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旭東 劉 玉 高鵬友
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機制的發(fā)展和完善
汪旭東 劉 玉 高鵬友
我國的實踐證明,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不僅適合我國經濟社會發(fā)展和促進創(chuàng)新型國家建設的要求,在我國專利制度的運行中也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認識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實踐中的問題,是為了進一步理順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兩者的關系,更好地發(fā)揮各自的制度優(yōu)勢和作用,實現相互協(xié)調、相互支持的制度性目的。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和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本身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主要原因在于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沒有獲得相應的地位,沒有得到相應的制度性的尊重和認可,以及自身運行機制的保障不足。從制度設計的角度而言,這些問題都是可以并且應當予以解決的,這應當是《專利法》第四次修改中認真對待的一個重要問題。
專利權 專利行政執(zhí)法 司法保護 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
我國自專利制度建立以來,對于專利權的保護就實行“雙軌制”的模式。在“雙軌制”的專利權保護模式下,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發(fā)揮各自職能和優(yōu)勢,對于保障我國專利制度的實施,鼓勵產業(yè)和技術創(chuàng)新,促進經濟社會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自《專利法》第四次修訂工作啟動開始,有研究者提出廢除或弱化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主張,①參見劉銀良:《論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弊端:歷史的選擇與再選擇》,載《知識產權》2016年第3期,第33–44頁。盡管這種主張的主要論點和依據,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從我國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對于專利權保護的實際需要上都是難以成立的,②參見汪旭東、尚雅瓊:《專利行政執(zhí)法制度的必要性與合理性》,載《知識產權》2016年第7期。但這些主張中有關現行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機制所存在的問題卻是值得我們認真研究并加以解決的。我們選擇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正是基于專利制度對于我國創(chuàng)新型國家建設的重要意義以及專利權行政保護的專業(yè)性、高效、便捷的特點,也是基于我國實行多元化知識產權糾紛解決機制的戰(zhàn)略安排,③參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健全社會矛盾糾紛預防化解機制,完善調解、仲裁、行政裁決、行政復議、訴訟等有機銜接、相互協(xié)調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健全行政裁決制度,強化行政機關解決同行政管理活動密切相關的民事糾紛功能?!币虼?,在《專利法》第四次修改之際,應當從制度上對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機制進行設計和重構,克服其現有的問題,更好地發(fā)揮專利權保護“雙軌制”的優(yōu)勢,更有效地體現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在保護專利權、鼓勵創(chuàng)新、維護健康的經濟秩序中的作用。這些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是可以通過制度的設計和完善而加以解決的。
