統(tǒng)哲學角度而言,王琦瑤與司綺紋的人際關系可以說一個是老子式的,一個是孫子式的。王琦瑤只是盡情地翱翔于自己的世界里,為了個人的追求而做每一件“有用”的事。至于其他關系,她是很少甚至不去理會的;而司綺紋無論是在家庭或是在社會關系中都從不會以“真面目”示人,她始終要處理好每一種關系,即使要傷害家人也不去理會。如果說王琦瑤是一種隨意的人際關系,那么司綺紋則算是一種策略式的人際關系。
二、不同處世態(tài)度的根源 王琦瑤和司綺紋的不同處世態(tài)度,一方面是與他們生活的環(huán)境有關,另一方面也與各自所接受的思想文化的熏陶相關。
王琦瑤的處世態(tài)度與上海弄堂的文化氛圍有關。眾多評論家在評說《長恨歌》時,都習慣于把王琦瑤的形象上升為上海文化的縮影。小說開頭用了大量的筆墨為我們渲染著王琦瑤生活的氛圍:弄堂、流言、閨閣、鴿子等極具上海特色的環(huán)境,這一設計的用意一方面可以突出王安憶作品中我們所熟悉的上海元素的特征,另一方面對于作品中主人公性格的塑造也起了渲染作用。弄堂出身的王琦瑤也許是過多地感受到了下層人們生活的凄苦,才會在之后的生活中,不管是在愛情生活還是在處事方式上都在不顧一切履行著一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理想,“王琦瑤對自己未來的‘金絲鳥’身份抱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甚至還表現出心安理得的樣子,作為一個城市中產階級家庭里的小家碧玉,本能地具有被權力與金錢腐化而變質的內在因素”。也正是被這種理想所蒙蔽,在她的人生中才會被眾多外在物質如金錢、名利的東西所擾,哪怕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在感情道路上,面對癡心一片的程先生雖有心動,卻只是充耳不聞,失去了相愛的機會?!八杂赏蹒幨〉母星闅v程,可以看到‘虛榮’是其性格的主要體現,也是造成她孤獨的重要因素,當然也離不開當時的時代背景。于是就有了‘長恨’的主題。”
司綺紋與王琦瑤不同,她奉行的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人生哲理,失去了一切的司綺紋人性發(fā)生了扭曲,她不再看重愛情、親情,在她的世界里恐怕再沒什么比金錢來得更真實了。一方面,她瘋狂地、不擇手段地聚斂著財富:當她嫁入莊家,對丈夫、對周圍一切的失望使她看清只有金錢最真實有用。于是她忍氣吞聲,甚至不擇手段謀取莊家的財產。在“文革”中,對于姑爸、莊晨都是如此,在她的眼中財富要遠遠重要于親情。另一方面,她又極其吝嗇。老奸巨猾的處世態(tài)度使她在眾人眼中撲朔迷離,我們似乎永遠也看不到她的內心深處的秘密,有目共睹的是,不管是對兒子還是女兒,她絕不會花費自己的金錢。
“嚴重的幻想性和軟弱的性格促使王琦瑤不斷尋找男人、依附男人,而不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斗去沖破現實的束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她以為憑著自己的聰明和美貌能夠換來想要的幸福生活,不料卻在不斷的找尋中漸漸迷失了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喪失了起初的目標?!迸c王琦瑤相比,司綺紋在追尋愛情的道路上更像是冰冷的水。當然和王琦瑤一樣,這一性格的形成也絕非偶然,并非是生而有之。“鐵凝從《哦,香雪》到《六月的話題》,也同樣創(chuàng)作出表現自我內在個性的張揚,及其對現實生活和社會變革所抱的冷峻的審視態(tài)度和強烈的參與意識,就是主體性和不懈的探索精神對依附性和‘子民’意識的揚棄和取代。”與王琦瑤不同的是,司綺紋的出身似乎要更高貴一些,也因家庭原因,司綺紋所受的教育也不似王琦瑤那樣世俗,她本是大家閨秀,熟讀“四書”“五經”,接受西方教育,但正是因為她接觸到了那樣的思想熏陶,便開始不再如一般的大家閨秀那樣,照著類似的生活按部就班。由于政治上的原因,華致遠必須遠走他鄉(xiāng)。在臨走的前夜,華致遠前來道別,就是在這個雨夜,司綺紋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愛情。在那個名節(jié)高于一切、局勢動亂的社會背景下,司綺紋不顧一切也要和華致遠長相廝守,哪怕只是一晚的時間,司綺紋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比王琦瑤更有勇氣。
三、結語
無論是一生都在不停地追逐愛情的王琦瑤,還是絕望之后水一般冷漠的司綺紋,從她們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在感情道路上明顯不同的態(tài)度。王琦瑤與司綺紋,一個在戰(zhàn)爭年代,一個是“文革”十年,在類似的社會背景下,王琦瑤與司綺紋截然不同的處世態(tài)度也不得不說是時代的悲劇?!吧鯋郾卮筚M,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若是王琦瑤和司綺紋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能懂得“知足不辱”的道理,二人怕是另一種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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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姚志林,江南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趙閃閃,江南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