1984年我國頒布第一部專利法,其中第60條④參見1984年《專利法》第60條:“對未經專利權人許可,實施其專利的侵權行為,專利權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專利管理機關進行處理,也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訴。專利管理機關處理的時候,有權責令侵權人停止侵權行為,并賠償損失;當事人不服的,可以在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個月內向人民法院起訴;期滿不起訴又不履行的,專利管理機關可以請求人民法院強制執(zhí)行?!泵鞔_規(guī)定了專利管理機關處理專利侵權糾紛的內容。這一規(guī)定內容從法律制度上奠定了我國專利權保護的司法審判和行政處理的雙軌制模式。當時,我國選擇行政處理作為解決專利侵權糾紛的一種方式具有我國國情背景和實際需要的客觀原因:第一,作為立足我國國情的專利制度,其本質和運行核心是專利權的行政保護。通常意義上,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按照其具體行為可概括為行政管理、行政服務、行政執(zhí)法三大類。⑤參見李永明、鄭淑云、洪俊杰:《論知識產權行政執(zhí)法的限制——以知識產權最新修法為背景》,載《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第162頁。因此,對于以專利權行政保護為其本質和運行核心的我國專利制度,建立專利行政執(zhí)法(行政處理)制度,是完整發(fā)揮專利權行政保護制度的作用和均衡專利行政管理、專利行政服務的內在要求;第二,我國專利制度剛剛建立,專利制度的實施和推行,不僅需要完善的專利行政管理、專利行政服務,還需要有效的專利行政執(zhí)法,專利行政執(zhí)法對于保障和促進專利行政管理、專利行政服務有著積極的意義;第三,我國當時的司法體系和制度,尤其是專利審判體系很不健全,而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大背景需要對專利權給予及時、專業(yè)和有效的保護,選擇專利行政執(zhí)法與司法審判作為處理專利侵權糾紛的雙重途徑有著現實的合理性。三十多年的實踐證明,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及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對于我國專利制度的實施,確實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
2000年第二次修訂的《專利法》,在繼續(xù)保留專利行政執(zhí)法和司法審判處理專利侵權糾紛“雙軌制”的同時,將原專利法中關于專利行政管理部門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時,“有權責令侵權人停止侵權行為,并賠償損失”,修改為“可以責令侵權人立即停止侵權行為”以及“進行處理的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應當事人的請求,可以就侵犯專利權的賠償數額進行調解。”⑥參見2000年《專利法》第57條第1款。2008年6月5日,國務院發(fā)布《國家知識產權戰(zhàn)略綱要》明確提出,“加強司法保護體系和行政執(zhí)法體系建設,發(fā)揮司法保護知識產權的主導作用,提高執(zhí)法效率和水平”。隨后2008年12月進行的第三次修訂的《專利法》延續(xù)了第二次修訂的《專利法》關于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制度安排。由此可見,雖然我國歷次專利法的修改對于專利權行政保護的內容有所調整,但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的“雙軌制”制度安排沒有改變。2014年12月,國務院發(fā)布《深入實施國家知識產權戰(zhàn)略行動計劃(2014–2020年)》,把“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更加完善,司法保護主導作用充分發(fā)揮,行政執(zhí)法效能和市場監(jiān)管水平明顯提升。……知識產權權利人的合法權益得到有力保障,知識產權保護社會滿意度進一步提高。”作為主要目標之一。2015年12月,國務院印發(fā)《國務院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再一次明確提出,“推動知識產權保護法治化,發(fā)揮司法保護的主導作用,完善行政執(zhí)法和司法保護兩條途徑的優(yōu)勢互補、有機銜接的知識產權保護模式?!币虼?,我國關于專利權的保護制度,在學習借鑒國外專利權司法保護制度,順應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知識產權保護的國際公約要求,確立司法保護主導作用的同時,仍然立足于我國自身的實踐和現實需要,堅持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并以此作為國家知識產權戰(zhàn)略的基本制度和目標??梢哉f,專利行政執(zhí)法和司法審判處理專利侵權糾紛“雙軌制”的制度是適合和滿足我國經濟社會發(fā)展和促進創(chuàng)新建設的要求的。事實上,這種“雙軌制”的制度建設和發(fā)揮司法保護的主導作用并不矛盾。
2014年下半年,國家知識產權局正式啟動《專利法》第四次修訂工作,《專利法修訂草案(送審稿)》已經于2015年12月2日公布,就送審稿的現有規(guī)定來看,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工作的內容和方式被細化。一是完善行政執(zhí)法強制措施,確定侵權行為成立的情況下,明確專利行政部門可以采取“沒收、銷毀侵權產品”等強制手段;二是增加可以對群體、重復侵權行為施以行政處罰的規(guī)定;三是明確了專利行政部門對專利侵權案件的調查取證權限;四是專利行政部門組織的專利侵權賠償額調解協(xié)議可以請求司法確認。⑦參見《專利法修改草案(送審稿)》第60條、第61條、第66條、第67條。如果這些規(guī)定被通過,那么專利行政執(zhí)法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方面的權限將得到強化。此次專利法修訂針對目前我國專利維權存在“時間長、舉證難、成本高、賠償低”“群體侵權、重復侵權”較為嚴重等狀況,⑧參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執(zhí)法檢查組關于檢查《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實施情況的報告,http://www.npc.gov.cn/npc/ xinwen/2014-06/23/content_1867906.htm,最后訪問日期:2017年5月10日。本著切實維護專利權人的合法權益,增強創(chuàng)新主體對專利保護的信心,充分激發(fā)全社會的創(chuàng)新活力,提高專利質量的目的,試圖做出加大專利行政執(zhí)法力度、加強專利保護新的探索。
我國確立的專利權保護“雙軌制”模式的實踐,一方面證明了,在“雙軌制”模式下專利權的行政保護和司法保護能夠發(fā)揮各自的優(yōu)勢和特點,為專利制度的實施和專利權人的權益提供了較好的保障,是符合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實際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應當注意到,目前的“雙軌制”模式在實際運行中所存在的問題,以及由這些問題所反映出的機制設計上的不足。這些問題和不足使得“雙軌制”模式不能真正發(fā)揮該制度應有的價值和作用,也成為反對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制度的理由。
從法律制度層面而言,我國目前對于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內容和邊界沒有一個嚴格的界定。國家知識產權局制定的《專利行政執(zhí)法辦法》第2條對行政執(zhí)法的內容做出了規(guī)定,即“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開展專利行政執(zhí)法,即處理專利侵權糾紛、調解專利糾紛以及查處假冒專利行為,適用本辦法。”通過該規(guī)定可以看出,專利侵權糾紛處理、專利糾紛調解和查處假冒專利行為都屬于專利行政執(zhí)法的內容。有研究者也提出,行政執(zhí)法是指對知識產權民事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包括行政調解、行政裁決等具體行政行為,以及對知識產權侵權行為和違法行為的行政查處。⑨同注釋⑤。這表明,在目前的實踐中,是將所有處理糾紛的行為都納入到專利行政執(zhí)法的范圍之內,而并沒有對專利行政執(zhí)法作出適當的內容和權限劃分。雖然都屬于行政處理(行政執(zhí)法),但在法律理論和專利法的實踐要求上,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和調解專利糾紛的行政處理是不同的。行政調解屬于行政事實行為。⑩參見李雷、梁平:《偏離與回位: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制度重構》,載《知識產權》2014年第8期,第25頁。在行政調解中專利行政部門是一個主持者,其行為不會對當事人的權利義務產生實質的影響,調解結果主要取決于當事人雙方的意志和共同意志的形成。而行政執(zhí)法通常是指行政主體依法采取的具體影響行政相對人權利義務的行為。作為行政裁決性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完全由行政機關單方面作出,在如何裁決的問題上完全由行政機關依法決定,不受糾紛當事人意志的左右。?參見應松年主編:《行政法學與行政訴訟法學》,法律出版社,第157、269頁。如果不對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與專利糾紛調解進行必要的區(qū)分,在實踐上會造成混亂,帶來困難,一方面會因為把不同性質的行為作為一個概念對待,而導致在相關的行為實踐中產生困惑和彼此干擾,另一方面也會給立法和相關制度設計帶來障礙和困難。對專利行政執(zhí)法的內容和權限進行界定既可以為專利行政執(zhí)法提供明確的職責范圍,避免專利行政執(zhí)法工作出現空白區(qū)域,也可以為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制度設計提供更好的基礎。本文所討論的專利行政執(zhí)法,主要是指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而不包括行政調解。
在專利侵權糾紛司法處理和行政處理并行的“雙軌制”下,專利行政執(zhí)法和司法審判共同發(fā)揮著制止專利侵權、解決專利侵權糾紛,保護專利權人權益,維護市場經濟秩序,推動全社會創(chuàng)新能力提升的作用。但是,由于二者屬性的不同,在制度設計上賦予了它們各自不同的職能和地位。因此,二者應當既按照各自的特點和要求,在各自的“軌道”(制度框架上)上獨立運行,完成對于專利侵權糾紛的有效處理,也應當按照司法主導的制度設計原則,使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能夠按照制度設計的規(guī)則和程序接受司法的審查。
然而,在專利權保護的行政和司法實踐中,二者卻難以體現出專利權保護“雙軌制”的制度設計所期待的相互協(xié)調、相互尊重的狀況,這突出地體現在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與相關司法訴訟不能有效銜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專利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第25條就明確規(guī)定:“人民法院受理的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已經過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作出侵權或者不侵權認定的,人民法院仍應當就當事人的訴訟請求進行全面審查?!币簿褪钦f,對于專利侵權糾紛而言,專利行政機關已經作出的處理決定,在圍繞該專利侵權糾紛而發(fā)生的民事賠償訴訟中是得不到認可的。由此不僅造成專利行政執(zhí)法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中的程序空轉,法律所設置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目的不能有效實現,而且還因為針對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可能會發(fā)生行政訴訟,在經歷了行政機關的行政裁決、行政訴訟這一漫長過程后,當事人和行政機關試圖及時、高效、低成本地解決民事糾紛的意圖無疑會落空。?同注釋⑤,第166頁。這說明,目前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二者并未在“雙軌制”模式這一統(tǒng)一的專利權保護制度下各司其職、相互協(xié)調、相互支持和尊重地運行,而是在實際的發(fā)展方向上逐漸背離,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實質上都沒有形成有效的制度性銜接,這一問題也成為不支持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主張的一個重要理由。?同注釋①,第38–39頁。
我國專利權保護實行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的“雙軌制”模式,這樣的制度設計就是為了發(fā)揮不同處理機制的運行特點,為專利權人提供不同的保護途徑,從而體現“雙軌制”的價值和意義。但在實際的專利權保護實踐中,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卻基本沒有體現出其應有的特點,也沒有體現出足夠的行政效率原則,而是在背離自身應有特點的同時,更多地表現出了“司法”性特征。整個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幾乎完全按照民事訴訟程序進行設計和安排,從申請、立案、受理、答辯、舉證、庭審以及庭審過程的安排、決定作出,體現的是完整的民事訴訟程序的環(huán)節(jié),除了有關審理期限的不同,在全部環(huán)節(jié)中體現不出行政行為的特點。
這種背離和異化的結果,一方面使得我國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變成“單軌”重復,造成了程序性的“重復”和“浪費”;另一方面也使得專利權行政保護的效率性特點得不到發(fā)揮,弱化了專利權行政保護的行政性本質,使之失去了“雙軌制”制度設計的意義。這種背離和異化,是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在機制設計上沒有正確認識自身行為的法律性質和法律地位,沒有處理好與司法審判分工有別的結果,其實踐表現就是造成了在制度設計時所期望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高效、便捷的目標沒有在實踐中得到充分實現。
在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下,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是相對獨立的制度設計和安排,但在這一制度的運行機制上卻缺乏對于行政處理權的必要保障,這主要體現在專利行政部門在專利侵權糾紛處理程序中必要的程序性組織權力的不足。
在目前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中,專利行政部門無論是依糾紛當事人的申請,還是依職權而應當進行的調查權、現場取證和勘驗(查)權,以及對相關涉嫌侵權物品和工具的臨時查封、查扣權等,均無明確的權力保障。專利行政處理權的不足和缺乏保障,一方面使得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質量得不到滿足,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制度設計的目的難以有效實現,另一方面也使得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與司法程序難以形成有效的銜接和配合,行政處理程序的結果在客觀上會因程序保障的不足難以獲得司法的接受和承認,造成專利保護“雙軌制”模式的失衡,直接造成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的資源性浪費。?同注釋⑤,第166頁。
在我國現今階段,行政保護與司法保護對于知識產權保護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方面,兩者不能相互替代。與專利權司法保護方式比較,專利權行政執(zhí)法注重效率,有執(zhí)法程序簡便、主動、快捷的優(yōu)勢。在專利權保護領域,行政保護與司法保護的有機協(xié)調可以有效構建我國專利保護體系。?參見唐素琴、姚夢:《專利權行政保護的正當性探析》,載《知識產權》2014年第1期,第53頁?;趯@麢嗟奶匦院臀覈默F實,在我國實行特色的行政保護體制已基本獲得必要性的認同。目前學界爭議的焦點是如何合理地劃定行政執(zhí)法權的邊界,以提高行政執(zhí)法的合法性、合理性,利于知識產權糾紛的解決,從而為我國自主創(chuàng)新戰(zhàn)略的持續(xù)推進提供制度保障。?參見朱雪忠、萬里鵬:《信息公開視角下的專利行政處罰權研究》,載《江西社會科學》2014年第9期,第142頁。因此,我們應當在我國專利保護“雙軌制”的模式下,認真研究行政保護所存在的問題,通過機制的完善和改進去克服和解決這些問題,從而實現專利行政保護所體現出的簡便、主動、快捷的優(yōu)勢以及與司法保護實現有機協(xié)調。
我國實行專利權的行政保護和司法保護“雙軌制”模式,既是適應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的戰(zhàn)略和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實踐需要,也是我國多元化解決社會矛盾糾紛的基本要求。?同注釋③;《國務院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國發(fā)〔2015〕71號):“(八)加大知識產權侵權行為懲治力度。推動知識產權保護法治化,發(fā)揮司法保護的主導作用,完善行政執(zhí)法和司法保護兩條途徑優(yōu)勢互補、有機銜接的知識產權保護模式?!薄<热粚@謾嗉m紛行政處理是我國實施專利保護和解決專利侵權糾紛的一項重要制度,就有必要使這一制度發(fā)揮其相對獨立有效的作用和價值,其作為解決專利侵權糾紛的一項完整的制度也應當獲得必要的認同和尊重。當然,這種認同和尊重并不是要使得行政處理在解決專利侵權糾紛中獲得超脫于司法審查的地位,而是要使其作為行政性行為能回歸其應有的法律地位,而非在相關的民事訴訟中得不到程序性和實體性認同和尊重,以至于既導致行政資源的浪費,也會造成當事人和行政機關試圖及時、高效、低成本地解決民事糾紛的意圖落空,甚至導致當事人因選擇解決糾紛的路徑不同而獲得完全不同的處理結果。?同注釋⑤,第166頁。其實,專利侵權糾紛處理在相關的民事訴訟中得不到認同和尊重,同樣導致司法資源的浪費。另外,相同的案件技術事實在行政處理程序和司法審理程序中被反復進行審查,既浪費審查資源,還會導致相關技術事實結論的前后反復變化,影響了技術事實認定的權威性。因此,應當從制度的選擇和設計本身對該問題加以完善。
首先,必須進一步認清和明確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行政行為性。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法律本質,是專利行政部門依照法律授權和法定程序,對專利侵權糾紛雙方的爭議進行裁決的具體行政行為,因而其處理決定具有一般行政行為的法律效力構成,即確定力、拘束力和執(zhí)行力。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決定的確定力要求,是指處理決定只有在有權國家機關宣布無效、撤銷或廢止后才失去法律效力。?參見姜明安主編:《行政法學》,法律出版社,第104頁。因此,在承認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作為專利保護的一項制度時,應當認清和明確其行為性質和效力地位的法律特征。
其次,應當按照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法律性質和特征對待專利行政處理決定。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作為行政性行為,當事人可以通過行政訴訟途徑請求司法機關對其進行審查,除此之外,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結果應當得到尊重和承認。也就是說,對于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決定,如果當事人對其不服,應當按照行政訴訟程序提請司法審查;當事人未按照行政訴訟程序對其提請司法審查或經司法審查維持專利行政處理決定的,該專利行政處理決定的結果就應當得到確認,在相關的專利侵權民事賠償訴訟中一般不應再就是否侵權的事實問題進行審查,除非在司法訴訟程序中出現足以影響行政處理行為正確性和客觀性的事實和證據。這既是行政與司法按照法律授權各司其職,也是不同的司法程序各盡其能。這樣的機制安排,既可以實現“雙軌制”的制度目的,充分發(fā)揮專利權行政保護和司法保護的各自優(yōu)勢,又能實現專利權的行政保護和司法保護的有效協(xié)調和相互支持,避免行政資源的一味空轉和浪費,以及因行政訴訟和民事訴訟的差異性,當事人因選擇路徑的不同而獲得不同的處理結果的局面。?同注釋⑤,第166頁。專利行政部門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過程中進行的事實認定和采取的相應舉措只要是符合行政處理的有關規(guī)定的,那么一般應當予以認可,特別是經過行政訴訟程序得以維持的專利行政處理決定。
目前在審理侵犯專利權糾紛案件的司法實踐中,完全忽視專利行政處理的認定和做法,并不符合《專利法》第60條規(guī)定的內在邏輯,造成了專利保護相關制度和程序之間的錯亂、矛盾和沖突,不僅沒有體現對專利行政部門按照法律授權作出行為的必要尊重,與司法和行政之間的一般關系原則不相一致,更是對專利保護“雙軌制”制度的實質性顛覆。專利行政執(zhí)法的工作只有得到了法院的認可,才能建立起二者的有效銜接,否則二者永遠是脫離的。
作為專利行政保護制度內容之一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雖然是行政主體以第三者的身份對當事人之間的專利侵權糾紛爭議作出裁決的活動,但其本質上仍然屬于具體的行政行為,其最終結果是處理糾紛的行政機關根據法律的授權,以自己的名義單方面作出行政裁決的決定。因此,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應當更好地回歸并彰顯行政性行為的本質和特點,以充分發(fā)揮和體現行政處理專利糾紛的簡便、主動、快捷的優(yōu)勢。
首先,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要更充分地體現和發(fā)揮行政行為單方性的特點,在有關事實調查、技術事實判定和行為性質的認定等方面,應以方便和體現行政處理機關依法行使職權為優(yōu)先,增強行政處理機關的主動性,而不要過多地受當事人的意見左右和影響。目前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一個突出的問題就是專利侵權處理機關行政行為過于被動,對當事人的行為依賴度較高,在已經能夠就相關事實和行為作出認定的情況下,還要機械地考慮當事人的意見表達和程序性要求,這直接影響到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效率和效果。
其次,應消除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的泛司法化。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在形式上盡管具有準司法化的特征,但過分的司法化則既不利于行政處理作用和優(yōu)勢的發(fā)揮,也不利于司法職權和作用的發(fā)揮,程序的一味簡單重復就是資源的浪費,也使得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必要性受到質疑。在專利保護“雙軌制”模式的制度設計下,應當根據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行為特點和要求,在保證行政處理機關客觀公正地審查證據、調查事實的基礎上,簡化程序設計,提高行政處理的效率,使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簡便、快捷的特點得到彰顯和發(fā)揮。
在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程序中增強行政處理機關的主動性,簡化行政處理的程序,既是回歸其行政行為的本質,也是更好地發(fā)揮司法保障知識產權主導作用,體現專利保護“雙軌制”內在邏輯的必然要求。在專利權保護“雙軌制”的模式下,強調的既是行政和司法發(fā)揮各自的優(yōu)勢和特點,也是專利和司法相互協(xié)調去提高保護專利權的效率。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司法審查,本身也是從制度上為行政處理的效率提高提供必要的支撐和保障。
完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的機制,發(fā)揮其專利保護“雙軌制”模式下應有的作用,除了在相關程序設計上應當結合行政處理的特點予以優(yōu)化外,還應當根據解決和處理糾紛的特點,為專利行政機關提供合理的權力保障。行政執(zhí)法主體享有必要的權力,能夠采取有效的手段、措施是保證行政執(zhí)法正常進行的前提。?同注釋?,第173頁。
我國現行專利法對于專利行政部門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時的執(zhí)法權限沒有明確,而對于專利行政部門在查處涉嫌假冒專利行為時的執(zhí)法權限有著明確而具體的規(guī)定。?參見《專利法》第64條。這一方面造成專利行政部門因執(zhí)法權限的不足和不明而在處理專利侵權糾紛中的作用受到限制,影響著專利侵權糾紛處理的效率和效果;另一方面也造成了有關專利侵權糾紛雖經過行政處理,在進入訴訟程序后,因借助司法權而使案件事實出現較大變化的情況,從而使得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處理與司法訴訟之間難以建立和形成有效的制度性協(xié)調。
專利侵權糾紛的復雜性和對抗性特點,需要處理糾紛的機關具有與糾紛特點相適應的權限保障。專利侵權糾紛的復雜性特點,使得很多與專利侵權糾紛相關的事實證據超出了糾紛雙方所掌握控制的范圍,而要客觀合理地處理好糾紛,就需要借助糾紛處理機關必要的執(zhí)法權獲得相關事實證據,這就需要從法律上賦予專利行政部門必要的與處理專利侵權糾紛相適應的調查取證的權力。專利侵權糾紛的對抗性特點,使得專利侵權糾紛雙方處于利益相互沖突的地位,利益上的沖突和爭奪,使得糾紛雙方很難在糾紛解決過程中有相互配合和協(xié)作的可能,但涉及專利侵權糾紛的相關事實又更多地與糾紛雙方相關,因此,要客觀、公平、公正地處理專利侵權糾紛,就需要賦予糾紛處理機關對糾紛雙方有足夠的必要的程序上和行為上的約束權,比如責令其為或不為一定行為的權力、現場勘查和保全有關事實證據的權力。
因此,完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機制,應當從有效發(fā)揮和保障這一機制的作用為目的,從法律上賦予專利行政部門對相關事實證據必要的調查、勘驗和保全的職權,并且對于拒絕、阻撓專利行政部門行使上述職權的行為設定相應的法律責任。
專利法應當直面現實問題,有效規(guī)范和調整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新成果運用中的社會關系;專利法的修訂應當能夠解決法律自身的不足和缺陷,以適應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現實需要。我國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的戰(zhàn)略需要實行嚴格、高效、便捷的知識產權保護。我國實踐證明,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不僅適合我國經濟社會發(fā)展和促進創(chuàng)新建設的要求,在我國專利制度的施行中也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我們認識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就是要進一步理順行政處理和司法審判兩者的關系,使兩者更好地各自發(fā)揮自身制度優(yōu)勢和作用,并真正實現相互協(xié)調、相互支持的制度性目的。專利權保護的“雙軌制”模式和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在實踐中存在的問題,主要原因在于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處理沒有獲得相應的地位,沒有得到相應的制度性的尊重和認可,以及自身運行機制的保障不足。從制度設計的角度而言,這些問題都是可以并且應當予以解決的,這應當是《專利法》第四次修改中認真對待的一個重要問題。事實證明,專利制度運行的核心在于有效的專利權保護,而有效的專利權保護依賴于有效的保護制度和良好的運行機制。為此,《專利法》第四次修改應當在專利權保護的制度上予以修改和完善,為多元化解決專利侵權糾紛,實現專利權保護的行政處理和司法裁判的有效銜接,實現二者的良好協(xié)作,高效、便捷地處理專利侵權糾紛,保護創(chuàng)新,保護專利權人和經濟社會秩序作好制度安排。
The “double track” patent protection system not only suits China’s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and helps to construct China into an innovation-driven country, but also plays an active role in the patent system operation. To straighten 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dministrative settlement and judicial trail and realized their institutional function, it is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the real problems in the practice of administrative patent infringement disputes settlement. The reasons for the existence of problems in practicing“double track patent protection system” and the administrative settlement of patent infringement disputes mainly due to the lacking of proper legal status, respect and recognition for the patent infringement dispute administrative settlement. These issues should be addressed in the 4th revision of the Patent Law.
patent; patent administrative law enforcement; judicial protection; patent infringement dispute administrative settlement
汪旭東,南京知識律師事務所律師
劉玉,中國(江蘇)知識產權維權援助中心維權部部長
高鵬友,南京知識律師事務所實習律師